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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racter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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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1-07-09
Completed:
2021-07-09
Words:
30,890
Chapters:
10/10
Comments:
3
Kudos:
61
Bookmarks:
7
Hits:
2,550

【生化危机】一线光明

Summary:

失去记忆的克里斯在东欧街头与那个曾经熟悉的人物再次相遇。

Chapter Text

眼前是一座无人的废屋,缺乏照明的室内显得昏暗不堪,唯有几束傍晚的余辉自窗户和门缝间挤进来,散漫投射在悬满尘埃的浑浊空气上。

在场的是两名男子。一人伏在地上,呼吸粗重,似已奄奄一息。另一人则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目光冰冷。

“你...老大很快会..过来收拾你的...”甫一开口,夹杂着血丝的口水从便从负伤男人的口中涌出,一头棕红卷发被汗水浸透,凌乱粘在脑门上。

面对眼前人无力的威胁,一旁的短发男性自是不为所动,掀开风衣,从中摸出一把军用匕首,握在手里不疾不徐摆弄起来。

“上周让你们带的那批货,藏到哪了?”和地上那双简直能冒出火的眼睛相对,短发男人依旧神情淡漠,连声音都不带一丝起伏。

红发男人微微张口,却只是发出一阵无力的干咳,并没有对提问作出任何回应。

另一人的耐性终于也快被消磨殆尽,他一步步走近红发男子,半跪着将小刀刺进那人膝盖后窝。

地上那人立刻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哀嚎。

匕首刺得很慢,犹如酷刑般一层一层缓缓穿透腿上筋肉,直到尖锐的刀锋挑拨过韧带,顶在了膝盖骨上。

那人最终还是耐不住这般折磨,松动了口舌。“查..查尔曼港..14码头的货轮上..求求你停..”

短发男子旋即打开手机,把刚刚得知的地址用短讯发了出去。然后站起来看着这名已经失去利用价值却仍在苦苦哀求的可悲角色。

他抬起脚,猛然踩在那把匕首上。喀嚓一声,随着膝盖骨碎裂的声音,那名男子也因巨大的痛楚而晕厥过去。

尽管没有痛下杀手,但这个人以后怕是永远无法再用这条腿走路了。即无感情亦无怜悯,短发男子只是用陈述事实般的态度这么想着。

将不省人事的男人抛在身后,他一脚踢开废屋破旧的铁门,迎接他的是逐渐笼罩城市的夜幕。

----------

克里斯·雷德菲尔德。这个名字大概是他离开医院时唯一带走的东西。

离开病房时,他看了一眼绑在手腕上的病患手环,上面有两行小字,第一行是他的名字,第二行写着脑外科。没来由的烦躁,他一把扯下手环将它扔进了垃圾箱。

自那之后,便一直做着这样的事。打手,保镖,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总归都是些不怎么光明的差事,奈何漫无目的地生活里唯一能仰仗的也只剩下这身打架的本事,便也就这么做了下来。

会来找他办事的基本都不是什么磊落君子,所幸要他解决的对象也尽非善类。再加上他下手虽狠,却也有着自己的克制,从未真正下过杀手,不知不觉竟也就习惯了这么过活。

不至于无事可做,也不愁没钱可花,却唯有心中某处难以表述的空虚始终无法填平。

----------

今天事情办得比想象中还要快,克里斯迎着寒风走在夜色初上的街道上,缩了缩脖子。

虽说想去酒吧喝个几杯,但若现在就灌个酩酊大醉倒还太早了些。

正当他心思散漫时,塞在上衣口袋的电话忽然震了震。这种时候打过来,无论是工作联络还是广告推销他都没打算接。鉴于自己糟糕的社交状态,更不可能是熟人打来的电话,因为他确实连一个能叫得上名字的“熟人”都没有。

扯了扯风衣领子,不由得脚步加快了些。然而口袋中传来的震动仍旧没有停下的意思。

没想到对方竟然十分坚持,克里斯心怀不满的粗暴按下接听键,等着另一边先开口。

“身后九点钟方向,谢尔洛夫酒吧,黑桃包厢。”听筒里传来的声音冷淡低沉,从中无法读出任何情绪。那人只抛下这么简短一句便切断了通话。

未料对方竟认得自己。

克里斯倏的转身,目光定在身后酒吧二楼的玻璃幕墙上。没来由的直觉,让他觉得对方此时正站在那里注视着自己。

他本无意将自己卷入复杂状况里,但既然对方主动找上门来,不去解决也是祸患。便不多考虑,直接快步走进酒吧,转进二层包厢。

推门而入,对上视线的是一个高大背影,刚毅挺拔的站姿仿佛训练有素的军人,应当不是等闲之辈,克里斯心中的防备又多了几分。

只见那人缓缓转身,阑珊灯火穿过他身后的玻璃落地窗,在那人轮廓上映出一层薄薄光晕。

夹杂了几许银丝的金发用发胶一丝不苟梳在脑后,挺立的鼻梁上架着一副墨镜,令人无法看穿隐藏在镜片后的神情。尽管精壮的体格看起来依旧坚实有力,但刻在前额与嘴角的褶皱却彰显着无法掩盖的岁月痕迹。

此刻那名金发中年人看着他,淡淡开口,“你似乎拿了不该拿的东西,克里斯。”

似是毫无波澜的平静语调,其中却暗藏着一股引人恶寒的明确杀意。

克里斯微微蹙眉,心中一时茫然。他既没想到中年人确实认得自己,也不明白他口中的东西意指什么。

“我不记得我们之间有什么过节,更没兴趣动你的东西。”

这样的回答显然无法令对方满意,那人只一瞬便冲到克里斯面前,接着就是一只手掌平推过来。这一串动作太过迅速,以至无法回避,克里斯几乎是出于本能的抬起双臂护住了自己要害。

然而预想中的巨大冲击并没有到来,对方只是一只手按在自己胸口,然后逐渐施力,扯住了他的领口。

“那这是什么。”那人语气几乎是咬牙切齿的,他一把从克里斯衬衫口袋里抽出一支玻璃管,容器中的猩红液体晃荡着,在灯光下散发出异样的光芒。

----------

克里斯这才隐约想起,昨晚..或者是今天早上?他确实在附近收拾过一个看起来可疑的家伙。导致大打出手的理由已经记不清了,或许是觉得对方碍了自己事,也可能单纯是自己喝高了,想找个人发泄情绪罢了。

只记得那人被掀倒在地时,死命护着怀中的公文包,似乎十分笃定克里斯的目的是为了其中某样东西。哪怕克里斯对那玩意并不感兴趣,却还是出于惩罚对方的心态,当着他的面取出了公文包里的玻璃管,塞进了上衣口袋。

----------

“那这是什么?”面对金发中年人冰冷的质问,他一时不知该如何作答。

那可疑的液体十有八九是兴奋剂、迷幻剂之类的精神药品,毕竟在这种偏僻的东欧小镇,类似的东西实在是太过常见。

见对方依旧扯着自己衣领,克里斯挣扎着试图推开那只手腕,可无论如何用力,那人的手臂依旧纹丝不动,死死攥住自己。

“既然你已经拿到了想要的东西,那我是否可以走了?我可不想掺和进你们这些毒贩子买卖。”

那人听了克里斯的话,表情有一闪而过的诧异。注视着眼前男人空洞的双眼,他终于明白那人身上发生了什么,于是慢慢放松手上力气,将他放了下来。

克里斯伸手调整好领口,转身就要离开。无论毒品走私,还是这个力气大到超乎常识的中年男子,仿佛一旦卷入与之相关的麻烦,就再难脱身。如果可能,他不想再和眼前人扯上任何关系。

看着克里斯转过身的背影,中年人带着些玩味的语气问道,“你难道从来不好奇,自己身上那么多伤疤是谁留下的吗?”

你难道想说是拜你所赐给吗?克里斯在心中冷笑着反问,却并未说出口。他不想接那人的话,他害怕把自己卷进对方的节奏。

“....我不想知道。”一边说着,一边推开了包厢房门。

“你曾是我最优秀的队员,克里斯。”本来像是褒奖的话语,从金发男人口中吐出,却带了几分疏离的味道。

听了这句话,克里斯扶在门框的手似乎微微一颤,但最终还是没有回头的快步离去。

金发男人没有阻拦,只是望着离去的背影,嘴角泛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

突然一阵头痛欲裂。

仿佛无数尖锐的冰锥刺入脑髓,令他眼前一阵晕眩。

克里斯踉跄几步,勉强扶住身边墙壁,呼吸粗重。

毫无预兆发作的头痛早已不知道经历过多少次,但像今天这么糟糕的状况还是头一次。

抹了一把额头渗出的冷汗,克里斯努力调整着混乱的喘息。他开始觉得那人说的大概是实话,他们不仅认识,而且过去的关系并不简单。

一些琐碎的片段逐渐在脑内闪现。他看到一个穿着松绿衬衫的年轻人走在仿佛看不到尽头般漫长的走廊上,而走在年轻人前方的,是一个留着金色梳油头的高大身影。于是那名年轻人逐渐加快脚步,试图追赶上眼前那人,只见他面露微笑,呼喊着另一人的名字——

“威...斯克...队长..?”克里斯不禁脱口而出,念出了这个陌生的名字。

头部又窜过一阵激烈的刺痛,他紧握着拳头用力抵在额头上,告诫自己不能再继续想了。仿佛是身体的本能在抗拒着和那人有关的记忆——不要再想了,就像这样忘了吧,忘记就好。

克里斯努力支撑着身体,艰难的找回了平衡。他想自己是该去喝个烂醉,然后忘记那张可恶的面孔,忘掉这该死的头疼。

迈着依旧不稳的步伐,转进了附近的酒场,挑一个靠近吧台的位置坐下,冲老板打了一个点单手势。

“你的黑方。”作为酒场熟客,不必他开口,老板已经拿出一瓶开好的威士忌,“咚”的一声敲在桌面上。

“一瓶不够”克里斯眯着眼睛,伸出两根手指,“至少得两瓶。”

虽说是送上门的生意,但要是让他喝高了,十有八九又会惹出麻烦。看着眼前的麻烦角色,老板想着理由推脱。

“很多吗?我说今天只喝两瓶。”对方的迟疑让克里斯感到些许不快,不由得加重了语气。

估摸着再劝说也不会有效果,老板索性放弃游说,又从托盘里拿了一瓶酒,开好放上桌,然后对着门口的保镖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多“关照”这边情况。

面对酒场老板的一脸排斥,克里斯丝毫不以为意。让他烦躁的事已经够多了,实在没有精力再去操心别人的心情。他直接用手从桌上的冰桶里抓出几块碎冰,扔进充斥着金色液体的酒杯里,用手轻轻摇晃,传出一串清脆的碰撞声。

举杯一饮而尽,带着些许苦涩的酒精在口中缓缓扩散,克里斯的目光也逐渐染上微醺。

......真是太糟了,这一切真是糟透了。

酒精的作用让他再一次陷入沉重的负罪感与自暴自弃中。克里斯不知道自己的内心为何如此恐惧着过去,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非得活得像个混账不可。直到今天和威斯克相遇,他才第一次开始设想,若是找回过去,自己又会以怎样的方式活着?至少不会比现在的自己更烂了吧。思及此处,脸上不禁挂上一丝自嘲的苦笑,又倒了几杯酒吞咽下肚。

不知道独自喝了多久,第二瓶威士忌也慢慢见底,眼前的景色逐渐罩上一层朦胧,怠倦感汹涌袭来,头却依然疼得厉害。

以前每次头痛发作,他总会把自己灌得烂醉如泥,然后一切就变得不那么痛苦了。但这次似乎不一样。即便酒精也无法拯救他正饱受折磨的痛觉神经。

用手揉了揉额角,失神的目光漫无目的扫过喧闹的大厅,却正好和一个年轻人对上了视线。

那人操着本地话冲自己大声嚷嚷着什么,尽管克里斯的俄语并不好,也听得明白对方说的都是些粗口,毕竟骂人的话总是最好懂的。

克里斯难掩烦躁,一把将酒杯砸在桌面上,冲对面竖起一根中指。他想自己会把这个不知好歹的小鬼拖去门口教训一顿,然后将他的脑袋狠狠塞进垃圾桶。

肇事的小青年正要冲过来,身边的同行者却将他一把拉住,接着对他耳语了几句。听过同伴劝告,年轻人双目微微张大,用仿佛见到怪物一般的眼神瞪着克里斯,最终选择面露不甘的悻悻离场。

就连对方的临阵退缩都让克里斯感到不爽,他从口袋里掏出一叠纸钞,啪的一声拍在桌面上,起身又从酒侍的托盘上拎了一瓶酒,攥着酒瓶摇摇晃晃走向门口。

---------

东欧的夜晚总是异常寒冷。

尤其在冬季,迎面而来的寒风几乎带着刺骨的力道。

借着酒劲为身体带来的一丝热度,克里斯顶着寒风迈着艰难的步伐。

街灯在眼前涣散出层层重影,刺得眼睛生疼。地面像在晃动,身体开始失去平衡。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头确实疼得太厉害,又亦或两者都有,克里斯感到身体再也难以支撑。

要是倒在这里,估计会无人问津的冻死在街头吧。倒是很适合野狗的死法,他不由得在心中自嘲。

失重的身体落向地面,却在触及冰冷前被一只手拦腰接住。

勉强睁开的双眼里,映入的是一张戴着墨镜的脸。

为什么会有人在深更半夜还带着墨镜啊……

克里斯看着那人的脸,不知为何迷迷糊糊中首先想到的是这么一句。连自己都觉得好笑,他勉强扯了扯嘴角,像是真的笑了出来。

“....威....”

