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Rating:
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1-04-24
Words:
6,898
Chapters:
1/1
Kudos:
37
Bookmarks:
2
Hits:
689

命悬一线/Between the Floors

Summary:

Mark为了躲避Eduardo乘坐电梯下楼,大楼却突然停电了。

Work Text:

  Mark烦躁地扯了扯领带,把交谈说笑和酒杯碰撞声落在身后。他正准备坐客梯下去,忽然看到Eduardo的助理站在电梯前,皱着眉盯着自己的手机。
  噢,希望Eduardo一切都好。Mark假惺惺地想着,偏转了自己的行进路线,向更远的货梯走去。
  他根本想不出来Eduardo怎么能忍受宴会这么久。一整晚,Saverin先生都在微笑、和别的人点头碰杯、说话,好像扣到第一颗扣子的领口——还有那条该死的Gucci领带——一点也不令他窒息似的。不过这也算不上太令人意外,毕竟Eduardo在凤凰社(从早到晚,Mark语)的宴会里学到了很多。他向来热衷这样的场合,不是吗?
  Mark感到愤怒。
  Eduardo甚至愿意和Jill那个蠢货说话,——好像在谈投资,如果Mark没听错——都不愿意看Mark一眼。太可笑了,Jill那个过家家的公司比不上Facebook万分之一,Eduardo再一次证明了他失败的商业眼光。
  Mark站在货梯前,重重地按了几下向下的按钮。他努力忽略掉自己刚才的想法带来的刺痛,但身体依然微小地往那身不适的西服里缩了缩。他开始后悔自己听从Chris的话了,他就应该穿自己的帽衫出来——现在他连手都不知道往哪摆。
  货梯“滴”地一声到了,电梯门缓缓向两边打开。Mark深深吸了口气,踏进去,在电梯门合上的那一刻欣慰地想:他真是一个合格的CEO,没有在宴会上和自己的前任好友互扔巧克力塔。
  这种轻松感持续到“咔哒”一声,灯灭了,电梯猛地摇晃一下。短暂的失重感随着一阵反常的下落冲向Mark,他本能地半蹲下来,用手扶住电梯壁,然而尚未等他回顾自己布满荆棘皇冠的一生,电梯又乍然停住了。
  周围陷入了全然的黑暗与寂静。
  Oops。
  之前忘了说,他是来庆贺这座“海边广厦”落成的。宣传词上说顶楼的视野如何好,放眼都是蔚蓝的海潮,但现在Mark只能想到,他们离市区大概有80公里吧——希望天亮前能等到救援。
  他重新站起来,想从裤子口袋里拿出手机,却在摸到的一瞬间把手机滑掉了。
  天啊,他这才发现自己手上全是汗,身体在细微地颤抖着。并且,Mark惊恐地意识到,这种颤抖有扩大的趋势。
  不,不,冷静下来。他二十五岁,是一家市值上亿的公司总裁,不是五岁。他不会因为黑暗、幽闭、或者被困在一台该死的电梯里恐慌。这是很正常的事,全球每年都会发生几万起,他自己在25年里就遇到过两次——不得不说,这个频率还是很高的。如果按照这个趋势,这一辈子里大概还有四台电梯等着他踏入。
  Mark再一次试图去拿自己的手机,这次非常成功。时间是晚上10:23——啊噢,这时候上班的人可不多。电量还有21%,如果保持亮屏状态,最多还能使用两小时;如果打开闪光灯,大概只能用一个小时多一点。
  “我早就告诉你别忘了给手机充电。”
  不,别这样。他不想在此时此刻回想这些。毫无意义——
  他当时站在Elliot公寓门口,鼻子冻得通红,手缩在帽衫的口袋里。Wardo看到他,愣了一下,急匆匆地向他跑过来。
  “你怎么没给我打电话?”
  “手机没电了。”
  Mark耸了耸肩,任由Eduardo把他的手从口袋里捞出来搓了搓。其实他本人觉得这毫无意义,但他热情的好友似乎一直对这类举动乐此不疲。他于是容忍了,既然Wardo会为此高兴的话。
  “你不能等到手机还剩下1%的时候再充电。”Eduardo把他们两个放进宿舍,把空调调高了几度,在桌子上找到充电线丢给Mark,“我不可能随时带着你的充电线。”
  “不能吗?”
