Chapter 1
Notes:
◎感觉像黑脸笨蛋二哈和臭脾气耶耶,楮英姐是遛狗的(等)
◎每个副本都好可爱,就是等更新等得要枯萎了🥀
Chapter Text
曹光砚讨厌蒲一永。这原本应该是个毋庸置疑、不会动摇的事实。
毕竟他又没有罹患斯德哥尔摩综合征,怎么想都不可能对一个在各种球类运动上对自己实现精准打击、仿佛跟自己后脑勺有仇的差等生生出什么好感。作为一个记忆力极好还非常记仇的人,他至今还清楚地记得自己第一次和蒲一永产生交集的那天。那是高一下学期一个寻常的春日,他难得没有翘掉体育课,却因为蒲一永在踏上跑道的第一圈就折戟沉沙,光荣负伤。
第一次躺进医务室时,曹光砚还能强撑着笑脸安慰老师那位同学也不是故意的;第无数次在医务室醒来后,他只能盯着医务室雪白的天花板思考自己上辈子到底是毁灭了银河系还是捅死了蒲一永,今生才得到这样的报应。
老师们痛心疾首、胆战心惊,生怕蒲一永砸坏了曹光砚金贵的聪明脑袋,好在小曹同学虽然从小到大体弱多病,脑壳却十分坚强,在蒲一永两年多的摧残下智商坚挺依旧,成绩不降反升。而他对蒲一永的厌恶也就此如滔滔江水,连绵不绝地随时间流淌下去。
直到重逢很久以后,曹光砚才明白蒲一永当初真情实感辩白“我不是故意的”的确是事实。奈何当时那句不情不愿、仿佛遭到奇耻大辱的解释在老师校长和曹光砚耳中听起来更像一句不知悔改的恶意威胁。不过自从那场震惊全岛、从天而降的诡异车祸后,蒲一永终于还是如他所愿地从他的生活中彻底消失了。两人并非同班同学,曹光砚更不会刻意去打听一个无缘无故针对自己许久、成绩差得年级闻名的家伙的消息。尽管他向来不肯承认蒲一永突然消失、一切重归平静后的相当一段时间内,他都有些轻微的PTSD,总疑神疑鬼地觉得下一秒那张讨人厌的脸就会再次突兀地从哪处犄角旮沓里冒出来,给他来一次狠狠的偷袭。
即便后来这些算不上愉快的细节被刻意放置在记忆的角落不再想起,但被锻炼得近乎本能的条件反射还是伴随了他很久,以至于在曾江奶奶家门前再次看到蒲一永时,曹光砚在那张熟悉而讨厌的面孔前甚至如释重负地生出点“终于来了”的想法。重逢后这人还是蠢得令人发指,比起高中时几乎没有任何变化——依然有如一只路上活蹦乱跳不管不顾把人创倒在地后又扬长而去的哈士奇。
纵然这个不怎么美好的形象在此后的接触中有所改观,但曹光砚偶尔还是会觉得蒲一永未免也太拟人了些。譬如路障——啊不,道路守护神先生第一次找上门那天,他目送蒲一永从家中夺门而出,嚎叫着疯狂跑远,眼花时甚至错觉自己在那快出残影的双腿间看到了尾巴,并第一次开始认真思考人和人是否能生出狗的问题。如果哪天他能把蒲一永研究透了,诺贝尔医学奖大概也不远了——不过这种家伙谁会想去研究啊!
算了。一向很识时务的曹光砚忍了又忍,捏着拳头在心里告诉自己:毕竟你能对一个长着抽象的狗脑子的人有什么太高的要求呢?
——当然,最主要的原因还是他实在打不过蒲一永。
手机叮咚响起,将游离的思绪拽回现实,蒲一永又在催他了。曹光砚瞄了眼右上角的时间,按捺住想杀人的冲动,对店员小姐露出一个礼貌的微笑,气呼呼地拿着对方刚递过来的纸包拐出快餐店,顺手捎走一杯提神的热咖啡,匆匆向蒲一永发给他的地点赶去。
◇◇◇◇◇
蒲一永知道自己总是表现得很迟钝——喔,这还是被修饰美化过后的说法。事实上,从小到大他得到更多的评价是一个非常直白的词语:像个白痴。
好在他本人对此并不十分在意,而他的家长们……在他的智商问题上也格外开明。蒲一永还记得自己最初被骂时也会将这些事情在饭桌上讲给父母听,蒲人秀会一边安慰他一边提出“找老师反映”这样的解决方案,而叶宝生轻声细语地问他:“他们说你什么?”
小小的蒲一永惦记着饭后的动画节目,心不在焉,直愣愣戳着饭碗,盯着黏在白瓷碗沿上的米粒发呆,原话照搬地回答:“说我看起来就智商不高。”
叶女士闻言勃然大怒,拍案而起,脆弱的桌面连带着盘碗筷勺一起抖三抖:“是哪个敢在我宝贝儿子面前胡说八道?!”
蒲老爷子老神在在地端着碗向旁边挪开一些,而蒲人秀和蒲一永在叶女士的雷霆震怒下同时缩了缩脖子,安静如鸡地低头吃饭。
后来随着年岁渐长,类似的话听得太多,蒲一永也逐渐对这些话语有了免疫力,俗称摆了。毕竟长相这种事情也不是他自己能决定的——要知道,叶女士在他小时候最爱干的就是扯着他脸颊上的软肉称热情赞“我们一永可真是个小帅哥”,如今想来大概是套着对他爸的滤镜来看的,因为他的确遗传蒲人秀更多些。况且,他的成绩也确实抱歉了一点,而长久保持的狼尾发型更是令他本就看起来不像好人的模样雪上加霜。但作为叶宝生为数不多的满意作品,蒲一永还是固执地将它保留了下来。他被叶女士抓去做造型是在一个干燥的夏夜,收拾完他头发的叶宝生尚觉不够过瘾,遂抓住第二受害者蒲人秀按在镜子前左右开工。蒲一永捂着脑袋奔上楼去,直到站在楼梯顶端才敢小声同叶女士提出意见:“你就不怕我被当成乐色流氓抓起来啊。”
“流氓?什么流氓?”叶宝生大大咧咧地挥着理发剪指点江山,丝毫不顾坐在她手底下的蒲人秀和站在台阶上的蒲一永目光齐刷刷跟着剪刀上下移动,双双胆战心惊,“我儿子长得帅,还轮得到他们来指指点点?”
