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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19-08-13
Completed:
2019-08-16
Words:
46,404
Chapters:
11/11
Comments:
8
Kudos:
13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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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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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096

【邵蒋】你是我爱的第一嘴炮

Summary:

邵群x蒋文旭,跨书拉郎,可视为平行世界。
这个世界没有李程秀及其关系线,其他人基本存在(但基本不出现)。
掰1为0
本人无脑贺知书艾子瑜黑,蒋文旭吹,单纯快乐之作。
OOC慎,一切和原文冲突的部分都是这里的私设or情节需要的二改。

Chapter Text

邵群从来没想过,他生平能有一次打架是靠向空气打了一拳而把一个人干翻在地的。

倒在地上这个人是蒋文旭,他这小两年来的风投对象之一。

这俩人之前因为合作的事儿经常见面一起吃饭喝酒,实话说,他对蒋文旭这个人印象挺不错,主要的原因是公司正处在事业上升期,做事有勇有谋,举止大气,眼光长远,什么地方都能谈,什么地方都能融入;次要原因嘛……就是蒋文旭这个人长得还真是挺不错。

可不能说是邵群肤浅,人嘛,有点儿爱美之心再正常不过了,虽然说让他对着一个大腹便便油头秃顶的中年老男人,只要满足要求,合作投资他也能照投不误。但即使他邵群什么莺莺燕燕都见过,对面坐着一个五官英俊、身材又好的正值黄金期的体面男人,他也是会因此有点心情愉悦的。

近两年的合作,蒋文旭跟他可以说是顺风顺水,生意上的摩擦都极少产生,更别说私下了。除了合作关系,这俩人年龄兴趣相似,又都有着相同的性取向,因此也自然而然成了半个朋友。

所以,如果不是万不得已,他还真的不想跟蒋文旭动手。

一说到这儿,邵群就是一肚子火。蒋文旭在生意上的事一向积极聪明,偏偏这几个月跟被下了降头似的,公司的事儿甩手交给下属,一天到晚也不知道在忙些什么,原本稳步上升的公司股票忽然走起了水平线,甚至还跌了几个点,邵群原本想着他也许是一时有急事儿,也许过几天就好了,碍着情面也没问,结果最近更是过分,筹备了了半年的大项目说让人就让人,硬是让对手公司在招标中不战而胜。

邵群在蒋文旭这儿投的数目实在不算小,他做风投有些年头了,不是没亏过,但亏也要亏得明白,不能稀里糊涂就任由这么一笔钱没了。

事出之后,邵群先是跟蒋文旭通了几次电话,蒋文旭嘴上道歉,但一提见面就说自己最近忙脱不开身,推了几次之后,邵群干脆直接回北京,找到蒋文旭的老巢,一路横冲直撞撒开几个拦他的助理,打开了蒋文旭的办公室。

他一进去,看见蒋文旭正坐在沙发上哭,男人的眼泪一辈子也未必能见到几次,更何况是蒋文旭这种男人,他心道自己来的不是时候,但这件事毕竟蒋文旭理亏,他也没什么不好意思的,于是邵群直截了当地问:“文旭,有空聊聊吗?”

蒋文旭看见他,满脸的悲恸和难受还没来得及收回,他深吸了口气,抹掉眼泪的手指还有点发抖,“抱歉邵总,你稍等我一会儿。”

邵群点了点头,一屁股坐在蒋文旭对面的沙发上,点了一根烟。

一根烟抽了大半的工夫,蒋文旭洗完脸回来了,眼角还有点红,他开门见山地说:“邵群,这件事儿是我对不住你,现在的情况和我当初承诺的不一样。这样吧,你的损失我会赔给你,这两天我让财务整理一下具体金额,到时候你核对一下,没问题我这边就安排转账。行吗?”

邵群没立刻答应,而是皮笑肉不笑地摸了摸下巴,“文旭,这数目可不少,一下子这么一大笔现钱,你拿得出?”

“不够的话,就用我公司的股份按市值抵押,到时候想怎么处理随便你。”

“这不行吧。”邵群冷不丁地开口,眼神沉了下来,“你公司的股份目前你是大头没错,但还有一个叫贺知书的,跟你持有一样数目的股,你把自己手上的一部分抵给我,持股最多的人可就不是你了,到时候你是要开个股东大会决定让他管公司?文旭,这个人我连听都没听过,我们还有合作关系,我怎么可能信任他?”

在说到“贺知书”三个字时,邵群看到蒋文旭脸上的表情明显变了一下,但他没管,继续把这段话说完时,蒋文旭的脸色已经差到了极点。

“贺、他……”蒋文旭的嘴唇有些发紫,正浅浅地抽着气,他的眼中流露出明显的痛苦,最后不堪重负地抬起手掌支住了自己的头,“……这是我的私事,邵总,你就别问那么多了。总之,钱的事我会想办法的,欠你的钱我一定会还。”

“私事?”

邵群冷笑了一声,他抬起一条腿将大腿交叠,“我可接受不了,你因为一句私事就把我打发了。文旭,我亏了钱不舒服不假,但我如果只想要那些钱,给你把合同和账单一块儿发过来不就完了?非得我亲自从广州跑回北京来要钱?”

“我接受不了的是,我好好的合作方因为点儿说也不能说的‘私事’,现在公司也不管了,招标也不要了,连股份都他妈想拱手让人!啊?蒋文旭,你挺大个人儿了,能不能对自己的行为负点儿责?你到底他妈想干什么?”

“我想干什么关你屁事!”蒋文旭的双眼一片通红,他忽然愤怒至极,“邵群,我现在没时间跟你说这些废话!钱我会赔给你,股份的事用不着你操心,现在你赶紧给我滚出去,我很忙!”

他是很忙,从邵群出了这个门儿他就要开始马不停蹄地筹钱,而且能捐给贺知书用的骨髓还没有下落,艾子瑜十分钟前才在电话里语气暧昧地跟他暗示贺知书跟他做了,他有做不完的事要处理,满脑袋的混乱,这些事情又多又乱,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

然而以邵群的脾气,岂是能被人说上这么一段难听话就说走就走的?他自认给足了蒋文旭脸面,没想到蒋文旭非但不要脸,竟然还敢反过来叫他滚出去。他当即站起来,一把拽起蒋文旭的衣领,一边的拳头已经高高举起。

“老子给你脸了是不是?蒋文旭,你他妈……!”

话还没说完,蒋文旭整个人忽然软倒下去,邵群一拳挥了个空,他下意识抓住蒋文旭,然而蒋文旭整个人已经坐到了地上,领子还在邵群手里,他的头轻轻地歪向一边,看起来已经陷入昏迷。

“我操!”

邵群当即骂了一声,蒋文旭关键时刻掉链子他是很生气,但他可从没想过要这个人出事甚至死,毕竟他俩前阵子关系不错,一度差点发展成好友的程度。

他把蒋文旭平放在地面上,伸手拍打了几下蒋文旭的脸:“文旭?文旭?能听见我说话吗?”

蒋文旭完全没反应,邵群又检查了下他的呼吸和心跳,呼吸几乎没有,心跳也微弱缓慢,他立刻意识到这不是小事,大步跑到办公室门口打开门叫人去叫救护车。

路过的下属打了救护车,蒋文旭平时的助理还在走廊那一端就跑了起来,边跑边喊:“蒋总心脏不好!快拿特效药……”

邵群一听心脏两个字,顿时头皮都麻了,所有疾病里心脏和脑子最玄乎,说死就死,晚个一两分钟蒋文旭就有可能没命了。

“药在哪儿?!”

他吼回去,同时,伸手在蒋文旭身上口袋摸了一把,没摸到,他又立刻把视线投向附近的桌子,桌上有几个显眼的小瓶子,他刚才跟蒋文旭说话的时候就看到了,但是没多留心。现在邵群一把将那些瓶子都抓过来,上面的“速效”的字眼闯入眼中,还没等邵群再回头,助理已经到了,喘着粗气指着邵群的手喊:“就、就是这个!快点,一次一粒……”

邵群一点儿没犹豫,立刻倒出一颗药片喂进蒋文旭嘴里,他一手捏着蒋文旭的下巴, 一手拿起桌子上的茶往里送,他也是第一次给昏迷的人喂药,毫无经验,但奇迹般地没有发生什么意外,喂完水之后他检查了一下他蒋文旭的口腔,药片不见了,看来是顺利咽下去了。

但即便这样,邵群也不敢放松,那边的助理小姑娘也跑过来,直接跪在蒋文旭面前,检查了下脉搏之后神色一凛,动作利落地扯开蒋文旭的衣服,露出他有着肌肉轮廓的胸膛。

“药效没这么快,一旦心脏停了只有四分钟能救回来。”助理一边说,一边交叠手掌在蒋文旭胸前按压起来,“邵总你让让,我要给他做心肺复苏。”

没过一会儿,屋里又进来一个年轻姑娘,跪在蒋文旭的头侧给他做人工呼吸,邵群站在旁边看了一分钟,忽然意识到这两个人不是普通的助理,大概是蒋文旭为了以防万一特意请道身边来的医护,但即便防卫措施再周全,像刚刚这样的情况多发生几次,他还有多少好运气足够挥霍?

不知过了多久,药效和CPR同时起效,蒋文旭咳嗽了一声,紧接着恢复了意识。邵群看到他有反应了,顿时松了口气,此时才发现自己后背湿了一片,短短这么几分钟,他居然被惊得一身冷汗。

邵群蹲下来,低头看着他,“……文旭?”

蒋文旭看起来还不是特别清醒,只是恢复了意识,看起来也暂时脱离危险了,那两个助理停下来,一个人扶起他的头,另一个人问:“蒋总?刚刚发生什么了?您为什么会忽然发病?”

邵群看了她一眼,没说话。

蒋文旭喘了好几口气,才摆了一下手,断断续续地说:“我的……私事,你们不用管了,我现在已经……好多了。”

说完这句话,蒋文旭挣扎着坐起来,他被扶起来平躺在沙发上,刚刚心脏骤停过的人最好不要有任何大幅度的动作,蒋文旭喝了一口水,让两个助理先离开,然后又休息了好一会儿。

“邵总,刚刚你也看到了,我现在就是这样的情况。”蒋文旭的手紧紧握着药瓶,他心知这个时候是最能说动邵群的时候,他的压力太多,实在不想再多一个邵群给他添乱,“钱我会还给你的,你担心的事不会发生。但是我最近的确很忙,事情太多,如果你不急着用,钱……能不能缓两天?”

“成。”

邵群吸了口气,他打小就是个混蛋,但也没混蛋到把人命都不放在眼里,刚刚蒋文旭倒过去的一刹那实在是把他吓着了,到现在他犹觉得惊魂未定,唯恐蒋文旭一头又栽过去。

蒋文旭不再说话了,他躺在沙发上闭着眼睛,刚刚邵群跟他说话的时候不觉得,现在邵群安静了,他脑袋里又开始无休止地想起艾子瑜跟他说过的话,每一个字都能令他心痛和难过到了极点,他曾经是个占有欲无比强烈的人,甚至容不得别人对贺知书多投以一个微妙的眼神。

但这又能怎么样呢?

蒋文旭的手按在自己的胸口,他一边吸气,一边强忍着从心里翻涌的情绪。

邵群看出他情绪不佳,又联系到他进来的时候蒋文旭正在哭,虽然不清楚是什么事儿,但也知道绝对不是什么好事。原本邵群不是那种爱多管闲事的人,但不知怎么的,他鬼使神差地问,“到底是什么?”

蒋文旭一愣,睁开眼偏过头看着他。

“我问你,到底发生了什么?”已经问出口了,也没理由收回去,邵群继续道,“你变成这个样子,总得有个理由吧。”

“心脏病有什么理由。”蒋文旭以为他是问自己的病,自嘲了一句,“疼着疼着就有了,谁也拦不住。”

邵群还想再说什么,刚刚叫的救护车已经来了,距离打电话到现在也才15分钟左右,救护车的人见蒋文旭脱离危险,也是稍稍松了一口气,但很快又紧张起来,“这边有人给你做过心肺复苏了?挺好的。但是心脏骤停必须进医院全身检查,随时有可能发生二次危险,你不要动,我们现在抬你下去。”

蒋文旭应了一声,对邵群道,“时候不早了,邵总,要不你先回?”

邵群想了想,“来都来了,我跟你一块儿去,毕竟这事儿我也有份。”

于是他就看见蒋文旭一脸诡异地瞪着他,直到被放到救护车的担架上,但邵群脸皮一向很厚,对此毫不介意,一屁股坐到救护车的家属位上,一路伴随着鸣笛声进了医院。

Chapter Text

蒋文旭一到医院就被拉进了急救室,心电图和监听设备在旁边挂了一排,他本来不想吸氧,但医生硬是给他挂上了,这时候两个助理也来了,跟负责蒋文旭的医生说了一下当时的具体情况,这其中还包括邵群。

病房外。

“忽然晕倒的是吧?你确定他当时是完全没有心跳了吗?”医生问。

“我不清楚。”

邵群听着这话有点想翻白眼,心说他又不学医,摸脉搏还是测呼吸全靠电视剧里胡扯的那些,他要是能这么容易就知道具体情况,那还要医生干嘛。

身边的助理说,“是情绪导致的突发性昏迷。我过去的时候没有完全停止,十秒内明显跳动两下,其余的四五下非常轻,我担心这样下去情况恶化,所以才给他做了紧急心肺复苏。”

“当时就吃药了吗?”

“30秒内吃的。”说这话时,助理看了邵群一眼,“邵总没有给昏迷病人喂药的经验,当时是他喂的,我不放心,所以采取了其他措施。”

邵群这下子是扎扎实实翻了一个白眼,从刚刚蒋文旭醒来,这个助理就神色狐疑地问蒋文旭到底是怎么回事儿,一副好像他把人给怎么了的样子。蒋文旭自己有心脏病,又不是他一拳打出来的,更何况他那拳头还没挨上蒋文旭的脸呢!这些人一副兴师问罪的样子,真是烦死他了。

医生沉思了一会儿,“情况我大概清楚了,心跳没有彻底停止是好事,但病人忽然晕倒还是太危险了。你们谁是他的家属?”

两个助理齐齐一愣,过了一会儿其中一个才说:“蒋总……他没有家属。”

“直接跟我说吧。”邵群不耐烦地说,“这事儿我算责任人。”

医生看了他一眼,“也行。我的建议是最好给病人安装一个心脏起搏器,如果下次他昏迷甚至情况更危险的时候,多多少少是一个保障,但这还需要跟本人沟通。”

心脏起搏器?

邵群皱了皱眉,这个东西他听说过,但不熟,也不知道具体是什么情况,“怎么安?对人有什么影响?”

“简单地说,就是在人体内植入一种仪器,随时调节病人心率不齐、甚至功能停止的情况。至于影响……基本上是没什么影响的,但也不是完全没有,具体的情况我可以给你和病人看看说明。”

 

“我不做。”

当邵群跟他说起这件事时,蒋文旭利落地拒绝了,邵群一看他这样子就觉得头大,立刻问,“为什么不做?”

“还没到非要起搏器才能活的时候,我只是晕倒,不是快死了,这种情况也不是第一次。”蒋文旭把呼吸器拿下来,看着邵群的脸,“而且,我最近很忙,没有时间留给这样一个手术。”

邵群心里骂了一句,如果不是和他有关,他才懒得管别人的闲事,问题蒋文旭是在他面前倒下的,如果事后没几天这人死了,生意上麻烦不说,他自己心里也不舒坦。

“什么事儿让你这么忙?”邵群提高了声音,“忙到可以不顾自己的命?是不是你哪天嘎嘣一下死过去,躺在棺材板儿里才知道休息啊?”

这话说得难听,蒋文旭皱了皱眉,他刚刚昏迷醒来,现在正体力不支难受着,心里再窝火也拿不出力气跟邵群吵架,他闭了闭眼,没好气地说:“这是我的事儿,你少管。”

“我他妈欠你的!”

邵群气得大骂一句,他猛地站起来,一脚踢在蒋文旭的床腿儿上,床脚与地面摩擦发出呲的一声巨响。他长这么大,还从来没有人这么不识好歹,他是谁?邵群!他邵群主动关心叮嘱一个人,蒋文旭不感恩戴德也就算了,还敢给他脸色看,张口闭口就是“这是我的事”、“跟你没关系”。

邵群站在床边儿上瞪着蒋文旭,蒋文旭则闭着眼睛不看他。

他心想,做到这个程度也算他仁至义尽了,他邵群打过的人,无一不是打完就走管你死活的,一拳头没打着还跟到医院来想着负责,他也是脑子被驴踢了才会这么做。蒋文旭自己好话不听、软硬不吃,那么今天他走了,明天蒋文旭爱死哪儿死哪儿,通通都跟他邵群没半点关系!

想清楚这些,邵群又踢了一脚蒋文旭的床,大步流星地拉开病房的门,走了。

蒋文旭睁开眼,看着关上的房门,一下子觉得世界清净了不少。邵群的嗓门实在是个震天响的喇叭,只要这个人和他共处一室,他每时每刻脑子里嗡嗡地响。

说来也奇怪,邵群以前和他相处的时候不算少,这个人举止得体,虽然行为张扬,但也都在合理范围内,从未展露出过像今天这样暴戾易怒的一面,蒋文旭仔细思考了一阵,把原因归结于是邵群这次做生意亏了钱,心里不爽拿他出气。

有的人就是这样,好的时候如沐春风,坏的时候恨不得张牙舞爪地掐死你。

一想到这里,他又想起了贺知书。

贺知书,贺知书。

好的时候,贺知书对他百般好,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温柔,简直是在用生命的全部在爱他,他的爱和他的好,这一生也不会再遇到了。但是现在,他说走就走了,一点眷恋都没有,蒋文旭跪在门前一声一声地求他,他竟然也能无动于衷,残酷得就好像……

就好像,他从来都没有爱过他。

蒋文旭胸口猛然一紧,疼痛感从他最脆弱的器官传来,一下,一下。今天上午,艾子瑜的一番话几乎把他逼到了崩溃的边缘,他告诫自己,不能一味地沉浸在情绪里,他现在的身体情况不适合有大的感情波动,他必须分心,分心去做一点别的事,好让自己不要这么难受。

想着这些,蒋文旭从病床上坐起来,他不是不知道自己现在需要休息,但他只要一休息,就克制不住地去想贺知书,每多想一分钟,他就更痛一分钟,与其这样,还不如找点事情做,总好过他比贺知书先倒下,那样的话,就什么都完了。

他把自己身上的那些东西都摘了,熟练地关掉床边儿的立式监测仪,来往的医生护士都很忙,没有谁注意到他,他很快就离开了急诊楼。

走到医院花园,外面天气还挺冷,这个季节什么植物都没有,他绕着亭子的廊道走了两圈,出来一趟注意力分散了不少,他正在思考自己是回去躺着、还是干脆直接去找李泽坤,一抬头,就看见邵群正站在不远处边抽烟边打电话。

他怎么还没走?

蒋文旭皱眉,他一直不讨厌邵群,但也谈不上多喜欢,正如丛林中的猛兽一样,一只猛兽遇到另一只猛兽时,即便不和对方厮杀,也不会从心底就把对方当成自己人般的毫无防备。利益使他们成为合作方,也有一天或许就会反目成仇。这个人背景比他雄厚得多,心思也很难琢磨透,因此,他对邵群始终带着点同类相斥的敌意。

抛却这些敌意不谈,邵群半小时前才跟他吵了一架,虽然是邵群单方面的吵架,但这个时候,他也实在不想再碰上邵群。

蒋文旭正准备绕路走,然而脚步才刚刚往反方向一迈,邵群心电感应般地回了头,一眼就看见了站在亭子里的蒋文旭。

看见蒋文旭不好好躺在病床上,反而出现在这里的时候,邵群第一反应是诧异,紧接着就愤怒起来。他立刻掐了烟,大步快速朝着蒋文旭的方向走过去,蒋文旭一看现在跑也没戏了,干脆老老实实站在原地,直到邵群走过来,两个人面对面站着。

邵群刚一站定,劈头盖脸地就骂出声,“你他妈不躺在医院里,跑到这儿吸雾霾来了?嫌命长了不够你糟蹋是吧?!”

