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时隔三百二十年，我再次踏上亚马乌罗提的土地。

在亚马乌罗提、不，整个人类的世界当中，时间都是最最不值钱的东西。三百二十年前我离开时，阿科拉塔的自助机器就会向每个前往官厅区的人发放便民手册；三百二十年后它仍旧如此。纸张，油墨，没有丝毫的变化。管理员向我介绍说它至少还能再工作一万年——也就是说，这一万年间发放的便民手册和发放的流程都不会有什么太大的变动（如果他们的确不愿意为社交狂热症患者提供人工服务的话）。

在前往马克连萨斯广场的路上我看见几个学生，他们都不大整齐地披着长袍，并佩戴了镭射款式的面具，有点儿像正在街头移动的霓虹灯。我预感他们也许会被谁说教，比如一些保守古板又极具“正义感”的市民……但阻止年轻人的稀奇古怪的创造是一件非常可耻的事情。毕竟，我们的首都所存在的基础便是它——我是说，想象力。我是坚决地支持居民自由衣着的，因为我上学时也做过那样的事。我曾经把创造生物和我的长袍结合在一起，使它能够自如观察这个世界（并进行一部分类似探险的活动）。它作为我美丽的创造物之一，至今还好好地生存在衣橱当中，每个月吃掉我三斤干粮。可惜，立法者们不这样想，广大人民群众也不这么想。所以，如今这些孩子才必须——悲惨地——穿戴长袍和面具，维持表象上的统一。

“你看起来精神不错，”我抬起头，希斯拉德正向我打招呼。“但似乎有些小小的烦恼。怎么了，我的朋友？”

“如果每次回来都不用写报告，我想我的状态会一直很好。”我苦笑，“倒是你，怎么想起来接我了？”

“实际上，我只是一个使者。”他清了清嗓子，“一群可爱的学生们拜托我来迎接我们亲爱的阿谢姆席，顺便问问他有没有时间赏光解答一些问题——当然，要是能讲些旅行中的故事就更好了。”

“却之不恭。”我说，“刚好我准备明早再回国会议事堂述职。”

这其实完全是瞎扯的，可谁让我的职务特殊呢？只要明早例会上拿得出报告就行了。话是这样说，按规章制度来说我今晚至少应该去艾里迪布斯那里打个招呼。但是，我拢共也没去过几次，因此丝毫没有违反规定的负罪感。况且这一任艾里迪布斯并不多么好说话，多交谈一分钟都算得上折磨。如果某天换了可爱的新人上来——那我可能还会多回去两次。帮助人工智能清理陆行鸟圈也比和他说话快乐。

我和希斯拉德边走边聊。他说这些学生是阿尼德罗的新生，每一个都才华横溢:甚至某些还具备成为爱梅特赛尔克席的出众资质。我听得左耳进右耳出，十分不以为然。

“在我心中最具备这资质的人已经连续给委员会写了三封信来拒绝接任的邀请。”我叹气，“还有谁能拥有这样一双敏锐的眼睛呢？”

“今天之后你会改观的。”他只是微笑，“你必须承认这些年轻人可观的潜力……好了，我们进去吧。”

我看着眼前的大楼，有些恍神：“我记得咱们学校原来只有一栋楼。”

“扩建了，”希斯拉德说，“在你离开的这三百多年里，学校在官厅区新建了一座图书馆……就是这儿了。当然了，里面也有教室。在市郊还新建了一个校区，现在不学习创造生物学的学生都被分流到那边去了。”

“那就麻烦希斯拉德教授给我带路了。”我做出了一个请的手势。

我跟着希斯拉德在走廊中穿梭。显然，我还是太多年没回过母校了：以至于连自己的大幅照片（唯一能区分我和其他人的部分是脸上的黑色面具）被挂上知名校友展览墙都一无所知。显然它已经挂得非常久了，久得背后都积了些灰；正脸也多少有些掉色了，尤其是嘴唇，已经掉成了一片斑驳的白色。希斯拉德看了我一眼，说：“都是被同学们摸掉的。反正你的肖像基本上隔几年就要换张新的……”