如此种种因素,循环往复,最终将“流氓混混”这个标签焊死在了他身上。
我真的长了一张不像好人的脸吗?很多次洗漱时蒲一永都面无表情地对着镜子歪头,透过镜中倒影与自己黑沉沉的眼睛对视,可始终没能得出什么有效结论。
无论如何,虽然成长路上略有波折,但作为书法家蒲占奎的三代传人,蒲一永还是在这鸡飞狗跳的家庭氛围中成功地、快快乐乐地长到了十七岁,直到那场改变一切的车祸降临,从此将他拖出命运既定的轨道。
◇◇◇◇◇
曹光砚觉得自己竟然还愿意心平气和地同蒲一永说话,实在是脾气太好。
“我向你道歉。”他尽力让自己心平气和,“我昨天不该说你还跟高中时一样讨厌——不是说你现在就不讨厌的意思,啊,不对,我的意思是你现在还是很讨厌,但……也不对,就是——”
只关心自己漂亮脸蛋的纹身姑娘坐在离他们不远处,乖巧地靠着自己的大盆栽和石头,在这无聊的对话声中闷头数花瓣。
蒲一永顿了两秒,见他磕磕巴巴讲不明白,不耐烦地打断了他:“你是想问,为什么高中时我要一直针对你对吧?”
这人有时倒的确出乎预料的敏锐。曹光砚端起茶杯闭上嘴巴,严肃地坐直身体冲他点了点头。
“就是单纯说明你运气不好啊。”蒲一永真诚地为他解答,“得多倒霉才会遇见我啊。我又不是故意瞄准你的,但你的脑袋好像什么吸球石,球一脱手唰地就飞过去了,而且一走到我身边就同手同脚,摔倒也很正常,我能有什么办法。”
曹光砚:“………………”
我那是因为害怕你突然动手!以及这个回答真是毫无诚意!到底是在骂我还是在骂你自己啊?
他忍无可忍:“你要侮辱自己随便啦,能不能别带上我?”
自觉认真解释却又被骂了的蒲一永怒而起身,从此拒绝再就这个问题与曹光砚进行沟通。
这件贯穿两人整个高中生涯的乌龙事件便就这么不了了之。而在很久以后,它将以另一种形式重新出现在两人的对话之中——譬如“缘分”之类。
作为最后加入小队的成员,曹光砚并未参与第一桩执念清除任务,因而在开始帮纹身姑娘寻找林永川后,陈楮英也曾在分享线索的小会上咯咯笑着将之前的遭遇当作值得纪念的小故事讲给他听。她眉飞色舞、连比带划的描述比蒲一永干巴巴的平铺直叙要生动太多,可曹光砚仍会被身旁存在感太强烈的人分走注意力。他在陈楮英高昂的语调中轻悄悄将目光落在发呆的蒲一永身上,男孩显然已经对陈楮英的调侃与奚落习以为常,光明正大地在这已成惯例的小聚会中双眼放空、托腮走神。周末午后的阳光落在他身上,营造出一层懒洋洋的温暖表象。
蒲一永结束神游时陈楮英正讲到河灵离开前的“告白”,曹光砚在被察觉前略带慌乱地收回目光,低头假装喝茶。他感受到蒲一永的眼神在自己身上一扫而过,而后耳畔响起那再熟悉不过的嗓音:“被僵尸喜欢有什么值得开心的啊。”
曹光砚故作无意抬头看他。只见男孩皱着眉头,认认真真地跟陈楮英吐槽:“就算里面是河童那身体也是僵尸诶,主要是他住在我家,还得让他不吓到我妈,真的很麻烦——你怎么不说你第一次见面就被吓晕了呢?”
陈楮英的笑容在脸上凝滞片刻。而后女警迅速抬手,干脆利落地给了他一拳。曹光砚在蒲一永“嗷”的惨叫声中试图压下嘴角,却以失败告终。他撑着下巴,终于还是在两人打闹的动静里笑出声来。
原来他也有不那么讨厌的时候。温和假面下藏着不少恶趣味的学霸打量着被追得满房间抱头鼠窜的蒲一永,饶有兴致地想。
那尊被陈楮英送到家里的石狮子如今被叶宝生安置在门边,职位从河神变成了门神,也不知迄今仍在外四处游荡的河灵对此是否满意,但至少叶女士是真的很满意——
“你真的不觉得它笑眯眯的很可爱吗?”