“我不舒服,出来转转散心,正准备回去。”

蒋文旭一边耐着性子跟他解释,一边在心里想,这是他跟邵群说的最后一句好话,如果邵群还不打算收敛,那干脆就撕破脸吧,什么投资、什么合作,这些破事他早他妈不想管了。

“出来散心?你看看这个天气是不是个散心的天儿!散心!你还想去哪儿散心?我带你去,黄泉路去不去?”

“姓邵的,你多管闲事上瘾了是吧?”蒋文旭终于被他弄烦了,“我他妈爱在哪里在哪里,我死了活了跟你有关系吗?!”

邵群气得眼睛都红了,他下意识地举起拳头就要打,蒋文旭则站在原地动也不动。看着蒋文旭那张苍白的脸上因为愤怒而不自然的红晕,泛着紫色的嘴唇,他差点跑完了的理智猛地收回来,憋着一肚子火放下了手。

“操你妈的蒋文旭!”

说实话,蒋文旭还真的希望邵群干脆打他一拳,打完这下他们就可以彻底撕破脸,邵群也再没有待在这里碍事的理由了,结果邵群没有。

蒋文旭尖刻而又疲惫地说:“不打了?不想动手那就滚吧,你挡着我回去的路了。”

邵群没说话,咬牙切齿地瞪了他几秒,双眼里跳动的怒火像是能燃烧一切,蒋文旭正准备绕开他,才刚刚动了一下,邵群忽然伸出手,一把抓住蒋文旭的胳膊,另一手直接搂住他的背,把他整个人连拖带拽地就往刚刚急诊楼的方向带。

蒋文旭比邵群矮一点儿,但一直坚持健身,身体素质也不错,要是半年前,让他跟邵群比体力他有信心,但现在他有心脏病不说,上午又刚刚昏迷过,整个人虚得腿都发软,被邵群这么粗暴地一拽,可以说是毫无招架之力。

“你放开……!”蒋文旭被他扯得几个趔趄,险些摔倒,又被邵群动作强硬地把他的身体抄了起来,他的脸色变得又青又红,“我自己能走!”

“走?让你走你能他妈走到西直门儿去!”邵群大声吼了一句,震得蒋文旭头疼,“我他妈傻逼才让你自己走!”

“你……”

蒋文旭气结,他以前从来没发现跟邵群动嘴居然这么难缠,蛮不讲理还嗓门奇大,说两句就要动手,整个人又吵又暴躁,他自认已经脾气足够差,但没想到遇上邵群,还是输了。

邵群的步伐丝毫没有因为拖了一个人而显得吃力,反而因为火气旺盛越走越快,蒋文旭刚刚乍冷乍热,跟邵群吵架弄得他胸闷气短,没走多远脚步就乱了,上台阶的时候腿一软,一步没上去,要不是邵群拉着,可能就直接磕在台阶上了。

蒋文旭还没说什么,邵群一把将他拽上来,张嘴就骂:“你他妈纸儿做的?走路看路都不会吗?!摔死你算了!”

如果说刚刚蒋文旭还怀揣故意激怒邵群的打算,那么现在,他是真的被彻底惹毛了。

话音刚落,蒋文旭忽然箭步上前,铆足了劲儿,一拳结结实实地打在邵群的脸上!

邵群完全没想到蒋文旭会在这个时候动手,在他眼里,是他好心在大冷天里把蒋文旭带回医院,而且刚刚要不是他扶着,蒋文旭早就摔一个狗吃屎,现在居然还有脸打他??

蒋文旭打了一拳,下一拳紧接着就落下,但这一次邵群不再是毫无防备,他一下子挡住蒋文旭的手,展臂一掼就把蒋文旭搡了出去。

邵群看着蒋文旭被他推到墙边儿上,大声吼道,“你他妈发什么疯?还敢打我,你活得不耐烦了!”

“我是活得不耐烦了!”蒋文旭双眼赤红地扑上来,整个人犹如一只被激怒的野兽,他接连几拳打在邵群格挡的手臂上,疯了似的嘶吼着,“我他妈也想死!我恨不得马上就死!这些事情都他妈快要把我逼疯了!可贺知书怎么办?我要是不管、还有谁能给他找骨髓?!”

邵群被他这说不用力但也挺疼的拳头打得心烦意乱,使了五分力,一脚把蒋文旭踹开,蒋文旭的身体根本经不住这一脚,径直摔到墙边,他坐在地上,两手都捂着腹部,表情痛苦。

吃了一顿乱七八糟的拳头,邵群现在是一肚子气,但他反而冷静下来,他觉得蒋文旭刚刚的发作不正常,而且那一通乱七八糟的话里,他还听到了几个关键词。

“贺知书?骨髓?到底怎么回事?”

邵群呲牙咧嘴地皱着眉问,他看了看自己的手臂,有几片红,甚至还有一道指甲印,看得他是又好气又好笑。

蒋文旭垂着头坐在地面上,极尽所能地蜷缩着,像是已经自暴自弃,发泄般地开口:“他是我最爱的人,十四年了,我们在一起十四年了!……一年前他得了血癌,我没有发现……”

邵群气笑了,“你老婆生病了,你冲我发什么脾气?我他妈冤不冤啊。”

他一边说,一边在心里犯嘀咕。他以前可从来不知道蒋文旭还有这么个十四年的爱人,他们这两年里去过好几次风月场,这小子在场子里玩得可比他疯多了。邵群风流不假,但那些情情爱爱的他还真从来没往心里去过。但蒋文旭?要是蒋文旭有这么个爱人,在外面的一切全是在吃野食,那他还真是挺厉害。

蒋文旭没理会邵群的讽刺,自顾自地说:“……可是他现在不要我了,我知道错了,我已经后悔了,但无论我怎么求他,他还是……还是要跟别人走。我跪在他们门前求他,他看都不看我一眼……”

“不过,这些都无所谓……”

不知道什么时候开始,蒋文旭已经泪流满面。

他哽咽起来,声音颤抖而又崩溃,“可他不能不治病!他不肯吃药,不肯去医院,一心只想着死……如果他真的死了,我要怎么活下去……?”

光听前两句,邵群还能大致理解,估计是知道爱人得了病,蒋文旭开始后悔从前的所作所为,这幅样子也说得过去,但是到了后面,他越听越觉得奇怪。

没等他发问,一个助理的出现打断了蒋文旭的自言自语。

“蒋总,可算找到你了!”

她刚说完这句话,就发现邵群的衣领被暴力扯开了,手臂和脸上都有不同程度的淤青,再看蒋文旭,两手都捂着肚子,显然也遭了邵群的黑手。

助理下意识叫起来,“邵总!您刚刚在电话里不是说找他去了吗,怎么还跟他打起来了?我们蒋总的身体……”

邵群没好气地说,“你自己问你们蒋总去!是谁先他妈打的谁?倒霉催的,我好端端地不回去在医院里找人,人找回来了还他妈得听你废话,护着他没完啦?”

蒋文旭一愣,明白了点什么。

助理被邵群说得神色一窘,没再开口,扶着蒋文旭一路回了病房,邵群阴魂不散地跟在后边,紧跟着也进了病房。

等助理离开之后,蒋文旭也冷静下来许多,他意识到刚刚会遇到邵群不是意外,而是自己没带手机离开病房,助理找不到他,就给邵群打了电话,所以邵群才会站在医院楼下里等他。

如果有这个大前提在,那么他挑衅还是发疯的行为都显得有点难看了,邵群和他只是商业关系,没有私人交集,二人理应保持友好距离,不应该闹到大打出手的程度。

正好这个蒋文旭不知道该怎么开口的时候,他的手机响了,蒋文旭拿起手机一看,是李泽坤,今天是程夏手术的日子,如果李泽坤给他有心情打电话,那么说明程夏的手术大几率是成功的,也就说明……骨髓的事,有希望了!

蒋文旭眼前一亮,完全没顾忌身边还站着个邵群,身体的虚弱似乎一瞬间全部消失了,他接起电话,“李少?是我,怎么样了?”

“手术很成功。”李泽坤的声音都透露着喜色,“你要的人我联系了,一百万他收了,答应下个星期就给安排骨髓的捐献。”

太好了!

太好了。

蒋文旭眼眶一热,捂着手机连说了几句谢谢,李泽坤也没跟他多说,很快就挂了电话。

直到电话挂断之后的一分钟,蒋文旭都一直在发抖,一想到贺知书有救了,等贺知书的病治好之后,他们……蒋文旭就情不自禁地流泪,又是哭又是笑,把一旁的邵群看得头皮发麻、一头雾水。

过了一会儿,邵群忍不住问,“怎么了?谁的电话?”

“骨髓。骨髓找到了……”

蒋文旭用手掌用力压了压眼睛,控制了一下情绪之后,他一下子觉得那股沉重的压力减轻了大半。

“对不起,邵群,”蒋文旭忽然笑了,“今天是我冲动了。”

“因为我的私事,给你添了很多麻烦。改日我一定好好跟你道歉,无论是合作的事儿还是今天对你动手,这事儿能先翻过去吗?”

Chapter Text

邵群其实今天晚上还有事儿,听说他回来了,一帮朋友轮番给他接风洗尘,前两天他心里装着蒋文旭的事儿,只见了李文逊他们几个,然而邵群这个人走到哪儿都爱出风头,今天的事儿估计是被人看见了,而且很快就传开了,等到了晚上,版本就变成了“邵群把蒋文旭打进了医院”。

“哟?邵群来了,快欢迎欢迎!”一个年轻男人看见邵群进来了,立刻吆喝起来,“哎哟,这脸上的伤是怎么回事儿,他们说的都是真的啊?快快快,过来跟我们说说!”

“去你妈的。”

邵群笑骂了一句,他坐进留好的位子里,其实来之前他坐在车上扳着镜子看过,蒋文旭那一拳其实没多大劲儿,他觉得印子也不严重,没准儿一会儿就消了,所以晚上才一点不带遮掩的就来了。

结果这兄弟既咋呼又眼尖,他才刚来,底子就被捅了个干净。

那男人也笑,一边给邵群倒茶一边八卦,“我说你也是,之前你不一直跟蒋文旭关系不错吗,怎么忽然就打起来了,还把人打进医院去了?”

“听他们放屁。”邵群喝了口水,“哪儿跟哪儿,我没轻重吗?今儿上午我去他公司,说了几句话,他自己身体不好晕倒了,这才进的医院。”

旁边一人又问:“那你脸上这是怎么回事儿啊?”

邵群忍不住笑了一下,“进医院以后是真打了。”

一听这话,周围顿时一片哄笑,大厉哈哈了几声,又骂他:“他什么毛病啊?进医院了都,没大事儿吧?话说你可真够损的,怎么在医院里头还打人,蒋文旭虽然不是咱们这个圈子里的,但好歹近几年混得不错,也多少有头有脸的,兄弟,跟他闹成这样可不大好看啊。”

“你知道个屁。”

邵群翻了个白眼,“是蒋文旭先他妈动的手。”

“操?还有这茬儿?”大厉一听,立刻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这孙子他什么意思,他凭什么打你?我操了!他不就一从底下刚混起来的小老板吗,十年前北京城里有他这号人?真以为自己是个东西了,居然还敢打你?!”

“你刚不是还说他混得不错、有头有脸的?”

邵群呛了他一句,然后满不在乎地摆了摆手。

“生意上的事儿。放心,老子打他打得重多了,而且他今儿也道歉了。”

邵群含糊着就把蒋文旭和他的矛盾带过了,他这几个朋友可个个都是铁的交情,虽然他没必要偏帮着蒋文旭,但是以在座的这几个太子党的能耐,都不用刻意,只要把这茬记着,随便一人一次挤兑一下蒋文旭,蒋文旭以后日子肯定不会好过。

毕竟,他们还有合作关系。

蒋文旭是他前些日子为数不多看着顺眼的商人之一,即使今天闹了一出,他也没打算就这么解除他们的合作关系,更何况今天下午,蒋文旭还主动服了个软。

见邵群没有要继续的意思,李文逊会意打了个马虎眼,笑道:“那你可真是厉害,见过把人打住院的,没见过把人打出院的。”

几个公子哥儿又一次被逗得笑起来,然而邵群却愣了一下,他望向李文逊,“什么意思?你说他出院了?”

李文逊也没想到邵群会这么发问,他顿了顿,“大概……?因为我听说他下午去了趟市长公子那儿,不过李泽坤满心都是自己那个小男朋友,没见着人,之后他又去了哪儿,我就不知道了。”

邵群还想再追问,忽然意识到大概问李文逊也没用,而且他要是一个劲儿关心蒋文旭到底出院没有,也显得挺莫名其妙的。

他想了想,干脆提出另一个疑问,“你说他去见了李泽坤?”

“哎,你最近几个月都在广州,大概还不知道,”李文逊的眼睛在镜片之后微微眯起,显得他的笑容更加耐人寻味,“这几天京城里可热闹着呢,市长公子的情人得了白血病,本来嘛,以他的身份包养个小情儿也没什么,白血病这种病,得上了基本就没治了,结果李泽坤跟他那个情儿是来真的,不离不弃,据说前阵子找着了匹配的骨髓,今儿上午才动的移植手术。”

又是骨髓。

听到这俩字,邵群立刻明白蒋文旭去找李泽坤大概是什么事了,但他直觉这件事没那么容易,果然很快又有人把八卦送到了他耳根子前面。

有个人压低了声音说,“说起李少,小道消息啊,别往外传。听说李少那骨髓,是给了医院好处,冒着他老爹摘帽子的风险从普通平民手里抢来的,至于那个被抢的……你们猜蒋文旭为什么去找他?嗨,也不知道哪个程夏是个什么绝色,能让李泽坤干出这种事。”

话说到这个份上,谁都明白了,周围人皆是一阵“嘘”声,紧接着又乐起来,他们这种人,找情人养个孩子什么的再正常不过,就是玩儿得再大顶多也就被人说一句“x少够风流”,可要是一旦动了真的,那性质可就立刻不一样了。

李泽坤年纪小,他爸又是从个外省调来的,和他们不常来往,但出了这样的笑话可没人落下他,你一言我一语地嘻嘻哈哈,全然拿李泽坤当成了今晚的取乐对象。

邵群也笑,“那个程夏得长成什么样儿啊,天仙?不然怎么把李泽坤迷成那样?”

“就是说啊!”大厉拍着大腿,“听说俩人连结婚证都领了,前两天李泽坤还在那儿发朋友圈呢,没明说,但一看意思就是。我真是操了,两个男的,为了这事儿特意跑去英国领了个证,你说牛逼不牛逼。”

听着他的话,邵群讶然了一下,紧接着又嗤笑一声,“牛逼。也够无聊的,我就不信他还能一辈子都把个小玩意儿当真,过了几年腻了,还得他妈跑英国办离婚去。”

他说这句话的时候,脑子里冷不丁地闪过蒋文旭,他想起蒋文旭今天失魂落魄地坐在楼梯间里哭泣的样子,忽然又觉得,也许不是没可能。

但是蒋文旭不也是出轨了吗?

既然出轨了,那肯定就是不爱了,就算哪天想起来,又想啃啃回头草也不奇怪,但是哭成那个样子,他实在不知道蒋文旭是为了什么。

没别的理由,邵群只是单纯觉得不值。

腻了就换,想了再找,什么“一生一世一双人”,都他妈扯淡,他是不可能爱上一个人爱成那个样子,感情这东西对他来说可有可无,非要说的话,感情充其量只算得上时“性欲的包装”,为了这么点东西变成那副样子,太碍眼了。

 

“对了,邵群,我又想起来一个事儿,可能和你有点关系……也不算直接有关系,这事儿主要看你,可别嫌我传闲话啊。”

聚会进行到中场的时候,李文逊忽然窜过来,坐到他身边,压低了嗓音说。

邵群皱了皱眉,他直觉不是好事,“有话快说,什么?”

“你认识艾子谦吧?”

邵群一愣,“……认识。是个商人,我最近在哪儿听过……我操!想起来了,不就是……!操,阿文,你他妈隔壁住着消息贩子是不是?信息够灵通的啊。”

“蒋文旭参与招标的那个项目,就是被他给拿走了。或者说,是蒋文旭拱手让给他的。”李文逊扶了扶眼镜,“你这次回来不就是为了这个?”

他知道的,李文逊知道,他不知道的,李文逊居然也他妈知道!

邵群瞪着眼睛,“你到底想说什么。”

李文逊往周围看了一眼,才道:“蒋文旭有个十来年的爱人,叫贺知书,刚不是说他得了病吗?前阵子我才知道贺知书跟别人跑了,据说,那个人就是艾子谦的弟弟,名字我不清楚,只知道是个医生。”

这话一出,邵群花了半分钟才消化掉这句话里的信息,他压不住眼里的震惊和愤怒,“不是?蒋文旭、他……那个叫贺什么的跟人跑了,然后他把项目让给了奸夫的哥哥?他脑子有病吗?”

“谁知道。”李文逊无所谓地笑了一下,又恢复了那副斯文败类的模样,“事情原委我不清楚,我只是跟你提个醒儿,还要不要继续和蒋文旭合作,全看你。对了,我这儿还有个电话,你存着,没准儿有用。”

 

那次聚会之后,邵群莫名其妙知道了一桩别人的家事,从蒋文旭自述的只字片语、和他那帮兄弟们的闲话里把这件事串了个七七八八,但是他还压着没说,或者说,他想看看蒋文旭打算先怎么处理。

他本以为就他前两天看蒋文旭那个状态,至少要等个把月才能有结果,没想到才过了三天,蒋文旭居然给他打了来电话,说那边财务已经把账做出来了,想请他看看,顺便今晚吃个饭。

在互相见过两个人完全不为人知的一面之后,再次见面的俩人从脸上看不出丝毫尴尬,蒋文旭约他在一个高级餐厅,邵群到的时候蒋文旭已经到了,他正坐在餐桌前喝茶,身上的西装一丝不苟,头发也精心打理过,整个人的行头和神色堪称一句春风得意,要不是他仍然有些青紫的嘴唇和一看就是长期熬夜的脸色,邵群几乎要信了他的伪装。

“邵群?没想到你这么快就来了,快,先坐。”

蒋文旭对他亲热地笑了一下,生意场上没有永远的敌人,更何况他们那点摩擦只是小摩擦,他招呼邵群坐下,把菜单往邵群面前一推,热络地给他推荐了几个招牌菜。

结果邵群看也不看菜单一眼,他盯着蒋文旭的脸,半晌直截了当地说:“你几天没睡了?”

“什么?”

话一出口,邵群也觉得这句话太多余,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了,看见蒋文旭这么一脸要死不活的样子他就不舒服,甚至觉得有点生气。

他都说了能缓几天,非得急于一时做出来?那蒋文旭当时还一副惨样的跟自己讨价还价个什么劲儿?

然而看着蒋文旭诧异的眼神,他也知道自己这句话问得不合情理,于是故意一改语气,“我是看你脸色太差了,前两天才晕过,怎么,想病倒了讹我啊?”

