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陳卓賢從小就有個暱稱叫“肥賢”，家人覺得他皮膚白，加上嬰兒肥圓滾滾的，和一粒墨魚丸沒有兩樣，於是“肥賢”、“墨丸”輪著叫，本來帶著親暱的稱呼，在其他小朋友耳中卻變了樣。

小朋友或許是最率真的一群，但也是最殘忍的一群。

「連你屋企人都話你肥呀，死肥仔。」

人總是畏懼未知的事，畏懼與主流不同的人事物，大人尚且會懂得掩飾，但小孩子喜惡分明，未必知道自己的言語能成為傷人的利劍。

「我都未見過人一隻眼黑一隻眼藍，唔係怪物係咩呀？」

「咁肥嘅怪物都係第一次見。」

「哈哈哈哈！」

陳卓賢被圍在人群中間，比他大的孩子們一人一下推搡著他，有時他會慶幸自己左耳聽不清楚，至少可以假裝聽不到那些惡毒的言語。

陳卓賢被圍著亦沒有半分害怕，為首的小惡霸被他藍色的眼睛冷漠的看了一眼，忽然打了個冷顫，下一秒又因為自己被他的眼神嚇到而惱羞成怒，手上的力度一下子增大，直接把陳卓賢推倒在地。

「喂！」江𤒹生不知道從哪裡鑽出來，擋在陳卓賢前面「咪話咗你哋唔准蝦肥賢囉！」

他們敢欺負陳卓賢卻不敢對上江𤒹生，因為陳卓賢只會安安靜靜的待著，被推、被打甚至被搶走零食也不會反抗，但是江𤒹生是邨內有名的小霸王，和比他高大的孩子打架也毫不畏懼。

見到江𤒹生舉起了小拳頭揚了揚，圍著陳卓賢的孩子們馬上鳥獸散，邊逃走仍不忘邊叫囂「肥仔兩隻眼唔同色，怪物嚟㗎。」

「仲講？你哋再唔走我打你哋㗎！」

等到欺凌的人都走光了，江𤒹生才走到陳卓賢身邊。

「俾人蝦要反抗呀嘛。」向跌坐在地上的小胖子伸出手「起身啦。」

陳卓賢呆了幾秒，才握住了那隻溫暖的小手「唔、唔該。」

江𤒹生替他拍掉了褲子上的塵，撿起掉落地上的眼鏡，用自己的衣服擦拭乾淨，幫他戴上，又把他亂了的頭髮撥好「搞掂，乾淨晒。」

「佢哋、話我係怪物、點解、你幫我？」

「你先唔係怪物。」江𤒹生恨鐵不成鋼的拍了拍他的頭「你要讀多啲書！唔好聽佢哋亂講，我聽哥哥話你係病咗，咩兩隻眼唔同顏色病咋嘛。」

陳卓賢側著頭，努力用聽覺正常的耳朵聽清楚江𤒹生的話。

「肥賢唔使驚，生哥哥會保護你。」

「生哥哥⋯」

「乖啦，以後跟住生哥哥，我唔會俾人蝦你㗎。」

「嗯！」

被陳卓賢崇拜的目光注視，小小的江𤒹生突然生出了一種被依靠的滿足感，小手捧起了陳卓賢肉呼呼的臉蛋，低著頭認真的端詳他。

「明明我哋肥賢對眼咁靚咁特別，小朋友圓碌碌先得意㗎嘛⋯其實都唔係好肥，叫你賢賢先啱。」

「我、對眼，唔靚。」

陳卓賢想低下頭，卻被江𤒹生強硬的阻止了，覺得他不相信自己的話，心裡著急得很，卻又不知道怎麼說服他，乾脆湊過去，準備在他的眼上親一口，陳卓賢傻呼呼的看著他的動作，下意識就閉起了眼，感覺到他溫暖的唇吻在自己的眼皮上。