当蒲一永第10086次就该问题向叶女士提出异议时,提着高跟鞋站在鞋柜旁的叶宝生第10087次用同样的内容回答了他。
蒲一永看看自己容光焕发的妈妈,又面无表情地同那还披着自己的大衣、系着红围巾的咧嘴石像对视片刻,转头慢吞吞地向楼上走去。算了,学会放弃和接受现实也是一项美好的品德,就像他再怕麻烦,那些稀奇古怪的执念还是会前赴后继来到他面前这件事一样。
◇◇◇◇◇
送走镇路石先生和他的孩子后,曹光砚的生活再次短暂地恢复平静——至于“短暂”,当然是因为谁也不知道下一个执念究竟会在什么时候出现。
就在他埋头准备期末考试的当口,隔壁却忽然出了大岔子:在医院昏迷两年多的蒲老先生突然毫无征兆地出现了生命体征衰竭的情况,被推进了急救室,当他踩着夜色从学校回到家中、从父亲口中听到这个消息时,老爷子仍在抢救当中。
“我看一永刚刚从医院回来,可能是需要拿什么东西啦,小光,你去看看有没有能帮上忙的,他们家也不容易啊。”
在父亲殷殷的目光中来到隔壁门前的曹光砚妥协地呼了口气,摁响门铃。意料之外的,打开的门页后出现的却是陈楮英。
“小光啊。”女警紧皱的眉头松开稍许,侧身将他迎进门去,一边引路一边絮絮地念叨,“我今天休假,傍晚顺路来这儿看看,没想到出了这样的事。蒲老先生现在还在手术室,蒲一永说要回来把他最常用的文房四宝带过去,叶女士不放心他一个人,我就自告奋勇开车把他送回来了。”
曹光砚随她上楼,看起来已经找好东西的蒲一永正坐在桌前发呆。他不做表情时看起来总是很凶的样子,眼下却精神颓靡得肉眼可见。陈楮英上前呼噜一把他的头发,揉着脑瓜难得和风细雨地安慰他:“好啦好啦,别太难过,蒲爷爷之前就挺过来了,这次肯定也会没事的,嗯?”
“可是,”曹光砚作为一个医学生还是忍不住提醒,“你得先做好心理准备,这种情况是比较危险的,患者已经昏迷太久了,任何一点意外状况——”
他没能把话说完,因为近乎失去理智的蒲一永猛然起身拽住他的衣领,一把将他掼在了柜子上。他们之间距离太近,近得曹光砚能感受到对方沉重的喘息和剧烈的心跳,含着澎湃的、难以言说的悲伤情绪,如潮般涌现在那张表情凶狠的面孔上,令他一时竟说不出话来。而蒲一永高高举起的手臂最终也还是没有落下——观望在侧的陈楮英及时出手,将他拉了起来。
于是现在,蒲一永垂头丧气地窝在桌子对面,有气无力地缩成一团。看起来简直有些可怜,仿佛几分钟前还想要向曹光砚挥拳的是另一个人。
他当然知道蒲一永不算聪明,毕竟正常人大都不会对一个高中时成绩能拉低全班平均分、车祸后躺了两年更是好似脑子已然离家出走的人抱有过高的期望。这人就连哭起来都是呆呆的,难过得整张脸都皱起来,泪珠一连串地往下淌,却没有任何声响,仿佛路边被无辜踹了一脚、只好自己蜷缩起来的小狗。其实曹光砚很早就知道蒲一永有双非常漂亮的眼睛,瞳孔仿若无机质的纯黑色,专注盯着某处时甚至会有种迷人的光彩——但他绝不会承认自己能注意到这点纯粹是因为高中时被对方瞪过太多次了。
可是,可是……
曹光砚已经懒得再去统计迄今为止自己在这人面前到底叹了多少次气。他俯下身去,将手中刚接满热水的玻璃杯放在蒲一永面前,顺带将桌上的纸巾盒向前推了推。
“行啦,对不起,我不该乌鸦嘴。先喝点水吧,哭得丑死了。”
Chapter 2
Notes:
更新前再来浅浅摸鱼一下。
Chapter Text
蒲一永一直觉得曹光砚是个奇怪的矛盾结合体。大概是因为光滑的大脑皮层不足以为他提供多余的情绪伪饰,在最初见识到曹光砚表面一套背地一套的变脸能力时,一向表里如一的蒲一永只能用大受震撼来形容自己的心情。倘若两人没有阴差阳错地结下梁子,仅仅站在旁观的角度来评价,曹光砚的确是个非常完美的“邻居家的孩子”样本。无论是白净清秀的斯文长相,还是接人待物时无可指摘的姿态礼仪,加上那令人眼红的成绩,就算要不讨人喜欢恐怕也有些难度。
奈何蒲一永偏就是从完美优等生最不经意流露出来的一点恶劣中首先认识对方的。
平心而论,他的确脑袋不太灵光,可好歹也是书法世家出身,怎么可能连“砚”字都不认得?幼时初初接触书法,蒲占奎最先带他认识的便是笔墨纸砚这四个字。左石右见即为砚,古时又有别名“即墨侯”或“万石君”,端得便是一派风雅。当初歪头瞧见胸牌的那一刻,他其实在想,光砚这样好听的名字,怎么会落在这么尖酸刻薄的一个人身上呢?
说来也怪,故意念错名字那次大概是高中三年里他唯一一次主动对曹光砚表现出敌意,为那声擦过耳畔、似乎在蔑视自己梦想的轻哼。而在那之后曹光砚却持续在他面前倒大霉——蒲一永拒绝思考这件事与自己奇怪能力有所关联的可能性,只是固执地认为可能他们的八字气场是真的不太合。
不过熟悉起来后,蒲一永逐渐发现要准确猜测曹光砚的心思也并不是什么难事。只要稍加观察就能发现,学霸同学其实全将情绪写在脸上。譬如开心时会眼神发亮,不动声色地将唇角抬高;生气时会撇着眉毛,整张脸都板得紧紧的;见到不乐意搭理的人时眉梢眼角都会透出一丝难以察觉的倨傲,说话也会略微调整语速,用极其敷衍的腔调。更遑论这人全身上下就一张嘴最硬,尽管总是把话讲得很难听,可每每蒲一永向他提出什么要求,只要不是特别过分,最后大都会被满足——甚至是被超额完成。
曹光砚实在是个太好哄的人。蒲一永承认曹光砚在许多事情上总比自己要做得妥当,但偶尔也会觉得优等生似乎也并没有聪明到哪里去——当然,这些小心思他是不敢在曹光砚面前说出口的。就像游乐园跟踪那次,到最后他并没有真的向曹光砚讨要那二百块钱,而曹光砚也就顺其自然地把那只小小的、做工粗糙的玩偶挂在了书包上。那之后的很多个清晨,蒲一永睡眼惺忪在楼上目送曹光砚赶去坐公交车,发现那只挂件在对方奔跑时会像兔子尾巴般随着脚步的节奏在书包上一蹦一跳。
自己在曹光砚面前似乎越来越没有边界感了。揪着衣领把已经走上公交车的人拽下来时,蒲一永毫无反思之意地想。但这说到底都是曹光砚的错——几个月相处下来,他已经知道自己这样胡闹肯定是在对方的容忍范围之内的。
优等生在他手里挣扎,有气无力地抗议:“我跟你讲了三遍了蒲一永,放开我!我自己会走路!”