“啊,不会。”蒋文旭勉强一笑,“我不会倒下的,这个你尽管可以放心。”

他当然不会倒下。蒋文旭在桌下的手指默默地攥紧了,至少这一个星期,他绝对不会倒下,至少在贺知书恢复之前,他都不会,绝不。

邵群从他说着“不会”的神情中隐约看出了点极度自信到近乎疯狂的感觉,但却又不知道怎么说。

他照着蒋文旭说的随便点了几道菜,服务生拿了点好的菜单走了,在上菜之前,他们聊了聊账单的事儿,有几个细款还需要再议,蒋文旭倒也很认真,和他细细就几个地方聊起来,时间飞逝,等到服务生上前菜的时候,蒋文旭才忽然“啊”了一声。

“怎么?”邵群问。

“没什么。”蒋文旭笑了笑,“就是差点忘了吃药了。”

蒋文旭一边说,一边从随身带的药盒里拿出一把药,就着一整杯温开水全部吃了,他灌药的时候眼皮儿都没眨一下,表情异常僵硬,有种精神被逼到一定程度后所呈现的不自然的冷静,他像是吃毒药的一样的动作看得邵群皱起了眉,他忍不住又问。

“文旭。你没事吧?”

“我能有什么事儿?”

蒋文旭不可思议地看了邵群一眼,片刻间又恢复了正常,他叫服务生拿来了两瓶名酒,先搁在一边醒着,服务生陆陆续续的上菜,两人吃了点东西垫了垫,没过多久,蒋文旭一口气先喝了三杯,就这次招标和医院的事儿,郑重其事地跟邵群道了个歉。

邵群虽然算不上大度,但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最重要的是,蒋文旭他本身就不讨厌,再加上又答应了把损失赔给他,这件事自然是能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酒过三巡,邵群还刚刚觉得微醺,蒋文旭已经不太行了,他喝得整张脸都通红,眼神一阵阵地发散,勉强装着清醒,实则说话颠三倒四,看着已经没什么神智可言了。

也不能说蒋文旭酒量差,其实邵群从一开始就看出来,蒋文旭这是刻意借着饭局买醉来了。

他喝得凶猛,在开始喝酒后就几乎没怎么动过筷子,什么由头拉出来都能喝一杯,不等邵群举杯,自己就一口气灌了个底朝天,反复折腾这么几个来回,红的白的掺在一起,没多久就不行了。

最后还是邵群把蒋文旭搀着出去的。

他醉得已经分不清东南西北了,宋助理又在路上被别人蹭了车堵在路上了,一时间过不来,邵群一听还要等一个小时就觉得头大,干脆自己叫人过来开自己的,顺便把蒋文旭一块儿拖了上去。

蒋文旭一上车就立刻不省人事,他歪倒在邵群的大腿上,隔着一层西装裤,邵群都能感觉到他的脸颊滚烫,贴着他的腿就传来一股热气。

邵群想把他推开,但是醉酒的人死沉死沉的,邵群拽了他三次,才把他扶起来靠在自己肩上坐好,蒋文旭整个人靠在他身上,每一次呼吸都散发出灼热的酒气,一小股地喷在邵群的颈子上,车内空调温度高,加上这几下带着潮湿的吐息,瞬间就弄得他浑身燥热。

这股燥热弄得邵群浑身不自在,他倒吸了口气,忽然觉得有点不妙,为什么?只因为他太熟悉这感觉了。

他跟蒋文旭共事两年了,两个人进过不少次风月场子,但他可以担保,自己以前从来没有对蒋文旭动过一丝一毫的心思。蒋文旭长得的确好看,但完全不是他的款,他邵群喜欢的是长相清秀、身材瘦一点儿的男孩儿或者漂亮的女人,蒋文旭这种高大英俊又很有男人味儿的样貌,跟这个型号相差甚远,甚至说——蒋文旭根本就他妈和自己是一个型的。

但是此时此刻不同了。

蒋文旭毫无危机意识地靠在邵群的身上,或者说,他简直连意识都快没有了,接着车外飞驰而过的路灯灯光,他低头看了蒋文旭一会儿,昏暗的黄灯在蒋文旭的脸上照出朦胧的模样,蒋文旭闭着眼睛,平时看起来厉色的眉也柔和下来,他太热了,衣领敞开着,像没骨头似的压在邵群的肩上,全然把邵群当做了一个供他安睡的港湾。

邵群看着他,他心知如果这一幕发生在三天以前,也就是蒋文旭和他在医院大吵大闹之前,他印象中的蒋文旭还是那个蒋文旭,没有歇斯底里、没有哭泣、也没有虚弱无力过,那么他现在也不会产生这种感觉。

然而现在,说什么也晚了。

他眼中的东西晦暗不明,过了片刻,他打算做一个举动,来促使他自己完成选择。

邵群在昏暗的车厢内抬起手,轻轻地、缓慢地,摸了一把蒋文旭的脖子。

高热的皮肤在他的手掌下传来细腻柔软的触感,随着蒋文旭的呼吸有节奏地耸动着,他用大拇指抚摸过蒋文旭的喉结,蒋文旭此时几乎是无意识地吞咽了一下,喉结在他的指腹下方滚动,呼吸依旧灼热。也许是邵群弄得他不舒服了,蒋文旭稍微动了一下,手臂正好垂下来,指节连接着手背搭在了邵群的大腿上。

邵群的呼吸顿时沉重了些,这时,司机在前面忽然问:“少爷,您还没告诉我,去哪儿啊?”

“去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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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文旭意识模糊地被邵群带下了车,他步伐全乱,几乎没有任何自主意识,浑然成了一块儿任人宰割的美味鱼肉。

邵群搂着他的腰进了电梯,手指间还夹着房卡,蒋文旭只比他矮了不到五公分,但是最近有些明显的消瘦,扶着也不觉得沉。

二人一路拉扯进酒店房间里,蒋文旭刚一进门就浑身一软,顺着墙根出溜儿滑了下去,邵群也是喝大了,心情不错,他看着蒋文旭那一副生活不能自理的可怜样子,难得起了点儿照顾人的心思,他把蒋文旭抱起来弄到床上,三下五除二就给人扒了个精光。

蒋文旭的确瘦了。邵群心想。

半年前他俩去洗脚城只用浴巾裹着下半身的时候,蒋文旭还不是这个身材,他曾经身形健美,现在只能看见点儿残余的肌肉轮廓。

但是这正好对了邵群的胃口,他的眼睛时不时扫过蒋文旭平坦的小腹和因为身体弯折而隐现的肋骨,蒋文旭侧躺着,半张脸都埋进了床垫里,脸颊处还带着一丝明显的酡红,邵群抓了把他的手,凉的。

冻着了?

邵群又摸了一把他的后背,也不怎么热,蒋文旭浑身上下除了脸和脖子都挺凉,其实他要是有点医学常识,就知道这是因为心脏供血不足导致的体温偏低,但他没想到这一茬儿,又正好赶上酒精上头,他一合计,干脆把蒋文旭从床上一把抱起来,直接弄进了浴缸里,让他泡了个热水澡。

这时候,蒋文旭的确是没什么意识了,自从上了邵群的黑车开始他就已经放弃了思考,身体在浴缸里浮浮沉沉,要不是邵群用手掌托着他的头防止他溺水,活活淹死也不是没可能。

四十多度的水温泡得蒋文旭浑身的皮肤又红又热,连着嘴唇也呈现出健康的红润色泽。

邵群原本只是想给他暖暖身体,但看到蒋文旭在水雾中任人摆布的模样,他只觉得今晚咽下去的酒精都到了一个地方,邵群一低头,直接吻住了蒋文旭。

蒋文旭始终没清醒,直到邵群把他从浴缸里湿淋淋地捞出来,放到床上分开腿时,他也仍然意识模糊。

邵群床上经验相当丰富,他把蒋文旭的大腿压在下面时,伸手进去探了探,就估摸着蒋文旭后边儿还是第一次,但这个认知非但没有让他感到怜惜或者试图住手,反而让他更兴奋了。

酒精麻痹了痛感,在酒店润滑剂的加持下,蒋文旭又意识模糊,几乎没有任何阻力就被邵群一口气插到了底。

刚一顶进去,邵群爽得吸了口气,即使他戴着套子也能感觉到蒋文旭体内有多热,又热又软的肠肉裹着他的宝贝,他当即来了劲儿,两手掐着蒋文旭的膝弯,狠狠抽送起来。

“嗯、嗯……”

在邵群狂风暴雨般的进攻中,蒋文旭无意识地呻吟着,他喝得烂醉如泥,下半身硬都硬不起来,软软地贴在身上,但邵群干得狠了,他就会发出这么几声哼吟,性器随着顶弄时不时漏出一点儿晶莹的透明液体。

邵群的概念里是没有别人愿不愿意这么一说的,在他的世界里,只要他想,就没有操不着的人,蒋文旭也不例外。

他越是看着蒋文旭这迷迷糊糊的样子,就越是兽性大发,来来回回换着姿势折腾了蒋文旭三次。

弄到第二次中间的时候蒋文旭射了,精液从下面流出来,在彻底射精之前蒋文旭已经经历了好几次前列腺高潮,屁眼和前边儿都水汪汪的一片泥泞,邵群用力抽送着的洞口边缘堆积起一点点乳白色的浆液,顺着他股间滑到床上。

邵群一边操他,一边后悔没早点尝了蒋文旭的味道,这感觉实在不一般,和他以前的无数次性爱相比别有滋味。一直以来,他极少对着生意上的人出手,一来是很少能遇到长得对胃口的,二来这种人和他地位相当,跟那种给了钱就能打发的小鸭子不一样,真闹大了不好收场。

然而从操到蒋文旭开始,他的想法忽然就变了。

稀罕的东西不一定最好吃,但正是因为它稀罕,吃起来才更有快感、更刺激、更是有那种,别人都吃不到,只能被自己独享的绝妙体验。

做到最后的时候,蒋文旭已经被他折磨得不堪忍受,他把脸都埋进枕头里,呜噎着大口喘气,只说了断断续续几个“不”字,狂潮般的律动和快感让蒋文旭体内的肠壁都痉挛起来,邵群每操一下他就低叫一声,这些叫声和拒绝邵群全当耳边风,只管耸腰猛操,蒋文旭的反应对他来说没有丝毫值得怜惜之处,反而成了绝佳的催情剂。

疯狂的性事持续了小半晚,结束之后邵群抹了把自己覆着一层薄汗的脸,蒋文旭当时就昏睡过去,倒在床上一动不动。

他去冲了个澡,坐在床边抽了根烟,一边擦头发一边慢慢思考自己是现在穿上衣服走人,还是留在这儿睡一晚。

实话说折腾了大半宿邵群也累了,实在懒得再跑,但这毕竟是他酒后乱性,说不定会被谁看见,留宿后估计会有点儿麻烦。

正当邵群犹豫不决的时候,蒋文旭忽然动了动,他的手打过来,手指抓住邵群的一只手腕,口中含糊地念着:“不要走……”

邵群怔了,紧接着很快就反应过来,蒋文旭大概是在叫那个贺什么的人,没可能是在叫他。

但是他却对这幅样子很受用,邵群在这一瞬间下了决定,今晚就在这儿留宿了,他躺到蒋文旭身边,大臂一挥就把他搂进怀里,邵群一边搂着他一边心想,现在他心情好,可怜蒋文旭没人要,抱着他睡一晚上也没什么,要是蒋文旭待会儿不长眼的叫出个谁的名字,他绝对要把蒋文旭踹到床下面去,

好在蒋文旭的确醉得不轻,含糊着说了点儿邵群也听不懂的话,然后一手圈住邵群的腰,不再说话了。

二人相拥而眠,直到第二天日上三竿。

蒋文旭醒来的时候,邵群已经起了,他坐在酒店的沙发里,两条大长腿翘在茶几上,一边喝茶一边玩手机,好整以暇地等着蒋文旭苏醒。

前半分钟他还没反应过来什么,只以为是自己喝醉了被邵群送到酒店,正准备道谢,结果稍微一动身,身体传来的不适感瞬间席卷全身,他的动作一瞬间僵硬,整张脸唰的白了。

“怎么了,疼?”

邵群看了他一眼,不解地问。

“你……你他妈……”蒋文旭的脸又青又白,嘴唇哆嗦着只能说出这几个字,“你居然……?”

邵群明白了他的意思,但没放在心上,不耐烦地顶了一句,“我什么我?你他妈昨儿晚上没爽到啊?”

蒋文旭气得说不出话,他自从得知贺知书的骨髓有着落了之后,心情明显见好,但思念贺知书的心情也是一刻不停地侵占着他的全部心神。他只好拼命地工作,没日没夜地处理他之前落下的一些公司要务,每天熬到大脑没办法思考、几乎昏迷的时候才能入睡,因为只有这种时候,他才能够不想贺知书。

约邵群出来吃饭喝酒的确是他的主意,他本想借着醉酒睡个好觉,结果万万没想到,觉是睡好了,他却在邵群这儿栽了这么大一个跟头!

眼见着蒋文旭脸色越来越差,邵群甚至不解地笑了。

“不是,文旭,你怎么回事儿啊?喝醉酒了滚上床是什么稀罕事儿吗?都是男人,你小子早些年比我玩儿得疯多了,也从来没见你摆出过这么一副脸。这是闹什么呢?”

邵群这一脸的玩世不恭落在蒋文旭眼里,几乎当场就把他弄得濒临崩溃。这半年来,他早就为自己的不忠悔青了肠子。因此无论贺知书不要他了,贺知书嫌弃他了,甚至贺知书跟艾子瑜做了什么,他都忍下来了,可是他怎么也没有想到,还有三天,就剩三天了,最后又是他自己守不住了。

这一场酒后乱性,简直就是给他的一个响亮耳光,好像有一个声音在他脑中说:

你就是这种人,蒋文旭,你永远也不会改的。

出轨了一次,你就能出轨第二次第三次,你永远也不会改,贺知书不原谅你是对的,因为他深知你的本性,你活该。

蒋文旭的手紧紧攥住被子的一角,他的手在抖,紧接着浑身都抖起来,邵群终于不笑了,放下手机看着他,“你怎么了?是不是又不舒服了?你的药……”

邵群说着,正准备起身去拿蒋文旭放在外套上衣口袋里的药盒,蒋文旭忽然一把抓起床烟灰缸,狠狠朝着邵群的背砸了过去!

烟灰缸擦着邵群的脖子飞过去,没砸中他,但是砸中了墙,发出咣当一声巨响。

邵群被这动静弄得吓了一跳,猛回头就看见蒋文旭还要拿起什么东西砸他,当即一边躲一边大骂,“蒋文旭!你他妈又犯什么病呢?!怎么了?给你拿药我他妈还错了?”

“滚!滚出去!!!”

蒋文旭又扔过来一个无线电话,砸在邵群的小腿上,邵群终于也被他惹毛了,他不是不知道蒋文旭在气什么,他只是没当回事儿。

在他看来,屁股后面的第一次虽然稀奇,但也算不上多金贵,为了这么个东西闹闹别扭撒撒娇,邵群也许还觉得挺好玩儿,但是如果真的翻脸生气,那他可就觉得没意思了。

邵群冷着脸压着火一直走到玄关处,最终还是没忍住,又冲里面吼了一句,“不就是操了你一次?给老子在这儿装什么贞洁烈女呢,你也配?昨天晚上是谁可怜巴巴地让我别走,现在翻脸不认人了,还让老子滚?老子凭什么惯着你,你以为你他妈天仙儿啊!”

蒋文旭直接把一个枕头砸了过来,伴随着近乎破音的吼声:“滚——!!!”

邵群头也不回地出去了,重重关上了酒店的门。

 

前脚邵群刚走,后脚蒋文旭就像是被抽了骨头一样瘫倒在床上,他在床上蜷缩了一会儿,捂着自己的心脏,踉踉跄跄地下床去拿药,伴着几大口水把药吃了之后,他才觉得疼痛的感觉减轻很多。

可是疼痛减轻了,他心里的痛苦却丝毫没有因此而减弱。

身体上每一处不自然的感觉都在提醒着他,昨晚跟邵群发生的事是多么的激烈、多么的疯狂,他几乎不记得所有的事了,但是还有几个极其模糊的片段残影在他脑中,他骗得了邵群,能大吼着让邵群滚出去,终归也骗不了自己。

昨天晚上,他很舒服。

如果跟邵群的经历他是痛苦的、难受的、不情愿的,那么他尚且还能找到一个理由为自己开脱,可是现在这种局面,他连找个理由都找不出。

蒋文旭低下头,把自己的脸埋在掌心里,他已经彻底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邵群一路上都在窝火,不只是被蒋文旭从酒店赶出来,更是因为蒋文旭的抵触。蒋文旭眼中因为得知他们做过之后的愤怒刺痛了他,邵群简直想不明白,那么多人都求着他,巴不得邵群能看上自己,他蒋文旭算什么?也敢得了便宜还卖乖?

装着一肚子的火气,邵群干脆直接开车去了个老地方,一下车,就有熟人迎上来了。

“哎?这不是邵公子吗,今儿什么风啊把您给吹来了,快快快,快请进,我们可都有好一阵子没见你了。”

他走进店里,没费多大工夫就对上一双化着精致妆容的眼睛,温小辉看见他,从几米外就冲他挥了挥手,立刻笑着走到邵群身边儿。

“你怎么来了啊?哎呀,我看你头发不长啊,还是今儿有约?你放心,我保证给你收拾得光芒四射,什么高贵冷艳都通通迷死他们!”

“没约,Adi,你看着弄。”

邵群兴致不高地回了一句,找了个单人的房间进去就坐下了,温小辉眼珠子转了转,跟另外几个化妆师也对了下眼,都是一副茫然的神色。

温小辉也没办法,他看出邵群心情不好,但猜不出原因,而且“看着弄”,一听就是压根没有弄的心思,让他毫不知情地拿主意,万一拿错了,保不准儿还得触了这个大少爷的霉头。

思考了一下,温小辉很快就走进去,带上门,他进去的时候邵群已经找了个地方坐下了,温小辉笑着把手搭上邵群座椅的椅背,随手按了按邵群的头皮,打算先套个话。

“看着弄也得知道你想要什么效果的呀,怎么,今儿不想做造型,难不成,是来找我聊天的?哎呀,这可太荣幸了。”

邵群的脾气来得快去得也快,温小辉几句话把他心里说舒服了不少,他一边看着镜子里对着他笑的温小辉,一边心想,这样的待遇才是他邵群应得的,他就是合该所有人都捧着他、所有人都惯着他,所有人都对他阿谀奉承,这难道不才是理所应当的吗?

什么蒋文旭,敢对着他这么肆无忌惮大吼大叫的人他除了他老子还真没有第二个,真他妈糟心。

“是,”邵群闭了闭眼,任由温小辉扒拉他的头发,“最近有点事儿。”

温小辉故作惊讶地发出一声感叹:“哎哟,能让我们邵大公子这么说的,能是什么事儿啊?生意上的,还是情场上的?”

两个词儿在邵群心中左右转了转,他发现自己居然分不太清这到底算是什么,只好说:“都有。”

“呀。”温小辉这下倒是没想到,他愣了一下,很快又接茬儿,“那您想先说哪个?我听着,说出来心里也舒服些,是不是啊?”

邵群哼了一声,对于温小辉的语气很是受用,“犯不着分开说,都是一个人的事儿。”

“哟?这倒是稀奇,那您说说?”

于是,邵群就把他睡了自己的生意伙伴,结果人家还对着他发脾气的事儿挑挑拣拣地说了,温小辉听了之后沉默了一会儿,问道:

“他是个什么样的人啊?”

邵群睁开眼,“什么什么样的人?”

“长相啊,性格啊……”温小辉一边给邵群弄头发,一边说,“能对着您这么撒火,听起来脾气可不小。”

邵群冷哼了一声,“可不是。脾气大着呢,前两天还打了一架,今儿早上一醒来脸都绿了,搞得好像我把他怎么了似的。……长相?还行吧,个儿挺高,脸也挺帅,不过没我帅。”

帅?