  “不能。”
  目的达成,Eduardo笑了。Mark也为此高兴起来,尽管还是一副面无表情的样子。
  “你知道,把电量耗尽再给手机充电能延长电池寿命。”
  “我不知道,而且你也不需要把一部手机用十年。”Eduardo走进厨房,没看到Mark抿了抿嘴,“热可可?”
  这场小小争论的结果是,Mark获得了Elliot公寓的钥匙。
  
  这太悲哀了,Mark心想,他不应该需要久远的校园回忆帮助他放松。
  他现在已经非常冷静了。消防应急灯没有亮;他借着手机光找了电梯警铃,按了也没有反应,看来是连备用电源也断电了。他是从30楼下来的,记得电梯楼层灯最后显示是在13层,后来又往下掉了一点,他现在应该是在11到12层左右,也有可能卡在了两层楼之间。这两层都是未开放区域,也就是说,不会有人听到他呼救。
  呼救也没用,普通人又不可能把他救出去。这很可笑,他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有这样的想法。
  其他人应该也被困在30楼了。Eduardo,他也被困在30楼了。
  这是大规模的停电,应该会造成一点小小的混乱。不过那些“成功人士”也不会有太大的骚动,毕竟他们很“成熟”,在一个开阔的宴会厅里,能够拨打呼救电话,还能和彼此继续聊天。啊,祝愿Jill能拿下Eduardo的投资,Mark在心中恶毒地想。
  说起来,Eduardo的那个助理,不知道有没有被困在电梯里?
  那是位漂亮娇小的亚裔女士,有着丰满的苹果肌。怪不得他要跑到新加坡去,天知道他泡了多少姑娘。还有避税,说真的,7亿美元,Mark看到的时候都震惊了一下。反正,Eduardo不是——他去了新加坡,但他不是——
  他不是为了Mark才去的。
  Mark没有害他飞过半个地球。
  Mark靠着电梯内墙盘腿坐下来,低下头,看着一片黑暗中的自己的小腿。他听到自己急促的呼吸声,在冰冷的铁箱子里愈发清晰。是他的错觉吗,他总觉得电梯的内墙在向里挤压,空间比刚才变小了。
  Sean和Eduardo还有联系。说真的,他们关系还挺好的,就因为Sean后来给他送了束花——好吧,是专门跑到新加坡给他送了束花。但这没什么好吹嘘的,从加州到新加坡也不过10小时,Mark查过——Eduardo总是轻易对混蛋心软。他们现在简直称得上朋友了,时不时小聚喝杯酒,发发消息,甚至在Facebook上给彼此留言。Sean有次遛到Mark的办公室,炫耀Eduardo邀请他去旅行。那是Mark最恨Sean的一天,甚至超过了把他从警察局保释出来的那一次。
  “我都说了,你应该去送花的,Marky boy.”
  “他不喜欢花。”Mark头都没抬,在心里盘算着杀死Sean又不被发现的一百种方法。说实话,有点太简单了,世界上一半的人都觉得Sean迟早会死于吸毒过量。
  “是吗?你送过吗?”
  Mark没有说话。
  “放心,我不会和他去旅行的。”Sean大笑着拍了拍Mark的肩膀,被立刻甩开了,“毕竟他还有很多选择。”
  Mark终于抬起眼怒视着他:“我很忙。”
  “As you said, CEO.”
  Sean吊儿郎当对他行了个滑稽的中世纪礼仪,出去了。Mark看着被他随手甩上的门,心想:他其实是在回答Sean的上一句话。
  他很忙,所以没空去送花,更没空去旅行。
  那种愤怒又出现了。
  Eduardo好像一点都不忙。他明明要去另一个国家白手起家,但还是有时间去餐厅、去酒吧、去顶级酒店、去约会、去旅游——说真的,他一点都不在乎被拍到是吧,“新加坡的卡戴珊”。他既然那么有空,怎么就不能来参加一次股东大会?
  如果真的没空,为什么这次又要飞来西海岸,参加这个什么狗屁“海边广厦落成仪式”?
  来都来了加州,却一天都不肯停,哪怕去他作为第二大个人股东的公司看看又能怎样?