留着深棕短发的男人在失去意识前,用仿佛呓语般的口调,念出了看似毫无意义的单音节。

而那名戴着墨镜的金发男子则将他揽在怀中,嘴角浮现出一丝不易察觉的浅笑。

Chapter Text

——一连串枪声在空旷的走廊中回荡,将周遭的沉寂划破。

挂在天花板上的旧灯管投射着黯淡光芒,将男人本就高挑的身影拉得更长。

男人脚上一双黑色皮鞋擦得锃亮,每踏一步,坚硬的鞋跟便与水泥地面碰撞着发出一阵清晰脆响。

喀嗒、喀嗒

如时计钟摆般极赋规律的步调,不似来自于生物,倒更像是一台设定好频率的机械。

跨过两道安全门,他走向枪声传来的方向。

 

【1996年,浣熊市警局,地下打靶场】

 

克里斯摘下隔音耳罩,那把惯用的M92F被随手扔在射击台上。

记分牌上闪烁的红色数字展示着得分。15发快速动态射击,共计128环。虽是相当出色的成绩,却远非他所能拿到的最佳分数。

年轻人懊恼地抓了抓头发,几缕发丝脱离了发胶的管束,凌乱散在前额。

“这么晚还在警局做什么?”青年闻声,还未转身便直接对身后那人问道。

二人间想必已十分熟悉,无须对方开口,仅凭脚步声就已知晓了来人身份。

“和你说过多少次,不要在地下室吸烟。”

提问并未得到解答,那人只是面露不快地转移了话题。

虽说这样的抱怨确实合情合理。

身处如此密闭狭小的空间里,实在很难忽略这空气中近乎令人致死的二手烟浓度。

来人一只手还握在门把上,才踏入房间一步就被浓重的烟草味熏得皱起了眉。

于是克里斯将手伸进上衣口袋里一阵摸索,直至翻出一盒被压得皱巴巴的香烟包装,眯着眼往里看了看。

“喔,放心吧,至少今天的份已经没有了。”他将包装开口对着地面抖了抖,似是要证明其中确实已空无一物,接着便随手将之揉作一团,以一个三分远投精准扔进垃圾桶。

高个男人终于还是带着诸多不情愿,趋步靠近年轻人身边,一把捏住对方下颌,将他拉得离自己更近了一些。

极速缩短的距离使得二人气息之间仅余一纸之隔。

“……你闻起来可真像只从没洗过澡的野狗。”

戴墨镜的男人并不打算营造什么温情气氛,只是再一次的,坦诚地表达了自己的不悦。捏着下巴的手指也在不知觉间多注入了几分力道。

不过对克里斯而言,上司这幅恼怒的样子反倒显得更有趣些。相较平日里那副事不关己、高高在上的冷漠姿态,他现在的样子至少像个有正常情绪的普通人。

于是忍不住继续火上浇油。

“老实说,我不仅刚抽完烟,还喝了酒——当然是你最讨厌的威士忌。”克里斯握住那人手腕,将他的手从自己脸上挪开。“鉴于我今天过得实在糟透了,所以无论你想做什么……都还是算了吧。”

然而在对方的意识里,似乎从来没有“被拒绝”这一选项。

男人抬臂,以不由分说的力度一把揽过下属后腰,另一只手则去摸桌上那把武士之刃(M92F)。只见他抬起枪口,对准角落的监控摄像头就是两发。

化作残骸的摄像头伴着枪声哐啷落地,只余下一截断裂的电线还耸拉在墙角,噼里啪啦蹦着火花。

“喂?!你在做什么啊?!”突如其来的举动令克里斯一阵慌乱,连声音也染上了一丝惶恐,“我这个月的工资真的不能再扣了!”

藏在镜片后的脸读不出感情,只是发出一声不易觉察的轻叹,答道,“……那以后记在我账上。”

----------

男人一把掀起青年身上的紧身T恤,将之褪到胸口,藏于布料下的饱满肉体顿时展露无遗。

骨节分明的手指捉弄着胸前敏感的两点,舌尖亦舐上对方耳根。

哪怕心情上犹未放弃抵抗,身体却逐渐败给了对方的执拗而可耻地有了反应。克里斯带着些许懊恼扯下男人脸上的墨镜,只见那双深灰色眸子正盯着自己。

看来威斯克是认真的。

在把警局的每个角落都弄脏之前他绝对不会停手。

最终仍是青年顺从了对方,举起的双臂绕过上司脖颈,充斥着劣质烟草与酒精气味的液体在二人唇齿间逐渐交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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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很清楚自己并不适合与人建立稳定的亲密关系。在双亲接连过世后,他曾一度对未来的不确定性感到恐慌。即便是在很多人看来可以轻易许下的承诺,对他来说却多了一层沉重的份量。至于对家庭的规划,更是从未在他的考量之中。

相较在工作中投入的热情,克里斯对感情的态度甚至可以称得上是冷漠。而威斯克的出现,则让他感到了同类的气息。

威斯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工作狂,仿佛任何棘手案件在他的安排下都能得到恰如其分的处置。哪怕面对档案室里那堆无人愿接手的烂摊子,也能摆出一副游刃有余的姿态将其处理得一丝不乱。

不过工作之余,威斯克却从未提及自己的私人生活——即便对方是他最为欣赏的部下。

事实上,克里斯也并不在乎。

他对上司工作之余的社交状态一无所知,在他看来,上司对自己的生活状况亦毫无了解。恰是因为摆脱了责任感的束缚,他们之间反而能构筑起一层奇妙而稳定的关系。

适当的亲密与足够的距离,本来不过是一场各取所需的逢场作戏,又有谁能料到这一点微小的火花最终竟化作一副甘美诱人的毒药,引人深陷泥潭,却无人自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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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滴汗水沿着青年前额的发梢滑落,他喘息着再次贴近了对方灼热的胸膛。

此时那个看似遥不可及的人正在他的双臂之中,又有谁人可知平日里那个冷若冰霜之人竟也有着如此真实的热度。

“再来,威斯克。”青年赤裸的身体靠在射击台上,将身体调整成容易进入的姿势。

狭窄的空间因点燃的欲望而升温。空气中的扬尘包裹着暗黄色灯光,在二人身上勾勒出一圈含糊地轮廓,不禁让人产生了热气蒸腾的错觉。

男人自然没有拒绝青年请求的必要,他将双手撑在被沾湿的台面上,再一次进入了对方身体,激荡地水声逐渐将细碎地喘息掩盖。

“嘿,克里斯。”

-“嗯?”

那双深灰色的眼睛依旧不依不饶,直勾勾地盯着他的脸。

 

【——看着我。】
【██████】

……
…………

耳侧的声音朦胧犹如来自云端。

“……看着我。”

笼罩在眼前的雾气正渐渐消散,身体却依旧因炽热而难以动掸。

接着,一只冰凉的手贴上了他的脸颊。

这一无心之举瞬间触发了克里斯身上的警报开关。

他以左臂支起上半身,右手抬起便是一记注入浑身力道的迅猛勾拳,直击对方面门而去。那人登时发出一声哀嚎,紧接着又传来一阵瓶瓶罐罐落地破裂的声音。

很显然,克里斯这次也正中了目标。

----------

有时连克里斯本人都对自己强烈的求生意识感到佩服。他每每于危机时刻表现出的反应力与其说是“技巧”,倒不如说更接近于“本能”。也许对有些人而言,战斗本就是一种天赋。

他喘息着坐了起来。尽管脑袋依旧沉重得像注了铅,视野模糊一片,他还是尽可能保持着警觉开始观察四周。

狭小的空间,没有窗口——无法确认时间和地点。
白色的墙壁,角落里闪烁着灯光的可疑机械——只能推断出这里并非普通设施。
而唯一剩下的线索——正躲在角落里瑟瑟发抖。

克里斯这才看清那人倒在对面的墙角,周围狼藉一片。根据状况倒是很好判断,必然是方才那拳出手太狠,直接将对方揍飞了出去,又正巧撞上柜子,弄得里面东西散落一地。

他便直直向那人走去。刚从昏睡中醒来的身体依旧有些脱力,但要扯起倒在地上的男人还是绰绰有余。克里斯捉住对方领口,将他提了起来。

“你是什么人?”

男人抬头,盯着克里斯的双眼写满了恐慌。

“我……我是史蒂夫…”

Chapter Text

眼前的男子肤色苍白,高挑瘦削。一头棕发似乎许久不曾打理,杂乱无章散在肩上。那双深蓝色眸子由于病态的消瘦而深陷眼窝,令本就失神的目光更多了几分消沉。

自称史蒂夫的男子并未反抗,表现出的惊慌亦不似是伪装。在认定对手并无威胁后,克里斯将他重新扔回了地面。

“没人关心你叫什么!我要知道的是你的身份,还有你想对我做什么?”

“我…我不知道…我就是史蒂夫?至少威斯克是这么叫我的…”男子瑟缩着抬头,眼神游移不定,有意回避着与克里斯的目光接触。

“而且我也不想做什么啊…只是你刚才看起来很痛苦,就以为可以叫、叫醒你。”男子说话的同时,不断有鲜血自口鼻涌出。他举着双手一阵胡乱遮掩,殷红的液体还是不听使唤地扑簌簌喷了一地,把他身上那件极不合身的白大褂染得满是脏污。

方才那拳怕是直接敲碎了这人的鼻梁骨——或许牙齿也掉了几颗。望着瘦弱男子满口含血,说话含糊不清的悲惨模样,克里斯只得脱下身上外套丢给对方,令他先将口鼻捂住,别再把血喷得四处都是。

“嘿,你刚才提到了威斯克对吧?”克里斯蹲下,按住那人肩膀,“告诉我,他在哪。”说话的语气一字一句,不容拒绝。

男人颤抖着抬起手,指向身后那扇门。

比起在这和精神异常的家伙浪费口舌,直奔主题才更符合他的作风。

克里斯起身,毫不犹豫地,向着未知的彼端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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灰色大理石桌面上投射着一串3D DNA序列成像,站在一旁的是戴着墨镜的金发男子。只见他单手托腮,盯着模型在认真思考什么。

接着,他从电脑里提取出一道新的序列植入了模型。

【错误警报,模型演算失败,即将坍塌】

电脑屏幕瞬间变为红色,同时响起了刺耳的提示音。

那人迅速放大模型,以极其娴熟地手法将序列快速重新组合。

只是行动并未改写结局。

【模型坍塌,II级错误警报,本程序将在倒计时10秒后重新启动。10、9、8……】

为了打断恼人的警报声,中年人用力按下了显示器的关闭按钮。影像在短暂闪烁过后,与报警声一齐消失无踪。

登时偌大的空间内,只余下一张空荡荡的桌面与一道形单影只的背影。

这是记录以来的第三十五次失败。

即使经历了无数次的尝试,他依旧找不到前进的真正方向。犹如闯入黑夜中的迷宫,目光所及之处皆被黑暗掩盖。

一切都与威斯克最初的设想大相径庭。

人类的进化本应没有尽头,但最后,他却在自己身上看到了终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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失败者要负责承担起一切斗争的代价,这就是现实世界的游戏规则。然而非洲一战付出的代价实在太过沉重,让他能选择的退路已所剩无几。

被烈焰焚烧过的躯体不可能毫发无损,是始祖病毒奇迹般的再生能力为他在地狱中打开一条活路,但身体与衔尾蛇的不完美结合却使得体内器官陷入了无可逆转的衰退。

不断重复的毁灭与再生——这就是威斯克体内每分每秒都在发生的事。

他踱步靠近墙边,打开嵌入墙体的保险柜,里面陈列着一排摆放整齐的注射器。每支注射器腔体皆被注入了猩红色液体,摇曳的水光在灯光反射下散发着异样光芒。

威斯克捡起其中一支,刺入了脖颈。

药剂在血液中迅速扩散的同时,侵蚀着身体的寒冷与怠倦也被一扫而空。抑制剂尽可能地延缓了病毒的侵蚀,却无力改变这具躯壳正走向崩溃边缘的事实。

也许,那人的出现能为即将步入死局的情势带来些许转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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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威斯克合作过的对象中,克里斯的优秀可称得上是独一无二。