温小辉心里犯起了嘀咕,他知道邵群的口味,就偏好那种小鸭子式的长相,漂亮的或者清秀的,甚至有点娘,多半看着还年纪小,邵群又是个双,所以他一直怀疑邵群压根就不是真正的喜欢同性,只是图一时新鲜,找几个外表看着像女孩儿的小男孩儿玩玩,本质上还是个直男。

但是这个人,他居然说对方长得帅……那么就说明,和邵群以前处过的小情人完全不一样。

……难不成邵群忽然转性了?

“Adi?你发什么愣呢?”邵群催了他一句。

“啊?……嗨,这不是听您说他帅,我愣了个神儿嘛,忍不住就得想,您都夸他了,那得有多帅啊?180?八块腹肌?18厘米?哎哟,啧啧。”

邵群没好气看了他一眼,“你不要想了,他我的人,跟你没戏。”

这话一出口,两个人都愣了,温小辉反应倒快,马上接话道:“哎呀,这我哪儿敢啊,就是随口那么一说嘛,我就是再想找男人,也不可能觊觎邵总您的人啊。”

而邵群却没接话,他被自己那句下意识的话弄得有点震惊,这句话太直接、意图也太明显了,毫无疑问,他是把蒋文旭当做自己的东西了。

……可是,因为什么呢,就因为他睡了蒋文旭一次?

邵群没接话,温小辉沉默了一会儿,试着开口了,“不过,听您的意思,您挺喜欢他的?”

喜欢……?

邵群沉默了,他仔细地把这两个字眼放在脑子里转了一大圈儿,他想起跟蒋文旭这短短几天内吵过的架,抡过的拳头,他无处施展的关心,对着蒋文旭那不识好歹的态度而产生的愤怒。这些也许还不明显,但他昨晚跟蒋文旭在一起时,他觉得挺开心的,事后抱着蒋文旭睡觉,也依然让他心情不错。

一个能让他心情不错的情人,他当然喜欢,而且可以喜欢很多个。

所以,他对蒋文旭,也许也是这样。

“嗯。”邵群应了一声,“你问这个干什么?”

温小辉对着镜子仔仔细细弄着他的头发,犹豫了一下,才笑着开口,“我多嘴两句,您可别跟我生气,我就是想说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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温小辉说:“我就是想说,我觉得您这次遇到的人吧,和以前的都不大一样。您不能把他当成那些小鸭子一样对待啊?毕竟人家又不是……又不是做这个的,您说是吧?不过我琢磨啊,他也可能只是太意外了,没真的生气,大不了您过几天再约他一回呗。再说了,邵总,你这么帅,哪个瞎了眼的能看不上你啊?”

邵群做完发型之后回到车上,脑子里还一直转着温小辉的声音,他觉得温小辉说得挺有道理。

确实,蒋文旭以前怎么看都是个1,一下子让人家当了0了,怎么着也得给点儿让他接受的时间,而且这两年来,他和蒋文旭的相处都非常正当,除了几天前二人在医院打了一架,还有昨晚,就根本没有什么越界的行为了。

关系忽然变化,蒋文旭一时受不了,那也在情理之中。

不过就像温小辉说的,他邵群又帅又有钱,在这方面从来都是不缺人的,他看上的人,怎么可能会有失手的时候?

无论什么问题,到了最后也只是时间问题。

不过……

邵群一手握着方向盘,想起他昨晚跟蒋文旭上床的时候,蒋文旭脖子上挂着两个戒指,他一眼就看出这是两个对戒,样式很朴素,估计是早十多年前的款式,当时看得邵群一阵碍眼,那戒指令人牙酸得很,他要上蒋文旭,实在不想看着这么个东西操他,于是一把就给蒋文旭扯了下来。

现在想想,蒋文旭现在还戴着那对戒指,为了那个贺知书,多么重要的招标项目都不惜拱手让人,所以今天早上蒋文旭那么生气,这里头至少有那个叫贺知书的一半功劳。

他要把蒋文旭变成他的人,这个贺知书必然是个了不得的绊脚石。

邵群仔细一想,他拿起手机打开通讯录,那天李文逊神神叨叨给了他一个号码,不是别人,正是贺知书的。李文逊给他这个号码的本意,是觉得蒋文旭这次招标放弃得莫名其妙,怀疑事情没有明面上看起来那么简单,蒋文旭有可能背后给邵群使绊子,万一有这么一天,邵群也好用贺知书来要挟他。

然而李文逊估计怎么也不会想到,邵群拿了这个电话号码,不是用来对付蒋文旭,反而拿来对付号码的主人了。

邵群点下拨号键,一个电话直接播了出去,电话那边等了十多秒才接通,对面传来一个温和的声音,“喂,您好?”

邵群直截了当道,“你是贺知书?”

“……我是。”对面似乎愣了愣,“请问您是……?”

邵群没回,直接把电话挂了。既然确定了号码是他本人的,那么找人就很容易了。他放下电话,立刻找到公安厅的朋友帮忙查查这个号在哪儿,没过多久,人家把消息回复给他了,邵群看了眼手机屏幕上显示的地址,然后就给自己的助理打了个电话。

“给我订一张去杭州的机票,就今天,最好别过夜。”

 

第二天一大早,邵群敲开了艾子瑜的房门。

艾子瑜一开始并没有立刻开门,而是在通话器里询问:“您哪位?”

“邵群。你哥知道我是谁。”

没过多久,门打开了。

邵群笔直地走了进去,艾子瑜就站在门口,两个人身形相似,视线对视宛如一触即发,艾子瑜看着邵群一副来者不善的模样,显然不会轻易给他让开。

他用大半个身形挡住邵群的去路,警惕地看着他,“我哥认识你,可我不认识你。你来我家有什么目的?”

那是一张和艾子谦几乎一模一样的脸,毋庸置疑,这个人一定是艾子谦的弟弟,据李文逊所说,是个医生,而贺知书就是跟这个人跑了。

邵群不可一世地侧脸睨着他,几秒后嗤笑了一声。

“你叫什么名字?”

“什么?”

艾子瑜愣了一下,邵群却已经直接撞开他走了出去,“算了,我没兴趣。我来找你房间里面的那个人。”

房间里面,他找贺知书?!

艾子瑜心中顿时警铃大作,自从上次蒋文旭来过之后,他现在对于任何接近贺知书的人都充满了敌意,更何况是这么一个浑身上下写满了纨绔和不好惹的男人!

他追上去抓住邵群,邵群直接反手一个过肩摔就把他掀到了地上,艾子瑜这么轻易地就被他弄翻在地,连邵群自己都愣了一下。

邵群看了看地上的艾子瑜,艾子瑜也是一脸不可置信,看着他的表情,邵群忽然响亮地笑了一声,这笑声中充满了讽刺和嘲笑。邵群拍了拍手,垂着眼居高临下地看着他,“斯文人就别学着人家打架了,老老实实躺着吧。”

说完,他跨过艾子瑜,直接向着里屋走去,就在他要拉开里屋那扇紧闭的门时,艾子瑜忽然在后面叫了他一声“站住”。

邵群回头,只见艾子瑜拿着手机对着他,屏幕上显示着三个数字:110,状态是正在通话中。

艾子瑜说:“不打架,那就用斯文人的方式解决。你叫邵群是吧?你现在的行为是私闯民宅,我已经报警了。之前也有一个来我家撒泼的人,被抓进派出所关了24个小时。我猜你也想试试?”

之前?

邵群几乎是立刻就意识到了,这个艾子瑜口中被拘留过的人可能是谁,也是同时,他顿时对面前的这个男人产生了一种强烈的厌恶。

他怎么敢?

就算这件事发生在之前,那时候蒋文旭还跟他没什么关系。但只要想到他或许有这段遭遇,有人曾经用这种手段对付过他想要的人,邵群就感到心中有一股阴郁的火,正在无声地燃烧。

然而邵群并未就地发作,而是走过去,直接把艾子瑜手中的电话拿过来,只说了一句“我是邵群”,紧接着就把电话挂了。

他把手机还到艾子瑜手中,笑容中的讽刺加深了,“你可以现在就坐在这里等,看看他们会不会来。没点儿特殊渠道,你以为我是怎么找到你这里的?”

邵群看着艾子瑜逐渐扭曲的脸,只觉得心中舒服极了,他继续补道:

“姓艾的,不要总觉得自己有钱有势就可以为所欲为了,这世上的人多得是,艾家?在我这儿还真排不上号。”

说完这句话,邵群扭头打开了里屋的门,他打开门的一刹那,就对上一双虽然疲惫但依然清澈的眼睛,那双眼睛注视着他,显然也注视着门外的一切动静。

贺知书坐在轮椅上,艾子瑜从他身后扑了过来,邵群啪地一声关上了门,直接把艾子瑜锁在了门外,门板立刻传来几声受到猛烈冲击的巨响,同时还伴随着艾子瑜的吼声。

“邵群!你他妈的……你敢对他做什么,我一定饶不了你!他生病了,他生病了!你不能……!”

剩下的话艾子瑜就没再说了,估计是意识到自己在外面怎么吼也无济于事,他愤愤地又在门上砸了一拳,随后没了动静,估计是去门外找钥匙了。

“我是昨天给你打电话的人,”邵群锐利的目光直盯贺知书的脸,“我们聊聊?”

“您请讲。”

贺知书的表情无比的云淡风轻,好像知道邵群从一开始就没打算对他动手,或者说,到了这种时候,他已经完全无惧任何人可能对他造成的伤害了。

“我叫邵群,你不需要管我是做什么的,我只有几个问题,问完就走。”

贺知书极轻地点了点头。

“听说,你跟蒋文旭十几年了?”
“十四年。”
“是什么时候得的病?”
“一年前。”
“为什么离开蒋文旭?”
“在我离开他的前一天,他的情人来找了我,要求我退出。”
“他知道你的病?”
“在我离开后,他就知道了。”

邵群沉默了一阵,又道。

“最后一个问题,外面的那个,是你相好?”

这个时候,艾子瑜又出现在门外了,他嘴里一边说着“妈的、为什么打不开”,门锁传来一阵阵不匹配的钥匙插入企图强行开锁的声音,他换了一把又一把,却在听到邵群的这句话之后,动作猛地停了下来,他大声叫着:“小书!小书!你有没有事?他有没有对你做什么?我马上就把门打开,你不要怕,我马上就来!你等着……”

贺知书的目光直视前方,似乎穿过了邵群,也穿过了门板,最终落在了门后面那个为他心急如焚的男人身上,过了一会儿,他轻轻地说:“是的。”

艾子瑜忽然安静了。

打破这一沉默的是邵群,他似乎从来没有识别这种气氛的能力,他皮笑肉不笑了一下,“是吗?那就好办了。”

“跟蒋文旭断了吧,”邵群开口,说出他此行的最终目的,“你们之前的事我不清楚,但现在你已经有新欢了,还让他整天为你要死要活的也太难看了,没必要。”

贺知书看了他一眼,脸色变得有些难看。

他早就猜到这个不请自来的人或许会与蒋文旭有关,也许是蒋文旭的朋友,也许是说客,也许是什么别的……但他没想到,这个人会提这种要求。

一种失控的感觉从他的心中开始膨胀,贺知书勉强笑了笑,“可以是可以,但你想要我怎么告诉他呢?现在打电话给他?我们已经很久没通过电话了。”

“不需要。”得到许可,邵群满意地笑了,“我可以告诉他。没什么事儿了,走了。”

他转身打开门,艾子瑜猛地扑了进来,他无视了邵群,连滚带爬地到贺知书身边,一把抓住贺知书的手,上上下下把他浑身看了一遍,确认他没有事之后才松了一口气。

“还好、还好……”

等到确认贺知书没事,艾子瑜才猛地想起刚刚在门板后面邵群和贺知书谈话的内容,他意识到这个人和蒋文旭是一伙的,而且说不定,还要比蒋文旭更恶劣、更可恶。

看着邵群准备离开的背影,艾子瑜从地上站起来,狠狠地瞪着他,再次说了一句。

“站住。”

邵群挑眉,回过头来,“还有事儿?”

艾子瑜放开了贺知书试图阻拦他的手,直接走出了里屋,走向邵群,他一个字一个字地说,“闯进我的家里,跟我的爱人说了这么多他不愿意听的话,你想就这么走吗?”

“那不然呢?”邵群冷笑一声,“难不成还要留下来吃顿饭?”

艾子瑜语气激烈道,“你知不知道他有血癌?他的身体根本经不起……”

邵群打断了他,“他有血癌怎么了?蒋文旭还有心脏病呢。”

“蒋……他有心脏病关我什么事?!”艾子瑜瞪大了眼睛,他身后的贺知书也忽然抬起头,望向邵群。

邵群无所谓道,“对啊,那他有血癌又关我什么事?”

艾子瑜顿时哑口无言,他眼睁睁看着邵群擅自出现在他家里、又擅自消失,走的时候还帮他带上了门,整个屋子瞬间安静,就好像这个人从来没来过一样。

然而邵群岂止不是没来过,他甚至就在这短短十来分钟内,改变了许多他自己都想不到的事。

艾子瑜又回过头去,他看到贺知书还在轮椅上坐着,表情、动作,似乎和刚才邵群来之前别无二致,但他无比地清楚,有什么东西绝对不一样了。

贺知书冲他无力地笑了一下,“我没关系的。”

艾子瑜没注意到,说着这句话的贺知书,表情是与之前如出一辙的云淡风轻,然而他的手指却不自觉地攥紧了。

邵群的出现让贺知书忽然意识到,他其实并不想离开这个世界,并不想离开蒋文旭,可是已经来不及了,他将在两天之后彻底从这个世界里消失,也终将在蒋文旭的世界里渐行渐远。*

 

蒋文旭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熬过剩下的这三天的,他强迫自己忘掉和邵群的那个晚上,把全部的精力投身到工作里去,他的心里仿佛有一个倒计时,一分一秒的逆时针行走,到了第三天,等到骨髓可以捐献的时候,他就解脱了。

然而到了第三天,张景文忽然给他来了电话,告诉他,程夏死了。

他当场觉得心脏如坠寒冰,一个可怖的念头涌上来,他打电话给艾子瑜,无人接通,北京城里忽然下满了雪,他望着窗外的雪,耳边传来电话的忙音,终于慌了。

邵群这时候恰好发来一个短信,短信里写着:“有空一起吃个饭?餐厅我订好了,就在——”

吃你妈逼!

剩下的内容蒋文旭没有看,直接把这条消息删除了,他猛地卷起大衣,火急火燎地安排订票,然而大雪封城,全北京的航空和火车全面停运,蒋文旭忽然产生了一个极其疯狂的想法。

他要驾车去杭州。

 

等到邵群在餐厅等到不耐烦了的时候,再给蒋文旭打电话时对方总是提示正在通话中,他本来还以为蒋文旭真的在忙,没想到一连打了几个都是如此,他才忽然反应过来:

操!蒋文旭居然把他拉黑了!

邵群那个火气噌噌往上窜,恨不得现在就找到蒋文旭的公司去跟他对骂,但他还没有那么冲动,尤其是前两天才解决了贺知书这个头等大敌,他现在心情好得很,好到即使知道蒋文旭把他拉黑了,也还能坐得住。

于是他给一周前蒋文旭的某个医护助理打了个电话,对方接得很快,他问蒋文旭人在哪儿,对面支支吾吾起来,最后才告诉他,好像是去杭州了。

一听到杭州这个名字,邵群就一阵神经过敏,没好气地问,“下这么大雪,他怎么去?长翅膀飞啊?让你们老板别瞎忙活,赶快接我的电话。”

那边的助理沉默了一会儿,才小声跟他说:“好像……说是和宋助理一起开车过去了,两个小时前就已经出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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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群觉得自己真他妈是疯了。

他在大雪天开着车,高速全封了,他只能漫无目的地在小路上试图追逐一辆他根本看都看不到影子的车,车速还不敢太快,他走得急,车都没来得及换上雪地胎,一旦有什么紧急事故,在大雪路上刹车都没有用,这么快的车速,几乎可以说是必死无疑。

可他也不敢慢,不知道为什么,心中有一个念头,就是他必须追上蒋文旭,他不想、也绝对受不了再看到蒋文旭出事!

凌晨三点半的时候,邵群已经持续驾驶了近七个小时,精神力逼近极限,他眼前一个恍神儿,差点就撞上了路沿石,好在附近积雪不多,邵群猛地一脚刹车,车子斜斜往旁边溜了一段儿,车身蹭上了围栏,刮掉好几道黑色的车漆。

他忽然清醒了,看着车窗外无边的黑夜,整个夜里,只有他的车灯照向空无一人的前方,风雪在灯光下飞舞,车内暖气很足,但他却能感觉到寒冷,邵群一言不发着,仿佛在聆听车窗外北风无声的啸叫。

现在是凌晨,他一个人跑出来,没有跟任何人打个招呼,他自信地觉得自己可以追上蒋文旭,所以什么都没带,甚至没带上一个司机在路上和他替班。

现在已经过去七个小时了,车停在他根本不认识的乡间小路上,陪伴他的只有满天的大雪。

他是为了找蒋文旭才出来的,可是蒋文旭在哪儿?

 

第二天清晨的时候,邵群醒了,他在原地为接下来的计划所思考了十分钟,头脑也冷静了很多。他先是下车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车,只有车漆碰掉了,车头和车门有一点点变形,还不影响他开车。

然后邵群给自己的手机用车载电源充上电,先是给几个人交代了一下他这几天不在,要做什么工作,然后又找人开始追踪蒋文旭的位置,有情况随时跟他联系。

他继续上路,开了两个多小时,总算开出了农区,到了一个城镇,邵群找到最近的超市,买了点应急必需品,咖啡、巧克力、烟、矿泉水和吃的,还有些干湿纸巾和洗漱用品,后座放了两大袋。他看了,开车到杭州去,就算不眠不休也至少要两天,但他不能不眠不休,他需要休息,如果他自己先出了事儿,那也更别提找蒋文旭了。

这个时候邵群已经意识到,蒋文旭在他心里的意义不一样了。

从来没有人能够让他慌乱至此,短短一个星期而已,他就像着了魔一样追着这个人,哪怕蒋文旭从来没给过他好脸色。

疯了……疯了。

这是最后一次了。邵群看着道路两旁飞驰的景物,对自己说。这是最后一次,如果他追得到蒋文旭就追到了,追不到就算了吧。

在这句话在他心里响起的时候,邵群居然感觉到了一丝恐惧。他不是怕从蒋文旭身上得不到回应,也不怕什么自己又因为蒋文旭做出什么更严重的事。

他只是觉得,蒋文旭这个人……太可怕了。

蒋文旭让他变得不像自己。

 

第二天下午的时候,蒋文旭接到了邵群的电话,或者说,他不知道那是邵群的电话。他当时把邵群的工作号私人号都拉黑了,结果邵群为了给他打通这个电话,居然辗转弄了个别的号,又给他打过来了。

电话一接通,对面劈头盖脸地就问:“你他妈在哪儿?蒋文旭,你跑哪儿去了?!”

蒋文旭从那个满地都是枯萎的茉莉花的园子里出来,他没有回答邵群的话,只是极其冷静地反问:“你还有脸给我打电话?”

邵群愣了一下,愤怒的骂声才从电话对面传来:“我他妈怎么你了你这幅样子?打个电话都不行?你最好快点说,你到底在哪儿!”

蒋文旭心中厌烦至极,他抬手抚摸着自己空荡荡的领口,只问了邵群一句。

“戒指呢?”

邵群一愣,“什么戒指?”

“那天晚上,我的戒指不见了。”蒋文旭说着,不知道是不是邵群听错了,他觉得蒋文旭的声音甚至带上了一点哭腔,“你把它们弄到哪儿去了?”