“喔。”将人径直拖到医院大门前的蒲一永施施然松手,并在接下来的几分钟内遭到了他早就习以为常的碎碎念攻击:“你以后要搞什么事情能不能提前跟我讲一声,昨天蒲爷爷出事我也很担心,但是今天早上的课我原本可以跟老师请假说明情况的——这已经是我第四次因为你翘掉早八了!再这么下去会被记过的,如果因为记过影响成绩拿不到奖学金——呜!”
只顾盯着蒲一永颈后碎发发泄愤怒的人因为身前人猝不及防停下的脚步径直撞上蒲一永的后脑勺。鼻梁处传来的酸痛直冲天灵盖,逼得曹光砚眼圈发红。他捂着鼻子愤怒地瞪向转过身来拉他手腕的人,恨不能用眼神在对方身上戳出个洞来,偏偏蒲一永毫无眼色地开口,又是一通完全没有常识的胡说八道:“你不是医生吗,我叫你过来是想问问你能不能看看我爷爷的情况,我也好安心一点——虽说医院是有在看护啦,但万一那个姓赵的是个庸医呢?”
“……………………”
曹光砚心中第无数次涌起一股切开蒲一永的大脑看看里面到底都装了些什么东西的冲动。但几个月来的朝夕相处已经显著提升了他的容忍能力,正在他努力思考如何组织语言向这个高中肄业的白痴解释自己只是一个尚未毕业、连专业课都没上完的大二医学生时,不知在两人身后听了多久的赵医生重重咳嗽一声,打断了他的沉思。
从没经历过背后说坏话被人当场逮到的曹光砚一个激灵,吓得连头发都要竖起来,看起来像被踩了尾巴的猫。对此毫不在意的蒲一永漫不经心的目光在他身上暂停片刻,转身时顺手从口袋里掏出七百块钱塞进赵医生手里——是他之前离院打车借走的钱,但曹光砚很明显误会了。不过赵医生下一刻便火急火燎开口替他解释:“虽然一永看起来好像在行贿,但我得说明,这是他欠我的钱。以及,下次讲我的坏话时可以别让我听到吗?”
蒲一永敷衍地应了一声,最后看了病床上依然睡得安详的老人一眼,抓起羞耻得脸颊发烫的曹光砚便转身离开了病房。重新将人送上公交车前曹光砚气势汹汹地发出警告:“蒲一永,下次再这么乱来,我真的会杀了你喔。”
蒲一永不以为然。毕竟这人永远嘴巴比谁都硬,到最后还不是会配合他。
就比如现在。
“蒲一永你是三岁小孩吗?”曹光砚撑着门框看他,眼睛都要瞪出来,“之前连僵尸都不怕,现在你告诉我自己做了噩梦害怕所以不要一个人睡,你觉得我看起来像你一样好骗?”
蒲一永抱着枕头用鼻子哼了一声,懒得跟他多费口舌,仗着力气优势将堵在门边的人挤开,径直冲向目的地曹光砚的房间,而后精准扑倒在那张不属于自己的床上,两眼一闭开始装死。整个过程一气呵成行云流水,理直气壮到曹光砚目瞪口呆。他落后一步跟进房间,见这人已经钻进自己的被窝,简直气不打一处来:“来蹭住好歹把东西带全啊!被子就这么大,怎么可能睡得下?!”
蒲一永纹丝不动,浑然与床融为一体:“那你再去拿一床被子不就好了。”
曹光砚被他噎得倒仰,站在床畔恶狠狠跺脚:“要拿你自己去拿啊!你都跑来分我的床了,凭什么还要我给你提供被子!”
蒲一永脑袋向下一埋,开始装死。该说不说,曹光砚的被窝里的确带着点儿淡淡的苦涩香气,与他自小熟悉的砚墨味道有些相近,也不知用了什么牌子的洗衣液。他一边胡思乱想一边感受着曹光砚落在他脊背上的敲打,那力度于他而言和猫挠人没什么区别。最后曹光砚似乎也意识到了将他赶走的尝试完全是无用功,果断放弃,拽过勉强还能属于自己的小半边被子躺了下来。
虽说床板宽度也有一米五,但这毕竟是一张单人床,要挤下两个长手长脚、正处于青春期的男孩到底还是局促了些。曹光砚驱赶失败后已经认定自己今夜的睡眠将会毁于一旦,孰料蒲一永倒也还算老实,不像前阵子那样在隔壁翻来滚去,手机也滴滴叭叭个没完。他气馁地闭上眼睛,感受着近在咫尺的、属于另一个人的温热呼吸,本以为自己会心神不宁,却很快在沉寂下来的空气中陷入安眠,留下另一人在黑沉沉的夜里自顾自开启脑内风暴。
所以我为什么不去妈妈的房间睡?且不说随着年纪渐长早已搬到明面上来的性别意识,二十郎当岁还因为做了奇怪的噩梦要跟妈妈挤一间房这种事情,说来未免也太丢人了些。
——可是难道在曹光砚面前坦白就不丢人了吗?