「生哥哥話靚就係靚！」江𤒹生假裝生氣的皺起了眉「我都錫咗一啖啦，你信我啦？」

陳卓賢的手悄悄抓住了他的衣角，除了家人，他從未在其他人口中聽到誇讚自己眼睛的話，也從未感受到這樣的溫暖。

「生哥哥⋯我左邊、聽唔清楚，可摸耳⋯右邊講一次？」

陳卓賢的樣子實在太乖巧，江𤒹生學著大人的樣子摸了摸他的頭，然後湊到他右耳。

「我哋賢賢對眼好靚好特別，以後邊個再笑你，你就反抗，打唔贏就話俾生哥哥知，我去幫你打低佢哋，好冇？」

「打交、唔好呀。」

「一於咁話啦。」

大概小朋友都是善忘的，上一分鐘因為誰多滑了一下滑梯吵架，下一分鐘又嘻嘻哈哈鬧成一團。

自從江𤒹生放話會保護陳卓賢，大部分孩子都不敢再欺負他，畢竟江𤒹生的小拳頭雖然肉騰騰，但打人還是很痛的。

大家不時看到江𤒹生把功課攤在公園長椅，陳卓賢會在旁邊眨著眼睛指點他，慢慢地，大家都發現不愛說話的陳卓賢有著一個聰明的小腦袋，會教大家怎麼裝乖裝可愛，讓雪糕車的姨姨多給他們一圈雪糕，複雜難懂的數學功課在他講解下也變得容易。

到後來，即使沒有江𤒹生的震懾，大家也不敢欺負陳卓賢，畢竟得罪江𤒹生的話，頂多被他按著打一頓，要是得罪了陳卓賢，他可是有各種方法對付你。

大家不但不再欺負他，甚至隱隱以他馬首是瞻，但陳卓賢還是那個安安靜靜、拉著江𤒹生衣角的陳卓賢。

大人們不知道陳卓賢被欺凌，只是看到他與小霸王形影不離，陳媽媽總是聽到江媽媽訴苦，前天說江𤒹生被老師罰，昨天說他跟小朋友打架，不禁有些擔心陳卓賢會被帶壞。

「肥賢，過嚟。」

在陳卓賢又一次準備出門找江𤒹生的時候，被陳媽媽叫住了。

「媽咪。」

「去邊呀？」陳媽媽蹲下來和他對視。

「搵、搵生哥哥。」

「唔好成日搵佢玩啦。」

「唔制！」

陳卓賢從小就聽話，甚至很少有太強烈的情緒，見他皺著眉嘟著嘴，一副氣呼呼的樣子，讓陳媽媽有些驚訝。

「點解咁鍾意生哥哥呀？」

「生、生哥哥好！」陳卓賢有些著急的拉住媽媽的手「我俾人、蝦，佢保護我，話賢賢對眼靚。」

陳媽媽有點心疼，她一直都想給陳卓賢配一個助聽器，但價錢實在太貴，家裡又不算富裕，所以只能同時打好幾份工，平常也不太多時間能陪陳卓賢。

「媽咪⋯」陳卓賢拉著媽媽的手搖了搖「我想、同生哥哥玩。」

「好好好。」抬手揉了揉他的頭「咁你得閒就帶你個生哥哥返屋企玩啦。」

「好，多謝媽咪。」

陳卓賢撲向陳媽媽，在她臉上親了一口，然後就邁著小短腿，高高興興的出門找江𤒹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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幼稚園放學後，江𤒹生牽著媽媽在門外等鄰班的陳卓賢，無聊地踢著腳邊的小碎石，一看到耷拉著頭的陳卓賢走出校門，就馬上甩開媽媽的手跑過去。

「賢賢！」

陳卓賢慢半秒地抬起頭「生哥哥⋯」

「做咩唔開心？」伸手戳了戳他肉騰騰的臉「係咪你嗰班個肥仔榮又蝦你？」

「冇呀，仲有⋯你唔好，叫佢肥仔，好慘㗎⋯」

「得啦得啦。」

江𤒹生主動牽起他的手，跟媽媽說了一聲，就帶著陳卓賢一溜小跑，拉著他走到離家不遠的一個遊樂場。

遊樂場不知道為甚麼被圍封起來，膠帶把滑梯纏了一圈又一圈，平時一下課就熱鬧得很的遊樂場，難得的空無一人。

江𤒹生緊緊地牽著陳卓賢，小小的掌心已經捂得冒汗，兩人卻完全沒有放手的意欲，左右張望一番，確定沒有人在場，江𤒹生就熟練地掀起了膠帶，讓陳卓賢彎下腰鑽進滑梯下的小空間。