“我不知道我这么……受欢迎。”我听了多少有些紧张，不由得感恩起戴面具的习俗。

“一直如此。”他还是那副笑眯眯的样子。“我记得他们是在这个房间里等你。我们悄悄过去吧？给他们一个惊喜。”

我们悄悄在书架间绕行。它们足够大，大到可以再遮蔽十个我们俩。希斯拉德悄悄提示我：先在书架后等一会儿，看看他们在聊些什么。我完全理解。毕竟，万一他们正聊些不方便叫我听到的东西，或者我不甚了解的话题——我也好做足准备再杀过去。或者把这当成人类观察也不错。我喜欢观察可爱的年轻人。和年轻人在一起时我绝对想不起我的实际年龄；但要是面对拉哈布雷亚老爷子，我就会马上变成一个无聊的中年人——也许，老年人？

我被我的想法吓到，于是专注地从书隙间观察起这些学生。很快就有一个年轻人吸引了我的注意：相较于那些干脆不戴兜帽的学生，他的衣着已经算是比较严谨——至少，帽子和面具都郑重地在它们该在的位置。但他大约也不太在意这件事。我眼见他的兜帽渐渐滑落下来，露出一缕缕银白色的长发：它们如此顺滑，使人想起高山上的积雪。

我猜，我没法儿仔细分辨他们在说些什么了。

我亲眼见他在书架后微笑:并且神情愉悦地和他人讨论些什么。不。那是些幽灵。他确乎是极专注，于是不能注意到我的目光……我的目光也许会灼伤他。

希斯拉德碰了碰我的胳膊，小声说:“他们刚刚在探讨半人马座，或许你可以去和他们说些什么。”我是想这样做的，偏偏脚根植在此处，人也成了一株寄宿在图书馆中的植物。这叫我只能继续看着他。

如果是平常，也许我能从半人马座一直闲侃到什么乱七八糟的主义和思想；可偏偏我今天遇上这个年轻人。我的灵魂出窍了，我眼见我的躯干、嘴唇、双手都微微战栗，我在学生时代面对拉哈布雷亚老师的得意造物也未曾如此紧张如此拘谨。我看见他的眼睛:光辉镶嵌一般刻在他眼底，又气泡一般飘忽不定。我笃定我在隔空品尝一杯香槟了。他的脸庞溶在夕照之中，使我从心底油然而生一类庄严且神圣的奇异感触……即便我参见先贤们陈列的雕像，也未必得见可与之类比的情愫。

于是我小声问希斯拉德:“那个孩子叫什么？银色头发的那个。”

“哈迪斯。”希斯拉德说。“你够有眼光。他是他们当中学术功底最扎实也最有天赋的孩子。你想和他单独聊聊么？”

不。不行。我点点头，手心却几乎要出汗。这决不是什么正直的教导之爱。我太了解我自己了！任何一个人都不该将我带去他身边，否则我一定会做出什么叫委员会蒙羞的事情。这孩子……这用了冥王的名讳作为自己名字的孩子，相貌反倒更像是一位美丽可亲的宁芙。倘若我这次不拒绝与他相见，那么恐怕以后多半要……

“他看起来很忙，未必有时间与我单独邀约。”这是实话。我不想打搅这位可爱的天使。

结果这家伙却低声笑起来。“不是的，不是的……”希斯拉德说，“好吧，坦白说，我蒙骗了你：我是他的老师，受这可爱的学生之托来搭个线。”

“既然你都这样说了？”我短叹一声，“但我有要求。等会儿我要单独和他约时间。”

“别对我的学生做奇怪的事情啊？”

“不会。你放心吧。”这可难说了。谁知道这“小小的请求”其实是对意志力天大的考验呢？但愿我不会践踏我的底线与道德——不会让我的天使因为我不道德的爱意而面带愁色……我想，我该找个时间充沛的傍晚。这样也许还能留他在家吃一顿饭。

我稍作整理，而后绕过书架，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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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坐在哈迪斯面前，紧张得像是即将被拉哈布雷亚老师训话……以至于有些语无伦次。可他连这些胡言乱语也听得认真极了。我保证，我第一次和人约会的时候也不曾如此慌乱。这一切大概只是因为坐在那儿的是我的天使:在我枯燥又乏味的长篇大论之后，他总是转一转那双狡黠的眼睛，然后问，阿谢姆大人，您能再解释一次刚才说的概念吗？我不太明白。