迅速地反映,出色地力量,以及最为关键的——绝不动摇的决心。他就像一台完美的战斗机器,永远不知道放弃,为了达成目标不惜孤注一掷。

尽管在过去的相处之中,克里斯脾性里这股近乎极端的执拗时常令威斯克感到不悦,但在与其缠斗了十几年后的今天,他对于这一特质又有了新的理解。

与克里斯的意外相遇使他再度明确了自己依旧需要这份力量,于是他把克里斯带回了基地,并将“保险”埋入了对方身体。没有聪明人会轻易把敌人留在身边,除非拥有了掌控关键的钥匙。

在跨越十六年后,他们或许还能以这种方式再次合作。

忆及上次对克里斯发号施令,已遥远得像是上个世纪发生的事……不,具体来说那确实已经是上个世纪的事了。

甚至遥远得让威斯克都感到了些许怀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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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方是一条不断绵延向前的白色过道。仿佛与人世隔绝一般,寒冷,寂静,不见一丝生气。

一路上伴随克里斯的只剩下自己的脚步声。

他开始怀疑除了那个自称史蒂夫的怪人,以及可能存在的威斯克,这里已经没有半个活人。

可是就算见到了威斯克,他又能如何应对呢。

方才的梦境,以及不时闪现的画面并没有让过去变得清晰,只有包含于其中的感情确实传达给了自己。

虽然承认这一点让他感到十分尴尬,但他开始觉得……自己大概喜欢威斯克,或者至少曾经喜欢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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夹在回忆和现实之间的,是整整十六年的记忆空白。

曾经的上司如何看待自己早已无从考证,如今剩下的只有威斯克在某一瞬间想要杀死自己的现实。

威斯克当然可以轻而易举地除掉他,哪怕只是在他倒向雪地的时候选择视而不见,那么次日冻死街头的醉鬼便又多出一个。

可现在的他却还活着……正是这一点使得情况变得更加难以捉摸。

未能将乱作一团的思路理出头绪,人已在不知觉间走到了通道尽头。

尽头是着一扇玻璃质感的透明大门,在克里斯接近后,两扇门扉自动向他敞开,里面站着的正是那个开始让他感到熟悉的身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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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次的会面没有让气氛变得缓和,空气一如之前偶遇时的沉重。

“有什么想问的吗?克里斯。”是对方先抛出一句提问。

有什么想问的?

他混乱不堪的脑子里搞不清楚的事简直太多了。关于过去,关于自己,关于他曾经的上司——这全部的一切,他既不知该从何提起,更不确定是否应该触碰。于是他只能选择一个最普通的,也是对他而言最无关紧要的问题,“……这是哪,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这是我过去废弃的东亚研究所。”划过男人嘴角的冷笑承载着满满地讽刺,“至于我们现在为什么在这里,从某种意义上来说也算是拜你所赐。”

克里斯皱着眉微微歪了歪头,试图厘清其中的联系。

“不必试图理解,克里斯。这些事——以前的你不懂,现在依旧不会明白。你只需要知道,从现在开始我不会再让你妨碍任何事了。”

金发男人按住他的胸口,以无法拒绝的力道强迫他靠上墙壁。

“为什么?威斯克。”

克里斯盯着对方的脸,似曾相识的画面令他陷入一阵短暂的恍惚。

“……为什么你觉得我会阻止你?”

出乎意料的反应连威斯克都感到些许错愕。

“要是你想做什么的话……我来帮你吧。”克里斯以平静的语气说出了威斯克从未想过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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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四处流离的日子里,克里斯本已放弃了对生存的执念。便是继续活着,也不过在醉生梦死间苟延残喘罢了,无论自己最后落得什么悲惨下场,他也既不意外,更无怨言。

像这般毫无意义的人生,独来独往或是帮助威斯克,并不会有太大区别,至多是换一种方式苟活着而已。

只是在某一刻,克里斯终于觉察到了被埋藏的本心。

即便他曾无数次在自暴自弃中逃避过去,但当封锁于记忆深处的感情再次苏醒时,支撑着心防的最后一面墙壁终于被现实压垮。仿佛有一个声音在他脑海深处大声叫嚣着,不要再逃避了,面对这一切吧。

不愿去思考自己的选择会带来什么深远影响,他只是试图对自己诚实哪怕一次。

“要是你想做什么的话……我来帮你吧。”

在令人窒息般的短暂沉默后,金发男人答道——

“那便如你所愿吧,克里斯。”

声音里没有愤怒,也不再有错愕,只是一如往昔的,令人怀念的平静。

就像他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

“我叫克里斯·雷德菲尔德,从今天起就任阿尔法小队成员。如果以后有什么事需要处理,请尽管喊我帮忙!”

望着刚褪去稚气的年轻脸庞,上司只是淡淡应道,“那便如你所愿吧,克里斯。”

许多年前的阿尔伯特·威斯克一定没有留意到,当他说出这句话的时候,嘴角正划过一抹淡淡的,难以察觉的微笑。

我想,我们以后一起相处的时间还会有很久。

 

————对吧?

Chapter Text

“换弹需要几秒?”

-“哈……??”

面对这句没头没尾的突然发问,克里斯面露困惑。

“我问你手枪换弹需要几秒。”

威斯克完全无视了下属的反应,只是一边啜饮着手上热气蒸腾的咖啡,一边重复了提问。

 

【1996年,浣熊市警局,S.T.A.R.S办公室】

 

“大概…三秒吧?”青年思索着回答。

“太慢了。”架着墨镜的长官立即斩钉截铁地答道。

上司不留情面的批评无论经历过多少次都绝对无法习惯,克里斯极为不满地表示抗议,“你对警局的冠军射手有什么意见?”

“你的射击水平确实出类拔萃,克里斯。”上司轻轻挪了挪眼镜腿,确保鼻梁上的墨镜正处于完美位置。“只是和射击技术相比,你的近战能力简直不值一提。”

“姑且不论你对我格斗水平的错误判断……总之这和换弹有什么关系?”

“过份依赖枪械是你的坏毛病,”上司说话的同时继续专注于手里那杯咖啡,毕竟喝热饮时避免镜片起雾确实是个技术活。“在你换弹的这三秒里,敌人至少有两次机会可以放倒你。”

年轻人双手抱臂,确实地思考了一会,最终得出结论,“不可能,我不认为有人能达到这种水平。”

“以后说不定就遇到了。”

对方的回答让克里斯颇感不快,“你是想和我打一架吗?”

“不。浪费时间在胜负已定的比试上,对我而言毫无意义。”那人依旧是一副事不关己的淡然态度,“要是你能变得稍微强那么一点的话,或许有一天真的会陪你过两招。”

“我说威斯克,你有没有考虑过哪怕一次——改改自己说话过于直白的坏毛病?”年轻人皱着眉,他实在无法理解自己的上司为何如此热衷于对自己找茬。

“我只在你面前表现得这么诚实,你该感到庆幸,克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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威斯克说的确实是实话。

就算只是实验材料的一部分,他还是由衷希望克里斯能活得久一些。毕竟如此优秀的观察对象实在不可多得,若克里斯在中途退场,他一定会感到非常遗憾。真的非常遗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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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那之后,克里斯确实磨练了自己的体术。尽管他并不认为自己的努力和威斯克的提议有半点关系。

战斗依旧是从第一颗子弹开始。

第一枪,正中目标眉心;下一招,以反击化解近身敌人攻势;收尾,右拳借力直击对方要害。

他站在潮湿的河谷中间,脚下是散落一地的狼藉。

前方扑来的发狂野犬已被一发贯穿,身侧则是击倒在地的身份不明人物。

握着枪的手指滑过枪柄上熟悉的纹路,确认威胁解除后,克里斯终于将惯用的武器收回腰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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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东欧凛冽刺骨的寒气不同,东亚南部地区所特有的带着潮湿气味的阴冷空气让他更不习惯。

或许唯一的好处在于不低的室外温度能让他尽可能保持轻装,战斗时的机动性也得以大大增加。

此时的克里斯穿着一件极其轻薄,带有兜帽的黑色冲锋衣。由于本身并没有什么扎眼设计,只须将兜帽压低一点,便能立即不引人注目地融入人群,这一点令他觉得十分便利。

趋步向前,拨开半人高的草丛,里面藏着些星星点点泛着微光的植物。他小心摘下几株,将其收进玻璃容器中。

威斯克需要的材料已经到手,也就没有理由继续待在这不宜久留之地,克里斯扯起兜帽匆匆离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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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威斯克合作后,执行类似的任务已不止一次,他却从未问及自己采集的东西是什么,一次都没有。

事实上,他和威斯克之间几乎不存在交流,就连安排任务双方都会把对话压缩至最简短的程度。

结果依旧是收人钱财,与人消灾。换了不同雇主,做的倒还是相同的事,似乎什么都没能改变。

不过今天的克里斯终于动了发问的念头。

“要是你能变得稍微强那么一点的话,或许有一天真的会陪你过两招。”是梦里威斯克说的话。他并不确定这幕场景是单纯的梦境还是过去发生的现实,只有对话的内容令他在意。

“威斯克,我有个问题。”克里斯把装着植物的玻璃罐放在桌上。

金发男人依旧专注于处理电脑屏幕上堆积如山的数据,对克里斯的提问显得有些心不在焉,“什么事?”

“我们曾交过手吗?”

“很多次。”对这种无甚意义的问题,威斯克一向缺乏耐心。

克里斯低头,望着右手满是老茧的粗糙掌心有些出神。

“……那我赢过吗?”

原本飞快操作着屏幕的手顿时悬在了空中,短暂的沉默中充斥着仿佛能将空气冻结的寒意。

“只有一次。”极力克制的声音已不如之前那般从容冷静,一道红光刺透了黑色镜片。

克里斯一怔,这样的回答倒颇在意料之外。不只因为自己的战绩,更是因为——

“你确实很诚实,威斯克。”

对方立即以明确的态度拒绝和他继续深入探讨,“你还有别的问题想问吗?没有的话——”

“没什么。”

克里斯没给对方留下把话说完的机会,而是识趣地选择了离开。身后玻璃门自动落下,再度将他与威斯克分隔在了空间的两端。

握起的拳头松开了又再握紧,克里斯无意识地重复着毫无意义的小动作。

未料自己竟胜过威斯克,有那么一瞬间,他甚至对自己的拳头感到了肃然起敬。

“看来梦里见到的也都是真的了……”

这是克里斯不得不承认的另一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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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到房间,他看见史蒂夫仍披着那件白大褂坐在墙角发呆。

白色的墙壁,白色的屋顶。若不是那头引入注目的棕色乱发,史蒂夫苍白的肤色几乎要与环境融为一体。

他可以就这样什么都不做,只是注视着虚空呆坐一整天,就连进食的画面都很罕见。

与其说是个活人,他其实更像一株植物,会动会说话的植物。依克里斯看来,史蒂夫能以这种状态活到今天简直堪称奇迹。

“我回来了。”尽管和史蒂夫谈不上太多交情,但毕竟住在同一屋檐下,不可能完全忽视对方的存在,有时克里斯也会主动打声招呼。

而对方则微微歪过头看着他,以几不可闻的声音回应,“嗯,克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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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曾一度非常抗拒被史蒂夫直呼其名。毕竟他们的关系绝对称不上是熟络,就这么跳过姓氏直接称呼名字让他觉得颇不自在。

他试过再次强调自己的名字。

“我叫克里斯·雷德菲尔德。”

-“我喜欢雷德菲尔德这个姓……克里斯。”

结果史蒂夫依然还是执着于叫他的名字。

“难道你就没有姓什么的吗?”

-“我不知道。”

于是克里斯也只能喊他的名字史蒂夫。

在没有任务、无事打发的时间里,克里斯也问过一些别的问题。譬如——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

-“不知道。”

“我来之前你一个人在这里呆了多久?”

-“不知道。”

任何提问最终都只能换回同一个毫无悬念的答案。没想到史蒂夫的过去竟空白得如此彻底,然而一念及自己的记忆状况同样难称乐观,便自觉没有资格去评判史蒂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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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坐在床沿,身上仍披着那件黑色外套,兜帽将他的脸覆在阴影之下。他自怀中摸出一把小刀,攥在手中百无聊赖摆弄着,刀柄从食指中指间旋至掌心,刀柄翻转一圈再扔到另一只手。

“你刚才去找威、威斯克了吗?”

“嗯,”克里斯抬头瞥了对方一眼,“你很怕他吧。”

“呃……你怎么知道的?”

因为每次提到他的名字你都在发抖啊,你难道没有意识到吗。

瑟缩着念出威斯克的名字后又一脸茫然的反问,史蒂夫脱线的反应甚至让克里斯觉得有些好笑。

不把心中的反问说出口已是他最后的体贴,克里斯只是淡淡答道,“哦,我猜的。”

“可是,你好像很喜欢他……威斯克。”

克里斯闻言一颤,手上刀子顿时偏离了控制,尖刃掠过手腕,带起一溜子血花。他啧了一声,把手中东西扔在了桌面上。

“你为什么这么觉得?”