蒲一永抱着从曹光砚手中抢来的半拉被子躺在黑暗里,在身侧源源不断传来的热意中陷入沉思,最终也没能得出答案。
最近正值秋冬之交气温大跳水,屋外凉意日甚一日。尽管对于蒲一永而言这点温度落差算不上什么,但睡梦中身旁比往日暖和许多的温度还是如同一张温软的陷阱,无声地将他牢牢捆缚起来。第二天闹钟响起时,曹光砚一如既往地闭着眼睛在床头摸索手机,三秒后尚未清醒的头脑才后知后觉反应过来:自己两只手都空着,那环在腰间的这条手臂是谁的?
将他箍在怀里,成功摆脱噩梦、难得一夜好眠的蒲一永咂了咂嘴,半梦半醒间只觉得双臂间的暖意似乎试图溜走,遂下意识展臂将那团温热向怀中揽了揽,于是下一刻,他成功地被一脚踹到了冰冷的地板上。
身体反应比大脑更快的蒲一永猛然惊醒。他在地板上缓了片刻,随即勃然大怒地站了起来,却又在看清面前情况的瞬间宕了下机。透过窗帘缝隙洒落的点点光斑里,曹光砚正衣衫凌乱地坐在床上抬头瞪他,被扯得松散的睡衣侧摆下露出一截细白的腰,隐约可见一点青色的痕迹。
“蒲一永你神经病吧!”蒲一永盯着他润红的嘴唇一张一合,对自己刻薄依旧,“睡个觉都能把我腰掐青了,你梦里都在跟鬼打架吗?!”
那倒没有。蒲一永很诚实地想,我可能只是因为感觉太暖和,所以怕你跑掉。
但他就算再迟钝,也知道这种话是不能轻易说出口的。于是蹭床的人最终低下头,难得老老实实服软道歉:“对不起。”
一通鸡飞狗跳的折腾后,眼见今天的早八又要迟到,曹光砚已经开始忿忿在脑内演练解剖可恶邻居的一百种方法,但他最终只是黑着脸匆忙洗漱套好衣服,并在飞奔离开前扶着楼梯大声通告仍在自己房间磨磨蹭蹭的讨厌鬼:“蒲一永我跟你讲,今晚最好老实点,再这样的话下次我就不让你进屋了!”
蒲一永扣着腰带从楼上探出脑袋,十分模棱两可地“哦”了声当做回应,浑然不觉昨晚并没有看到他进屋的曹爸爸端着早餐站在客厅里,于两人的对话声中瞳孔地震。
报应是来得如此迅速。和朋友约了晚间聚会却在拉开客厅大门被叶女士拦住时,蒲一永还没意识到即将发生什么,直到叶宝生带着一种混杂了欣慰、惊奇和儿大不中留的复杂表情对他开口,蒲一永方觉大事不妙。
“一永啊,你已经是个成年人了。”叶女士谨慎地斟酌着措辞,“总之,虽然我觉得进度是快了点,但小光那么喜欢你,应该也是自愿的,所以——”
她郑重地将小盒子塞进蒲一永手心:“要注意安全问题。我应该没买大吧?”
蒲一永低头看了看那盒五枚装L号的安全套,一言难尽道:“……妈。”
叶宝生对他报以微笑:“我都懂。”
不,你不懂。蒲一永不仅在心底咆哮抗议,还诚实地讲了出来:“我们真的什么关系都没有!你不要老是联想一些乱七八糟的事情啊!”
话音未落,叶女士的表情瞬间变得精彩起来。她小心翼翼地向隔壁看了一眼,这才凑近了些,压低嗓音:“你的意思是,你和小光,现在是炮友吗?”
蒲一永:“………………”
叶女士根本没给他回答的时间,顺着自己的思路啧啧感叹:“没想到小光看起来乖乖的,私底下也玩这么大啊?”
算了,毁灭吧。蒲一永呆滞地张了张嘴,最终在叶女士惊天九曲十八弯的脑回路前选择放弃跟对方辩解这个先入为主的问题,转而痛苦求饶:“妈,我收下还不行吗,求您别说话了,让我先出门好不好?”
“总之事情就是这样的。”蒲一永双手插兜倒在卡座上,仰天翻了个白眼,顺手将口袋里那盒安全套展示给好友们,“我妈居然还给我买这个!”
东均举手提问:“永哥,我多嘴问一句,所以你们……”
“是有睡一张床啦,但什么都没做啊。”
“那你今晚还要跟学霸一起睡吗?”
蒲一永困惑地看他一眼,仿佛他刚刚问了什么绝世的弱智问题:“当然啊,为什么不?”
东均和李灿对视一眼,同时在对方脸上看到了一言难尽的扭曲表情。
挥别友人后时间点刚好卡上曹光砚晚课归来。蒲一永习惯性地在公交车站等人,再和曹光砚一同踏进曹家的大门,如同回自己家一般顺理成章。进入房间时他顺手将外衣挂在衣架上,由于甩掉外套的动作实在太狂野,胡乱塞在口袋里的那盒套子就这么从不算深的侧兜滑落出来,咔哒掉落在地板上。跟在他身后的曹光砚对此已经习以为常,小声骂他一句,却十分自然地弯腰将那盒东西捡了起来。
而后房间里的空气忽然陷入一片凝固的死寂。
蒲一永在身后人骤然急促的吸气声中缓缓想起那盒已经被自己彻底遗忘的乌龙产物,顿时一个哆嗦。他慌忙回头,只见曹光砚震惊的目光在他和手里的安全套之间打了几个来回,整个人往后缩了缩,连嗓音都开始颤抖,一副马上就要跳起来拿手机报警的模样:“蒲一永,你、你——”
蒲一永想死的心都有了,他默了默,在对方马上就要夺门而出的架势前虚弱地举手投降:“……我可以解释,真的。”
三分钟后,坐在地板上已经开始犯困的蒲一永在曹光砚的指责声中百无聊赖地打了个哈欠。
“所以你为什么不能跟叶阿姨好好解释一下!”