多么好奇的、彬彬有礼的好孩子啊！但跟他有来有回地聊上几次之后，我已经完全地明白了——希斯拉德对他的评价一点儿不错，这是个极具天赋的学生，不论我口中讲述的是怎样晦涩的概念，都能在短时间内举一反三地把问题抛回给我。可这孩子见我的动机就像我同意见他那样，一点儿也不单纯。在他对知识的好奇心之下，确乎还有什么被隐藏起来的东西：就像一只躲在洞穴中的小兽。倘若认定眼前的事物无害，便会伸出头来，探知事物的属性……老天！我总算有了个正当的、爱的理由:是这宝贵的创造力和好奇心让我不由得怜爱他，而非我对他姣好的面容心生邪念。

“哈迪斯，你暂时还有什么想问的问题吗？”我竭力让自己的面孔看起来和蔼可亲一些，“我先去做饭了——放心吧，带出了你的份。我保证我们很快就能吃到晚餐。”

他显得有些不可思议:“您还掌握了厨艺吗？这真了不起。在我印象中大家都用料理机做饭了。”

我被夸得有些不好意思:“只是味道还不错，营养比起料理机差得远了。”

“好的味道有时候比营养更重要。不过谢谢您留我吃饭，我非常期待您的厨艺。”

我走到厨房的时候还在回味哈迪斯方才留给我的微笑。我能否把这视作一种天使的诱惑？如果一顿饭就能让这样美丽的少年对我微笑，那么我宁可日日夜夜地为他做饭……

但很快我觉察了什么。好像有一位天使正从门隙中看着我。

“哈迪斯，是你吗？”我回过头去，“请进……但是这儿油烟重了一些。”

“……我进来了。”哈迪斯捏着袍子，声音几乎要被锅中滋啦滋啦的声音盖过。这时我才意识到问题之所在:我的天使摘掉了他的面具，甚至连兜帽也没有戴。反观我自己呢？为了炒菜方便，干脆脱掉了长袍……

“咳，抱歉。”我回身盖上锅盖，“你怎么样，哈迪斯？这样的环境会不会不太适应？”

“……还好，”他的脸红扑扑的，“我本来是想观摩一下您如何烹饪的……但看起来您已经快做完了。”

“没关系的。你要是想学或者想看的话我再做一道菜就好了？”

“已经非常丰盛了……再多就只能打包喂给卡部斯了。”他确乎是有点儿难为情，“那么我先出去等您了。”

唉，我这不中用的脑袋！拜那些叫嚣着“抹除差异”的家伙所赐，哈迪斯见到不穿长袍的我怕不是要觉得被性骚扰了。我年少时大街小巷上还满是衣着打扮光怪陆离的人群，现在却连在家都要穿得密密实实……真叫人受不了啊。

我端着汤，叫家用机器人帮我把剩下的菜肴护送到餐桌上。哈迪斯仍然没有戴面具:甚至，也许是为了和我保持一致，将长袍也脱掉了，只单薄地穿着内里的衬衫。“屋子里多少还是有些冷，”我说，“没事的，哈迪斯。没必要迁就我这么一个糟老头子。”

“我不冷，”他说，“您放心吧。”

趁着吃饭，我才敢仔细端详起这张漂亮的面容:他真像是被美学之神亲吻过了。好吧，好吧，我知道，很多人大约并不会发觉我的天使拥有着怎样的姿容——充其量只能推测他长得端丽、标志。我该是做了多少善事，才能让他在初次碰面就心甘情愿地向我展露被隐藏在长袍之下的一切呢？而我——我不能自控地将目光投向他。我多渴望他喝汤时伸出的舌尖不是试探着汤的冷热、而是吻着我的嘴唇啊！我又是多么期盼他日后能常来请教我问题，好给我一个远远地守护着他的机会……