-“就是……感觉……”

呵。

克里斯微微牵动嘴角,扯出一丝苦笑。

“既然你这么怕他,我带你走吧。”

“啊??”毫无预兆的提议让史蒂夫像听到鬼故事般惶恐地瞪大了双眼。

“威斯克说下次任务要我带上你。到时候我放你走吧,别再回来了。”

克里斯自认为无甚不妥的发言却引起了史蒂夫的激烈反应。

“不行!”史蒂夫无措地抱着头,身体难以克制地剧烈颤抖着,“我已经没有地方能去了,真的已经……”一句话说到后面,声音已微弱得如同自言自语般含糊不清。

难以理解对方恐缩的理由。盯着慌乱的史蒂夫,克里斯把眉头皱得在眉心都留下了一道褶子。

“随你便吧。”他克制着内心的不悦切换了话题,“其实没必要这么悲观。父母兄弟女朋友之类的,总会有那么一两个的吧?”

史蒂夫蜷缩着身体,把脸埋在双膝之间。

【……我……】

【不可能有的啊。】

——这是他最后的回答。

Chapter Text

像浣熊市这样的小城,一过了晚上十点,街道上便已是人影稀疏,车马寥寥。

年轻的新人警官左手勾着挂在肩上的机车夹克,右手捏着半截没吸完的烟,从酒馆大剌剌晃了出来。

眼前空荡荡地街道与酒吧内的喧闹形成了鲜明对比。少了白天川流的行人与车辆,连这条颇具年代感的旧马路都显得敞阔了不少。

他夹起烟嘴深吸一口,转入了回家必经的小道。

这儿确实是字面意义上的小道,狭窄且昏暗,本就没几盏路灯,设置在拐角处的最关键的那盏居然还出了故障,光线忽明忽灭闪烁不定。

克里斯眯着眼睛盯着路灯上那颗在报废边缘苟延残喘的灯泡,盘算着明天该给市政局打个电话,通知他们换个新的。

当然除此之外,引起他注意的还有另一件事——此时坏掉的路灯下正站着一位年轻女性。

为了让自己看起来像位友善好警官,而非在街边肆意搭讪的小混混,他立刻把叼在嘴边的烟头甩在地上踩熄了火,顺便清了清嗓子,准备上前规劝未成年人尽早回家。

“这位小姐,请问你知道现在几点吗?”

“啊!”克里斯的现身似乎让对方吓了一跳。

“嗯,我觉得应该是未成年人乖乖上床睡觉的时间了。”说话的同时,他又走近了两步,“需要我送你回去吗?”

“离、离我远点!”女性一边后退一边笨拙地将手中东西往背包里塞,而其中一袋东西因慌乱落在了地上。

闪烁着昏暗光线的街灯下,是洒落一地的白色粉末。

克里斯立即拉响警觉,一个反手捉住对方手腕。

“求你救救我……是那个人逼我这么做的。”女性带着哭腔拼命指着他身后的方向。

克里斯犹豫了一瞬,最终还是败给了女人的眼泪。他半转过身子,目光沿着指示的方向搜寻,却一无所获。

正要回头,突然有一道凉意贯穿了身体,紧接着是迅速扩散的疼痛。

他低头看了一眼腹部,上面正插着一把小刀,半截刀刃还露在外面,于灯光下闪着寒光。身后女人已借机挣脱了掣肘,冲着道路另一端拼死奔逃。

……妈的,被算计了。

顾不得伤势,克里斯扔下手中外套发足猛追。换作平日,赶上这么一个女孩简直轻而易举,奈何身上有伤,竟挣扎许久才追上对方脚步。

已经没有了顾及风度的余裕,克里斯喘着粗气一脚踹在对方膝盖后方迫使其倒地,接着扣住那人肩膀掏出手铐,一侧锁住她手腕,另一侧锁在附近铁栅栏上。

一串行云流水的操作之后,腹部的伤口却痛得愈发厉害了。不似一开始划穿皮肉的刺痛,而是逐渐演变为搅翻着五脏六腑的,更加难以忍受的激烈绞痛。

可恶,怎么会这么疼啊……

伴随着剧烈的痛楚,克里斯两眼一黑,趴在地上吐了出来。低头看了一眼伤口,不断涌出的血液已经把半身衣服都濡湿成了暗红色,黏腻腻贴在身上。

显然之前的动作令刀子刺进了更糟糕的位置。

克里斯努力掏出对讲机,却无奈手颤抖得厉害,连按几次才把信号发出去。

“我是S.T.A.R.S.克里斯,位置在肯多枪店后的巷子。有人涉嫌交易违禁药物,已被暂时控制,请尽快派人支援……顺便……我需要救护车……”

对讲机自手中滑落,他呆望着身下逐渐汇成一滩的猩红色液体,忽然感到了一种现实的荒谬——

我不会要死在这了吧……这还真是…倒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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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时的威斯克在肯多枪店调整配枪纯属偶然,接到无线电通信后,他第一个到达了现场。

顺着地上血迹,很快便找到了目标。

角落里浑身染血的警察,昏暗的光线,以及被锁在墙上嘶吼挣扎的女人,确实很像某些恐怖游戏里会有的画面。

罪魁祸首的叫声令威斯克难掩烦躁,他快步过去一把拧脱了女人的下巴,接着摘下手套堵住了她的嘴。

再看一眼靠在墙边的部下,已是神色恍惚奄奄一息。

“救护车快到了,坚持一会。”

“是吗…我好像快撑不住了…”部下捂着伤口勉强才挤出一句完整的话。

威斯克顺势单膝跪地,认真打量了一番部下的伤势后如实答道,“确实,你要是真的死在这里也不能说是非常意外。”

这种会令伤患加速死亡的说法使得克里斯一阵气结,没有立刻反唇相讥单纯是因为他不想把最后的力气花在与上司斗嘴上。

过量失血引发的怠倦感汹涌而来,年轻的警官缓缓阖上了双眼。

可下一瞬,威斯克却轻轻挑起下属下巴,用力吻了上去。

“你在…做什么…”年轻人的眼睛勉强撑开一线,迷迷糊糊问道。

“人工呼吸。”

明明做着莫名其妙的事,对方的回答却依旧带着一股置身事外的冷静与理性。

奇妙的反差使得年轻人的嘴角扯出一道惨淡地浅笑。

“这里可没人溺水啊……”

“闭嘴。”上司再次以双唇堵住了年轻人的嘴。

这可是夹杂了血浆与呕吐物的全世界最糟糕的吻。

但如果这么做能让你醒着,我可以就这样一直继续下去。

恍惚中,克里斯终于看到那人身后亮起了救护车所特有的蓝白灯光。

Chapter Text

他醒来后,看到的是一片既无灯光也无月色的漆黑一片的天空。

身上湿乎乎一片,无暇辨认那是雨水,泥浆还是血液,又或者以上都有。

丝毫不顾及满身的伤痕,他开始跌跌撞撞向前走去,即便没走多远便倒了下去,他仍不愿放弃。就像一头发狂的野兽,不顾一切连滚带爬地朝着前面那片凹地前进。

直到他看见了一件染血的白大褂。

即便是乌云密布的雨夜,落在漆黑土地上的一抹白色还是显得异常刺眼。他跪在地上,一只手死死攥住那件衣服,另一只手握成拳砸在地上,一拳接着又一拳,直至他的手变得血肉模糊。

……为什么啊,为什么会变成这样。

他从喉咙深处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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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小时之前,中国伟业】

克里斯蹲站在小丘上观察着来人的方向,对面驶来一辆小型货车,但下来的却只有一个人。

“把交易品放在前面,之后你就可以走了。”说话的那人提着一把机枪,浑身武装得严实,除了夜视仪甚至还戴了防毒面罩,整张脸遮得一丝不露。

速战速决也正符合克里斯的意愿,他将小型机枪握在手里,敲了敲史蒂夫的肩膀,“你留在这边,我尽快回来。如果发生意外情况你记得自己逃跑,不要管我。”

史蒂夫战战兢兢盯着克里斯,数度欲言又止,终于还是点了点头。

走到距离那人约一百码的位置,克里斯自上衣口袋里掏出一支荧光绿色药剂置于地上。

“再警告一次,立刻交出我方要求的交易品。”

对方的反应令克里斯颇感困惑,这支药剂是威斯克唯一交给他的东西,自己断无弄错的可能。带着些不悦他应道,“没有别的,要交易的就是这些。”

对方亦无太多耐性,明确了克里斯的答复后,随即按下了耳侧通讯键,“回报总部,本次交易失败,现在开始清理现场。”那人语毕,转身上了货车副驾位。驶离现场前,货车开启了后厢门,放下数个满面脓疱,形貌狰狞之“人”。

见到这群“人”前扑过来,克里斯立即抬起机枪扫出一梭子子弹,敌人一如所料,齐齐倒了下去。他便暂时放下戒备,低头抽出一个弹匣准备换上。

忽然,一条怪异的触手自他的小臂中穿了出来。

脑子还没明白到底发生了什么事,身体已下意识作出了反应。他伸出另一只尚能活动的手死死扯住那条异物,硬生生把半个拳头粗的东西从胳膊里扯了出来。但攻击并未停止。一根坚硬的事物刺穿了他的肩膀,接着是腹部和大腿。

本应倒下的东西匍匐在地上开始了变异,它们的肢体因过速增生而呈现出怪异且扭曲的造型,先前的人形早已是不复存在。这般意外地情节展开与超越常识的敌人使克里斯陷入了短暂的茫然,但之后他立刻想起来史蒂夫还留在这里。

抓住刺穿大腿的东西——那是一截从怪物体内射出的骨刺,他毫不犹豫将之拔了出来。血浆自破裂的孔洞中喷涌而出,而他甚至没有多看一眼自己的伤口。腿上插着东西只会令行动不便,必须尽快拔下来——他考虑的只有这一点。

子弹打空了几排,目标的弱点却仍不明确。在他有限的记忆里,根本找不到任何对如今场面有帮助的信息。被子弹击穿而破裂的躯体重复着修复、变异与增生,似乎已没有任何方法能停下敌人的脚步。它们只是缓慢且坚定地,不断向着史蒂夫所在的方向前进。

他回头看着史蒂夫,那道在黑夜中显得颇有些扎眼的白色人影依旧呆立在附近的小丘上,即便因眼前的恐惧而浑身颤抖,却始终不愿逃跑。

对方难以理解的行为使克里斯颇为火大,可他却无法将史蒂夫置于不顾。把最后一排弹夹插入机枪,他拼尽全力朝那人所在方向跑去。

往回赶的路上,后背因放弃了防御又被击中几次,即便无需确认他也知道自己必然伤得不轻。一阵眩晕袭来,克里斯双膝一软栽倒在史蒂夫面前。

“拿上我的枪,快点跑吧。”克里斯扯了扯史蒂夫的衣角说道。

失血导致的缺氧使他的视野呈现出一种类似黑白默片般不真实的色调,克里斯用力眨了眨眼睛,试图让视野变得清晰一些,然而只是徒劳。

迅速扩散的噪点遮蔽了视线,他甚至看不清史蒂夫的脸。

这时,一颗水珠落在了他的脸上,那不是雨水。

史蒂夫哭了。

“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对不起克里斯真的对不起……”史蒂夫开始语无伦次地疯狂重复着道歉。

克里斯不明白他为什么在道歉,也不明白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快要停摆的大脑唯一能理解的事是史蒂夫正跪在自己身边哭泣。

这还真是见鬼……克里斯这辈子最不擅长的事大概就是安慰一个正在哭泣的人。

他只能抬起沾血的粗糙手掌在对方头上蹭了蹭,以哄孩子般的口吻轻声说道,“不要哭,史蒂夫。我没有生气。”

史蒂夫的肩膀因情绪激动而颤动不已,“对不起……其实我才是拿来交易的对象,本来应该告诉你的……但我真的、真的太害怕了。”

他闻言怔住了。史蒂夫到底在说什么啊……明明是一个人,又怎么会是拿来交易的物品呢。

史蒂夫的哭腔里带着颤音,“不过不必担心,克里斯…我现在就会去…让这一切结束。”他站起来,径直向着搁置在地面上的荧光绿色药剂走去。

一股强烈地不安掠过胸口,克里斯迅速挣扎着爬起来,探出手试图捉住背影的哪怕一角,但——

“对不起。”

史蒂夫闭上双眼,将药剂扎进了自己的胸口。

失去意识前,他看到的最后一幕场景是一只绿色巨兽近乎疯狂地啃噬着四周所有敌人,而巨兽自身也在敌人的围剿中被撕扯得千疮百孔。周围的一切都被血浆与咆哮淹没,画面惨烈犹如身陷炼狱。

妈的……

疯掉的到底是我,

还是这个该死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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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醒来的时候,身上伤口已愈合了大半。本来被刺穿的手臂如今只留下一道浅淡的印子,就像只是被什么无足轻重的东西刮蹭过一般。