「賢賢，你坐低，我有嘢俾你。」

陳卓賢脫下書包，乖乖地坐下抱膝，眨著眼看向江𤒹生，只見他在書包東翻西找，終於翻出了一根棒棒糖，獻寶似的遞給陳卓賢。

「呢個珍寶珠好好味㗎！係可樂味，我唔捨得食，特登留俾你㗎。」

「多謝，生哥哥。」

陳卓賢接過棒棒糖，卻悶悶不樂地低下頭，把臉埋進兩膝之中。

「賢賢？」江𤒹生大幅度彎下腰，試圖從下方偷看陳卓賢的臉「做咩事？你喊呀？」

陳卓賢本來還強忍著淚水，被江𤒹生一問，就抬起頭嚎啕大哭「嗚嗚嗚嗚⋯生哥哥⋯」

江𤒹生被嚇了一大跳，之前陳卓賢就算跌倒把膝蓋摔得破皮流血，也只是咬著牙、淚眼汪汪的說沒事，也不曾見過他哭得這麼傷心，下意識就伸出小短手抱住了他。

「賢賢乖，生哥哥喺度，做咩唔開心？」

「賢賢⋯唔捨得、生哥哥⋯」小手緊緊地攥住棒棒糖，小手臂摟住他的頸。

等到陳卓賢終於哭夠，江𤒹生才從他口中得知他傷心的原因，原來今天上課老師提到九月大家就要上小學，幼稚園的同學說不定就要分開，陳卓賢只要想到以後上學都沒有江𤒹生的陪伴，就憂鬱了一整天。

「傻賢賢。」

江𤒹生摸了摸他頭頂，又替他擦去臉上的眼淚，拿過他手中的糖，笨拙地和糖紙搏鬥，好不容易打開了，又遞過去塞進陳卓賢嘴裡。

「唔該，生哥哥。」

「如果賢賢讀嘅小學唔係同我同一間，咁你以後係咪唔同生哥哥玩？」

「唔係！賢賢⋯生哥哥⋯一齊！」

「咁咪係囉。」江𤒹生側過頭，對著陳卓賢咧開了笑容「所以賢賢唔好唔開心啦。」

「好啦⋯」

陳卓賢垂著頭，有一下沒一下的嘬著糖，因為哭過雙眼還有點紅，看起來又乖巧又可愛，江𤒹生實在不知道怎麼表達對他的喜歡，嘟起嘴湊過去，啾一聲親了陳卓賢臉頰一下。

「生哥哥？」

「賢賢真係好得意，生哥哥錫晒你。」

「媽咪話，唔可以，隨便錫錫。」

「生哥哥錫都唔得？」

陳卓賢定睛看著雙頰微紅的江𤒹生，思考了幾秒，然後堅定地點了點頭「生哥哥得！」

「乖。」小肉手摸了摸他的臉「食糖糖啦，食完先返屋企，唔好俾姨姨知你偷食糖。」

江𤒹生總愛帶著陳卓賢到處跑，江媽媽也習慣了每天聽他分享上學的趣事或是與陳卓賢之間的趣事，但今晚的江𤒹生卻意外的安靜，讓江媽媽覺得有點奇怪。

「生仔，今日返學做咗啲咩呀？」

江𤒹生用匙羹扒拉著碗裡的飯，悶聲地開口「媽咪，讀小學係咪就冇得同賢賢一齊返學？」

「都有可能㗎。」

「我唔想呀。」江𤒹生委屈地扁起了嘴，眼眶泛著淚「我要保護賢賢㗎嘛⋯」

「哎呀，傻豬。」江媽媽哭笑不得，又覺得他可愛得很，拉動椅子坐到他身邊，憐愛的揉了揉他的頭「唔一齊返學，放學都可以一齊玩㗎嘛。」

「唔得㗎，返學有人蝦賢賢，我應承咗會保護佢㗎！」

江媽媽以為是小朋友之間的打鬧，並沒有把他的話放在心上，只是哄著他要乖乖上學，才能跟陳卓賢一起上一所好的小學。

隔天上學，當大家都乖乖躺好準備午睡，江𤒹生在被窩掐著自己的大腿肉，努力保持清醒，等到老師離開了房間，才悄悄跳下床，踮著腳尖，急步走到陳卓賢的班房，正高興自己偷渡成功，沒想到一打開門，就看到鄰班的老師。