唉！我的哈迪斯。我俩认识能有七十二个小时么？可我的心却已经全扑在他身上了。这大概便是一种难得的缘分。我回过神来，见他小口地嘬饮起牛肉汤，心也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儿:“味道怎么样？”

“非常好。”哈迪斯说，“相比之下，食堂的饭菜简直像些加了盐的碎纸。”

“你喜欢就太好了。”

“您的夫人大约会很幸福。”

我像鱼一样张了张嘴，没有泡泡吐出来。并不是说这个问题不好回答:亲近我的人大都知道，我虽然谈了许多段恋爱，妻子却是一位也不曾有过。这话多少有些亲密了。

“我没有伴侣。”我笑了笑，“但经常给朋友们做饭。你要是有什么想吃的，就到我这儿来吧。只要我人在亚马乌罗提就随时欢迎。”

晚饭后他改变了主意:不再问我艰深的学术问题，转而要我讲旅行中的趣事。我从冰箱里拿了块石榴蛋糕给他，清了清嗓子，继续没头没续的讲了起来:早夭的孩子变作的小精灵，背着矿石的虫子，还有海另一边的矮个子同胞们……看着他兴奋的神情，我总觉得还能再讲些，再多讲些……

“阿谢姆大人，”他抬起头来，唇边还有一点石榴奶油，“我可以再拿一块儿蛋糕吃吗？”

“当然。”我合上旅行相册。“但时候不早了。等一会儿我送你回学校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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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起来你跟他相处得很好。”希斯拉德说。“那次见面以后他总在我面前提起你——眉飞色舞，神采飞扬。哎呀，简直就像你才是他的导师那样。”

“怎么，正牌导师怕我把你悉心呵护的学生偷走吗？”我捏起蜂蜜搅拌棒：缠绕在上面的甜美液体看起来正像那个孩子的眼睛。我试着用这些蜂蜜在烤吐司片上作简笔画；但颇有些不得要领，只得作罢。“我正有此意呢。快告诉哈迪斯，披狐狸皮、拿金葡萄和藤杖的怪物会把他抓走变成储备粮，像他这种正直善良的好孩子必须多注意所有投喂他石榴奶油蛋糕和朗姆葡萄派的坏人。”

“我还听说你在他面前不戴面具也不穿袍子哦？”

“那就再加上一条“警惕反对传统美德的怪胎”。”我满不在乎，“反正他后来也没穿袍子，石榴蛋糕倒是吃了整两大块。不过希斯，我觉得员工食堂的水准下降了。”

“可能是原来的机器快淘汰了吧。”希斯拉德切出一小块肉排，“他们说要把现有的料理机概念换成一整个新的使魔厨房，但费用要上涨三块钱；而且食堂的区域也要缩减。……说是为了响应革新理念的号召。”

“真奢侈。幸好我不常在亚马乌罗提。”我咬下最后一口吐司，“说真的，我的确想向你索要你的好学生的监护权——不是完全的，分我一部分就可以。我想带带他。”

“听起来简直是要我卖学生一样。”希斯拉德揶揄道，“这倒也不是不行，但他的课程——”

“能直接更改课程结构吗？”我问，“跟我出门的部分就算成实践课，实习，或者随便什么研究。每年回来上半年其他的课。”

“那你准备用什么来补偿他可怜的老师呢？”

“新型野生钝口螈的样本，据同行的生物学家观测，是自然进化。”我径直递给他一颗理念水晶。“和厄尔庇斯里的个体差异很大哦，还挺好玩的。”

“不愧是你。”我总觉得希斯拉德笑得有些像哈尔玛鲁特院某些看起来美丽但实际上很棘手的植物。“那我们就成交了怪物先生！但别真的把他当成储备粮。”

那可不好说。我心想。

这个提议自诞生之初就充满了我的私心，但我又并不想把他教成一位阿谢姆。我当然可以像我的师长那样在下座后拒绝回归星海——但哈迪斯不适合第十四席的位置是实打实的。那种充满好奇心和责任感的好孩子成为第十四席只会被活活累死，因为他不能学会合理地拒绝别人和控制自己的求知欲望……

“野外环境恶劣，你知道的。”我半真半假地打趣到。“等你吃完我们就走吧，去跟他本人谈谈。”