“我跟她说了啊,她不相信,我能有什么办法。”蒲一永蔫头蔫脑地说,“再说了,我觉得你现在也没有那么讨厌我了吧。”
曹光砚的声音戛然而止,仿佛被谁下了禁言咒。只想着睡觉的蒲一永认为惩罚到此为止,遂起身拖着步子前去洗漱。直到爬上床后他运转迟缓的大脑才反应过来,曹光砚居然没有对自己最后那句话作出否认。
蒲一永怀着一点奇妙的心情支起手臂按掉灯光开关。完全浸入夜色的前一刻,他发现早背着自己侧身躺好的人耳尖通红,烧得好似一朵绚丽的晚霞。
Chapter 3
Notes:
◎有一点小光的家庭背景相关捏造(就一句话)
Chapter Text
在对着求职网站首页发呆足足二十分钟、并打电话向朋友求助无果后,蒲一永选择关闭电脑,蹬上借来的小摩托去找曹光砚。
——事实上,从他醒来后,叶宝生也曾在追问他到底想要做些什么的时候提出过重新回去读书的意见,但最后被他否定掉了。且不说年纪的问题,此前他为数不多的几次和曹光砚一起走进台大时,都觉得自己与整个校园环境格格不入。大学尚且如此,更遑论高中。尽管在这阵子的求职碰壁中他也隐约意识到学历的限制让他目前在整个职业市场上举步维艰,但……
只有记忆力勉强值得称赞的蒲一永停好摩托,垂头丧气拐进医学院实验楼,并精准在二楼大堂的纪念墙前捕捉到了曹光砚的身影。模范生背着书包,正以他平时最熟悉的乖巧姿态向纪念墙鞠躬示意。他瞧了瞧墙上最新挂上去的林永川的名字,难得安静片刻,直到曹光砚完成仪式直起身后才蹑手蹑脚凑上前去,直直张口想要叫人——
然后就被转身却骤然瞧见一张大脸、吓得整个人都一哆嗦的曹光砚条件反射抬手抽了个大嘴巴子。
事实证明,力气再小的人在恐惧面前爆发出的力量都是惊人的。蒲一永被这猝不及防的一巴掌扇得差点原地兜了个圈,眼前都花了片刻,眨巴着眼缓过劲儿来才意识到曹光砚正手足无措地捧着他的脸查看,比平日里两人打闹的安全距离还要再近一些,温热的呼吸落在他脸颊,语调里是遮不住的惶恐:“蒲一永,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蒲一永下意识从那张近得令人心惶的脸上错开目光,拉开他的手,用舌尖顶了顶口腔内壁,只觉得嘴里直泛苦水,但还是一手捂脸一手抓住曹光砚手腕坚强道,“但我确实有问题要找你。”
被他大踏步拖向楼道方向的曹光砚跟在他身旁跌跌撞撞调整着自己的步幅,早已对他想一套做一套的作风习以为常,浑然不觉两人已经吸引了走廊上不少探究的目光:“所以是什么问题?你又被什么东西缠上了吗?——话说,你怎么知道在这里能找到我?”
蒲一永头也不回:“看时间你不是已经下课了吗,当然在下课时间来找你啊。”
曹光砚顿了两秒,这才回忆起前些日子蒲一永不仅要走了他的课表,甚至还在上次来实验室时追着他把教学楼的位置都问了个清楚,但他完全没想到这人居然还能有多余的脑细胞来思考不能在上课时间打扰自己。他侧过脸看了看蒲一永十分严肃的面色,没再多嘴,而是乖乖跟人又前行几步,在人来人往的楼梯口坐下来,全然忘记了自己以前那点儿小洁癖的毛病。
“所以到底是什么事啦?”
“我想叫你帮我规划一下我的职业生涯。”
“……啊?”曹光砚一时以为自己幻听了,“你的生涯为什么是我来规划啊?”
“以前高中不是上过那什么……生涯规划课吗,我看你写得很快啊。”
谈话间身旁有人路过,占掉一半过道、看起来流里流气的蒲一永向曹光砚靠近了些,浑然不觉自己的大腿已经紧紧跟对方挨在一起。他目送那对似乎正在讨论什么专业问题的情侣远去,兀自愣了一会儿才慢慢低下头,颇有自知之明地低落道:“……因为我什么都不懂。”
曹光砚握紧了包带,目光落在那张难得看起来显出点儿乖巧、却毫不自知的面孔上,垂眼思索起来。没能立刻等到他回应的蒲一永自觉被拒绝了,只好退而求其次道:“或者有什么别的……”
“你的生涯我来规划。”
思考完毕的曹光砚火速打断了他。
蒲一永原本拉得老长的黑脸瞬间生动起来。优等生在他灵活的变脸速度前忍不住弯了眼角,连语调都哄人似的柔和起来:“但我需要一点时间,不会太久的。”
“大概多久?”
“十分钟吧。”
蒲一永在这个答案前重新露出他最熟悉的神色——困惑而迷茫,夹带着一丝脑袋转不过弯的清澈愚蠢:“我的生涯这么短喔?”