邵群猛地一怔,电话随即被蒋文旭挂断,他愣愣地听着蓝牙里传来的忙音,回忆起那天他扯下蒋文旭项链上的戒指之后,随手把那对戒指丢在了浴缸的水池边上,然后呢?

然后……然后,他不记得了……

有可能掉进了下水道,早就被水流冲走了,也有可能被酒店的哪个手脚不干净的人拿走了,但最可能的就是,如果丢了,大概是不可能找到了。

邵群深吸了口气,他心跳如鼓,一手握着方向盘,另一手快速地拨号,给他想的起来的朋友打了个电话,“喂?我邵群。……啊,是这样,我前两天去了趟你在西区的酒店,有东西不小心落了……”

 

一路辗转,期间邵群找了个路过的旅馆住了一晚,洗了个澡,剃了胡子,他躺在旅馆还散发着霉味的小床上的时候,自己都想不明白他为什么会有一天狼狈至此,而且这还是他自找的。

他从小到大,没有一天不是锦衣玉食,车接车送,何曾过过一天苦日子?

终于,第四天的时候他到杭州了,蒋文旭一路上的位置是移动的,好几次邵群抄近道过去就快追上他了,但过了一刻钟的工夫,二人又擦肩而过,然而邵群毕竟只有一个人,他路上快把郭德纲锦集听了个遍,最终还是体力不支,再怎么抄近道也最终还是被蒋文旭越甩越远。等到了杭州的关口,他在缴过路费的时候,公安厅的朋友又给他消息,给的那个地址邵群一周前才去过,他一看那行熟悉的字,当时眼睛就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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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下来了,杭州的天居然也飘起了雪,这种小雪落地即化,但看着这样的雪,竟也觉得有一股阴丝丝的冷。

蒋文旭的衣服前襟上全是血,双手捧着自己的胸口,口中胡乱念着“贺知书死了、死了……”,他在院子里毫无周章地到处乱走,走出了门儿,一直到大路上。忽然,两盏车灯照亮了他。

邵群从车上下来,迎着小雪,他的脸色无比阴沉。

他的一双眼睛里全是红血丝,目光可怖地瞪着蒋文旭,像是恨不得把他活吃了。

蒋文旭看见了邵群,但却没有说别的,隔着几步远就跟他讲,“贺知书死了”。

“死了就死了。”邵群这句话几乎是从牙缝中挤出来的,面对着蒋文旭瞬间呆滞的神情,他暴跳如雷地吼起来,“死了就死了!血癌!一年!他他妈早该死了!”

蒋文旭的声音像是在漏着气,“你说什么……”

邵群一把抓住他的肩膀,咬牙切齿地大声吼进蒋文旭的耳朵,“你他妈听不懂人话是不是?!我说,贺知书是血癌,一年前查出来的,他自己拖了半年,该化疗的时候只肯吃药!你半年前才知道,一个月前才再次见到他,一个月!他只给你了一个月的时间!你他妈以为自己是谁?神仙下凡还是活佛转世?还巴巴地找什么骨髓,我告诉你,拖到这个时候,就算他把骨髓打进去,也早就没救了!”

蒋文旭把他的话消化了两秒,后退半步,忽然,他脸色一变,猛地又吐出了一大口血。

鲜红的颜色刺得邵群双目生疼,他抬手狠狠抹了一把自己的眼睛,紧接着用力一把抱住了蒋文旭。

蒋文旭浑身冰冷,要不是这个人还站着,他的血还是热的,邵群几乎以为他要死了。他脱下自己的大衣裹在蒋文旭身上,邵群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紧紧抱住蒋文旭,像是要把这个人的骨头勒断,融进自己的骨血。

他听到蒋文旭在他耳边断气般的呢喃,“是我的错、如果不是我……”

“不是!”

邵群急红了眼,像是幼儿园里最幼稚的小孩子那样大声反驳着,他再次抱了抱蒋文旭,揽着他的脑袋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又低声重复着,“不是你的错……你他妈根本什么都不知道,他们说你两句你就真的信了,全他妈觉得是自己的问题。你是疯子还是傻子?”

蒋文旭也不知道是哪里来的力气,一把搡开了他,与其说是推开邵群,倒不如说是他自己逃离了邵群的怀抱,蒋文旭踉踉跄跄地向后跌了几步,好不容易才站稳,站在原地不住地喘气。

“你他妈知道什么……?”

蒋文旭按着自己的心口,每一次呼吸都让邵群觉得他下一秒就要断气,“你根本不知道,他有多喜欢我……他跟了我十四年了,我们十七岁就认识,一直到现在。……你们都抛弃我,贺知书也不会抛下我的。”

“放你娘的屁!”

邵群气红了眼,他第一次觉得在一个人面前无论什么都如此无力,语言,拳头,还有他自己,都无法打动这个人,让他的心意改变一点点。

“他喜欢你?他不会抛下你?你他妈睁大你的狗眼看看,现在站在你面前的人是他妈谁?!”

邵群有一个瞬间觉得自己都有心脏病了,否则他怎么会觉得胸口那么难受?

“他喜欢你?你再说一遍他喜欢你?蒋文旭,他喜欢你让你跪在门口求他、看你也不看你一眼,他喜欢你就要去跟别人好,他喜欢你让你现在满身是血地走在大街上。你知道什么是喜欢吗?”

蒋文旭浑身一凛,涣散失神的双眼终于聚了焦,他想起那天在医院情绪失控的时候说的话,他自己差点都忘了,没想到邵群居然全部都记得。

没想到邵群继续说,他的声音发着抖,“我他妈就这么一丁点儿喜欢你,看见你这样作践自己我都难受……蒋文旭,你活这么大了,能不能长点儿心啊?”

蒋文旭彻底没了声音。

邵群也沉默了,这一刻,他们仿佛置身两个世界。一个诉说着他的情,一个也诉说着他的情。两个世界之间本不相通,但是忽然,邵群伸了一只手过来,穿过了这道无形的屏障。

屏障碎了,蒋文旭听到了他世界里的声音。

风声,雪声,和邵群的呼吸声。

邵群的手最终落在了蒋文旭的脸上,他用手抹掉蒋文旭嘴角边已经有些变干粘稠的血,吻了吻他已经变成深紫色的嘴唇,最后拉开了车门,把蒋文旭用大衣裹着,轻手轻脚地放进了后车座。

“最后一次了,”他说,“蒋文旭,最后一次了。这是你最后一次这么吓我,你休想再有下一次,不会有了。”

 

邵群把蒋文旭送到了医院,急性胃穿孔,诱因是疲劳过度和情绪起伏太大,他看着手术室门口的绿灯才刚刚熄灭,蒋文旭从手术室被推出来,担架车一路进了病房,邵群眼里的视角忽然向上一飘,直到天花板的顶灯映在他眼里,他才后知后觉地明白,自己好像已经躺在地上了。

他被医护人员扶着到隔壁医护室躺下,没大碍,也是疲劳过度,医生给他开了一剂营养针,邵群输液的时候,宋助理也找到了他们。

看着邵群身上的血和手背上的输液针,宋助理百感交集,他什么都说不出来,最后只说了一句,“我们蒋总……谢谢您。”

邵群则闭上了眼睛,什么话也不想说。

蒋文旭醒来的时候,身边只有宋助理,邵群输完液就已经走了,不知道去了哪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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蒋文旭从醒来开始,就一直望着天花板出神,神情好似悲伤却好像也不悲伤,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蒋总……您,也别太伤心了……生死有命,人是拦不住的。”宋助理说完这些,又道,“说起来,邵总……我昨天见到邵总了,但今天上午他好像就走了,您……”

“邵群……”

蒋文旭忽然回过一点神,他看向宋助理,“邵群跟我说了一些话。……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了。我以为,都是我的错,但他说不是……我该到底相信谁?”

“……”

宋助理不知道他在说什么,但模模糊糊地好像又明白了一点儿,过了一会儿,他说,“相信邵总吧,您没错。”

蒋文旭看着他,过了一会儿,又用手抚摸起空荡荡的胸前,没有他想要的,只有冷冰冰的塑胶管和仪器,他把手搭在这里,哑声道:“可是,我还是很难过。”

宋助理也忽然鼻子一酸,“蒋总……您节哀。”

也不知道蒋文旭有没有把这句话听进去,总之在宋助理说完这句没过多久,蒋文旭又不知不觉地睡着了。

 

过了两天,邵群来了,他来的时候蒋文旭躺在床上一动不动,呼吸器已经摘掉了,该拔的管子也拔了,他看到邵群,却不知为什么,觉得好像一点儿也不意外。

非但不意外,他甚至还想问问,邵群这两天去哪儿了。

邵群坐到他身边,伸手摸了摸他的头发,轻声问他,“还疼吗?”

蒋文旭摇摇头。

“我这两天……回了趟北京,把这个带给你。”邵群拉起蒋文旭有些发凉的手,用自己的手包裹着他的,再松开时,蒋文旭的手里多了两个戒指,他一看到那两个素圈戒指,眼圈立刻就红了。

邵群居然有些无奈地笑了,“你都不知道,老子费了多大劲儿才把这两个小玩意儿捞出来……那下水道里面真他妈什么都有,臭气熏天,我差点儿以为水里泡着死人呢,他妈的,老子这辈子就他妈没去过这么臭的地方,十多个人翻了两天,才把这小东西找出来。”

蒋文旭的呼吸哽咽起来,而邵群看着他仍然摊开的手掌,忽然笑了。

“你他妈别嫌弃啊?”他拈起一枚戒指凑到蒋文旭鼻子下边儿,“给你洗干净了,你闻闻,还是香的呢。”

蒋文旭下意识地一嗅,却意外地闻到了一股很淡的茉莉花香,这必定是个巧合,但他却被这种巧合在心脏上狠狠一撞,蒋文旭感到胸口剧痛,但却总算不是要死人的那种了。他捏紧了两个指环,把拳头抵在自己心口的位置,挣扎了数秒,终于放声大哭。

 

之后几天邵群一直陪着他,在杭州住了一个星期的院,之后蒋文旭能下地了,他就弄了个能携带病人和病床的特殊飞机回了北京,等到北京之后,邵群又押着蒋文旭在医院住了快一个月。

其实胃穿孔手术并不需要住院这么久,但蒋文旭有心脏病,当时情况实在惨烈,的确把邵群吓着了,唯恐有什么当时检查不出来的并发症,最后院长都来找他谈话,恳请他别占着床位和医疗资源,还有其他病人等着治病,他才肯让蒋文旭回家。

蒋文旭出院的当天,邵群把他送回了家。

到他家楼下时,两个人坐在车里,邵群叮嘱道,“有事给我打电话,别自己扛着。”

蒋文旭“嗯”了一声。

然后邵群又想起什么,“对了,你不会还把我号码搁黑名单里呢吧?”

蒋文旭一愣,神情微窘,邵群“操”了一声,他从口袋里抓出蒋文旭的手机,捏着他的手指把屏幕打开,又拉着他的手指一划一划地把自己的号码从黑名单中移除了。

做完这些,邵群才感叹道,“真够操的,还他妈从来没有人敢把老子拉黑,你是头一个。”

蒋文旭笑了一下,还没顾得上接话,他的手机一响,二人同时低头一看,是一条短信,发件人是艾子瑜。

两个人脸色顿时一变,蒋文旭刚要打开,手机就被邵群抢了过去,邵群迅速地点开信息,只见上面写着:

“知书最后说,他要你好好活下去,他活着不想见你,死了也不想再跟你碰面。”

几乎是立刻,邵群眼皮儿都不眨一下,似乎想也没想,直接就把这条信息删了,顺手还把艾子瑜拉进了黑名单。

手机回到蒋文旭手中,界面空空如也,蒋文旭愣住,“你……他说了什么?”

“骂你的,那王八蛋嘴里没好话。”邵群说,“我把他拉黑了,你以后别跟他联系了,有什么好联系的?”

蒋文旭将信将疑,但他也不想深究下去了。

邵群把他送上去,一直到蒋文旭住的屋子的门口,其实他心里还有点放心不下,一想到这是蒋文旭和贺知书住了很久的公寓,这个房间里到处都是贺知书的影子,邵群就觉得心里膈应,他无数次试图开口,忍不住又问了一遍,“要不,还是别住了?换个地方,你在北京总不会就一套房吧?”

“没事儿。”

蒋文旭也无数次地谢绝了他,但这一次,他看了邵群一眼,拿钥匙打开门之后,他跟邵群说:“谢谢你。”

邵群曾被人道过千百次的谢,有求于他的人、得了礼物的小情儿、还有他给过好处的人,但唯独这一次,不知怎的,他的脸忽然有些发热,下意识抹了一把自己的脸。

“没……这有什么好谢的?你好好休息,没事儿我就先走了啊。”

 

蒋文旭在自己家里住了两个多月,这两个月,想起贺知书时他依旧难过伤心,有时也会落泪,在这个充满着他和贺知书回忆的地方,记载着他们曾经甜蜜浓烈的爱情是怎样一步步变淡,最后走向衰亡的地方,但他清楚地认识到,哭泣和后悔都无济于事了,世上没有回头路可走,走到这一步天人两隔,已经没有任何挽回的余地了。

当然,他能这么快就看开,也有邵群时不时过来的原因。

邵群隔三差五就会跑来一趟,不一定过夜,但是会跟蒋文旭一起吃饭,看看他最近怎么样,最后和他说一会儿话,如果有事他就走了,没事就留下来睡一晚上。

期间邵群有几次搂住了他,但估计也是有所顾忌,始终没做什么越界的事。

直到有一天上午,有人敲响了蒋文旭家的门。

蒋文旭很诧异为什么这个点儿会有人来,然而当他打开门时,万万没想到,门外居然站着艾子谦。

艾子谦的脸色无比灰败,下巴上还有着青色的胡茬,他着装还算整齐,但仔细一看,西装外套上有些明显的褶皱,至少穿了两天以上。

他看到蒋文旭,一把抓住了蒋文旭的手,“他……我弟弟,这件事儿是他对不起你,我知道,我代他跟你道歉,对不起,对不起。但蒋文旭你不能……你事情不能做得这么绝,生意上的事,你想要什么只管开口,但是唯独小瑜不行!他、他是我唯一的弟弟……”

一定发生了什么,是蒋文旭不知道的。

“……怎么了?我不知道是怎么回事。”蒋文旭眼神一暗,他直觉这件事和一个人有关,“你说清楚。”

“不是你做的还能有谁?!”

艾子谦情绪激动,他几乎快给蒋文旭跪下了,“有个自称是贺知书亲戚的人把小瑜告上了法庭,说他擅自火化处理贺知书的……遗体,现在警方已经按侮辱尸体罪把我弟弟带走了,整件事发生得奇快,背后一定有人推着走,我的关系网根本伸不进去!你知道这是什么罪名吗?一旦判下来,最少三年!”

“三年……他和贺知书认识也才不过一年!我弟弟本来好好地当着他的医生,造了什么孽非要碰上你们?”艾子谦看起来就要崩溃了,他用力抓住蒋文旭的肩膀,语气却是满满的哀求。

“……蒋文旭,想要什么你说吧,钱?项目?你通通拿去!算我求你,只要你把我弟弟还给我……”

“放开他,不准碰他。”

一道冷厉的男声忽然打断了艾子谦的哀求,艾子谦眼睁睁看着蒋文旭背后的房门里走出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他穿着家居服,浑身写满了被吵醒的不耐烦,他面若寒霜,目光像锋利的刀子一样剜着艾子谦抓着蒋文旭肩膀的手。

……是邵群。竟然是邵群。

艾子谦下意识地松了手,嘴唇张合,发出不可置信的质问,“你……邵群……?你们怎么……”

“事儿是我做的,你问他有屁用?要哭要闹冲我来。”

邵群沉着脸大步走过来,一把将蒋文旭拉到身后,站在前面直视艾子谦。他充满保护欲的动作几乎把艾子谦看呆了,艾子谦看着蒋文旭震惊且茫然的脸,回想着邵群刚刚说的话,和他现在一脸的理直气壮,他忽然明白了。

要不是亲眼所见,他还真的不敢相信。

其实,他会怀疑蒋文旭,实在是因为不知道除了他还能再怀疑谁,但当他自己一跟进到这件事儿当中去的时候,就发现事情远比想象得复杂得多。

这回的事儿摆明了是要整他们艾家,或者说是要整艾子瑜,然而他这几天跑断了腿,找遍了无数关系,居然一致都说没办法解决,这事儿恐怕凶多吉少,还反问他到底得罪了什么人。蒋文旭这些年虽然在北京闯出了些名堂,但是要论这种撼动司法机关、能让上下通通保持一致的权力和地位,蒋文旭远达不到这个分量。

可他也不知道除了蒋文旭他还能找谁,结果当他今天找到蒋文旭门上的时候,他居然亲眼看到邵群从蒋文旭的家里出来。

如果是邵群……那么一切就说得通了。

“要怎么样……”艾子谦干巴巴地开口,“才能放过我弟弟?”

其实问出这句话的时候,他几乎已经不抱希望了,蒋文旭为了感情挺疯狂的,他知道,但这至少还在合理的范围内,而邵群的令人胆寒不仅仅是脾气诡异,更是畏惧他那动动手指就能在北京城掀起一阵风浪的能力。

邵群这个人,远比蒋文旭可怕得多。

只听邵群漠然道,“警方早就说过了,要么你弟弟交出贺知书的骨灰和遗嘱,要么就去蹲大狱。你有这工夫来求蒋文旭放过他,还不如回去劝劝你的好弟弟,让他识时务一点,少吃些无谓的苦头。如果我的目的达到了,自然就不会再找他的麻烦。”

艾子谦的脸色又青又白,在听到最后一句话时,他居然露出了一丝感激的神色,眼中似乎又重新拥有了希望,他道,“……我明白了,谢谢。”

说完这句话,艾子谦就走了,邵群在他背后撂下一句,“这次走了,下次别再来了,否则就按私闯民宅抓了你,我出手,绝不止24个小时。”

艾子谦浑身一震,邵群甩手就关上了门,发出砰的一声巨响,把他彻底关在门外,上次抓了蒋文旭,还是艾子瑜跟他打了招呼,他点了头才促成的事儿,他当时这么做的时候绝对没想到,会有人因为这件小事,就还给他们一次如此狠辣的报复。

 

房门之内,蒋文旭看着艾子谦离开,那两个人刚刚在短短几分钟内你来我往地说了一堆信息量爆炸的话,他只觉得自己脑仁儿都隐隐作痛起来。

“他……你疯了?”蒋文旭不可置信地看着他,“邵群,你都干了什么?”

“没干什么,只是把贺知书的骨灰要回来。”

邵群冷静地点了一根烟,“他算什么东西,骨灰说处理就处理了?你放心,就算是他把骨灰吃了,我也会让他抠开嗓子眼儿把它们吐出来。”

蒋文旭已经震撼得说不出话。

“等找到了骨灰,就把他葬在他父母身边,贺知书那个亲戚我给了钱,这些都已经说好了。”邵群说着,把烟灭了,然后张开手臂抱了抱蒋文旭,安抚般地拍了一下他的背,“到时候,你就可以去看看他了,不过看个一两次就行了,我不喜欢我的人心里总想着别人。”

蒋文旭没有出声儿,他从来没答应邵群和他成为什么关系,甚至说,邵群也根本问都没问过他,只是不知不觉间,就已经变成这样了,等他反应过来,再想说点什么的时候,才发现为时已晚。

 

三天后,艾子瑜给出了遗嘱和骨灰的下落,然后就被他哥接回了家。

贺知书的葬礼上来的人很少,应该说贺知书的亲戚本就很少,葬礼那天晴空万里,艳阳高照,单看天气的话丝毫不像一场葬礼,倒像是一件大喜事。

蒋文旭的悲伤堵在胸口,他看着那个小小的骨灰坛,想着贺知书也不算矮,挺大的一个人,死后竟然只剩下这么小的一堆。

而邵群在那边已经接手了贺知书的遗书,出乎意料,贺知书的遗书上只交代了自己的后事,对艾子瑜表达了感谢和祝福,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更没有艾子瑜曾经发来的那条恶毒短信中的内容。

得知这个结果,邵群松了一口气,然后把遗书转交给蒋文旭,蒋文旭仔仔细细看了遗书上的每一条内容,足足读了十几遍,最终什么也没说。

邵群看了他一眼,“别看了,再看一年那上面也不会变出来你的名字。他死前心里没你,你还不明白吗?”