我们俩从学院的员工食堂出来后便拾级而上，来到拉哈布雷亚院。希斯拉德说他总在晨间带一杯温水，到学院的自修区研读那些高深晦涩的以太学书籍，像是以此为早餐。那可不太好，我想。我的天使还太年轻，这个年纪不多吃点东西会饿得无精打采的。我像他那样大的时候一顿就能吃五块烤肉排和三碗加了山羊奶酪的大麦粥！但他吃石榴奶油蛋糕的时候又那样积极。这一定是因为学生食堂太难吃的缘故。我肯定了这个想法。

正像他的老师所说的那样，我一眼就从自修区中发现了他：现在还太早，自修区除他之外几乎没有其他学生。大约也正是因为这个，他没有戴好兜帽，白莹莹的头发流水也似地披散下来，遮住了同样细嫩的后颈……我咽了咽口水，尽量叫自己多看他身边陈列的各种古怪理念，而不是再次耽溺在那片雪色里。冷静，我告诫自己，这孩子马上要成为你的学生，而不是你的以太活化剂。

“早上好，哈迪斯。”我努力让自己看起来和善一点，而不是像个糟糕的恋童癖变态，“这么早就来看书了吗？”天啊，阿加佩。听听你自己在说什么不着调的开场白。

“阿谢姆大人……还有老师，”他匆忙收拾好笔记，“请问有什么事吗？”

“现在有一个机会，”希斯拉德显然比我更擅长镇定地面对哈迪斯，“阿谢姆希望你能够以他的临时助理的身份陪同他工作。这部分内容会用来冲抵你毕业论文的部分。”

“那，我的课……”

“每年你可以回来上五十个学分。”希斯拉德说。“我们会跟学院方面讨论的，把你的课程仍然折算成全日制。不过可能会把学位更改一下。”

“……没问题，”哈迪斯的声音有点儿发抖，“那请问是从什么时候——”

“如果你愿意的话，”我说，“我下周就要离开亚马乌罗提，那时候你就可以和我一起走。”

“不过我还有几个问题，阿谢姆大人。”哈迪斯抬起头来，那双璀璨的金眼睛叫我颇有些无处遁形的感觉，“首先是关于我现在的研究课题的事……”

我陪哈迪斯一直聊到中午，问题就像以往一样，但多了许多关于旅行的部分。希斯拉德中途因为有课先走了，但他说会为哈迪斯递交申请材料；我看着眼前青春的脸孔，每隔两分钟就要在心里重新默念一句“跟学生发生关系有悖人伦道德”。不得不说这一个上午似乎叫我俩更熟悉了一点儿：他不知不觉中终于放下了那个该死的敬称，转而直白地用阿谢姆来称呼我，这叫我觉得相当受用；此外，他全身心投入讨论的样子也比上次会面更放松了些。我猜这是因为在学院会面的缘故，他不必担心会有其他的麻烦。

“……总之，野外考察相对来说还是比较危险的。”我解释道，“你以前有学习过战斗类的技能吗？我是说，魔法和变身之外的？”

“我学过一些重剑的用法，但不大熟练。”

“有基础就好。”我瞥了眼哈迪斯的手：这一点儿也不像一双剑士的手。“你下午有课吗？没有的话跟我去趟训练场吧。我想看看你现在的水平。”

希斯拉德是出色的弓箭手，但并不擅长重型武器。我想。哈迪斯在这方面未必得到了合适的教导。但无所谓，我总能教他这个。只有思考这些东西的时候我才能多少不那么……混账。

就当是来自你的年长的倾慕者的保护，哈迪斯。我忍不住再次打量起这张叫我头脑发热的青年的脸。如果有一天他因为控制不住自己的爱欲而对你出手，你就一剑刺穿他的心脏。

“现在去也可以，”他突然凑得很近，近到足够我听见两种轰隆作响的心跳声，“我今天倒是没什么要紧事。”

“那我们走吧。”我抓住他的手腕，方才发觉是自修区的学生变多了——对于今天戴了红面具出门的我来说不是什么好事情。“可能得走快一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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