若真是这样倒好。

但他很清楚,在自己身上留下痕迹的并不是任何无足轻重的东西,而是真正超越常识的,该死的怪物。

敌人是怪物,史蒂夫是怪物,甚至——看着身上逐渐愈合的伤口,他痛苦地发觉,原来自己也是……那种东西。

克里斯摸索着刺入身体的异物,带着些自暴自弃地将之一根一根,极其粗暴地拔了出来。每一次撕扯皮肉的疼痛都让他更清晰的知道这不是梦境,而是现实。

他几乎记不清自己是怎么走回研究基地的。

隔着玻璃门,他看到威斯克仍站在那里自顾自处理着手上资料,看起来如此从容不惊,就仿佛一切无事发生。

克里斯压抑着怒火,以沙哑的嗓音冲对面喊道,“威斯克,你出来。”

Chapter Text

“你想说什么,克里斯?”威斯克打开门冷冷问道。

如果克里斯想说的是交易失败的事,那么他已经知道了。只是事至如今,这场交易的结果于他而言已经显得无足轻重,这也是他能冷静站在这里,而非直接拿拳头问候克里斯的唯一理由。

“那些……怪物的事,你很清楚吗?”克里斯喘着粗气,语气里充斥着强烈地焦躁。

“你说的是B.O.W。”

“见鬼…你明明知道,却还让我带着史蒂夫去跟他们进行这场该死的交易?!”克里斯冲过来,试图用手扯住威斯克的衣领——但威斯克自然不会令他如愿。

甚至无需挪动脚步,威斯克仅仅是抬起一只手,便轻易接住了对方的拳头。紧接着他捉住对方手臂,略一施力,将其整个人摔飞了出去。

克里斯的后背撞在墙上发出一声巨响,而后无力地滑落。

“你知道吗!史蒂夫可是因此死了啊?”克里斯伏在地上,依然握成拳的右手因不甘而颤抖不已。

“哦,史蒂夫,你关心的史蒂夫。”威斯克低头看向他,神色中带着愠怒,“既然你那生了锈的可悲脑袋不愿意自己思考,那就让我来帮你回忆回忆!”

威斯克扯住克里斯胸口的衣服,把他提起来粗暴地砸在墙上,“史蒂夫·伯恩赛德,他早就在十四年前死在了南极基地!你明明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件事。”

“你说什么?”茫然与惊愕逐渐遮盖了对方眼中的怒火。

威斯克并未放手,他提起克里斯,再一次将他狠狠撞在墙上,“你口中的史蒂夫不过是一具失败的傀儡罢了,像那种东西,无论多少都能轻易做出来。”

“住口!史蒂夫才不是什么‘东西’,他…是一个人。”克里斯的头因方才的撞击而溢出鲜血,红色的液体自前额滑至脸颊,最后滴落在威斯克的黑色手套上。

而威斯克则愤愤盯着他,“克里斯,你总是这么喜欢逼我杀了你吗?”

这一次,他的手从对方胸口移到了脖颈。指尖因注入了过多力道而深深嵌进对方皮肤里。

“那……威斯克,”被扼住喉咙的那人伸出双手死死攥住威斯克手臂,以嘶哑且含糊不清的声音艰难问道,“在你看来……我也是‘那种东西’吗?”

那瞬间,威斯克产生了一丝犹豫。

但他还是立刻大声地回应道,“没错,你也一样!无非是我拿来实现计划的工具罢了。”

本来死死攥着他的双手终于缓缓松开向下垂去,光芒逐渐从克里斯的眼中消散。他面无表情望着威斯克,双目黯淡无光。

“那就这么办吧……如果你想杀了我的话。”

克里斯的回答使威斯克气得发狂。他本以为克里斯会一如往常般固执地反驳自己,并极力挣扎着用拳头反击。但如今那人竟什么都没有做,只是这么冷冷看着他,甚至放弃了抵抗。

这般颓败的样子已与他记忆中的形象相行渐远,面对这样的克里斯,他甚至没有了下手的欲望。

“你——可真是太让我失望了。”威斯克提起那人,最后一次把他扔向地面。

巨大的撞击声回荡在室内,克里斯倒在地上失去了意识。鲜血从他的前额汩汩流出,淌落地上,一路顺着地板间隙流到了威斯克脚下。

他走近一步蹲下来,把克里斯的脸扭向了自己的方向。他静静注视着这张原本熟悉却又逐渐变得陌生的脸,陷入了片刻沉思,直到一阵寒意窜过他的背脊。

迅速陷入冰冷的身体警告着他又到了注射抑制剂的时间,即便如何努力,他却始终无法让自己从这具残躯的桎梏中解脱。能力衰退的速度仍在加快,他可以继续在克里斯面前装作若无其事,但事实上如今就连正常地使出战力都已非易事。而现在,克里斯的反应更让他意识到就连自己对维罗妮卡的控制力都在消退。

注入自己身体的是“帝王”,克里斯则是“从属”。从属本应绝对地服从于帝王的意志,但克里斯的行动却似乎并未受到影响。若非克里斯具有对病毒的绝佳抗性,那便是他对维罗妮卡的控制权已开始崩塌。

怀揣着最后一丝不甘,他打开了墙上的保险柜。先将红色抑制剂注入自己体内,再取出一支从属病毒打在了克里斯身上。

就像曾经的无数次一样,威斯克现在也可以轻易地除掉克里斯。但当克里斯倒在他面前的时候,他似乎又忘记了自己本应做的事,转而寄望于手中的病毒依然会对那人凑效。

况且,他也确实想知道克里斯对病毒的耐性到底能达到何种程度——威斯克在心里对自己如是解释。

拉着那人的外套,威斯克把依旧处于昏迷的克里斯拖回了房间。

而接下来是该处理正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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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的毒株样本应当是突破自身进化的关键要素,只要有足够适合的诱导剂来促使细胞融合,很快便能进入试验阶段。

但他却花费了太多时间用来寻找完美匹配样本的诱导剂材料。

过去的一个月里他曾安排克里斯到每一个可能会有合适素材的地区采集样本,结果却皆不尽人意。而最终却是在神亚制药的数据库中寻到了最接近完美的成份来源,这多少使他感到了意外。

威斯克本来并不寄望在这个一心觊觎着安布雷拉遗产,以至于显得鼠目寸光的新生企业。因此在对方主动提及交易时,他便提出了由神亚率先共享实验数据这一要求来作为交易的前提。至于他用来交换的筹码,则是史蒂夫·伯恩赛德的复制体。毕竟只是件失败的实验产物,“史蒂夫”的身上已经不剩下多少有效信息,就是这么直接交出去亦无碍大局。

而接下来的发展则是显而易见的——这场交易因意外的展开而宣告失败,神亚必定不会善罢甘休,他目前所处的位置被暴露只不过是时间问题。

但既然已经获得了所需信息,接下来要做的便是获取材料,合成病毒。现今留给他的时间已经不多,无法再像从前一样悠长地进性人体试验以测试效用,他只能选择将制备好的成品直接注入自己身体,来作出最后一场豪赌——正如许多年前他在洋馆所做的一样。

威斯克将为数不多的必要物件收拾进手提箱,他的下个目的地指向神亚极密实验室。

终于该对这个地方告别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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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你该知道这世上没有人能化身为那样的怪物,之后再若无其事地恢复如常。不仅是史蒂夫,就连我也一样。

交换力量总是需要付出代价,而有时你付出的代价远比想象中的更加沉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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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自昏昏噩噩中恢复了知觉,但这可绝对称不上是清爽地醒来,疲惫的身体如灌了铅般沉重,头也一阵阵地持续着钝痛。他下意识摸了摸前额,发现头上被人胡乱地缠上了几圈纱布。

他坐起来将纱布一把扯下,看到上面浸染的大片血迹仍未干涸,倒是自己伤口先结起了痂。可惜皮肉伤的迅速愈合并没有帮他减轻多少痛苦,愈发严重的头痛伴随着每一次血管搏动,无情地敲打着极度脆弱的痛觉神经。

克里斯痛苦地按着前额,试图用深呼吸来缓解哪怕丝毫的疼痛,但事实证明这样的挣扎毫无意义,折磨他的头痛不仅未见收敛,反而愈发猖狂,几乎让他有以头撞墙的冲动。

这可真是太他妈的见鬼了。这该死的头痛,以及关于威斯克的一切,全都逼得他快要发疯。

自从方才醒来后,就不断有凌乱琐碎的片段从他脑海里闪现而过。尽管记忆的碎片并不完整,但要用其拼凑出一副足以令人理解的画面也并非难事。

事实上,他多少想起来了。

他第一次以为自己永远失去了威斯克是在洋馆,

第二次是在火山。

而第三次……

一阵激烈地刺痛贯穿了他的额头,克里斯捂着头发出一声压抑的低吟。

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不能再有第三次了!

他已经无法继续承受会再次失去威斯克的风险,他需要想尽一切方法阻止可能到来的危机,甚至甘愿为此付出任何代价。

克里斯微微抬头,盯着房间对面,史蒂夫总是喜欢坐着的那个角落。他想起史蒂夫说过的话——

【可是,你好像很喜欢他……威斯克。】

“嗯,是啊,史蒂夫……我喜欢他,我真的很喜欢威斯克。”

他对着空气轻声答道。

讽刺的是这种平日里绝对无法讲出的台词,如今却可以轻而易举地说出来。

克里斯知道,我爱你这三个字他永远都不会当着威斯克的面说出口,以前如此,现在亦然,以后也是同样。毕竟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永远纠缠不清,彻底糟透了的关系罢了。

房间的灯光如同响应了他的心情一般不稳定地闪烁起来,一阵短暂地明灭之后,周遭彻底陷入一片黑暗,紧接着昏暗的应急照明亮了起来。

克里斯立即扯起兜帽,推开房门闯了出去。只见走廊已被亮起的警报灯染成了一片赤红,他顿时心急如焚,冲向了威斯克所在的实验室。

“发生什么事了?!”克里斯一边喘息,一边抵着额头问道。

“这里的坐标已经被神亚出卖了,而现在也该是我离开的时候了。”威斯克俯身扣下手提箱上的最后一颗锁扣,转身向实验室后方的暗道走去。

“……你要来么?”踏入暗门前的最后一刻,他忽然停下脚步,回头对身后那人问道。

“不!如果他们来到基地却没有发现主谋,必然不会就此作罢,甚至会因此加强对四周的巡查警戒。”克里斯神色坚定,“在确保你顺利离开之前,总得有个人留在这里。”

那人听闻后略一思索,接着静静答到,“那就去会会你的老朋友吧,克里斯。”

-“谁?”

“BSAA”

Chapter Text

成为一名出色的狙击手需要什么条件?答案是适当的努力,足够的天赋,以及绝对的无情。而皮尔斯·尼万斯正是完美论证这一回答的优秀范例。

任何生物一旦进入瞄准镜的准星,便意味着那不再是生命,而只是——目标。

年轻的阿尔法小队队长立于基地入口的阶梯上,迅速移动瞄准镜寻找着每一个潜伏的威胁。埋伏在基地外侧的B.O.W已在方才的围剿中被尽数消灭,如今突入设施内部后仍不可放松戒备。

左侧房间探出一只双眼泛出红光的怪物,而皮尔斯所需的反应时间则毋需一秒。准星精准定位于敌人胸口的红色弱点上扣下扳机,子弹即刻穿透空气,划出一道完美的线条落于靶心。随着弹壳落地的脆响,敌人身体在反器材狙击枪的巨大冲击力下炸裂成无数肉片,四溅的血浆将周围纯白的墙壁涂得猩红。

拉动枪栓将下一发子弹上膛,他再一次扫视过环境的每个角落,最后按下通信键,“本区域已净空。我与芬恩继续深入前方,其余成员留守附近搜查信息,若有任何发现及时报告,完毕。”

他低头一看,只见芬恩正在台阶下方对自己比着手势,他便跳下去接过芬恩递来的东西,发现那是一张建筑结构图。

透过夜视镜,皮尔斯认真观察着这片区域的每一条通路。建筑内部最重要的地点无疑是设立于最深处的主控室,这里也是最有可能遭遇奇袭的位置。而从入口至主控室,除了眼前所见的这条走廊外,还有一条地下通道能够自下方绕行至主控室门口。

这让他想起很久以前,自己也曾与过去的队长调查过类似的建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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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看皮尔斯,如果留在这里的敌人选择撤退,那么我们最安全的应对方式就是从两面包夹。我从正面攻进去,而你负责从后路发起追击。”

年轻的狙击手看了看身旁高大壮硕的阿尔法队长,略为犹豫地问道,“可你怎么知道敌人一定会从主通道离开?毕竟对方也可能选择备用路线啊。”

“毕竟最危险的位置就是最安全的地方。何况宽敞通顺的主路自然会比狭窄逼仄又盘旋迂回的小道更容易应对突袭作战。以及……”年长的队长略一沉吟,苦笑着答道,“以及最后一点,完全是我个人的直觉…如果我是敌人,我一定会选择走这条路。”