室外已经响起了下堂课前的预备铃声。曹光砚低头看了眼腕表,确定自己下节通识大课上有足够的摸鱼时间,遂拎包匆匆起身,离开前趁蒲一永还沉浸在自己的思绪中时顺手撸了一把对方的脑袋:“我还有课,你先回家等我,下课之后我会去找你哦。”
两小时后,准时到家的曹光砚对自己之前那一丝莫名其妙的心软后悔无比。蒲一永记他的课表俨然比他自己记得都熟悉,他才在爸爸的摊位前坐下,甚至都没出声打招呼,窝在楼上人影儿都不见的家伙便掐着点给他发了使唤人的消息。他气冲冲切了两盘菜端上楼去,想把菜扣在对方脸上的心思却又在见到蒲一永的瞬间烟消云散。
蒲一永端端正正坐在小方桌旁,面前笔墨纸砚铺陈整齐。曹光砚一眼便知对方大概率又是想写点什么,但什么也没能写出来,忍不住叹了口气,走上前去用脚尖踢了踢蒲一永的小腿:“好啦,别一天到晚耷拉着脸的,去阳台,吃完我们就开始。”
“——所以,开始前能不能告诉我,你之前到底在上什么班?”
总算把昨天开始就十分好奇的问题问出了口,曹光砚在蒲一永满脸邀功似的表情中疑惑地打开手机,变电箱上的山水画赫然映入眼帘。突如其来的古怪熟悉感让他不自觉放轻了呼吸,大脑却还在理智运转:“薪水多少?”
如果蒲一永有尾巴,此刻大概已经晃了起来:“一幅两百。”
听到报价的曹光砚按捺下翻白眼的冲动,努力让自己语气中的嫌弃不要流露得太过明显:“那就没什么好参考的了,好,来——”
等待表扬的蒲一永困惑地扬起眉毛,亮晶晶的眼神也暗下去,但出于对优等生的天然信任,到底还是没说什么,只是随着曹光砚的动作低头去看那张被自己折腾得皱皱巴巴、填写于高中时期的生涯规划表。他的目光跟随曹光砚细白地指尖落在被涂得一团糟的“梦想职业”栏上,听对方低低地念:“原本填的是漫……”
他的声调不自然地卡住了。一些不大愉快的回忆涌上心头,两人不约而同抬起头来,在短暂的对峙后又很快将话题拨回正轨。曹光砚径直发问:“既然有想做的职业,为什么要涂掉?”
蒲一永再次挪开了目光。长长的睫毛在眼底笼罩出一片阴影,他安静了一会儿,才语调慢吞吞地开了口。尽管说得有些艰难,却还是固执地说了下去:“我只是觉得……因为我的缘故,家里出了这样的事情,可最后只有我一个人平安无事地醒了过来。这样还要去追求梦想的话……也太奢侈了。”
曹光砚顿住了。罪恶感是可以杀死一个人的——他很早就明白这一点,在母亲去世的时候,在无数次经过医院的走廊的时候,在大一课堂上教授对他们进行死亡教育的时候。人类就是这样脆弱的生物,所以世间才会有那样多不可挽回的遗憾和执念。
如果没办法放下的话,迟早有一天会被拖垮的。
他有无数大道理可以讲给面前的少年听,就像蒲一永面对郑立松时那样。可最后他只是摊开手中打印好的职业规划表格,轻描淡写地重新打开话匣子:“好吧,实际一点也好。我已经按照你的专长为你规划了好几种职业了。”
蒲一永果然瞬间被转移注意力,兴致勃勃地凑了过来。
“第一个,乩童。”曹光砚点了点排在最上方的粉色方块,“其实我对巫术相关了解不多,不过去做这个的话,未来说不定有望成为非物质文化遗产的一部分?那样的话,到时候你也算是大师级别的人物了哦。”
“………………”
认真听他发表高论的蒲一永眼睛瞪得像铜铃,缓慢地一寸寸拧起脖子看他,仿佛一个关节生锈的机器人。曹光砚善解人意道:“不喜欢?下一个,神棍。”
他的指尖落在第二个小方块上:“这个虽然比较有争议,但能赚很多。你的字写得那么漂亮,应该能哄到很多人,不过现在摆摊可能会管得比较严格——唔,或许可以去问问楮英姐?”
蒲一永觉得自己的眼神已经可以杀人,曹光砚却完全没有察觉,只当他不喜欢,于是又向下一格:“也不喜欢?那第三个,住持。这个倒是不错,寺庙的最高负责人,要有足够的修行,这点你本来就很需要吧。不过最重要的是比较稳定,包吃包住,或许还能有个编制。但难点是对学历要求很高啦……正经招人的话需要佛教大学的博士学位呢,如果选这个,以你的学历只能从基层小和尚开始做起,慢慢熬资历,不过熬出头的话待遇还是不错的。”
蒲一永的目光已经完全脱离那张让他头大的离谱职业规划,死死黏在了曹光砚脸上。之前曾让他心慌意乱过的唇瓣现在吐出的字句却让他十足的恼火:“还是说你更倾向于西洋宗教?那样的话也有神父的选项啦,或者是灵媒——但这个跟乩童也没什么差别……哎!你干什么!”
是可忍孰不可忍,蒲一永本就少得可怜的耐心终于被耗了个干净,他伸出手去,丢开那张可恶的纸的同时一把将曹光砚按在了地上:“你胡说八道到底有完没完,是在拿我开涮吗?!”
曹光砚哪里抵得过他的力气,胡乱蹬了几脚后双腿便被死死压在身下,连手腕也被一并禁锢起来。最初不痛不痒的几拳过后打闹很快就变了味,蒲一永心里多少还惦记着这人脆得像是玻璃做的,手上也不敢用力,于是发现曹光砚尤其怕痒后果断上手在对方腰间和腋下狠狠挠了一通泄愤,曹光砚笑得气都喘不匀,浑身发抖,到最后脸颊通红满眼水光地同他讨饶:“行——行了哈哈、哈哈哈哈……蒲一永、蒲一永!”
原本骑在他身上挠人挠得起劲儿的家伙像是被这几声按下了什么开关,停滞片刻后霍然起身,脚下生风头也不回地冲进了房间,离开前还没忘记带走那张职业规划表。
曹光砚躺在阳台上喘了好一会儿才堪堪把呼吸平复下来,方才一通笑闹搞得他脸颊都发僵,他缓缓坐起身来整理自己一塌糊涂的仪容仪表,又忍不住朝屋里觑了两眼,气哼哼地小声抱怨:“这可都是神明代理人哦,到底有什么好不满意的?”