这些话落进蒋文旭耳朵里,他仍然觉得心痛,可是不知道什么原因,比起刚得知贺知书死讯时的撕心裂肺,他现在觉得这种程度并不严重,也还可以忍受。

甚至还有一种……往事如烟,应该过去了的释然感。

当天晚上他们回去之后,两个人在车里做了,相当激烈,似乎是要把这段时间内的一切不快通通发泄出来,车里做了一次,回家之后又做了两次,然后相拥而眠。

第二天早上蒋文旭起得挺早,起床后按部就班地洗漱穿衣,等邵群醒来的时候,他看到蒋文旭已经穿好西装站在玄关处,正准备出门。

“你……”邵群磕巴了一下,没头脑地问,“你这是要去哪儿?”

“上班。”

蒋文旭开口,就好像他现在做的是再正常不过的一件事,而不是这数月来除了贺知书的葬礼,第二次离开这个家门。

得到这个答案后,邵群眼中露出明显的喜色,随即又忽然怒起来,“等等,你他妈把车开走了待会儿我开什么?长翅膀儿飞啊?等着,我去穿衣服。不准走!”

Chapter 9: 番外一:五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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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是邵群三十一岁的生日,一群兄弟都聚在一块儿准备好了给他庆生,其实也不只是庆生,因为邵群之前就说了,在这次生日聚会上,他会把那个人带来正式给他们介绍一下。

这实在是一桩重磅新闻,他们圈子里这几年都传疯了,说邵群为了个男人跟家里闹得不可开交,把原本的联姻搅黄了不说,还差点断绝关系,去年过年邵群就留在那个人家里,压根都没回家,被邵群他爸找上门差点砸了整层楼都不肯走,还是今年他家里才松的口。

如果说邵群这么折腾是为一个小鸭子,之前他们也不是没见识过李泽坤,还算不上奇闻,但问题就是,这次跟邵群同处在风口浪尖的另一个主角,是蒋文旭。

蒋文旭前几年有个爱人这件事儿本来没几个人知道,但是不巧,他爱人要和李泽坤的情人抢骨髓的事却几乎是无人不知,因此他也跟着小火了一把,后来大家差不多都知道了,他的所谓爱人跟人跑了不说,而且最后还没救过来。据说,连葬礼的事儿都是邵群给帮忙操办的。

这光是听介绍就一言难尽的两个人,居然搞到了一块儿去,而且还是玩真的,实在不得不令人大跌眼镜。

而且还有更惊悚的事儿,只有邵群几个关系特别铁的朋友知道。

那就是在这几年里,两个人其实一直没有确认关系,而且这个迟迟不确认的原因不在邵群,是在蒋文旭。

邵群的几个兄弟,对于邵群这段穷追猛打的虐恋情深可谓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他们几个几乎是一路跟着邵群一起跑下来的,只要蒋文旭一跟他吵架,他几个兄弟当天晚上谁也别想睡好觉,都得听着邵群发脾气。

前半年他们还轮番劝邵群,说兄弟你怎么这么想不开,你邵群什么人啊?二十多年了,对谁不是召之即来挥之即去,睡过的俊男靓女没有一千也有八百,偏偏蒋文旭软硬不吃不识好歹,年纪比邵群大了五岁不说,身体还不好,指不定哪天就没了,实在追不到放弃扔了得了,等你前脚一撒手,看他后脚后悔不后悔。

没成想邵群一听这些话就急眼,满嘴都是什么“你们他妈放屁!”、“我能跟他这么说吗?”、“他万一真出事儿了你叫我怎么办?”

他们一听也没辄了,得,知道邵群这回是真栽了。

所以他们就纷纷给邵群出谋划策,什么损招儿都用上了,又是浪漫旅行,又是高调示爱,还有一次闹到蒋文旭以前读过的高中去,最后弄得蒋文旭那个脸又青又黑,当晚就跟邵群打了一架,邵群脑袋上被他用烟灰缸开了个洞,蒋文旭后背和脚底也都是玻璃碴儿,二人双双送医,当晚在医院里都半宿没说话。

那一次大阵仗之后,实在是把邵群的兄弟们为难住了,因为蒋文旭压根半点儿都不像邵群以前处过的任何一个情人,也根本没有一丝一毫顺着邵群的心。

所有人都觉得,就他俩这个性格,能看对眼儿上个床都已经是骇人听闻,更别提谈恋爱过日子了。

人家蒋文旭以前是个铁打的攻,脾气虽然没邵群那么喜怒无常,但也是不少人捧着哄着过来的,根本比邵群好不到哪儿去,自大固执,妥妥一个霸道总裁。邵群当年能没多大费劲儿就把他压住,全靠那阵子蒋文旭死了爱人,精神都差点不正常了,哪有工夫分心管和邵群谁上谁下,因此才被邵群趁虚而入,不然就这俩人的脾气,光是个床上的位置都够他俩吵一年的。

不过邵群头两年其实也没闲着,他一直以来风流惯了,就算蒋文旭在他心里再特殊,邵群一时半会儿不可能改,更何况蒋文旭只跟他有炮友关系,因此邵群在外情儿炮友也没断,只是频率低了不少,把剩下大半的弹药都留给了蒋文旭。

他们一直也没把这当回事,包括邵群本人,直到一年半前,邵群的大姐邵雯把邵群和他未婚妻的事儿弄到媒体了,一瞬间邵群要结婚的事儿人尽皆知。

结果当晚蒋文旭就跟他说:“三年也差不多了,断了吧。”

邵群一听这话,当场就发了疯,把蒋文旭家里东西砸了个遍,就是没一下砸在蒋文旭身上,他气得眼泪都下来了,一边吼一边哭,说自己从来就没受过这样的委屈。

他对蒋文旭好了三年,嘘寒问暖了三年,蒋文旭有心脏病沾不了烟酒,为了他,邵群硬是把七八年的烟都戒了,为了他,邵群专门去学了急救术和心脏病的各种突发状况的应急措施,这么多年下来,就是喂条狗都死心塌地跟着他了,蒋文旭的心是什么做的?就一点没对他动过心?

蒋文旭也气笑了,咬着牙说邵群你可不是在养狗么,爱养一条还是养一百条都随他妈便,真以为对其中某一条上了点儿心,狗就能摇身一变成个人了?他不是狗,也当不了狗,他的心高气傲半点不输邵群,玩玩可以,真动心了他就完了。

然后他还说,有邵群没邵群他照样活,贺知书他都熬下来了,还真不差邵群一个。

听完这话,邵群一拳打在他脸上,这是邵群这三年里第一次这么直接地对他动手,蒋文旭躲都没躲,挨了一拳头完事儿还能气定神闲坐下来给邵群开了张支票,一千万——这几乎是他当时能直接拿出来的全部积蓄——说是补偿邵群这三年里在他身上花的钱,他蒋文旭不是出来被包养的,他有事业有本事,就当两个人谈了场不着调的恋爱,谁也不欠谁,好聚好散。

邵群把那张支票接过来,然后当着蒋文旭的面撕碎、把纸屑吃了,双目血红,恶狠狠地说了句“不需要,老子包一次嫩模至少十万,玩了你三年才一千万,你算是便宜的”,随即摔门而去。

邵群出去之后,在走廊里一边走一边哭,心想这温小辉什么意思啊,怎么还骗人呢,不是说邵群看上的人铁定到手吗?怎么他喜欢个蒋文旭,就喜欢得这么难呢?

那一次,几乎所有人都以为他俩要彻底断了。

其实邵群那时候还不知道,就在蒋文旭跟他提断了的前几天,邵雯来找过蒋文旭,软硬兼施地告诉蒋文旭让他识趣,蒋文旭在北京打拼了快二十年了,积攒下的能量是不少,但如果邵家真的想跟他过不去,只需要动动手指头的工夫,他这二十年,在山一样的邵家面前,什么都不算。

邵雯还说了,如果蒋文旭现在老实滚蛋,顶多邵群跟他闹几天,但在北京,他蒋文旭还是蒋文旭,他的人脉财力地位都在,不愁下半辈子风风光光、衣食无忧。但如果蒋文旭现在不肯配合,到时候邵群玩腻了,她一定会让蒋文旭身无分文地滚出北京,甚至还会债台高筑。

蒋文旭想了想,他都快四十岁了,也不是当时能说闯就闯的年纪了,他有自己的事业,在爱情上是不是邵群的唯一,他还真的不是特别在乎。可如果要把全部身家压在邵群对他的感情上,这赌注还是太大、风险也太高了。

说到底,还是他不信任邵群罢了。

可等到邵群撂了狠话走了的半个月后,邵群和未婚妻千金解除婚约的事又上了媒体,这次是邵群干的。那天蒋文旭吃了药之后,正躺在家里睡觉,邵群忽然带着满身风尘气地杀回来了。

他在沙发上把还在睡梦中的蒋文旭操了两次,之后又抱到客厅和餐厅里干,期间蒋文旭几次昏迷过去,然后又被邵群操醒,两个人干完这么一大仗之后,天都快亮了。

借着窗外稀薄的光,蒋文旭看到邵群脸上的泪痕,邵群趴在他身上,把脸埋在他颈间,抽噎着哭泣。

老子舍不得你。邵群说,文旭,我舍不得你。我们和好吧。

行,那就和好吧。

蒋文旭躺在地板上心想,什么腻不腻的、什么邵家、邵雯,都随他妈便吧。他也曾经负过人,让一个人在生命的最后关头对他充满失望,他为此也曾痛苦至深、一度无法自拔。如果有一天这种事落到了他蒋文旭的头上,那也是他的报应。

就这样吧。

他们奇迹般地和好了,而且打那以后,蒋文旭对邵群的态度也变了,他比邵群大几岁,邵群年轻气盛、在很多小事上意外的幼稚,以前这些方面邵群从来都不会展露给蒋文旭看,他一心只希望让蒋文旭看到他的强大,能够为蒋文旭提供保护伞,但等他真正露出自己的本性时,却发现蒋文旭居然还挺宠着他,让他胡闹耍赖,纵容他偶尔的脾气,一时间把他都甜到家了。

也是从那之后,邵群再没跟自己的小情人之类的联系过,风月场合也几乎不去了,去了也只是装装样子,就算人还在店里留着,心也早就飘回家去了。

没过多久邵群就跟家里摊了牌,把一家人气得不轻,过年的时候邵群留在了蒋文旭家里,把他爸都招来了,当场砸了蒋文旭的公寓,整个楼的邻居都出来看热闹,也没撬动邵群跟他回家。

在那之后,邵雯果然又来找了蒋文旭,这次还带着他三姐。

邵雯开门见山地说,现在邵家还是她当家,如今邵群为了蒋文旭跟家里闹掰了,蒋文旭敬酒不吃吃罚酒,她不会放过蒋文旭的,就从现在开始。

蒋文旭倒也不意外,说随便,我不在乎。

邵雯吸了口气,说那可是你上半辈子的全部,就这么不要了?你为了什么?就为了霸占邵群短短的几年吗?

蒋文旭说,大概是因为我爱他吧。

他跟邵群有纠葛四年,合好到现在大半年,这四年里,他从来没对邵群说过一句“喜欢”,贺知书的事始终是他心里最大的疤,他恐惧表达爱,也恐惧自己的爱,无数次邵群撒娇耍赖甚至生气,他都不肯说,可是现在,当着邵群这个无比反对他们的姐姐的面,他忽然就说出口了。

邵雯听完这句话脸都青了,当场提着包转身离去。

却没想到这段本该没有第四个人知道的故事居然被邵群他三姐录了音,当天就把音频私发给邵群,还加了条评语,“小群群,你看上的人还真挺不错的,我看好你哦~”

邵群这两天原本在广州出差,听了这段音频之后当天晚上就坐飞机回了北京,又是在深夜把蒋文旭折腾起来,抱着他跟他说自己绝对不会对不起他的,绝对会让蒋文旭知道,选择相信邵群是他这一生做过最正确的选择。

第二天邵群就去整理了一下自己手上持有的邵家的股,第三天就办理转移到了蒋文旭名下。

蒋文旭也实在是个狠人,要是一般人,拿了邵家将近20%的股份,就是看着一天内到自己手上的利息的金额巨大也该吓死了,哪里敢还真的把它当做自己的东西来用。

结果蒋文旭就真的敢,他跟邵群一合计,干脆里应外合搞了个大的,两个人在国外注册了一个公司,法人是蒋文旭,利用这20%的股和两个人手上本来就有的资本运作起来,成功分流了邵家的一部分股东,等到年末的时候,蒋文旭手里的股份已经快赶上邵雯了。

年末股东大会,邵家人的脸色神情各异,所有人都在想今年如果蒋文旭出现在邵家的股东大会上,会是个什么场景。

结果蒋文旭压根没来,来的人是邵群,他还带了一份文件。

那份文件是蒋文旭签过字的股份转让书,他年初的时候用一份文件拿了邵家的股份,折腾了一年,在他手上涨了不少股,到了年末,又用一份文件全数还给邵群。

邵群当着所有股东——包括他老子、三个姐姐的面,指着本该他自己签名但却一片空白的地方,说这里我还没签字,这份转让书是我和文旭为这一年来搞出的动静的一个交代,也是一次服软,如果继续阻拦我们的话,那我就现在撕毁这份转让书,来年我们继续对着干。

其实说这话的时候,他看着嚣张,心里挺没底气的,为了这么点涨起来的股份,邵群这些年做风投挣的钱,和蒋文旭这辈子全部的积蓄都填进去了,他嘴上说着来年继续干,其实如果真的到了来年,他和蒋文旭真不知道还能拿什么来跟邵家对着干。

股东会上鸦雀无声,一群人大眼瞪小眼,最后还是他老子先松口了,说这些事都先放一放,你坐下,开完会就回家吃个饭吧。

然后,当天下午邵群就把蒋文旭也带着回家了,再然后,全京城的太子党们都知道了,邵群跟蒋文旭是一对儿,来真的,他爸都同意了。

 

眼见着马上六点半了,邵群不耐烦地看着手机上显示的时间,心道这蒋文旭干嘛去了,怎么还不来。

结果他正想着呢,蒋文旭就给他打了电话,说他路上出了点交通事故,让邵群先陪朋友们吃饭,不用等他,他很快就来。

没成想邵群一听就急了,对着电话那边连吼了几声“你在哪儿”“你有没有事”,把他的兄弟们都吓着了,然后邵群居然直接站起来,一边穿衣服就一边往外走,嘴里快速地说着“我要出去一趟,文旭好像有了点麻烦,你们不用管我……”

结果正说着,他回头一拉开门,就看见蒋文旭就站在门口,他穿得无比好看,全身都精心打扮过,整个人帅得熠熠生辉,用邵群的话说就是特别招人。蒋文旭手里捧着一束鲜艳的玫瑰花,花朵中簇拥着一个打开的戒指盒,里面放着一枚钻戒,他身后还有人推着蛋糕车,和一长串的礼物队。

蒋文旭对他说,生日快乐,邵群,我爱你。

然后还吻了他一下。

邵群当场就愣了,整张脸迅速变得通红,舌头打了结似的哆哆嗦嗦地说不出话,一个劲儿的“你”、“你他妈”,这个反应事后至少被他那帮兄弟们嘲笑了半个月。

但是不管怎么说,这个三十一岁的生日,邵群肯定永生难忘了。

Chapter 10: 番外二:平行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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邵群那天下午回到家时,站在门口,他从口袋里掏钥匙的时候,心里就陡然升起一种不祥的预感。

看似和平常毫无差别的走廊,他忽然觉得死气沉沉,阴得可怕。

邵群的心顿时提到了嗓子眼儿,他勉强镇静下来,把钥匙插进门锁,门意外地一捅就开了——这门锁用了好几年了,锁芯有点磨损生锈了,他好几次回家钥匙都插不进去,费了半天劲儿才弄开,不过两个人最近都挺忙,回到家往往都太晚了,一时也没顾得上换。

他一拧开门,就闻到屋里一股异味儿,说不出是什么味道,只知道不好闻,整个屋里散发着极其沉重腐朽的气味,刺得他皱了皱眉。

屋里昏暗一片,所有的窗帘居然都拉着,地上一片狼藉。

邵群几乎都能听到自己疯狂的心跳,他强作冷静地拔高声音,“文旭?你怎么把屋里弄得这么暗,怎么了?出什么事儿了?”

他一边说,一边走向卧室,还没到卧室门口,他看到卧室的门半掩着,拉开的一段距离里,几乎是瞬间,他就眼尖地看到了一点红色。

邵群扑过去打开门,首当其冲映入眼帘的就是一片血红的、被拉拽拖到地面上的床单,地上还有一滩血,血迹极其凌乱,像是有什么人摔在上面,随后又被拖行或者自己爬行,周围布满了指纹、脚印,还有无数血色的滑痕。

枕边和床上散落着染血的白色的小药片,地上也到处都是垃圾,锡纸、药盒、腐烂的食物,还有各种乱七八糟的东西。

像是有个巨石狠狠砸在他的心上,他意识到,蒋文旭出事了。

这时,他看见暗色的地板上似乎血液有滴落的轨迹,刚刚屋里太黑了,他都没有看见,血迹一直顺延到了浴室,邵群顿时屏息,寂静无声的房间中,只有卫生间传来时不时的水滴声。

邵群想要说些什么,结果惊恐到一定程度,嗓子眼儿甚至都发不出声音,于是邵群拔腿就跑,刚跑到浴室的门口推开门,血腥气扑面而来,他打开灯,一看清里面的场景,他大腿肌肉猛地一抽,膝盖也一软,险些晕厥过去。

浴室里满地血水,靠墙是鲜红的浴缸,蒋文旭躺在里面,脸色惨白如纸。

通的一声响,邵群重重跪下了,连滚带爬地扑了进去,他凑近了去看蒋文旭,只见蒋文旭躺在浴缸里,脖子以下都被水浸泡着,他还穿着衣服,整个人已经瘦得脱了相。

邵群颤抖着手把蒋文旭捞出来,蒋文旭不知遭受过怎样非人的虐待,体重竟然比小孩子还轻,浑身上下裸露出的每一寸皮肤上面,满是利器钝器弄伤的疤和血口子,新伤叠着旧伤。他当即心都要碎了,要不是他看过这个人千百次,抱过他千百次,他几乎都不敢确认这是蒋文旭。

蒋文旭看起来仅剩一点点意识了,嘴角有一点白沫,他的手腕被割开,刀口横七竖八密密麻麻布满在他的手腕上,皮开肉绽不成样子,边缘的肉都被水泡白了,外翻着露出干瘪的血管,里面已经流不出血了。

然而最吓人的,还是他脸上的血,他的口鼻都在出血,如果掀开眼皮儿仔细看的话,会发现他连眼睛里也有出血点。

邵群的声音几乎是从嗓子里挤出来的,“文旭……文旭,你怎么了?你怎么成这样了?谁干的?这他妈都谁干的?!”