「咦？生仔你唔瞓覺喺度做咩呀？」

江𤒹生實在不想功虧一簣，眼珠左右轉了兩下，忽然一下子抱住了老師大腿「狼老師，我發惡夢呀，好驚驚，想搵賢賢陪我瞓覺覺。」

「我係梁老師呀。」老師哭笑不得，揉了揉他的頭「咁樣唔得喎，你要返去你嗰班瞓呀。」

「求吓你啦梁老師～」

老師低下頭，看到抱著自己大腿，瞪著一雙大眼睛，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忍不住嘆了口氣「好啦，我去同你班主任講，你去搵賢賢啦。」

江𤒹生走到陳卓賢床邊，正想著要怎麼在不吵醒他的情況下上床，沒想到陳卓賢根本沒有睡，一見他走近，就倏地拉開了被子，雙眼亮晶晶地看著江𤒹生。

「生哥哥！」陳卓賢壓低聲音，臉上是難以掩蓋的高興「一齊，覺覺豬。」

江𤒹生脫掉鞋子，爬上了陳卓賢的床，床有點小，兩人只好側著身，互相抱著對方，陳卓賢有點緊張，畢竟是他第一次和其他小朋友同床。

「早唞賢賢。」

「早唞，生哥哥。」

陳卓賢以為自己會緊張得睡不著覺，但身邊傳來的暖意，意外地讓他放鬆，小手揪著江𤒹生的衣角，一會兒就已經睡著了。

「賢賢？」

裝睡小能手江𤒹生張開了眼，見陳卓賢已經進入夢鄉，臉上還帶著笑意，江𤒹生把他摟緊，偷偷地在他有異瞳的左眼皮上親了一口，才心滿意足地閉起雙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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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概是上帝聽到兩個小朋友的祈禱，陳卓賢和江𤒹生不但順利地派到了同一所小學，還幸運地分到了同一班，甚至被班主任安排坐到了一起。

「賢賢，我哋終於可以做同學啦，好開心呀。」

陳卓賢伸手，悄悄握住了江𤒹生「我、我都開心。」

「各位小朋友，今日係第一日返學，有好多嘢都要派俾大家，有冇小朋友自願做小班長，幫吓老師手呀？」

小朋友們面面相覷，卻沒有人舉手，倒是不怕生的江𤒹生開了口「老師，小班長咩嚟㗎？」

「小班長有時負責收吓功課，派吓嘢咁，係老師嘅小幫手嚟㗎。」

「係咪要好叻先做得㗎？」

「個個小朋友都叻，個個都可以做。」

眼見其他小朋友都躍躍欲試，江𤒹生有點著急地搖了陳卓賢幾下，後者卻只是搖了搖頭，就垂首不作聲。

「老師老師，賢賢可以做㗎，佢都好叻。」

班主任笑了笑，在開學前，校長曾特意叮囑過要多留意陳卓賢，擔心他因為聽力障礙而跟不上學習進度，又擔心他會因為異瞳而受到歧視。

從見到自己負責班別的學生開始，江𤒹生和陳卓賢就已經引起了她的注意，明明兩個無論年紀還是身形都差不多，江𤒹生卻總覺得自己是哥哥，忍不住照顧陳卓賢，排隊時把陳卓賢護在身後，方便他揪住自己的衣角，上下樓梯時又會緊緊牽著他的小手，乖巧又可愛的樣子好幾次都讓班主任忍不住笑意。

