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我们在不同的城市各自生活。
我们在不同的领域各自拼搏。
我们都是平凡的人,虽然在年轻的时候我以为他不会平凡,虽然在年少的时候我是众人眼中的天才。
可是,在那么多、那么多年之后,我开始明白,我们不过都是平凡的人,平静的生活追寻着幸福,见面的时候,我会对他说:Hi,Long time no see。
主编问我:FUJI,调去大阪的话没有问题吧?
我微笑着坚定地告诉他,可以的,我没有问题。深知内部争这个位置争得有多激烈,周围人用诧异的眼光打量我这个刚入行的新人,有羡慕的,有不屑的,更有一种是阴冷、阴冷地让人不寒而栗。
可,有什么关系?我并不在乎。
我一面收拾桌上的东西一面温和的与每一个来和我道恭喜的同事说谢谢。无论是真心还是假意,我懒得再去揣测度量,将它们当成补药一并收下,落得彼此舒坦。
回家的路上,我在脑子里盘算着要打多少通电话。
朋友是不能不通知的,开始暗自庆幸能担得起“朋友”这两个字的朋友并不算多,屈指算来也就三个。呐,可以剩不少电话费,呵呵。
我在床边坐下,换了个舒适的姿势,衡量之下先打给同在新闻业的大学好友,将杂志社里可笑的明争暗斗以及一直笑眼旁观的自己最后居然得到主编的器重简约的向他叙述一遍,他听完笑笑说:FUJI你善于在不经意间保护自己,可,跑新闻这个行当却恰巧要求我们去做一个透明的人,从大一那年认识你开始,我总是以为这份工作终究是不适合你的,FUJI,呵呵,你却总是让人吃惊不已。那么、恭喜了。
我听完微笑着挂上电话,我是个善于保护自己的人……么?
下一通我打给EIJI,一阵吵吵闹闹之后,我挂上了电话,总结了一下刚才的通话,大致也就一个意思:FUJI你真不够朋友,居然把我一个人丢在东京。去大阪也要加油,把大阪人打个西巴烂!
我只是小心的警告EIJI,大阪人在人数上并不输东京人,你这一句话很容易引起小面积的地方性斗欧事件。
挂电话之前我问了EIJI要了TEZUKA家的电话,我实在粗心,初中时的通讯录怎样也找不着了。
EIJI用很吃惊的口气说:天,FUJI你还要跟TEZUKA道别么?
我一面转着笔一面笑着应着。不知为何,我想通知他。
打电话过去的时候我报的是全名,我只是害怕我初中时的部长已经忘记我了:“呐,TEZUKA,我是FUJI SYUSUKE。”
他用一惯清冷的音调说:“恩,有什么事?”
我对着话筒呆楞了几秒钟,确实不知道该从何说起,倘若他不知道我进了一家杂志社工作,那我要从工作之后说起,倘若还不知道我大学读的是新闻系,那我便要从大一那年开始讲故事。请问,从何说起……
“FUJI?”
“厄,恩。”我笑起来,撒撒,一切从简。“呐,是这样,我要调去大阪工作了,来跟你道别。”
你看,一切从简,我不过就是要和他说再见而已。
“还是同一间杂志社么?”
“呵呵,是的,工作调动。”我没告诉他那是晋升,想来他也不会感兴趣。让我吃惊的,不过是他居然知道。
“恩,那么路上小心,我不来送了。”
“呵呵,不用、不用,去大阪而已,不用麻烦。”我在电话的一端笑着摆手。送我?受宠若惊啊。我当然知道TEZUKA一定是真有这个意思的,他并不是虚情假意只会说客套话的人。
“恩,那珍重!”
“你也是。”
打完最后一通电话,我重重的将自己摔到床上,呐,我只有两个朋友和一个称不上朋友的部长。生活算不算乏味?
在通室的黑暗中我睁开眼睛,呐呐,原来只要和三个人道声再见,我就可以结束这二十几年的生活。呵!
在大阪生活,当然会有所不同,譬如我家门口的蛋糕店大阪就没有第二家,譬如我的弟弟裕太他就不在大阪,又譬如那别扭的关西腔,我真真听不习惯。
可是,人不都是在不习惯中慢慢习惯起来的么?