  这一个晚上,Mark和他擦肩而过五次,Mark每次都做好了打招呼的准备,甚至有三次都挤出了微笑。但Eduardo就像没看到他一样,既不在乎他新定制的西装,也不在乎他生硬的微笑,对他连续一周睡三小时的黑眼圈也视而不见。不,Mark想,哪怕他冲上来给自己一拳,也比这样忽视要好。
  是啊,全世界第二年轻的百万富翁就是落荒而逃了。他有这个权利,不是吗?
  这是他在诉讼后第一次见到Eduardo。
  他不知道朋友绝交能和情侣分手一样,这辈子都见不到第二次。
  Mark现在觉得有些冷了,心脏的跳动也越发没有规律起来。他点亮了手机屏幕,放在地面上,像该死的卖火柴的小女孩一样靠近光源挪了挪位置,抱起膝盖,把自己蜷起来。他的胸膛紧贴着自己的大腿,每一次过于强烈的心跳,都能从腿部的触觉感知到。
  天知道他在哈佛冬天穿条短裤都不嫌冷。
  好吧,说实话,Mark有那么一点幽闭恐惧症,因此也有点——非常少的——怕黑。这不能怪Mark,如果你在五岁的时候被一个人关在电梯里,什么都没有,甚至连报警铃都够不到,被困了整整20小时,你也会有幽闭恐惧症。他现在不怕坐电梯已经是个奇迹了。
  这是个秘密。Chris不知道、Dustin不知道,更别提那个他妈的Sean Parker。
  仿生机器人怕黑,听起来像代码里被人恶趣味地植入了某个病毒。愚蠢又滑稽。
  但是,Mark缓缓地想,Eduardo应该知道。他猜Eduardo知道,尽管Wardo从来没有对他明说过。
  第一次出现端倪是Mark拒绝乘坐电梯。他们当时在一座大楼里,楼比较老,电梯按钮有些模糊。他们在七楼,Wardo冲过去按按钮,但电梯还是先他一步下去了。Wardo小声咒骂了一句,Mark看着他,然后转身向安全通道走。
  “Mark?”
  Eduardo有些惊讶。
  “我们走下去吧。”
  “呃,不用吧——”Eduardo看了眼电梯,已经到3楼了,“等一分钟就是了。”
  “一分钟已经够我走下去了。”
  “我确定不够,除非你跑下去。”他皱起眉,“你没事吧?”
  他总是很敏锐。
  Mark忽然觉得有些不舒服——准确地来说,是一种被窥视到秘密的恐慌,——他立刻竖起了自我保护的尖刺,干巴巴地说:“我很好,并且没有懒到连7楼都要坐电梯。”说罢逃避一样地转身走进安全通道,用比想象中更大的声音甩上了门。
  他咚咚地向下走,绿色的安全灯让整个楼道显得有些诡谲和恐怖。Mark皱着眉,盯着脚下,直到他听到安全通道的门被再次拉开的声音。
  皮鞋敲在水泥台阶上有着闷响,Mark回头去看,Eduardo是一副典型的有些生气的样子。
  “你真是个难搞的混蛋。”他盯着Mark宣布。
  Mark耸耸肩,然后放慢脚步,和Eduardo一起走下了七楼。
  第二次是哈佛哪栋教学楼停电了,Billy被困在电梯里——大概也就三分钟吧。他在宿舍里大肆渲染自己发现电梯卡住时有多么恐惧时,一片嘘声中,Eduardo发现Mark暂停了手上敲键盘的动作,大概停了整整10秒。
  这次他没说什么,只是侧过身笑着对Billy说:“快闭嘴吧。”
  他坐在Mark身边,所以向前倾身的时候,手臂擦上了Mark的肩膀。
  第三次是Eduardo在春假时去Mark的家里拜访,被安排和Mark住一间卧室。Mark站在门口扭着手,显然不准备向他介绍自己的房间。
  Eduardo注意到床头的墙边贴着一盏小灯:“这是夜灯吗?”