「咁卓賢你想唔想做小班長呀？」

陳卓賢茫然地抬起頭，看了看江𤒹生，又看了看班主任，其實他也想當小班長，只是長期儲積下來的不自信，讓他覺得自己不能勝任這麼重要的工作。

「我、我…」

班主任彎下腰，微笑地看向陳卓賢，柔聲地鼓勵他「卓賢想做可以話俾老師知㗎。」

江𤒹生在桌下的腿偷偷撞了撞他，班裡有很多生面孔，也有不少是一直以來的玩伴，但在江𤒹生眼中，就只有陳卓賢是最好的。

「賢賢！」

「我、我想呀。」陳卓賢鼓起勇氣，對上了她的視線，慢慢地舉起了手「我都想，做小班長。」

「咁好啦，因為卓賢係第一個舉手，所以上學期嘅班長就由佢做啦。」班主任把班長名牌扣放到陳卓賢面前，轉身走回了教師桌「以後要講嘢，記得要舉咗手先啦。」

本來並不熟悉的同學經過大半個學期，都變得相處融洽，大家看久了陳卓賢的藍眼，也不覺得奇怪，反而因為他樂於幫助同學，每逢小息都會有人圍在他身邊聊天、問功課。

看到陳卓賢和大家打成一片，江𤒹生本來應該高興，內心卻有點不是味兒，坐在他身旁看著圖書，卻一個字也看不入腦。

玩得興起，不知道誰推了誰一下，不小心撞到了陳卓賢的書桌，連帶放在兩人書桌中間、屬於江𤒹生的蜘蛛俠水壺也倒在桌上，骨碌碌地滾了一圈，然後跌在地上，闖禍的同學頓時噤聲。

見江𤒹生皺著眉頭，陳卓賢思考了幾秒，覺得自己應該是打圓場的最佳人選，於是起了身，把水壺撿起，小肉手擦去壺上的塵，正想開口喚江𤒹生，沒想到他卻粗魯地把水壺搶過。

「你哋好嘈呀，仲整跌我水壺，花咗啦！」

「對、對唔住呀，生哥哥⋯」

江𤒹生氣呼呼地坐下，瞪向闖了禍卻讓陣卓賢代為道歉的同學，也不知道到底在生誰的氣，拿起手冊夾在兩人書桌中「唔准過界！」

陳卓賢看了看周圍的同學，總是笑嘻嘻的江𤒹生難得地發起了小脾氣，大家都安安靜靜地散開了，只剩下手足無措的陳卓賢。

直到放學前，江𤒹生都不發一言，陳卓賢也不敢開口，看到他執拾完書包，不等自己便離開，連忙拿起仍夾在書桌中間的手冊，急步地追上江𤒹生。

其實江𤒹生也搞不懂自己為什麼發脾氣，但又拉不下臉主動和陳卓賢說話，生怕他在生自己的氣，鼓著臉默默地走著，卻聽到了身後傳來熟悉的腳步聲，知道陳卓賢悄悄地跟在後面，江𤒹生不自覺地彎起了嘴角，步伐也放慢了。