我适应性不错。一个月的时间,东京的生活已经渐渐的从我的脑海里淡化。一年的时间,不到生日,我不会再想起东京的朋友。三年的时间,我必须提前两个星期在笔记本上画上红圈,这样我才能记得在EIJI生日那天准时打电话过去。
就这样一年之后又一年,我的工作很忙,又被分在国际部,注定了要带着照相机围着地球转,在越南边境的小镇里买了许多光怪陆离的小饰品,在南非的好望角淘到很多有趣的石头,去法国的时候会记得给姐姐买香水,虽然我根本分不出蔷薇和百合的味道。
一天又一天,我拍了很多照片,数码照相机我不太用,所以我是胶卷杀手,大阪的家中有专门的抽屉来放底片,而且已经放满档了。
日子就这样过得如流水般纯净清透,我很少有时间去想以往的生活,年少的轻狂,天晓得,那样的青葱岁月已经离得我很遥远、很遥远了,那太过干净几乎触摸不得,并非是我要刻意去尘封。
要知道,很多事情,很多人,就是在这不知不觉间被时间遗忘。
要知道,遗忘他们的并不是我,真的,并不是我,而是时间呐。
接到TEZUKA的电话我刚从飞机上下来,他打的是我的手机。我算不出上次和他打电话是在几几年了,大概就是我刚毕业那年要离开东京时与他道别。
所以接到电话,我吃了一惊。“TEZUKA?”我当然记得他是谁,事实上,我在听到那声音的瞬间便识了出来。之所以再确定,我把它归结为人在惊恐状态下的本能反应。
“恩,FUJI,我现在在大阪出差。”
“这样,我刚下飞机,你在哪里?”我微笑着接过漂亮的空中小姐递来的护照以及她送上的那朵灿烂异常的“微笑”。
“那不麻烦,我明天就回去,你休息吧。”
“等一下……。”我看了下时钟,晚上7点了,而我回到市区起码也要八点。“呐,TEZUKU在哪家酒店?我现在过来。”说真的,我的确很累了,12小时的飞机以及连续工作三天,在飞机上我惟一的动力就是回家可以洗澡睡觉。
“帝国。”
我搭车赶到酒店的时候正好八点,TEZUKA坐在酒店大厅的沙发上正看着财经报纸。我从他身后饶过去。
“哟,好久不见。”我在他的面前站定,拍拍他的手臂。
“恩,FUJI。”他放下报纸礼貌的站起来。可我突然觉得他还是坐着好,起码我的脖子不会很酸,要知道,12小时的飞机可不是坐着玩的。
“呐,TEZUKA没什么变化。”我小退半步状似打量他,即便现在的他穿着西装打着领带,可和以前相比真的毫无变化,学生时代他穿制服可以穿的如同熨烫过的西装一般挺瓜。
“你也是。”他说话还是那么简洁。
因为晚了,而我也真的很累,所以提议就不要走远,在酒店的咖啡馆里坐会儿就好。
很有意思的,我和TEZUKA相对而坐,CD机里放着流畅的小提琴独奏,我们点了两杯蓝山,起初谁也没说话,我望着窗外宁静的夜,只是回忆,悠长而遥远,我纂着一把旧钥匙,踌躇着是否要开启这道破旧的门。
最后是他打开的吧,一点一点的,让亮光照进来。
他说不曾想到我去读新闻,我说我又何尝想过你会读法律。
然后我笑起来,他微地勾起了唇角,勉强算是个微笑。
“呐,TEZUKA,我以为你不会是个平凡的人。”
“平凡?”他侧头思考。
“恩,平凡,呐,我一直以为你会继续你的网球,那个时候你可是很认真的啊,罚我们跑圈,称霸全国。世界第一难道不是你的目标么?”
“曾经是。”
“曾经?”