“这还真是可怕!原来你一直都是站在敌人角度来思考问题的吗?克里斯。”狙击手的回应在讶异之余夹带着一丝调侃。

“倒也并非一向如此,但多数情况下,是的。”

“那你还真有成为反派的潜质,队长。”年轻人半开玩笑地答道。

而队长则以同样的幽默感回应着部下的调侃,“如果我真的成为坏人,你可得负起责任第一个收拾掉我才行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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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尔斯想,如果克里斯还在的话,他一定会选择以主通路作为目标,从小路进行包夹作战。

他简直能立刻想象出克里斯那副明明毫无根据却莫名自信的样子,指着地图说道,“如果是我的话,一定会走这里。”

“走吧,芬恩,目标主控室。我沿主路过去,你从地下通道迂回。”他对身边的副手说道,“不过进入地下通道前切记先仔细观察里面有没有动静,以及——多带几个闪光弹。”

“好的好的,收到了队长。”芬恩微笑着接下来自队长的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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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目送着威斯克的背影消失在黑暗之中,即便他与威斯克之间仍存在诸多无法调和的矛盾,目前却只能暂时搁置,留作下次解决。

推开房门,他努力排除着警铃与红色警报灯的干扰,认真探听着周围的动静。黑暗中似有危机酝酿,敌人蛰伏其中蠢蠢欲动。

只一刹那,他身侧的铁门被一股巨大的冲击力撞开,一条黑影从中闪现。那黑影饱含杀意的双眼在黑暗中划过一道幽光,与他目光相接。那是极其短暂的一瞬,但在克里斯看来,对方的行动却如慢放一般,每一处细微动静皆清晰可见。与敌人对视的瞬间,他按下了扳机。两条身影交错,毫无悬念是那道黑影倒了下去,克里斯则不忘在敌人弱点上补下致命一击。

这无疑是一只B.O.W。

沉眠于身体中的战斗记忆渐渐苏醒,克里斯·雷德菲尔德总算找回了本该属于自己的真正实力。当下一个敌人自身后偷袭而来时,他轻而易举地用子弹贯穿了它的身体——以及藏在它身后的另一只B.O.W。一枪一穿二。

放倒眼前的最后一个敌人,他冷不丁发觉不远前方正有一道凌厉杀意刺穿黑暗,对准了自己。接着,一道眩目白光毫无预兆地在他与那人之间炸开。

已无法判断前方敌人的位置,仅仅是凭借着惊人的战斗直觉,他立刻转身,抬手捉住了一样坚硬的东西。身后是一个长着下垂眼的青年,正试图以手中武器偷袭他后背,而克里斯此时握住的正是青年砸下来的枪托。

他狠狠夺过对方手中武器,一把将青年掀翻在地并以枪管对准对方眉心。被前后夹击的困境下,只能趁着烟雾弹还未消散先除掉眼前一个,之后再收拾另外一个。

正在他准备一拳将对方揍晕时,他听见身后那人冷冷说道——

“不想脑袋开花就给我立刻放开他!告诫一句,我的枪瞄有白热成像,闪光弹对我无效。”

克里斯怔住了,这是记忆中再熟悉不过的声音。

“……皮尔斯,是你吗?”他背对着那人问道。

声音落地,却没有得到对方的回应。充斥于二人间的沉默犹如数个世纪一般漫长,就在他以为对方不会再开口的时候,那人终于发出了声音。

“你真的回来了吗……克里斯…队长?”对方的回答带着哽咽。方才刚毅冷静的声音如今竟脆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会哭出声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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嗨,队长,我是皮尔斯,我又来看你了。

其实就在刚才我还在跟芬恩打赌,说你今天一定能醒过来,
但……好吧,看来我这次又输了,这下只能请全队吃烧肉了,我的钱包岌岌可危!

不过……若是这样就能让你好好休息一段时间,兴许也不是件坏事。毕竟从我们相识那天起就没见你好好休息过哪怕一天。如果你真的累了,就特别允许你多睡一会吧,但可千万不要忘记醒来。

芬恩,马克,基顿……虽然全都是一群喜欢给人添麻烦的混蛋,但他们每天都在盼着你回来——当然我也是。

【8个月前,伊东尼亚,战区医疗中心】

嗨,队长,还是我,皮尔斯。
知道吗?今天我撞见了你的主治医生。
坦白说要在这个一片混乱的战区医院活捉住一个会讲话的医生可不是件容易事。

但你猜这个混蛋说了什么?他居然信誓旦旦的告诉我不要对你抱太多希望!他说你以后可能再也无法醒来,就算醒了也不会再记得任何事了。于是我生气地警告了他,我告诉他——BSAA阿尔法小队的队长克里斯永远不会忘记他的战友,永远不会抛弃自己的队员。然后……然后或许我说话的语气太凶了点,那家伙居然差点把我当成了疯子。

我才不疯,而且一向清醒得很!我永远不会忘记在成为你副手的那天,你对我们说过的话——
“就算有一天我什么都不记得了,也不会忘记你们每一个人。”
你从来没有骗过我,所以你一定会回来的,对吧?
那你可得抓紧时间了!伊东尼亚内战都快结束了,你再这么偷懒下去,战功就要全被我一个人抢光了。

……

……所以…

快点回来吧…

我……真的很想你啊,队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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惨白的灯光倾泻下来,落在房间里仅有的几件摆设上。

这是一间狭小的正方形房间。周围是毫无修饰的灰白石灰墙,角落里装着一扇远远称不上宽敞的军绿色铁门,而门的对侧则是一扇与房间相比显得过于宽广的玻璃窗——当然,那上面装的是单向透视玻璃,这就意味着你永远不会看到房间以外的另一侧会是何种模样。

屋子的正中央是一张用膨胀螺栓固定死的钢铁桌子,椅子有两把,克里斯占据着其中一把,另一把则被皮尔斯拥有。

这样的房间无论如何观察,都只能用乏味至极来形容,而唯一能引人关注的,或许就只有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险恶气氛了吧。

【中国伟业,BSAA东亚司令部,审讯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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BSAA收到神亚的通报是在三小时之前。信息十分简短,却也足够具体。

“无人机监测到坐标(116°21′-25°31′)疑似发生病毒泄露,无法排除此情况与安布雷拉残党有所关联的可能性。”

他便首当其冲地接下了这次突袭任务。但最终没有人见到所谓的安布雷拉残党,他们找到的只有前·阿尔法小队队长,BSAA创始十一人之一的克里斯·雷德菲尔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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年轻的狙击手终于主动打破了沉默,“你…还记得我吗?”

“怎么可能不记得,”那人的回应夹带着一丝苦涩,“有个喜欢扰人睡觉的混蛋,每天都会准时跑来我床边自我介绍一遍,想不记住倒很难。”

皮尔斯再也无法忍耐,猛地站了起来,身后椅子顿时失去平衡哐然倒地。他双手握拳抵在面前桌子上,盯着对面那人说道,“那就回来吧,克里斯!我们一定能想办法治好你——不只是我的事,还有BSAA,所有曾经的过去,我都会帮你想起来。只要你——”

他将自己的左手按在对方冰冷的右手上说道,“——只要你愿意回来。”

灯光在克里斯深邃的眼窝中投下阴影,遍布两颊的胡茬因疏于打理而凌乱不堪,他只是这么静静看着旧时部下激动的模样,冷若冰霜。

或许他只是不知道该如何作答。

他曾希望自己能当对着皮尔斯的面说声抱歉,但事至如今他却发觉皮尔斯需要的从来不是一句道歉。若只用一句道歉便轻易否定掉他们至今为止的一切努力与付出,那这对皮尔斯而言无异于是一场羞辱。

而解释呢?只有被误解之人才需要解释,他从未被误解。他作出的选择本身就是一个巨大的错误,而现在,他仍旧固执地试图让这场错误继续下去。

所以他没有资格道歉,更没有权利解释。那他和皮尔斯之间还剩下什么?

——什么都没有。

这一刻,他忽然意识到自己与皮尔斯之间竟已无话可说。分明是过去最为信任的战友,如今却形同陌路,这大概才是现实真正的荒谬之处吧。

克里斯知道自己已不再属于这里,而他现在唯一迫切的愿望仅仅是尽快回到威斯克的身边。

毕竟威斯克可是个一但没人盯着就会立刻肆意妄为的混账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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皮尔斯看着低头坐在眼前的上任队长,那人只是默默听自己诉说着一切,却不再回应。

面前的克里斯比他记忆中的任何时刻都更加沉默,这令他感到了深深的挫败感,横跨在他们之间的那条隔阂似乎深邃得再也无法填平。

“克里斯你听着,我现在不是在请求你的意见,BSAA并没有给你选择的权利,一旦你拒绝合作的话——”

“一旦我拒绝的话,你就会制裁我吗?”对方依然没有正视他的双眼,而是扭过头盯着旁边的窗户,仿佛用目光就能把玻璃看穿一般。

“皮尔斯,如果这就是你所希望的结果,那我愿意接受制裁,因为你有这个权利。”那人的声音冷漠得就像是在讨论什么与己无关的琐事一般,“但如果做出决定的不是你,那么我就要——”

“——就要,就要什么?!”皮尔斯一拳砸在桌子上打断了对方的发言,“克里斯……你还真是疯了吧?你到底把我当成什么了??无论你做了什么值得被千刀万剐的烂事,最终能给你定罪的也只有军事法庭!我没有权利去评判你的所作所为,而你——也永远不要指望我会为你带来任何解脱,明白了吗?!”

“……哦,那便这样吧。”对方回答得波澜不惊。

此刻的皮尔斯已不知道自己还能露出什么表情来面对眼前那人,最后他只好扯出一道冷笑——一道比哭更难看的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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芬恩站在观察窗外,目睹着审讯室里发生的一切——直到皮尔斯摔门而出。

他便立刻追了上去。

他跟着皮尔斯在狭窄的走廊中绕过无数个转角,但对方始终没有停下疾行的脚步,他终于忍不住快步冲上前拽住那人手臂。

“你有什么事?芬恩·麦考利?”皮尔斯冷冷问道。

芬恩打量着这张惨白得吓人的脸说道,“你脸色看起来简直糟透了,我很担心你。”

“是吗……”那人失色的目光里笼罩着阴霾,他茫然地望着身后的副手,小声念道,“……毕竟刚才那副悲惨的样子都被看到了。呵……你一定很同情我吧。”

“……不,我、我不是这个意思!”队长的自嘲轻易便令芬恩陷入了慌乱。他努力琢磨着措辞,巴望着自己能说出任何足以安抚对方情绪的话语,但这张笨拙的嘴巴最后却连一句完整的话都说不出来。

他只能怔怔看着队长的脸,而握着对方小臂的手却在不知觉间又加重了些许力道。

“你知道吗,芬恩,”队长将自己的手臂从他的桎梏中挣脱,“你知道吗?我已经在一线连续作战八个月了…整整八个月,没有休息过一天,只因为我不想错过任何一点或许会和他有关的线索。我努力地用他教会我的战术保护着他最珍视的阿尔法小队,就因为我希望有朝一日他归来的时候,能看到他所珍爱的一切都还在这里等着他回来。你知道吗?我已经很努力很努力,真的很努力了啊……?!可为什么……为什么我拼尽全力才保护下来的这一切,却轻易在他眼中变得如此不值一提了?”

皮尔斯虚弱地将后背靠在墙上,望着天花板小声叹道,“对不起芬恩,我明明身为你的队长,却还当着你的面讲这么些丧气话……”他说着蹲了下去,将脸埋在双臂之间,“但我呢…真的累了,真的实在是太累了……”

芬恩愣住了,这是他第一次见到一向坚强不屈的队长露出如此脆弱不堪的一面。他跪在皮尔斯面前,深吸一口气,认真说道,“就算他不再回来了,你还有我们!队长,不要再勉强自己了,下次…也让我来保护你吧。”

“……嗯。”皮尔斯颤抖着小声应道。

芬恩叹息一声,将对方肩膀揽入怀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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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已许久未曾有过如此平静的睡眠。耳边没有战场永不停歇的炮火,也没有随时惊扰他醒来的噩梦,意识犹如陷入沉静的水潭一般安稳平和。

不过很快,这样的平和又再一次被无情地打破。

听到走廊警铃大作后,他立刻推开房门,正巧撞见芬恩全副武装,提着机枪往外闯。

“出什么事了?”刚从睡梦中醒来的皮尔斯拉住芬恩,懵然问道。

“你…再休息一会吧,这边交给我处理就好。”对方并未正面回答他的问题。

“快说,这是命令!”队长的语气登时严厉了起来。

“好吧……”对方略为犹豫地开了口,“克里斯在移送至看管室的路上袭击守卫逃走了,我们正准备封锁他的逃脱路径。”

皮尔斯立马掉头去拿放在房间的装备。

这时,一只手轻轻放在了他的肩膀上。他回头,只见芬恩默默对他摇了摇头。

二人无言地对视。

“别小瞧你的队长,芬恩。我才不会干出什么傻事。”皮尔斯拍了拍落在肩上的手背,轻声答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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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台风向标指向西北方位,体感风速不足五公里,远远达不到影响狙击准度的程度。

皮尔斯深吸一口冬夜的寒冷空气,头脑一如视界,清明澄澈。

作战成员分布在建筑四周展开围捕,但只有天台才是真正适合狙击手的战场。

“发现目标位置,建筑西南方五点钟方向。”通讯器里传来声音。

他打开瞄准镜,对准那人的背影。

克里斯,我数三秒,如果你回头的话、只要你肯回头的话——

一、

二、

三。

那人终究还是没有回头。

他拉动枪栓,手中冰冷的器械传来熟悉的上膛声。

【皮尔斯·尼万斯——从未有过失误的,天才的狙击手。】

放大的准星毫无偏差地落在目标身上。

【狙击手的子弹为何总能如此精准地落在目标身上?因为他们早已习惯在战斗中扼杀自己的感情。任何生物一旦进入准星,便意味着那已不再是生命,而只是——目标。】

他扣下板机。

子弹在空中划出一道完美的线条,那一瞬间他几乎能听到划破气流的声音。他忽然感到无法呼吸,紧紧地闭上了双眼。

漫长的几秒过去,他终于鼓起勇气按下通讯器,里面再次传来队员们焦灼地汇报声——“5号街区转角,丢失目标。”,“南面交叉口遭遇烟雾弹袭击!”