  “Yep。”
  Mark听起来有些不情愿。
  睡觉的时候,Mark和Eduardo一起挤在Mark少年时期的小床上,胸口抵着肩膀、手臂贴着髋骨。Eduardo平躺着,黑暗中小声说:“我有时也会开灯睡觉。”
  Mark并没有接话,大概是想不出来有什么可说的。Eduardo等了半天,最后也只是往里翻了个身,和Mark靠得更近了一点,闭上眼安静地睡去。
  第四次就有些明显了。那是Mark“礼节性”地回访了Eduardo的家(实际上,是在Mark的妈妈给他打了十多个电话要求他这么做之后——“这是礼貌,亲爱的!”),Eduardo的父亲不在,而他的母亲亲切地接待了他,并做了一桌丰盛的巴西美食。Eduardo家很大,Mark再次小心地询问Eduardo是否做着“古老的生意”,被好友大笑着否认了。
  他们还是睡在一间房,尽管客房是空着的。Eduardo的床头真的有一盏夜灯,并且他在睡前打开了灯。
  晚上,Mark溜出房间去洗手间,然而回程穿过走廊时,他突然被某种东西抓住了。眼睛无法从明亮的洗手间迅速适应到黑暗的走廊,一时间仿佛失明的黑暗笼罩了整个世界。他无法辨别自己身在何处,也不知道这条走廊有多长多宽,身侧的墙壁会不会突然向他挤压过来。
  他站在原地,大大地睁着眼,调整着呼吸。在难言的恐惧外,他感到羞愧与愤怒——他无法接受一场小小的、愚蠢的意外会伴随自己这么久。
  这时,前方传来了拖鞋轻轻拍在地面上的脚步声。
  “Mark?”
  接着,Mark感觉自己的手被抓住了。
  他的友人看起来还没完全醒过来,努力地眨着眼。平日里一丝不苟、不知道要用多少发胶定型的头发,此刻松松垮垮散落在他的额头上,让他显得愚蠢、邋遢、又可耻地柔和。
  “吓我一跳,我还以为你忍受不了逃回波士顿了呢……”
  他声音粘糊糊的,加上大半夜的沙哑,听着含混不清。Mark有些无语地想表示自己不是不敢半夜上厕所的小姑娘,但最终什么都没说,任由Eduardo拉着他的手带回床上。暖黄色的灯光笼出一片圆形的光幕。
  正如Mark说的,他会容忍Eduardo许多毫无意义的亲密行为。
  
  手机电量还有16%,Mark凭借理智按熄了屏幕。黑暗再一次争先恐后地蔓延到他身边,一点点将他淹没。
  在完全的黑暗中,人的五感都会被慢慢剥夺。有一瞬间,Mark差点听不见自己的呼吸声。他的心脏因此猛地一跳,很快,又变得急促的呼吸再次出现在电梯间里。
  他闭上眼,不愿意让感官再欺骗自己。
  他被困在这里已经40分钟了,想必那些上流人士早已拨打了维修电话。不出意外的话,他大概再过两三个小时就能出去了。这没什么可怕的。
  时间在黑暗中一点点流过去,生命似乎都在逐渐消失。Mark本想趁此机会补一补这星期缺的觉,但紧绷的神经不让他如愿。
  一根电梯绳拉着他。真奇怪,这一瞬间生命的显得极为脆弱,被拴在一根细细的绳子上,下面是万丈深渊——好吧,或许不是很细,下面大概也就25米。
  他莫名其妙想到了另一个晚上,天也像这个电梯间一样黑。雨像不要命一样哗啦啦往下掉,甚至达到了震耳欲聋的程度。
  I want - I want - I need you here.