还没等他把怒火酝酿起来,蒲一永落在阳台的手机便震动起来。优等生盯着来电人想了想,还是伸手接起了电话:“喂,楮英姐?我是光砚。”
“……等等,他说他要看什么?”
“我不同意。”
鼠标定格在视频文件上的前一刻,内心天人交战半晌的曹光砚还是伸手抓住了蒲一永的手腕。眉毛皱得能打结的蒲一永仿佛被落在腕间的温度烫到一般,难以察觉地抖了抖,这才抬起头来看向制止者:“你反对什么?”
曹光砚担忧地打量着他眼里的血丝,轻声道:“看了对你有什么帮助?”
蒲一永认真地望进他的眼睛:“我只是想确定两件事。我爷爷是不是真的像航空公司说的那样,意外前就已经昏迷,还有……我想看看我爸。”
曹光砚闻言下意识向陈楮英望去,提供录像的女警无奈地转了转眼珠,并未再做出额外的举动。优等生撇起嘴角,看了看蒲一永已经开始发红的眼角,最终还是妥协地缓缓松手。
即便已经做足了心理准备,蒲一永的表现还是大大出乎曹光砚的预料。被拎着衣领撞上柜子时,他甚至顾不上后腰传来的刺痛,只顾一迭声地唤对方的名字。
好在有陈楮英待在一旁,魔怔似的蒲一永的拳头最后也没有落下来。但同样的,直到两人满怀疑虑地离开蒲家,也没能从蒲一永口中问出他究竟在录像里看到了什么。
曹光砚怀着忐忑不安的心情上完了下午的课,直到入睡前坐在书桌旁,对话框删删改改犹豫无数次的一句“你没事吧?”也没能鼓起勇气发出去。他踌躇再三,还是决定听一听蒲一永的墙角——虽然不认为对方的脑瓜里能塞进自杀或是自残的念头,但蒲一永不像往日那样横冲直撞咋咋呼呼的模样的确让他不习惯极了。
反正本来就隔音很差……学霸同学一边这么安慰自己,一边坐到书桌上,贴着墙壁全神贯注地探听隔壁的动静,直到蒲一永的声音在身后响起:“你在干嘛?”
“奇怪,他在跟谁说话?”
是又有新的执念出现了吗?三更半夜的也蛮吓人的吧。
“你啊。”
总算反应过来声源在身后的曹光砚吓得大叫一声,胳膊比大脑先动一步,抬手就是一个响亮的耳光。梅开二度的蒲一永捂着脸坚强地摸到床畔,轻车熟路地躺了上去,全然不顾曹光砚慌张的关怀:“你还好吧?没事吧?我打得手都发痛了诶——不对,你是从哪儿进来的啊?”
实际上被扇得眼前发黑的蒲一永为防曹光砚再把自己吓出个好歹,嘟嘟囔囔地把脸埋进被子,顺手指了指大开的窗户:“你那种力道我怎么可能会有事啊。”
之前同床共枕的经验使得曹光砚对他自动上床这件事接受程度良好。优等生先是牢牢把窗户锁上,拉好床帘后又将床头灯调暗了些,这才小声嘀咕着俯身给他掖了掖被角:“好歹是二楼,你也不怕万一摔出个什么好歹……白天就差点儿把我吓死。我家又不是没有门,想一起睡的话直接走门就好啊。”
蒲一永一动不动地闷在被子里,好像已经睡着了。曹光砚站在床头,盯着床上鼓起的大包沉默许久,无声地叹息一声,伸手按掉床头灯,动作极轻地躺倒在床上。中午腰间撞出的淤青仍隐隐作痛,悬了一整天的心却终于落到了实处。
“……蒲一永,蒲一永!”
熟悉的呼唤如同驱魔符咒,将他从讨厌的梦境中唤醒。深海溺毙般的体验让他竭力想要向上挣扎而去,于是下一刻,猛然从枕头上弹起的蒲一永哐当与趴在他胸口试图将满头冷汗的他从噩梦中叫醒的曹光砚撞了个正着。
曹光砚只觉得自己的鼻梁都要被蒲一永的钢铁额头撞断了,直冲脑门的酸意逼得他冒了满眼泪花,还没等他缓过劲儿来,便听刚刚醒来的人抱着被子直愣愣地发问:“独善其身是什么意思?”
捂着鼻子瓮声瓮气同人解释过后,曹光砚又被成功勾起了好奇心:“你是梦到考国文吗?能被考试吓成这样子喔?”
鼻尖还顶着他牙印的人却木头似的重新倒了下去,脸板得死死的,一副气呼呼的模样。从小到大从不把考试当回事的优等生忍不住觉得好笑:“所以还梦到有哪些题目,我也可以帮你解答哦?稍等一下,我去拿纸和笔!”
他拍拍蒲一永的肩膀,轻快地跳下床去。
仍想把自己埋进被窝逃避的蒲一永听着他远去的脚步,不动声色摊开手掌,垂眸凝视着掌心不该出现在梦境之外的黑色砂砾。神秘而讨人厌的老太婆和昨晚突兀出现,站在路灯下面容模糊的小女孩交替在眼前闪现,愤怒、悲伤和更多他难以言说的情绪在胸膛四处流窜,将他的整颗心塞得满满当当。久违的头疼欲裂的感受再次缠绕上来。
只是……只是因为爷爷不肯伸出援手,就必须要承受这样的代价吗?
你们这些讨厌的家伙。恶狠狠甩开那些砂砾的前一刻,他咬牙切齿地、报复般地想:我再也不要帮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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