他深呼出一口气。结果,还是失败了。到底是自己没有看清目标,还是天台的风声太过喧嚣?

【皮尔斯·尼万斯——天才的狙击手,第一次射失了目标。】

皮尔斯看着消失在远方拐角的那道黑色衣摆,大声怒吼——

“克里斯!我操你——————!!!!”

即便是拼劲全力的叫喊,也只需瞬间便消散在宽广而没有尽头的天空中,并在下一秒迅速被世界的喧嚣所淹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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眼前的怪物犹如冲破地狱的邪灵,它们自四面八方涌来,肆无忌惮地破坏着周围的一切。

他一枪击退前方扑来的B.O.W,但身后又立即聚集了更多的敌人。已经像这样顽抗了多久呢?他不知道,持续的战斗似乎永无止尽。克里斯艰难地向前迈出一步——目标并不遥远,与被他视作目标的那扇门之间仅隔了几十码,但只是缩短这么一点距离,他却已经耗费了太多时间。

脚下大理石铺就的地面湿滑泥泞,附着于其上的并非泥土,而是敌人的血浆、肉片与尸骨。手枪的弹匣已经打空,因此当B.O.W再次扑面而来时,他只能选择徒手拧断那东西的脖子。自怪物残肢中喷射出的猩红液体洒在他身上,就像刚淋过一场诡异地大雨,温热的液体顺着他的发梢滴落前额,再顺着脸颊滑至下颌。身上衣服早已被同样腥臭粘腻的液体浸透,手中染满血渍的匕首在昏暗光源下闪烁着寒光。

犹如杀穿地狱的修罗,熊熊烈焰在他的眼中燃烧。

刀刃划穿怪物咽喉,他继续向前迈出一步。通向神亚海底实验室的入口分明近在眼前,却在敌人源源不断、密不透风的合围下显得如此遥不可及。持续的战斗未曾动摇他的意志,却无可避免地过度消耗了他的体力,前进的速度在放慢。

这时,一声巨大的枪响自高处传来,一颗子弹贯穿了他面前的一串敌人,接着又是一发,便再有三五只B.O.W应声倒地。

青年的叫喊从枪声发出的方向传来,“克里斯,你脑子还真他妈的彻底坏掉了吗?看清楚——这里已经完蛋了!没有人还能进去那里!”

他没有去找青年的位置,只是像一台设定好目标的战斗机器,死死盯着前方那扇门,继续着战斗并艰难地向前走去。

“我必须去!”他语气坚定,不肯留下任何回旋的余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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神亚南海实验室的污染扩散已无法阻止,当皮尔斯率领阿尔法小队赶到此处时,见到的已是宛若末日般惨烈的画面。

任谁也没想到表面上热衷慈善,向来摆出温和低调姿态的神亚制药竟也未能抵御利益的诱惑,而沦为另一个堕入野心深渊的恶魔。

这是一间未被任何地图标记在册,更无法从神亚官方资料中查询到的实验室。设施与建筑被精心地隐藏在海平面之下,但这也意味着一旦爆发生化感染,所有人将如同被困孤岛般无路可逃。原本用于制止病毒扩散的隔离幕墙已成为阻挡疏散的籓篱,连接地面的出口虽有四处,但从海底通向上层的主通路却只有一条。

曾经的高科技的实验室已化作无人能够逃离的深海牢笼,最终抵达出口的,只有成群的怪物。

自出口涌出的生物不少是带着人为改造痕迹的实验体,而更多的则是身穿神亚制服的普通员工——更具体的说,是前员工。被病毒感染后,他们亦与实验体无二,已成为一群执迷于破坏的行尸走肉。

即便皮尔斯如何想查明病毒爆发的真相,现场的混乱程度却远超阿尔法小队能所能控制的极限。尽可能地阻止病毒扩散并迅速撤离是他们仅剩的合理选项,于是他迅速安排队员在海下建筑衔接陆地出口的主通道周围设置了炸弹,一旦引爆,成灾的B.O.W便会与真相一同坠入海底,再也难见天日。这必然不是最好的结果,可他别无选择。

安置炸弹的时候他禁不住思考,这栋建筑的设计何以如此不合常理?而浮现于脑海的想法令他不寒而栗——或许神亚在设计之初就考虑到了病毒泄露的可能性,仅预留一条通道便是为了在危机爆发时能轻松湮灭证据。

事实究竟如何现在已无从考究,他们能做的唯有奋力完成自己应尽之事。

撞见克里斯是在他设置好引爆计时器,准备撤离的前一刻。皮尔斯并不对此感到多少意外,毕竟阿尔法小队会出现在这里也是全凭那人留下的线索。

真正令他感到意外的是克里斯居然在试图进入已彻底沦为变异生物巢穴的海底实验室。

没人能活着闯入地狱——即便是克里斯·雷德菲尔德也不会例外。可他更清楚,一旦那人下定决心,这世上便再也没人能够阻拦。

看着下层的惨状,皮尔斯悄悄发出一声叹息。

“芬恩,准备C4。”他对身后那人说道。

“你……打算做什么?”那人的回答隐隐带着防备。

“四个出口,敌人太多了。”队长指着前方位置说道,“但只要把连廊炸掉,就能挡住其中的三道出口。只留下一道出口的话,他一个人也能应付……”

“我不明白,我们在撤退之前再做这些还有什么意义?”作为队伍中最擅长爆破的成员,芬恩确实有足够资格提出怀疑,“若是连廊垮塌,这里的承重结构会出问题,风险太大了。”

“芬恩,你明明很清楚吧……?”皮尔斯没有回头,只是盯着黑暗中的虚无答道,“他这一趟是有去无回了,可既然他执意要去……就让他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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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西是什么时候塞进我口袋的?”

“你带我去BSAA基地的路上。”

-“上面的字可真漂亮,不像是你写的。”

“嗯,确实不是。”

——字是威斯克留下的。

克里斯接过狙击手递来的卡片,上面是威斯克手写的汇合地点。为了阻止可以预见的事态恶化,他把线索留在了BSAA。威斯克的存在自然被不露声色地隐藏起来,但必要时他依旧需要有人来阻止神亚的恶行。克里斯与BSAA的初衷并不相同,不过在揭露神亚真面目的这一点上却是目的一致。

爆炸中倒下的连廊为他争取到了片刻的喘息,克里斯毫不犹豫地向海底的黑暗走去。

“我们在下面设置了炸弹。”身后传来青年的话音,“扩散无法阻止,我们只能毁了这里。”

“距离引爆还有多久?”

“十五分钟。”

“够了。”克里斯头也不回地加快了前进的脚步。

“喂…克里斯?”

他听到青年唤了一声自己的名字。回过头,只见皮尔斯一边走来一边拿出配枪,接着打开弹仓,把里面子弹退了出来。

“我只剩这么多了,”旧时的部下掏出克里斯身上那把打空的手枪,将自己的子弹填了进去,“你要省着点用。”

对方的行为让克里斯感到些许诧异,但看着年轻人如临大敌的表情,他终于忍不住露出一道浅笑。克里斯确实已经太久没有正视过部下的脸了,当他总算愿意停下脚步观察对方神情的时候,那人却选择了回避——狙击手只是低着头,认真地盯着每一颗被推进弹仓的子弹。他的目光如此专注,专注得仿佛已无暇顾及站在面前的另一个人。

克里斯觉得自己应该说点什么,他准备着即将说出口的第一个单词,双唇微启——

“直升机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快点上来!”来自上方的呼喊打断了即将脱口而出的对白。

皮尔斯跑向队友降下的救生梯,“我现在就来!”

“嘿,皮尔斯。”他用只有他们二人能听到的音量叫出那人的名字。克里斯未曾想到,他对皮尔斯说的最后一句话既不是抱歉,也不是再见,而是一句——“谢谢。”

可那人再也没有回头看他一眼。

“我已经不需要了。”狙击手平静的语气中充斥着怠倦。他攀上梯子,抓住队友向他伸出的手,“我们走吧,芬恩。”

“嗯,回去吧。”芬恩紧紧握住他的手,把他拉上天台,指着撤离的方向。

年轻人们的身影逐渐消融在破晓的曙光之中,迎接克里斯的则是被冰冷海水环抱的无尽黑暗,或许这才是真正适合他们彼此的结局。对克里斯而言,他所道别的不只是曾经的队友,更是曾经的自己。从今往后,他再也不必藏在英雄的外壳下苦苦挣扎,而通往正义的道路也不再需要他的位置。

【那么威斯克啊,此时的你又在追寻怎样的未来?】

Chapter 10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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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什么会比葬身在自己制造的,宣称能“创造未来”的病毒中更加讽刺的事了,但仿佛每一个对生物领域进行过深入研究的企业都会无可避免地走上相似的道路。至于他们的想法,威斯克倒也并非完全不能理解。

但凡一个人得到了足以改变生命的知识,便难免堕入妄想操控一切的贪婪之中。无人能抗拒改变世界,化身上帝的诱惑,而这等贪得无厌恰恰是人类最应摒弃的低劣与可悲之处。

在威斯克看来,要将人类引导向更高一层的完美进化,首先应该被淘汰的便是这群把贪婪和无能写在脸上的制药公司研究员。

神亚倾注全力研制的生化武器就像是一场愚蠢的笑话,当威斯克在资料库中看到那串基因编码的时候,就已知晓他们的作品注定会是失败的产物。他只是未曾料到,这间实验室最后竟会被神亚亲手创造的怪物葬送。

病毒的蔓延引发了混乱,可也因此为他省下了诸多不必要的麻烦。威斯克自手提箱中取出制备好的半成品放入空置的实验台,在融入必要的成份后按下了合成按钮。

显示器上缓慢前行的进度正像他苦苦追寻的目标。长久以来的计划终于走向了最后一步,只要完成这支理论上绝对完美的病毒,他就一定能重新夺回属于自己的力量,而被暂时搁置的人类进化计划也将以更高的标准继续下去。

终于,进度条距离终点只剩下一步之遥,他的目标已如此清晰明确、近在眼前。只需再有片刻时间,他的所有的努力便能画上句点——

“……威斯克,你在做什么?”

他回头,只见那人身上遍是血污,脸颊也因沾满了黑红色血块而形容难辨。一片污浊中,唯有那双浅蓝眸子如宝石般闪耀着清亮光辉。正如黑夜中的明星,对方眼中的光茫显得如此引人注目,可那已决然不是人类所有的目光。

克里斯,看来你也变得和我一样了啊……

浑身是血的男人拖着经历了残酷恶战的身体向威斯克走去,充满疲惫的粗重喘息让他看起来像一头接近失控的野兽。

【样品合成完毕。】

从机器中传出没有感情的电子合成音,一支飘散着冷气的液体被推出实验舱。

“你在做什么?”那人再次重复了提问。

威斯克从来没有向任何人解释的义务,他只是自顾自地拿起药剂,将它推入注射器中。

“我在结束这一切,克里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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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感到他越来越难以控制内心深处的愤怒。他原本就不是一个温顺的人,从来不是。他只是过于擅长忍耐,又太过习惯克制,以至于许多年来他几乎连自己都骗了过去。

人们总以为只要把野兽囚于牢笼之中便能将其野性磨平,但事实上,刻在骨子里的本能永远无法被驯化。野兽终归是野兽,一旦挣脱束缚,所有被压抑的本性终将显露无疑。

支撑着心中那所监牢的柱子在一根根倒下,逃离封存的黑暗情绪再也无法管束。

他看着威斯克拿起注射器,将那东西对准了手腕——

是的,威斯克从来没有义务向他解释任何事,而他也无法对威斯克的选择作出任何挽留。他们之间的关系总是如此,他们永远走在不同的道路上做着相异的决定,甚至没有商量和交涉的余地。

结果直到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能改变?