  但这一次,对面的人没有为他留下。
  在Wardo离开后,他回到自己的小房间,没开灯,却第一次面对电脑什么也写不出来。后来电脑黑屏了,整个房间陷入黑暗中,唯一的光源是时不时劈开天空的闪电。
  整个世界都那么黑,一层层向他挤压而来。他被囚困在其中,却终于愤怒地站起来,撑开双臂,不让那面无形的墙壁再向他前进一步。不管什么要困住他,电梯、黑暗、Eduardo还是全世界,他都不会让他们如愿。
  他生来就要拥抱一切。
  Mark后来花了很长时间去想这个黑暗中的决定,比起百万会员夜、诉讼桌、和解协议,他更多地想到的是那漆黑的一晚。门廊后的争执、滂沱的大雨,门外磕嗨了的女孩们摔碎玻璃酒瓶的声音。
  他其实并非不懂。
  所有人都觉得他是仿生机器人,但偏偏是他开创了社交的新时代。这又不是什么巧合,或者Mark在梦里获得了超能力——他当然知道。他知道这些事,就好像Facebook发送好友申请后,需要对方同意,人们才能成为“朋友”。
  就算是网络上廉价的关系,也是需要回应的。
  任何感情,都是需要回应的。
  如果在Wardo千方百计明示暗示要他的注意力的时候,他能抬起他宝贵的头告诉他“你已经拥有了”;如果那句“我找Wardo,因为他是我最好的朋友”不是在诉讼桌上说出来,而是在任何一个更早的时间点——如果他不是被嫉妒蒙蔽了双眼,或者因为某些愚蠢的自尊,他应该也能对Eduardo说:“我也想要你的注意力。”他应该也能给出一个正常的、真诚的、能够被Eduardo看到并理解的回应。
  如果真是这样,大概什么也不会有。Wardo不会去冻结账户,他们不会大吵一架,他不会被气昏了头,更不至于诉讼桌上相见。
  Eduardo不在乎钱,他随随便便就能把自己的金库挪出来给Mark用,天价公式也不过是写在窗户上的下场。什么股份、公司发言权之类的,都不过是那个巴西男孩的托词。
  但他那会儿——他那时候——
  大概只是太忙了。
  忽然,Mark听到一个模糊的声音,从电梯外传来。位置似乎比电梯要高一点。
  Mark皱起眉睁开眼,正要仔细确认一下,那个声音就又消失了。他打开手机看了一眼,距离停电才过了一个小时,救援不可能已经到了。
  他忽然像预感到什么,心脏砰砰跳起来。
  很快,那个模糊的声音又响起了,这次似乎离他更近,但是转到了电梯下半部分。Mark贴到电梯门上,听到了一个几乎算是清晰的“Mark”的呼喊声。
  Oops。
  他不想显得太傻,但他现在手心里疯狂流着汗,脑子都晕晕乎乎的,脚底下像踩着云一样。类似的体验他只跟Sean有过一次,后续不太适合回想。
  他猛地拍了拍电梯门,对着那条缝回应道:“Wardo?”
  电梯外的人从喉咙里发出一个意义不明的声音:“Thank God。”接着Saverin先生愤怒地吼起来:“你有毛病吗,为什么不坐客梯?我在客梯拍完了30层!”
  
  Eduardo在Mark消失了一分钟之后就发现了。整个晚上他都用余光看着他,那个混蛋却一副神游万里的样子,站在角落里不知道在想什么。他看上去一星期都没睡了——老天爷,他不会在宴会上突然昏睡过去吧?
  Eduardo不想对他太过在意,但当他第三次说“Pardon me”的时候,他知道自己不能再这样下去了。他礼貌地和谈话的人道别,尽量不要显得咬牙切齿——他甚至都不知道对方叫什么。
  Mark刚才是从侧门出去的。Eduardo,在发现自己记忆如此清晰的一瞬间,考虑过直接开车离开这个会场,搭上最近的一班飞机回到温暖迷人的东南亚。
  然而尚未等他平息掉心中的愤怒,咔一声,周围陷入了一片黑暗。没一会儿,宴会厅里就传来了“停电了”之类的喊声。Eduardo心一跳,加快了脚步,在这空空的一层搜索起来。当他找了两遍都一无所获后,他看向了客梯,随后深吸一口气,义无反顾地向逃生通道跑去。
  Eduardo理了理早就乱了的头发,因为出汗粘在了脸上。他叹了口气,在电梯门外坐下来:“你还好吗?”
  “我很好。”
  电梯里的声音闷闷的,应该是没大声说话,听起来很费劲。Eduardo也不知道自己能说什么——即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于是闷闷地低下头看着地面。他突然觉得自己跑这么多层找人有点傻——准确来说,傻透了。
  过了一会儿,Mark问:“你怎么发现我不见了?”
  Eduardo耳后根烧起来,于是装作没听见地不吭声。Mark等了一会儿,清晰地说:“谢谢。”
  “Pardon?”
  “我说谢谢。”
  “噢,哇,这——这可有点不寻常,我是说——呃,不客气。”
  “新加坡怎么样?”
  Eduardo不想在十秒内再问一遍“Pardon”,那听起来太不礼貌了,即便是对Mark而言。但他实在不能确定自己是否听到了准确的单词——Mark,在主动和他“聊天”?聊的还是Eduardo的话题?