“恩。”
我望着他深色的眸子笑了起来,曾经我还以为世界上真的有一位小王子,曾经是。
我们终究是活在现实里的人,梦想握在手里,年少的时候可以无止尽的追逐,更小的时候,幼儿园的老师会问你:某某,你长大了想当什么?然后我们站在同学老师家长的面前拍着胸脯大声说:我长大了要称霸世界网坛,我要成为NO.1。这时候,妈妈会亲吻我们的脸,底下是一片赞叹。
撒,多可爱。只是曾经。
我们终究要将梦想改为理想,有理可想,无梦可寻。
这是在考大学的时候,我们躺在床上,想起小时候曾经说过,我的梦想、我的梦想……然后蒙起眼睛笑,呐呐,现在是,我的理想,我要成位一名优秀的律师。我的理想是一位成功的新闻工作者。
“TEZUKA,我们还是长大了,可我们一起拥有过最快乐的时光,那段日子里,我们和一群同样荒唐着小伙伴一起,追寻我们的……厄……梦想。呐,TEZUKA,很想念你呐,Long time 、Long time no see ……!”我趴在桌子上,笑着说完这段话,渐渐的意识开始微薄,我只记得TEZUKA在我耳边说:“FUJI,你家在哪里?……FUJI你累了……FUJI,我们都过得很好……FUJI,你睡在我这里吧,我睡沙发。”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TEZUKA跟我说再见,我跟他说打扰。
他乘新干线离去,我回到杂志社处理这次专访的资料。
几年,几十年……我还要继续走下去,偶尔我会想起那晚TEZUKA在我耳边说的话:FUJI,我们都过的很好。只不过,我们都不再是孩子。
一如以往,一如我来到大阪的每一天。
之后的一年又一年,就算我将EIJI的生日提前一个月存在手机里,我也会在生日的当天忘记。
我微笑着说抱歉,对谁说?对我自己说。
我继续围绕着地球转,有一段时间去当战地记者,尝尽了一切惊险刺激,血与泪之后,我最终放弃,我想我还是不适合去目睹这残忍或者悲壮的一幕幕的。
我也密切关注着其他各类新闻,TEZUKA在他的领域照样发光发亮,他是名成功的律师,言辞犀利简洁,媒体形象很好,可,我通过媒介得到的信息仅仅是:TEZUKA,你过的很好,我们都过的很好呐。
在大阪生活了十几个年头,这里几乎成为我的故乡,当年那位提拔我的主编早已退休,现在的主编是我,我望着新进的一位大学毕业声笑得温和,他也并不紧张,脸上时常挂着淡淡的笑容,眼睛清澈,与世无争。我问他,是否愿意和我一起调回东京。他略微惊讶,然后点头笑了起来,说:好的,主编。
“呐,是要离开故乡的哟。”我敲敲桌子提醒。
“恩。”男孩子重重的点头。
“呵呵,有可能忙到十几年都不能回家呐。”
“恩,我想没有问题。”
最后,我们相视一笑。
东京,昨天我刚接到的调令,是晋升同时调回东京,我的家。
到达东京的那一刻,我开始不习惯,譬如大阪公司门口的拉面店,这里就没有第二家。譬如隔壁邻居刚满月的小男孩就不在这里,又譬如那别扭的关西口音这里也不会出现。
撒,可一切的不习惯是因为我们已经习惯。
我告诉自己,这里是我的家,蓝天白云,有我的童年以及少年,有我儿时的所有回忆,是心中最柔软最细腻的部分。
我回来了,重新拾起,呐,Tokyo ,Long time no see!
回到东京一段时间,我开始习惯,EIJI会约我吃饭,只是他不会再挂到我的脖子上,叫着FUJI、FUJI。
生活一切正常,我下班回来看着母亲在厨房里忙碌,那会让我有种错觉,似是回到了少年时代,每天放学回家,妈妈会从厨房迎出来,不会有那么多皱纹,笑得和蔼安详。
在我愣神的时候,妈妈让我去超市买番茄酱,我抬头看着现在的母亲,脸上的皱纹,些许的白发,呐,我已长大。
我重新套上鞋子走出去,对母亲微笑然后推门出去。
超市结帐的人很多,我随便站在一条长龙的末尾。低着头寻思着要不要再去给姐姐的儿子买棉花糖,啊啦、啊啦,还是算了,姐姐不让他吃,要发火的呐。
就在这个时候有人拍我的肩,我奴着嘴回头,随后笑了起来。
“呐呐。”
“什么时候回来了的?”
“有段时间了,又被调回东京了。”
“恩。”
TEZUKA问我要不要搭车,我笑着拍拍他说,你忘记了么,我家可就在这附近。他不回答,走了一段路之后,他告诉我,他并没有忘记。
我们都不再说话,他穿深色的西装走向停车场,我穿着休闲衫往出口的方向走。
我摸了摸口袋里TEZUKA刚给我的名片,掏出手机拨上面的号码。
电话通的时候,TEZUKA坐在驾座上从我身边滑过,他向我扬了扬左手,然后皱了记眉头去拿手机。
他说:我是TEZUKA。
我轻声笑出来,晃荡着手上的购物袋说:是,我是FUJI。
我颠起脚尖探向路口的方向,TEZUKA的车子被一个红灯睹在路口。
我弯起眼睛,转身往家的方向走:“呐,TEZUKA,Long time no see……!I miss you!”
在街角我还是回头了,红灯跳成了绿灯,TEZUKA的车子转弯驶上高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