蒋文旭没有回答他,鼻腔中只发出一声艰难痛苦的呻吟。

邵群猛地扇了自己一巴掌,他想借此来告诉自己这是梦,从这个梦里清醒过来,然而没有,一切都太真实了,笼罩在蒋文旭浑身上下的死气,他刚刚从进门到现在,家里的每一个细节历历在目,这地上的药盒包装纸,甚至还有生产日期……

“文旭……你别吓我啊,到底怎么了,求求你,你说句话……”

邵群几乎都要哭了,他跪在瓷砖地上,伸手把蒋文旭抱过来,揽到他自己怀里,紧紧捏住他细瘦的腕骨,恨不能把他流出来的血都灌回蒋文旭身体里去。蒋文旭太瘦了,隔着衣服只能摸到一把骨头,邵群让蒋文旭靠在他身上,手臂穿过他的膝弯,直接把他抱起来,手里轻飘飘的,好似他抱着的不是他的爱人,而是一片虚无。

“我带你去医院,文旭,我带你去看医生,你昨天还好好的,对不对?一定有办法的……是谁把你弄成这样,我要把他们找出来,你放心,我一定……”

邵群说不下去了,因为有什么东西明明白白地告诉他,不行了,没用了。

刚刚他看的清楚,地上散落的盒子里有几盒安眠药,锡纸里原本包裹的应该是毒品,他不傻,再不愿意接受也看得出来——

蒋文旭已经没救了。

他自己都不知道,为什么他会如此确定,如此在这么短的时间内就绝望,甚至都没再多挣扎几下。就好像老早就得知了他最爱的人死亡的事实,他如今只是过来确认一下,目睹了现场而已。

事情发生得太突然,邵群如遭当头棒喝,整个人都懵了,他甚至没太大的时间去感到悲伤,也没意识到失去的可怕,他只有满脑子的为什么。

为什么?为什么突然变成这样了?

到底是什么人,什么人要用这样阴险毒辣的手段折磨他,是谁,跟蒋文旭有什么非得到这个地步不可的仇怨?

甚至有个可怕的想法,浮现在他的脑海:那就是,把蒋文旭弄成这样的,可能是蒋文旭自己……

不,不可能,绝不!

前几天蒋文旭还跟他在一块儿睡觉,晚上,睡前蒋文旭搂着他说,最近一个月他们都太忙了,所以蒋文旭打算挑个时间订两张去圣地亚哥的机票,和邵群出去度度假,放松一下。

所以,绝不可能是他,一定是别人,不可能是蒋文旭……

也正是这时,他怀里的蒋文旭忽然发出一声喑哑的呼唤,这两个字吐字清晰,一下子就被邵群辨识出来,“小书……”

小书、小书?!

邵群都愣住了,时隔几年,他断没有想到还会从蒋文旭嘴里听到这个名字。他低头看着蒋文旭,也正是这时,他才忽然看到蒋文旭的脖子上,还挂着两枚他似曾相识的戒指……不是都埋了吗,前两年,蒋文旭把这对戒指当着邵群的面埋进了土里,怎么现在又出现了?!

蒋文旭的眼神极其涣散,无法聚焦,身体状态已经濒临死亡的极限,体温极低,嘴唇上一点血色都没有,连抱着他的人是谁恐怕都不知道,但在这种时候,他居然说,小书?

“你……你,文旭!你说清楚,怎么回事?为什么提起他,到底怎么回事,你说清楚!”

蒋文旭没再说话,他猛咳了几声,然后口中的血止都止不住,像小溪一样源源不断,邵群从来都不知道一个人的嘴里可以流出这么多的血。

没过多久,蒋文旭就咽气了。

他在邵群的怀里一点一点冷却,潮湿而又冰冷的血水淋了邵群满手满身,身体开始僵硬,胸膛也不再起伏,邵群一开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去温暖他,但最终只是徒劳,不知在那里跪坐了多久,只知道许久之后,他忽然抱着蒋文旭站起来,跌跌撞撞地冲了出去。

邵群抱着一个浑身是血的人走上了街,吓得路人纷纷侧目,表情惊悚,有好多人对着他喊问他怎么了,他抱着的人是不是死了,他通通不理会,只逢人便说:“我爱的人没有了”。

 

等邵群再度恢复意识的时候,蒋文旭正担忧地看着他,还握着他的手,“你大半夜就在一直说胡话,无论怎么叫你都不理,怎么了,什么噩梦把你吓成这样?”

邵群呆愣地看着他,过了好几秒,才猛地扑上去,一把抱住蒋文旭。

他当场嚎哭起来,释放情绪的时候一颗心犹如掰作两半,同时置身冰火,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自己的心情,既有失去蒋文旭的悲痛欲绝,也有失而复得的欣喜若狂。

“我看到、我……”

邵群哽咽着说,他说的是看到,而不是梦到,因为他知道这绝不是梦,可除了梦,他也再想不出别的解释了。

“慢点儿说,你看到什么了?”蒋文旭一边搂着他,一边用手在背后给邵群顺着气,他亲了邵群好几下,“没事儿了,已经没事儿了。”

我看到你死了。死得很痛苦、很痛苦,而且,你是因为贺知书才死的,你不要我了。

邵群只说了最开头的一句话,然后就再也说不出来了,他泣不成声,被蒋文旭紧紧搂在怀里,蒋文旭把他的头揽到胸口,让邵群趴在自己身上,耳朵正贴着他的心口。

“傻子,”他说,“我不是还好好儿的吗?”

邵群的手紧紧圈住蒋文旭的腰,他听到了蒋文旭的心跳,也感受到了蒋文旭的体温,是鲜活的,温热的,那种在浴室里彻骨的寒冷和死人皮肤的温度终于从他心里渐渐淡去。蒋文旭就着这个搂抱他的姿势,给自己秘书打了个电话,说今天不去公司了,会议先取消吧,然后又给邵群那边也打了个电话,找的理由八九不离十。

邵群倚靠在他胸前,一边吸鼻子,一边听他讲电话,蒋文旭每说一个字,胸腔中都有轻微的震动,邵群握着他温热的手,这时候才觉得手脚回温,回到了现实。

蒋文旭把电话挂了搁到一边,用指根贴着邵群的脸颊捧起来他的脑袋,对着他“宝贝儿”“宝贝儿”的哄了十多分钟,才把邵群哄下床,肯出去跟他一起吃早饭。

其实自从跟邵群在一块儿,蒋文旭的家被砸了几次,大大小小的东西都换了,这个家早就不是当初的样子了,也跟邵群昨天所看到的不一样,但是邵群一走出这间卧室,只是看着整个房间的结构布局,一种窒息的感觉瞬间笼罩了他,他立刻想起地板上的血迹,还有那间浴室。

那简直是他的噩梦。

蒋文旭还在问他“要吃点什么”,邵群忽然觉得胃部一阵剧痛,他猛地弯了腰,一脸痛苦地按住自己的肚子,蒋文旭当场脸色就变了,迎上来问,“怎么了,哪儿不舒服?疼得厉害吗?”

是恐惧过度引起的胃痉挛,邵群强行站起身,双眼死死地盯住那个关着门的浴室,他再次意识到,那不是梦,那一切都是真的,潮湿的空气,满地的血水,都他妈是真的!

邵群甚至觉得,如果他现在去打开那扇浴室的门,里面或许还会有一个蒋文旭,躺在浴缸里,而这个蒋文旭已经死了一夜了。

蒋文旭还没意识到邵群心里都想了什么,他拉着邵群的胳膊,试图用手去碰邵群腹部的位置,问问他具体是哪儿在疼,结果邵群忽然发了狠,直接抓住蒋文旭的胳膊,几大步把他拖到玄关处,抓起门口挂着的外套就往蒋文旭身上裹。

“你干什么?!不是胃疼吗?你……”

蒋文旭被他拽得一个趔趄,还没站稳,整个人就忽然脚下一轻,邵群拿了自己的车钥匙,然后直接把蒋文旭搁在肩上扛了起来,夺门而出。

在一开始,蒋文旭还挣扎了几下,之后发现邵群丝毫没有放手的意思,他也不乱动了,任由邵群抱着,邵群一直扛着他,直到走到了地下停车场,看到了他自己的车,才把蒋文旭放下来。

蒋文旭的脚落了地,和邵群面对面站着,两个人早上才起床,身上穿的都是家居服,也没洗漱收拾,相当不能出门见人,蒋文旭身上还裹了件大衣,而邵群,刚从暖气屋里出来,穿着被窝里才穿的短袖短裤,脚底下还踩着棉拖,这时候终于感觉到了冷,在寒风中打了个哆嗦。

蒋文旭也不知道该说什么了,他把外套脱下来,披在邵群肩上,然后抱了抱他,问:

“胃还疼吗?”

邵群摇摇头。

这时候他才发现,刚刚一路把蒋文旭扛着过来,不知道什么时候蒋文旭的鞋都弄掉了,此时光着脚站在地上,看得邵群心里一阵难受,他又把衣服还了回去,然后抱住蒋文旭,试着把自己身上的每一丝热气都要渡给对方,他现在看不得蒋文旭冷,那个时候的蒋文旭冰冷的体温,彻底吓着他了。

“你车里后备箱还有双鞋,上次你出去登山穿的,先拿出来,我冷死了。”

蒋文旭给他提了个醒,邵群这才反应过来,赶紧打开车锁,一开后备箱就找到了蒋文旭说的那双运动鞋,他蹲下去,给蒋文旭一只一只地穿鞋,弄着弄着又鼻子一酸。

“我们别回去了。”邵群说,他重重地吸了下鼻子,手上动作没停,还在给蒋文旭系鞋带儿,“我不想你再回到那个屋里去了,我们搬家吧。”

“……行,也成。打算搬去哪儿?”

邵群一愣,他没想到蒋文旭问都没问就答应了,虽然他心想就算蒋文旭不答应,他就是绑也要把人绑走的,但是蒋文旭答应得这么快,倒让他有点猝不及防。

“你……”邵群忍不住开口了,“你都不问问理由吗?这房子是你住了十几年的地方,这……”

“我长着眼睛,又不瞎。”

蒋文旭抬手揉了会儿自己的眉心,然后紧紧抱住了邵群,在他的脸颊上亲了几口,“你刚才哭成那样儿,真当我不心疼吗?我明白了。搬个家而已,你说搬去哪儿咱就搬吧,只要你别再难受了。”

 

他俩去了两公里内邵群的一处房产,时不时还有人打扫着,以前他俩有时候吵架吵得太凶了,邵群就会跑这儿来睡一晚,因此这屋里还有挺明显的生活过的痕迹,只是看得出他不常来。

蒋文旭一进门就笑了,他知道邵群有这么个二窝,但还是故意调侃了一句,“哟,给哪个小情人准备的?看起来时不时还来一趟啊。”

“你少他妈胡说!”邵群急了,一把扯着蒋文旭给他搡到沙发上,往他脸上扔了个垫子,“你自己闻闻!你男人的味儿你闻不出来啊?别成天瞎想!”

蒋文旭抱着垫子哈哈笑了几声,“我又不是狗,这还能闻得出来?”

不过说完,他还真的低头闻了一下,意料之中的什么都没闻出来,但他在心里想了一下邵群的话,觉得也许是有的,只是他天天和邵群在一起,已经习惯了,所以什么都闻不出。

邵群双臂环胸站在一边,睨着他的动作,“香吗?”

“挺香。”蒋文旭说,紧接着他站起来,忽然把邵群扑到了沙发上,他眼里闪着点儿他俩都知道是什么意思的光,“不过我更喜欢这个。”

他们在沙发上搞了一发,打完之后两个人都饥肠辘辘,邵群把暖气开得特别足,肚子叫得震天响,事后光着屁股就去厨房找吃的,不出意外什么都没找到。冰箱里只有几罐啤酒和可乐,邵群打游戏时偶尔喝的,不过因为他不常来,就算真有什么吃的也早坏了。

最后蒋文旭叫了两个外卖,二人在沙发上狼吞虎咽地吃完了,然后才开始商量搬家的事儿。

“我找人去搬,所有东西都先拿过来,不要的再扔。”邵群说这话的时候,语气霸道,动作却可怜巴巴地捏着蒋文旭的手,“反正你别想再回去了。”

这之后一个多月,邵群都把蒋文旭看得特别紧,尤其是蒋文旭进浴室,恨不得拉屎撒尿都跟着,为此蒋文旭还打趣他,说你该不是梦见个厕所女鬼把我给弄死了吧?邵群气得直骂他。而且那段时间,邵群性欲还特别旺盛,有几天折腾得蒋文旭上班直打盹儿,回家后蒋文旭怒了,威胁邵群说再过分就操他,邵群果然收敛了,虽然没过几天就原形毕露。

他始终没问邵群到底见到了什么,但他猜到了,因为他之前也做过一个相同的梦。

不过大概是因为他一睁眼,邵群就在他身边躺着,手臂还霸道地横在他胸口,像是阻挡一切外来的东西碰到他邵群的人。所以蒋文旭没觉得很严重,失眠了两天后就把这事儿搁置脑后,久而久之也淡忘了。

他觉得,他的心里以前其实住着一个恶魔,这个恶魔随时会吞噬他,引导他走向自毁的结局,但邵群显然是个更大更坏的恶魔,看起来很坏,闯进他的生活,强势地赶跑一切蒋文旭身边的东西,当然也包括那个。

但是,谁又说了恶魔不能是个救世主呢?

Chapter 11: 番外三:五年内的某一天

Chapter Text

贺知书过世的第二年后半年,蒋文旭虽然一直跟邵群厮混在一起,但二人心里都清楚,距离蒋文旭完全从这段往事中走出来,仍然需要时间。

需要多久?谁也不知道。

处在夏天的人们总是火气旺盛,他们两个也不例外,三天两头就会吵架,倒不是正常情侣之间的那种吵架,两个人的吵架往往毫无暧昧气氛可言,非要说的话,倒像是一对撕破脸的过时恋人,每每都吵出一股恨不得跟前任不死不休的魄力来。

今天也差不多,两个人早上居然为了空调的事儿吵了一架,吵完之后邵群出去了,现在只有蒋文旭一个人在家。

蒋文旭把冷气开到26℃,他自从心脏出了问题,体温就一直偏低,夏天里开着空调也要盖点儿东西。然而邵群不行,邵群才二十多岁,激素分泌旺盛,代谢也高,蒋文旭随手一摸他的大腿都是滚烫的,在这种不够凉的屋里,邵群时常热得满屋子转悠,越转越热,越热越转,最后只能跟蒋文旭打一架,来决定空调遥控器的使用权。

蒋文旭打不过邵群,只能落败后再添层毯子。其实邵群一直很疼他,嘘寒问暖体贴入微的事儿没少做,但这一回,用邵群的话来说就是:

“你冷了还能盖被子,老子浑身就剩个裤衩儿了,还他妈能裸奔啊?”

说得挺在理,蒋文旭也没跟他计较,盖了条厚毯子就窝在沙发上睡着了,他吃的药里有安眠的成分,吃了就容易犯困,没一会儿就进入了浅眠。

反观邵群,邵群在空调屋里一边喝冰汽水,一边看静音球赛,体温终于降下来,火气也全散了,他歪头看着沙发上睡觉的蒋文旭,蒋文旭长得是真挺不错,俩人没搞到一块儿去的时候邵群就这么觉得了,而现在真搞上了,更是越看越顺眼。

蒋文旭睫毛又密又长,跟邵群的欧式大双不一样,窄眼皮儿,但眼尾透着一股凌厉的气势,眉峰也相当有攻击性,他在被窝里睡熟了捂热了,嘴唇也透出自然的粉红色。

邵群忍不住打了个嗝儿,挪挪屁股坐过去,低头亲了亲他的嘴唇,把温凉的两片唇肉含在嘴巴里吮舔,然后又把手伸进蒋文旭的被子里,对着他上上下下摸起来。

蒋文旭的药劲儿还没过,面对动作这么大的骚扰就只是哼了两声,有点不耐烦地用肢体表达了抗拒,但在邵群眼里这就是欲拒还迎,他越摸越起劲儿,手直接伸进蒋文旭宽松的家居裤里,先是把他腿间熟睡的性器撸到醒,然后直接把手插进股间,两指一挤就插进了肉穴里。

这样毫无润滑的直接插入,要是搁在平时,蒋文旭什么也不会说,他挺喜欢这种带着一点粗暴和强制感的做爱,也不介意邵群这么对他,但现在蒋文旭正在睡觉,乍然的疼痛非但没有激起他的性欲,反而唤醒了他的警惕和戒备。

邵群越弄越上头,腿间的鸡巴把短裤撑起一个夸张的隆起,他抽回手,欲火把他弄得再次燥热,一把掀开蒋文旭的被子,露出他毫无防备、裸露出大片皮肤的身体。

冷空气一下子席卷了蒋文旭的全身,他顿时鸡皮疙瘩都起来了,在被窝里好不容易捂热的那点热气一哄而散,带着被从睡梦中强行叫醒的不耐,和那种被侵略的令人发毛的感觉,蒋文旭也不知哪来的怒火,猛地一脚踹在邵群腰上,把他直接踹得整个人掀了过去,一屁股坐在地板上。

“滚!”

蒋文旭低吼了一句,邵群都被他弄愣了,他抬起头,只见蒋文旭眼里没有丝毫动情,满眼只有被侵犯的抗拒和防备。

邵群被他的眼神刺到了,犹如满腔热情兜头就是一盆冷水,他下意识就骂:“你他妈犯什么病呢?!”

蒋文旭不理会他的质问,用因为骤冷而生理性发抖的手指慢慢把毯子重新裹在身上,被褥还是温热的,这个温度让他心里感到一阵安心,身体回温,才觉得好受了点儿,但脸色还是难看。

“别碰我。”他轻声说,然后又找了个舒服的位置躺下了,接着闭上了眼睛。

邵群气得脸色铁青,一手捂着侧腰子龇牙咧嘴地嘶嘶抽气,那一片儿都被蒋文旭踹得隐隐作痛。自从那次冬天吐血之后,蒋文旭这两年身体一直不太好,但他又不是个文文瘦瘦的小男孩儿,和邵群差不多高,肩宽也差得不多,这半年又恢复了健身,腿举能做到300斤以上,刚刚那一下子又一点儿都没收着力,一脚下去,差点给邵群踹吐了。

他是恨不得把蒋文旭拎出被窝来打一顿操一顿才解气,但心里也知道自己刚刚在人睡觉的时候去弄醒人家不厚道,可就算是他不对,也没必要这么弄他吧?

更何况,他是谁?他可是邵群,他想跟哪个小情儿做爱了,一通电话足矣,睡着觉被邵群踹开门拉出被窝就操的人不计其数,有哪个敢像蒋文旭这样给过他脸色看?还敢踹他?