  于是他模棱两可地答道:“嗯,还可以吧。”
  “我听说那里经常下雨。”
  这次Eduardo听清了,但给他的震撼一点都不小。他愣了愣才接上:“对,但天气还是很规律的,有雨季和旱季。”
  “还有亚裔美女。”
  “Well,as you said。”
  “有什么故事吗?”
  “唔,呃——倒也说不上有,但我最近遇到了一位李小姐,她是我的客户。我知道客户不是最好的选择,但她真的很聪明,说话犀利,有时甚至显得不留情面。她很漂亮,卷发,颧骨比较高。我,嗯,和她喝了几次咖啡,我是说工作之外。我觉得她还挺欣赏我的。这次回去,我准备约她出来看电影。”
  “但我不喜欢下雨。”
  “……”
  Eduardo没有忘记和Mark说话是什么感觉。这样才比较熟悉。
  他叹了口气,放弃了之前的话题,并令人惊异地不觉得恼火:“为什么?”
  “雨天很黑。”Mark说得很快,似乎本来就不想让Eduardo听清,“你呢?”
  “下不下雨也不由我说了算。”
  Eduardo有些不舒服了,总觉得Mark说的话暗含某种侵略性,指向某些他不愿意回想的东西。他焦虑地摸着手指,感觉身上的热度一点点褪下去,汗湿的衬衫粘在皮肤上。
  “对不起。”
  “——Pardon?”
  这次Eduardo顾不上礼貌了,脱口而出道。他感觉脑子里血液上涌,无意识地站了起来。
  “对不起,那天我应该去接你的。我睡过头了。”Mark语气平平。
  Eduardo瞪着那扇密闭的电梯门,仿佛里面关着什么不可知的恐怖怪物。他攥紧了拳头,有一瞬间真的回到了那个漆黑的雨夜,他的呼声完全被雨声覆盖。他张了张嘴又紧紧闭上,咬着牙,似乎怕自己说出什么话来。假如现在不是有电梯门隔着,他都想冲过去补上多年前的一拳。
  Mark怎么能这么混蛋?他怎么能——怎么——都过去这么多年了,他凭什么还能轻描淡写地提起这件事?他既然当时没有道歉,现在又有什么权利开口?为什么他做什么都像理所当然,好像那是昨天才发生的事,他只不过“睡过头”,并没有导致那之后所有争吵、陷害、撕破脸,以及形同陌路的三年?
  “我也不该让你签合同。对不起,但你一直是我最好的朋友。”
  “……”
  Eduardo接受不了这个。
  现在急促地呼吸着的人变成他了,他还是那个茫然又不得其法的大三学生,一个失败者,被“落下了”。
  他还沉湎在那场大雨里,甚至为此奔逃到阳光灿烂的新加坡,却依然在每一个深夜因愧疚而蜷缩指尖;而Mark已经走了出去,甚至能回头对他道歉了。
  连Mark都能对他道歉了。
  
  Mark听到了一点脚步声。
  “Wardo?”
  没有人回答他。
  他耸了耸肩。这并不是他第一次把事情搞砸了,也不是Eduardo第一次离开他。
  Eduardo一直是个过于情绪化的人,Mark知道这一点。他经常生气,但也会同样轻易地被Mark哄回来,弯起他的小鹿眼微笑。
  他大概……别人是怎么说的来着?还需要一点时间。
  这很好理解,也符合常理。Mark把膝盖抱紧了一点,放松了颈部肌肉,不再紧贴在电梯门上。
  一丁点恐惧与依赖,在这样的黑暗与寂静中,也很容易消逝。
  Mark放轻声音,在这个小铁箱里,仿佛自言自语地在舌尖上品鉴这个名字:“Wardo。”
  “……I'm here.”
  传来的声音虽然很闷,但非常清晰。
  Mark因此,少有地,思维进程中止了两秒。
  他猛地贴上电梯门,凭本能又重复了一遍:“Wardo?”
  “你真是个难搞的混蛋,Mark Zuckerberg。”
  Eduardo本来还想多表达一些愤怒,但最终只是用全部力气压住了“你不会真觉得我会走吧”这句话,并努力不让自己听出Mark语气里一丝丝恐慌。天啊,他以为自己愚蠢的保护欲在三年前就消失了!
  Mark耸耸肩,假装自己并没有微笑起来:“Well, as you said. 所以,电影,你准备看什么?我最近不太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