看着那支药剂即将注入威斯克的身体,他未再开口阻拦。就算说些什么,也不过是些无用之功吧。

克里斯从怀里掏出佩枪,以连威斯克都来不及反应的速度快速扣下扳机。飞驰而出的子弹精准贯穿了目标,耳边是威斯克暴怒地大喊——

“克里斯!!你到底在做什么?!”那人弯着腰,痛苦地按着自己的右手。

克里斯根本没有耐心去仔细瞄准对方手上那支细小的注射器,于是他将那支病毒连带威斯克的右手一同击穿了。近距离射击带来的巨大冲击力在威斯克的右掌开出一个足以透光的血洞,鲜血顺着他颤抖的手指滴落在地上破裂的注射器上。

“……我已经受不了了,威斯克。”望着眼前那人痛苦的表情,他的目光没有怜悯,只剩冰冷的绝望在眼中蔓延。“我已经受不了像这样永无止尽地追着你满世界跑了。”

对方摸出手枪发起了反击,“你为什么就是不肯放弃阻碍我?!”威斯克的枪口连射出三发子弹,克里斯躲掉了其中一发,剩下两发则结实落在了身上。

可他还是不顾一切地冲上去把威斯克死死扣在地上。克里斯低头贴着那人的脸恨恨答道,“因为我实在是太了解你这个混账了!”如此紧密的距离,让他们的额头几乎触碰在一起。

“阿尔伯特·威斯克,你就是这样——为了实现那堆不切实际、自以为是的目标,四处勾结些人渣一样的组织作为靠山,然后在世界各地制造混乱。”他用愤怒得发抖的手指着门外那群拍打着实验室大门的B.O.W问道,“事到如今,你仍在妄想用病毒把自己变成像他们一样的怪物吗?然后再次抛下我,去找新的合作伙伴狼狈为奸?”

他扯着威斯克胸口的衣服说道,“……我绝对不会再让你得逞了。”

光是击毁自己尽心研制的病毒就已足够让威斯克感到愤怒了,而克里斯的发言更让他觉得愚不可及。他轮起手中的枪托猛砸在克里斯脸上,接着一掌将对方远远推开。

“我和你这种满足于过家家般小打小闹的蠢货可不一样,”威斯克起身向克里斯一步步走去,红光从黑色镜片后刺出,“你真的以为只要和你的好伙伴们追在生化袭击后面不断收拾残局,就能结束世间的混乱吗?别再逗我发笑了,克里斯。”

“生化武器也不过是武器的一种罢了。认真动脑子想想吧,这世上有什么武器是在诞生后又彻底消失的?没有!”威斯克拽起倒在地上的克里斯,以右腿膝盖狠撞他腹部。

“如果一件武器永远地从世上消失了,那也绝对不是你们这些天真的和平主义者的功绩。武器会消失的原因只有一种——那就是出现了更加优秀的武器将其取而代之。承认吧,这个世界已经没救了!人类的未来只剩下进化这一条道路可寻,可你——却永远搞不明白!永远!”

克里斯捂着腹部吐出一口浓稠的血浆,他看着威斯克的脸,忽然诡异地笑了起来。“呵……或许……你说得对,威斯克。”他用力拽着威斯克的衣服说道,“可…这么伟大的目标还是留给别人去做吧。你已经是我所认识的最混账的混账了,所以……能不能不要再这么继续混账下去了啊?”

克里斯摇晃着站起来,举起失去力量的拳头对准前方那人。

结果直到最后一刻,他们仍然不愿跨越那道越行越远的分歧。

他用拳头击碎了那人脸上的墨镜,而对方的一掌则刺穿了他肩膀,并把他甩飞了出去。

二人互相捕捉着对方的身影,持续着无言的对峙。

直到一道火光划破了空气中的沉默——BSAA设置的炸药起爆了。

一开始只是一声巨大的轰响,紧接着便是一连串爆炸声响彻了四周。屋顶上断裂的横梁坠入房间,将他们分隔在了空间的两端。

建筑激烈地晃动着,海水穿透墙壁上的每一条缝隙涌入室内。不稍片刻水位已没过膝盖。

克里斯拼尽全力撞开因建筑垮塌而扭曲变形的铁门准备向外逃生,可他回头,却发现威斯克仍立于原地一动不动。

他有些慌了。

水位涨得太快,继续留在这里必是死路一条。他不明白到底有什么事这么重要,以至于让威斯克不惜赌上性命也要留下。

他终于无法再继续假装冷静,开始冲着房间另的一头声嘶力竭地大喊——“逃啊,混账!!快逃啊——!!!!”

从天而降的水幕模糊了他的视线,接连不断的爆炸声掩没了他的呼喊。可他能看到那道人影仍站在原地,一动不动。

克里斯觉得自己要疯了。他冲向那块阻挡在他和威斯克之间的大石,一拳接一拳,如同发狂一般拼命砸去。他不能把威斯克一个人留在这里,不管威斯克愿不愿意,他都必须要带他离开这冰冷的海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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克里斯总是很喜欢回忆他和威斯克经历过的许多往事。

他曾以为记忆中的画面就是他所能对威斯克了解的一切,而现在,他才知道威斯克还有着更多不被人所知的一面。

就比如,威斯克不会游泳这一点——

克里斯吃力地将扛在肩上的男人搬运到这处难得没被水浸没的角落里,他小心翼翼把人放下,俯身轻唤对方的名字。

“威斯克?”

却没有得到回应。

于是他慌张地用手抹去那人脸上的水痕,用力把这具冰冷的身躯紧紧搂在怀里。

“喂,醒醒啊……阿尔伯特?”他将自己的额头抵在对方前额上,语气里充斥着无可掩盖的慌乱,“求求你随便说点什么吧…比如再跟我讲一遍你那堆不可一世的臭屁大道理?说真的、随便什么都可以,我发誓…我这次一定不会再打断你了。”

怀中的人固执着不发一言,而他悲切的话语就如同自言自语一般可笑。

“妈的,真他妈的见鬼!”唯恐失去珍惜之人的焦躁令克里斯忍不住吐出一声怒骂。他把威斯克放在地上,奋力做着心肺复苏。

随着时间一分一秒的流逝,他心中的恐慌在不断加深。克里斯一遍遍重复着最基础的急救动作,总算有一缕呛入肺腔的海水从威斯克嘴角流出。

仿佛抓住救命稻草一般,克里斯立刻托住威斯克的后脑勺准备人工呼吸。他轻轻拨开对方双唇,以自己灼热的呼吸迎了上去。温暖的液体在二人唇齿间交融,他们紧密无间地交换着彼此的气息。

明明已相隔了十几年啊,这样的触感竟从未改变。就像很多年前,他们第一次在下班后的S.T.A.R.S办公室里忘情地热吻;就像在1997年那个燥热的夏天,他们躲在音乐节的舞台后热情相拥;就像某个因暴雨而无法执勤的下午,他们藏在老爷车的后座上不加掩饰地分享着彼此;就像——

克里斯无法再继续联想下去,他觉得自己快要哭出来了。

他将威斯克的脸贴近自己胸口,带着难以察觉的哭腔,自言自语念着,“我真的受不了了,威斯克……不管你是个多么喜欢我行我素的混蛋,这次能不能别再丢下我独自离开了……我…真的已经受不了了啊。”

像是被克里斯真情实感的乞怜所打动,怀中人终于有了些许回应。那对金色睫毛颤了颤,以几不可闻的微弱声音答道,“你…在说什么…太吵了,我听不清…”

“……我在说,”克里斯倔强地把头抬起来,强忍着不让即将夺眶而出的眼泪流下来,“我在说——这才是真正的人工呼吸!笨蛋!”

克里斯想,如果这一切能够结束,他愿用自己的余生去了解威斯克被隐藏起来的真实一面。他曾以为自己与威斯克的故事注定只能停留在过去,可现在他却开始相信,他们之间的故事还会被书写在未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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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把意识不清的威斯克扛在肩上,在一片没过腰线的积水中艰难寻找着前行的方向。他清楚以威斯克的个性断然不会无备而来,可要在一片漆黑中摸清退路依旧十分艰难。

历经过无数次跌跌撞撞,克里斯终于找到了逃生舱的所在。他把威斯克放在地上,焦急地拍打着控制板。显示屏点亮了,但他却被密码锁拦堵在了登陆界面。

克里斯走回威斯克身边蹲下,拍了拍那人身子,“嘿,威斯克?我也不是故意想打扰你休息,可我需要密码。”

金发男人迷迷糊糊看了他一眼,不耐烦地把脸别了过去,“……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

“……哈??”


……
………

穿着松绿色衬衫的年轻人走过上司座椅后侧,无意中扫见对方输入的电脑开机密码。

“用这种密码?你认真的?”下属拧着眉头,就像看到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一样。

“有何不可呢?”上司坐在升降椅上,闲散地望着今天也十分喧闹的S.T.A.R.S办公室,“就当是纪念和你们这群蠢货一起相处的无趣时光吧。”

“毕竟能让我像这样体验无聊日常的机会可不多啊…”

………
……

克里斯站在密码锁前,敲下答案——

【Raccoon_1996】

驾驶室的灯光瞬间点亮,显示屏上出现出一行字幕:请输入本次行程的终点。

“那么,该去哪里呢……?”

他琢磨着,回头看了看躺在身后的男人,嘴边挂起一抹淡淡的微笑。

“就去一个没人能找到我们的地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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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欧的冬天总是很漫长。

这座村子在一年中的四个月里都处于雪季,而当大雪降临时,一切就显得更为不便。

克里斯穿着厚厚的深灰色羽绒服,头上戴着一顶棕色针织帽,这让他看起来就像一只笨拙的灰熊。

为了把房前的小道清理出一条清晰的路线,他已经与门前的积雪奋战了足足两个小时。望着眼前还算不错的成果,他满意地点了点头。

把肩上扛着的雪铲放在门口,他推开这扇略显老旧的大门走了进去。屋内扑面而来的温暖瞬间融化了凝结在他睫毛与发梢上的冰霜,他伸手拍落残留在帽子和肩膀上的积雪,然后把外套挂在了壁炉旁的衣帽架上,他又顺便看了一眼壁炉中的柴火是否足够。

每天回家首先确认炉火的状况已是他养成的新习惯。威斯克很怕冷,所以他总会把炉火烧得旺一些。

在那之后,威斯克的状况变得更糟了。他昏睡的时间越来越长,而清醒的时刻越来越短。

但克里斯很高兴今天回来时威斯克还保持着清醒。他看见那人身上裹着一条绒布毯,半卧在沙发上认真地翻阅着一本不知从哪里找出来的旧书册。

于是他就坐在一旁,隔着炉火照映出的暖黄色光芒,静静观察着那人专注的侧脸。他很喜欢威斯克的浅灰色眸子,每当他注视着这双眼睛,都会追忆起许多年前他们在浣熊市一同渡过的无数个悠长的午后。

他爱着威斯克,从来如此。

可“我爱你”这三个字克里斯却永远无法当着威斯克的面说出口。

以前如此,现在亦然,以后……想必也是同样吧。

毕竟,他们之间不过是一场永远纠缠不清,彻底糟透了的关系罢了。

所以克里斯只会当着威斯克的面说道——

“阿尔伯特,你永远不要仇恨这个世界。如果你一定要记恨什么事物的话,就记住这个名字——克里斯·雷德菲尔德。这个世界很广阔,可你,只需要恨我一个人便足够了。”

威斯克把目光从书本上移开,落在对面那张一本正经的脸上。

克里斯的发言简直是他所听到过的最愚蠢最糟糕的告白,

——可他却并不讨厌。

于是威斯克便缩在温暖的沙发上,慵懒地答道,

 

“哦,我知道了。”

【END】

Notes:

“你今天状态还好么?”克里斯盯着威斯克的脸问道。

“如果我说还不错,那你打算对我做什么?”对方说话的语气依旧带着再熟悉不过的尖刻。

“很好,既然能顶嘴就说明你状态确实不错,”克里斯说着凑近了过去,“那我就直说了。”

“要么快说,要么闭嘴。”威斯克对克里斯打扰自己读书的行为表示出直白的不悦。

“我有两个消息。”克里斯跪在沙发旁边,神秘兮兮地说道,“好消息是,我终于找到能治愈你的人了;坏消息是,你在被治好之前可能难免要遭一顿毒打。”

“你到底想说什么?”威斯克的耐心快被磨到了尽头。

“……穆勒这个姓,你还有印象么?”


……
………

威斯克身上的气焰顿时消了下去。

“……喔……见鬼……”

夹杂在炉火噼啪声中的,是一句难以察觉的小声嚅嗫。


(彩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