可是虽然这么想着,他自己心里也清楚,蒋文旭不一样。

无论是在他心里,还是蒋文旭本人的身份,和那种拿他钱看他脸色的小鸭子差得太远了,就是不一样。

邵群阴恻恻地站在沙发边儿上,脸色阴晴不定几度变换,最后换了身衣服,走了。

 

他一路开车到一个还在包养的小孩儿那儿,车里冷气开到最足,门铃摁得震天响,小孩儿一路跑过来,只穿个背心裤衩就来开门了,下半身两条细腿儿光溜溜的,这孩子还是个年轻的三流职高的毕业生,跟了邵群一年了,没别的特殊,就是长得好看,身材是邵群喜欢的那种瘦巴巴的小平板儿,脸也嫩。

男孩儿不知道邵群要来,而且邵群也近一个月没来过了,他昨晚才跟人开黑通了个宵,现在脸色青黑青黑的,要不是邵群来,估计能一觉睡到下午三点。

“邵……邵哥,你来了啊?怎么不跟我说呀……我这就去洗个澡。”

男孩儿招呼他进来,他很困,但看到邵群的那一刻立刻打起了精神,他知道这人吃罪不起,脸上腼腆又讨好地笑着,先给他倒了杯冰水,然后跑浴室洗澡去了。

听着浴室里哗啦啦的水声,邵群心里舒服了不少,在蒋文旭那儿被一脚踹出来的火也散得差不多了,男孩儿挺快就出来了,下半身什么都没穿,只在上身套了个明显宽大的T恤,半遮住屁股,头发还在滴水,浑身都湿漉漉的。

这种程度的勾引邵群见得太多了,但他挺吃这一套,主要是吃别人在他身上花心思的这个行为。

他把小男孩儿拉过来,坐到自己大腿上,伸手摸到他股间轻轻松松插进两指,男孩儿的肉洞又软又湿,显然在浴室里就清洗过了,他刚一被邵群插进去,就乖巧地呻吟起来,主动把腿分开,露出雪白的股间泛红的小洞。

这副模样又乖又可爱,邵群很快起了欲火,没多大耐心玩了他几分钟,就戴好套子一挺身插了进去。

他在小男孩儿身上发泄了一次,本想点根烟,结果一摸口袋什么都没有,才想起来自己上星期想着蒋文旭身体不好闻不得烟,已经决定把烟戒了,所有的打火机和烟都扔了,现在兜里半点儿跟烟有关的东西都没有。

不过他包养的小男孩儿这里还有他喜欢的牌子,男孩儿原本躺在沙发上,两腿维持着刚刚挨操时架在肩膀上的姿势,惯例让邵群看他屁眼儿里还往外流着润滑剂和肠液,他一看邵群这摸烟的动作,又坐了起来,夹着湿漉漉的屁股去给他找烟。

他跪在邵群腿边的沙发上,温顺又聪明地把烟蒂儿轻轻抵在邵群唇边,一手端着打火机要给他点烟,火苗都窜起来了,邵群却觉得心里不大舒坦,把嘴里的烟往桌上一放。

“算了,不抽了。”

男孩儿什么也没问,又把东西收走,像一个宠物一样倚靠在邵群手臂上,安静地一言不发。

过了没多久,他看见邵群腰上的那一团挺夸张的淤青,忍了忍,没忍住问,“邵哥,这……您跟人打架啦?”

一提这个邵群就来气,没好气啧了一声,“闭嘴,老子的事儿你少管。”

男孩儿立刻安静了,一直什么都没说,直到邵群穿好衣服离开。

 

坐到车上的时候,邵群心里的火还压着,想了想,他给蒋文旭发了个短信:

“我今晚在情人那儿住下了,不过去了。”

等了十分钟,蒋文旭压根没回,邵群“操”了一声,把手机丢到副驾上,开着车就去酒吧跟兄弟们喝酒去了。

其实他也不是非要找小情儿不可,邵群今年28了,比起头几年那么旺盛的精力和欲望,现在更喜欢安稳一点儿,一个蒋文旭足够满足他。

但是蒋文旭越是不在意,他就越是觉得自己如果真为个蒋文旭把那些小情儿们全断了,简直是在给空气守身,兄弟们嘲笑他不说,蒋文旭更是一点都不在乎,他实在丢不起这人。

如果……邵群心里忍不住想,如果蒋文旭说,他在意呢?

他在意邵群在外面有人,他在意邵群跟除他以外其他的人有同样亲密的接触。如果蒋文旭这么说了……

邵群刚想出一个令自己都吃惊的答案,下一秒立刻像是被扇了一耳光一样恼怒。他在这里自作多情什么?蒋文旭根本就他妈不会说!

在意?他蒋文旭会在意?蒋文旭只会在意他什么时候玩腻了滚!就算是邵群跟他说“我跟别人玩去了,不要你了”,蒋文旭恐怕也会眼睛都不眨一下,立刻请他收拾东西走人,别再赖自己家里住着了。

简直是真心都喂给了狗吃。

可是即便这样……邵群还是不得不承认,他还是喜欢蒋文旭,这份喜欢与日俱增,没有丝毫因为蒋文旭的拒绝而减弱,越是进入他的生活,越是占有他的身体,就越是觉得那颗尘封且难以重启的心越宝贵,越是期待……有一天它为自己打开的时候。

 

蒋文旭收到了短信,读了一遍之后就把短信删了,然后面不改色地喝水吃药、把空调温度调到适宜、最后躺在沙发上盖着被子休息。

他和贺知书还在一起的那最后四年,他玩得再疯再浪,也从来没有承认过自己出轨的事实,如果贺知书提起,他只说“逢场作戏”,面子功夫做足了,借口也找足了。

所以他有点不明白,邵群跟别人怎么玩儿他其实不怎么在乎,但是,为什么要说出来呢?

邵群把“情人”两个字直白地讲出来,是想得到自己怎么样的回答?让自己回复他什么?回复他,说,不要出去,不要睡在别人那里?他们之间是什么关系,有必要这么说话吗?

蒋文旭有些失笑,他觉得自己变得太彻底了,他应该是和邵群一样的角色,在外面拈花惹草,让家里等他的人心中猜忌却不敢说,而不是现在这样,拿着不合适自己的剧本,演着不合适自己的戏。

可是他的身体不允许了,自从贺知书去世后,他连应酬都很少再参加,不抽烟,极少喝酒,他的心也不允许了,他无法再喜欢上一个人,也没有精力再去经历一遍从深爱到不爱的过程,太累了。

不过,邵群这么直接地说出来也好。

至少时刻提醒着他,他绝对不能对邵群动心,玩玩而已,一旦真的动了心,他就完了。

他会死。

 

蒋文旭窝在沙发里,在毛毯的包裹下昏昏沉沉,但始终睡不踏实,也许是因为不是在床上,他想回卧室去睡,但又不肯放弃这片温暖和疲倦起身,就在他闭着眼睛、脑袋里天人交战时,门忽然开了。

屋中出现了一股酒气,来人步伐沉重,他连鞋都没换,皮鞋的鞋跟踩在地板上,发出不小的动静。

蒋文旭还记得他们早上闹了矛盾,也记得邵群的那条短信,他此时不太想面对邵群,干脆闭着眼睛装睡,结果邵群不给他装睡的机会,径直来到了沙发上。

忽然,一个东西捂住了蒋文旭的眼睛,蒋文旭一愣,随即反应过来这是他的眼罩,他有一段时间浅眠,但又怕安眠药吃多了有依赖,于是买了一个蒸汽眼罩,不过效果很一般,用了几次后就搁着了,邵群是从哪儿把他翻出来的?

蒋文旭还没说话,忽然他被男人拦腰抱了起来,紧接着往沙发上一丢,蒋文旭的胸口挤压在沙发垫上,有些难受地说,“邵群……?不是说不回来了吗?你喝醉了?喝醉了就去睡觉,别……!”

邵群理都没理他,从背后抓起他的两手,用领带反剪了捆在一起,蒋文旭挣扎了好几下,但最终还是没有成功,邵群把他绑住之后,把他掀起来,趴在自己大腿上。

趴着的位置不是其他部位,而是屁股,蒋文旭只有小腹和大腿最上面的一段距离压在邵群的腿上,他的双手被缚,无法支撑上半身,只能用肩膀抵着沙发,勉强歪过头呼吸,他的双腿胡乱蹬了几下,立刻被邵群死死按住。

蒋文旭心跳如擂鼓,被剥夺视线和双手让他多少有点紧张,而且邵群从进门到现在一句话都没说过,让他无法判断邵群现在的状态,更无法判断他会做什么。

邵群把他的裤子褪到膝盖,露出大片臀肉,因为趴在邵群大腿上,只有腰臀的部分翘着,看起来格外充满诱惑力。

蒋文旭下身一凉,咬着牙骂他:“不是住在情人那儿了吗?邵群,我什么时候是你的情人了?还不快滚!”

“啪!”

响亮的一声,蒋文旭臀上一痛,他立刻意识到,自己居然被邵群在屁股上打了一巴掌。

这个巴掌,不疼,却带给他的震撼比他任何一处被打都更强烈,羞辱的味道实在太浓了,蒋文旭从耳根到脖子都红了一圈,脸颊立刻滚烫起来,腰扭了几下,大腿肌肉立刻紧绷着挣扎。

“放开我!你还想干什么?你他妈……”

“啪啪啪!”

又是连续三下,蒋文旭被他打得整张脸都红透了,咬着牙说不出话,邵群使了手劲儿,此时他屁股上一片火辣辣的疼,他什么都看不见,眼前只有一片黑暗,距离他最近的是沙发的麻布面料,每一下他呼出的灼热呼吸都会回到他脸上。

蒋文旭的挣扎逐渐力不从心,邵群没有停手,一下一下坚定不移地掌掴他的屁股,蒋文旭满心羞愤,最后也放弃了挣扎,心想着就让他打吧,打完了他们就彻底结束,然后他就让邵群滚蛋,以后别再来了。

可是他的性器压在邵群火热的大腿上,每一个巴掌,都仿佛给了阴茎一个短暂的压力,他在这种钝痛中逐渐模糊了感官。

不知道多少下巴掌之后,蒋文旭忽然发觉,他被邵群打硬了。

这时候他的臀肉都快没什么知觉了,邵群的抚摸只能激起一片麻木,很快邵群也发现了他的勃起,他分开大腿,让蒋文旭中间的部位预留出来一个空间,然后把手伸下去,握住蒋文旭的阴茎,开始给他慢慢地套弄。

邵群的性经历丰富,如果他真的有心让一个人舒服,那么不舒服是不可能的,蒋文旭很快呻吟起来,邵群握着他的肉棒前前后后地撸动,每一下都把包皮搓开,之后又撸上去,包裹住敏感的龟头。

他的巴掌忽然又落下来,可这时候,疼痛居然不明显了,伴随着下身的快感,这疼痛变了味道,邵群一边打他,一边又爱抚他,两面夹击着刺激蒋文旭的感官。

蒋文旭忍不住了,他大声呻吟起来,像是在呼痛,可每一声痛叫里又夹杂着快感的哼吟,在邵群连续的掌掴、高超技巧的抚弄中,蒋文旭发出一声高亢的叫声,随即颤抖着射了。

他的屁股一片通红,在冷空气中越发能感受到那个遭受了上百下殴打的部位此时是多么的滚烫,蒋文旭发着抖,浑身的肌肉都紧绷着,他的声音带着点儿哆嗦。

“放开我……”

邵群对此充耳不闻,他用手抓住蒋文旭一侧的臀肉大力揉按,类似活血一般的动作捏得他又痛又爽,蒋文旭现在臀部敏感至极,一碰就会发抖,他被邵群弄得低叫几声,但又不得不承认这样的揉捏按摩很舒服,两边臀肉都得到极致的爱抚之后,他的意识逐渐昏沉,产生了一种像是被推拿身体的满足感,并且在这种感觉中昏昏欲睡……

忽然,邵群的手指猛然挤进了肉洞中,蒋文旭瞬间清醒,他脊背一紧,下意识用力夹住邵群入侵的手指,但没什么用,因为邵群的巴掌一落下来,他痛叫一声,立刻失去了反抗的力气。

邵群的手在他身后的肉穴里肆意玩弄,没多久就玩出了水声。

蒋文旭在邵群之前没做过零号,甚至想都没有想过,但在和邵群在一起之后,在邵群对他身体逐日逐夜地开发下,他后面的敏感度和适应性竟也丝毫不输他以前上过的大多数人,邵群用手指撑开他的穴口,持续而缓慢地指奸他,力道不大但也无法忽视。

修长的手指在他身后抠挖玩弄,蒋文旭的浑身都颤抖起来,他大口喘着气,呼吸已经变了调子,嘴里无法控制地发出求欢般的呻吟声,邵群每次用手指进入,都抵在他的前列腺上摩擦,他们俩做过无数次,对于对方的身体都了如指掌,邵群必然是故意的,否则单靠运气不可能把他弄得这么难受。

让他时时刻刻处在高潮的边缘,但又无法真正到达顶峰。

这是一场近乎凌迟般的性爱,邵群一直持续指奸他,过程将近40分钟,期间没有任何的爱抚,只有时不时落在臀肉上的巴掌。

蒋文旭的体内被手指长时间的进出已经奸到滚烫,他穴内开始痉挛,邵群每一次用指腹摩擦过他的敏感部位,都要引起他的闷哼,到最后他浑身大汗淋漓,大腿肌肉抽搐,喉咙里发出哭泣般被逼到极致的呻吟。

终于在这样持久的亵玩下,蒋文旭高潮了,他的性器没有射出东西,但肠肉却疯狂抽搐着,每被碰一下就会发抖,在这样的干高潮中,邵群一直没有停止自己手指的动作,反复在蒋文旭高潮的那个点上进出。

蒋文旭剧烈地扭动起来,他的眼前一片湿润,有水痕顺着泪沟一道滑下,似是崩溃地大哭过,他喉咙中发出绵长的尖叫,嘴里则疯狂地叫骂:

“操你妈!邵群!住手、住手,我操你妈……不要再弄了,啊啊……我受不了,我受不了!”

又奸了长达两分钟,邵群终于停手了,在他手指拔出的一刹那,蒋文旭整个人瞬间脱力,浑身汗湿,犹如一条脱水的鱼,他大口喘息着,大腿和臀肉时不时抽搐,股间是一片惨遭蹂躏的泥泞,鲜红的穴肉被手指肏得外翻,汩汩地往外流淌着粘稠的肠液,看起来既可怜,又让人又更想凌虐的欲望。

他在沙发上休息了近五分钟,本以为已经结束了,邵群忽然拉起他的大腿,在沙发上摆成一个趴跪的姿势,蒋文旭原本在极致的高潮之后,已经大脑混沌,一被摆成这个姿势,他顿时心里警铃大作。

果不其然,下一秒,邵群粗长的肉棒直接捅了进来。

蒋文旭低叫一声,一出声才发觉自己这声呻吟虚弱而又柔软,像是已经被玩弄过千百次,无力再接受接下来狂风暴雨般的性爱。他整张脸滚烫不已,连脖子都红了,邵群没有戴套,他操蒋文旭几乎从不戴套,除非蒋文旭身体不舒服或者严令他戴上,否则他压根不会戴。

毫无阻隔的性器赤裸裸地贴着他的肠肉,二人的身体交合在一起,蒋文旭趴跪着,他的手被绑在身后动弹不得,没有力气能让他逃离邵群这样强悍的侵略。

邵群就从背后大力操他,几乎是整根没入又拔出,他不久前刚刚被手指玩到极致的肉穴颤抖着,裹紧侵入体内的性器,他早就被邵群操习惯了,其实手指并不能满足他,但刚才的玩弄实在太久也太过分,经历过那样淋漓尽致的高潮,他现在已经有些快感消退了,如果能够选择,他绝不会让邵群再插进来。

然而他就偏偏是无法选择的。

邵群在他身后跪着,鸡巴凶狠地在他体内驰骋,每一次顶撞,邵群的胯部都撞在蒋文旭敏感高热的臀肉上,他发出连串儿的低吟,在大力到像是要穿透内脏般的抽送中,声音都带上了哭腔。

蒋文旭被邵群肏得意识模糊,脖颈几乎都没有力气再支撑他抬头,他的脸时不时埋进沙发里,呼吸也开始困难,他感到缺氧,短暂而急促的呼吸着,每一口喘息都带着了不得的吸气音,听起来是无比的色情淫秽。

在邵群持续不断地猛操下,蒋文旭忽然想到一件事,那就是,从邵群进门到现在,他从来没有说过一句话。

体内的性器是他熟悉的,动作也是他熟悉的,可是邵群进来的时候,蒋文旭正闭着眼睛,然后就被蒙住了眼睛,他没有看到邵群的脸,也没有听到邵群出声。

邵群下午给他发了短信,说晚上不回来了……

一个可怕的想法忽然浮现在他的心中,万一……万一这个人,不是邵群呢?

蒋文旭顿时觉得浑身的血液都凉了一大半儿,他忽然挣扎起来,大声叫着:“邵群?邵群……等等,你先、你先停一下……”

他几乎不敢想,如果这个人不是邵群,那他要怎么样。

他还从来没想过,要不要被除邵群以外的人插入,他接受了这个人是邵群,可从来没接受过其他人!现在他有答案了,那就是不,他不接受,绝不。

但是……为什么是邵群,他就可以接受呢?

现在蒋文旭已经没工夫思考这些问题了,他大声地叫着邵群的名字,一遍又一遍,只想得到一个答复,邵群没回答他,只是在他身后的喘息声逐渐加重。

听着他发出的、和蒋文旭记忆中别无二致的呼吸声,蒋文旭口中还是在大声叫他的名字,没有得到反驳,他从中逐渐获取了一丝安心。在快感持续堆叠的抽送中,他的性器挺立着,顶端时不时因为顶撞而漏出透明的淫水,打在沙发布料上,失禁般的漏液让他的身体发软,在邵群极其猛烈的狂操下,他射了,和邵群一起到达顶峰。

等到两个人都喘着气趴在沙发上,蒋文旭兜着满屁股的精水,试着说话,只说了一个“你”字,就发觉他的嗓子都不知不觉叫哑了,邵群帮他解开眼罩,恢复视线的一刹那,蒋文旭用力扭过头,去看身后的人的长相。

是邵群的眉眼,鼻子,还有嘴唇。

他的眼眶周围一片湿润,睫毛在疑似泪水的浸润下打湿了,粘在眼睑处,他回头看邵群的时候,眼神中是惊恐、急需确定什么的,在看到之后,又如松懈般的,他的神情泄露了一丝几乎不会被察觉的安心。

看着邵群深邃的双眼,蒋文旭知道自己刚刚的表情已经被邵群全数看尽,不知道这时候自己心里是什么感觉,他抿着嘴唇没说出任何话,狠狠一闭眼,又把头转了回去。

邵群也没说话,他看着蒋文旭的眼神,在一瞬间心里狠狠揪了一下,他把蒋文旭手上的领带解开,他的手指尖在长时间的血液循环不畅下有些发紫,不过在解开之后很快就恢复了红润,邵群搓着蒋文旭的手,和他躺在一起,把蒋文旭搂在怀里,支支吾吾地开口。

“我……我喝多了,刚刚只是有点太生气了,所以想要回来惩罚你……你生我的气了吗?”

蒋文旭没说话,他的脑袋里一团乱麻,但有一件事很清楚。

他可能是……也许,有点儿喜欢邵群了。

但是他不能说。蒋文旭这样想着,而且也没必要说,这是一场一旦开口,就绝对会走向失败的感情,他不觉得自己还能再禁得起一次感情失败的摧残。

他不相信自己的喜欢,也不相信邵群的。两个人原本都是久经花场的人,谁都不是个善茬儿,玩的人和物越多,心就越空越随便。

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金钱是,感情也是。让他们讲真心,这几乎是不可能的。

邵群对他的喜欢,本就是胡闹一样的开始,莫名其妙的出现,居然毫无理由的坚持下来了。邵群年轻又冲动,想要什么就一定要得到什么,对于他的喜爱不加遮掩。那么就让他闭紧嘴巴吧,让一切在邵群什么都不知道中结束。

两个人浑身赤裸地相拥,却各怀心事。

一个在等待对方开口说爱,一个在等待对方停止说爱。

当时的蒋文旭没有想到,一年后,在邵雯的帮助下,他的机会来了,他顺利地跟邵群提了断绝关系,邵群走了,结果等到邵群回来、对他说舍不得他的时候,他居然又心软了。

他拿自己的全部为这场感情的豪赌押了注,35岁的他好像回到了17岁,还像当年一样单纯又天真,相信着爱无所不能,和曾经一样不顾一切、义无反顾。

不同的是,这次他赌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