陳卓賢抱著江𤒹生的手冊，拇指不安地摳著食指，把手指摳得紅了一片也不自知，咬著唇默默地跟在江𤒹生身後，努力地克制著想哭的衝動。

「你做咩跟住我呀？」

江𤒹生轉身，明明已經放輕了聲音，但聽在陳卓賢耳中卻像拒絕的話語，小嘴一扁，雙眼也變得水汪汪，好像下一秒就會哭出來。

「賢賢？」江𤒹生察覺到他的小情緒，試探地向前幾步，走近了他「做咩事扁嘴？」

「生哥哥⋯」陳卓賢再也忍不住，吸了吸鼻子，眼淚就這樣落下「唔好唔要賢賢⋯」

天不怕地不怕的江𤒹生，最怕看到陳卓賢的眼淚，小手捧起他的臉，用拇指不停地替他拭去淚水「生哥哥點會唔要你？對唔住呀，唔好喊啦。」

聽到江𤒹生溫柔地哄著自己，陳卓賢的心頭大石終於落下，滿腔的委屈化成了眼淚不住的落下「我、我儲錢買返，水壺俾你，唔好嬲我⋯」

「我冇嬲呀，冇呀。」

「你鬧我⋯嗚嗚嗚⋯」

「我⋯對唔住呀賢賢，生哥哥亂發脾氣⋯」江𤒹生嘟起了嘴，他也有點想哭「賢賢喊，生哥哥都會想喊㗎，乖⋯」

聽到江𤒹生說想哭，陳卓賢抬起小肉手，一起擦走自己臉上的淚，打了幾個噎，努力地止住自己的哭聲「生哥哥唔喊，賢賢錫返？」

「好呀。」

得到同意，陳卓賢回想著江𤒹生親吻自己的畫面，學著他的樣子，嘟起嘴，第一次主動地，輕輕地在他臉上落下一吻。

江𤒹生瞪著眼，看著陳卓賢慢慢地靠近，然後閉起了眼，下一秒，就感覺到他軟軟的嘴唇碰了碰自己的臉，很快就退開了，不知道是不是因為害羞，白晢的小臉上泛起了一抹紅。

「點解我錫生哥哥，冇啾一聲嘅？」

「嗯⋯可能你太細力？」

「我驚大力，會整痛生哥哥⋯」

「唔會啦。」

小朋友間的小矛盾就這樣化解了，江𤒹生接過陳卓賢手上的手冊，花式誇獎了他又乖又聰明，把人哄得笑瞇瞇的，陳卓賢可愛乖巧的樣子讓他忍不住親了親他，然後自然地牽起了他，準備手牽手回家。

「生哥哥，大人話兩個人結婚，就會以後都一齊。」

「應該係啩。」

「咁生哥哥同賢賢結婚，好唔好？」

「但係我哋兩個都係男仔喎。」

「唔得㗎？」

「唔知喎⋯」

「生哥哥唔想？」

「唔係⋯哎呀唔好扁嘴，好啦好啦，生哥哥大個同賢賢結婚。」

「好嘢！我會儲錢，買好多、好多蜘蛛俠，俾生哥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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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學六年的生活很快就過去，昔日又白又肉騰騰、被家人戲稱像墨丸的陳卓賢，已經長得比同齡人高大，身高已經接近一米七，相反，比他大幾個月的江𤒹生卻停留在一米六，讓以哥哥身份自居的他相當不爽。

「賢賢你究竟食咩大㗎？中一就咁高。」

「都係嗰啲啦。」陳卓賢明顯有點悶悶不樂，垂著頭不太想搭話。

江𤒹生看著他那身與自己不同的校服，輕輕地嘆了一口氣，陳卓賢一向成績優異，毫不費力就考上了心儀的那一所Band 1中學，而患有專注力失調及過度活躍症的自己，成績總是在合格線上垂死掙扎，考上了一所Band 3的中學也不意外。

唯一值得慶幸的，大概是兩所中學剛好相鄰，兩人仍可以一起上學、放學。

「第一日返學，唔好頭耷耷啦。」

「早知揀同一間。」

「黐線。」江𤒹生用力拍了拍他的背「我賢賢讀書咁叻，梗係讀Band 1啦。」

「咁一齊食晏？」

「好呀，等生哥哥請賢賢食飯。」

看著江𤒹生努力伸長右手，吃力地搭著自己的肩，陳卓賢不著痕跡的微側著身遷就他，手也搭上他的腰，故作生氣地開口「我大個啦，唔好再叫賢賢。」

「幾大個都好，都係我個賢賢…」恃著陳卓賢左耳聽不清，江𤒹生小聲嘟嚷。

「嗯？」

「係啦係啦，大個仔，咁Ian你第一日自己返學，唔好太緊張，我學校今日放12點，你哋放12點半係咪？咁我喺門口等你一齊食飯。」

「好。」

陳卓賢在校門外和江𤒹生揮手道別，便面無表情地走入校園，只有熟悉的人才會知道他在假裝鎮定，其實內心緊張得很。

隨意地在地下逛了一圈，大概摸清了廁所、校務處、教員室的位置，稍為熟悉了學校，心中的不安也平復了些，眼見操場排起了一條條隊伍，陳卓賢看了看錶，距離八點只剩下幾分鐘，乾脆緩慢地走到操場找屬於1A班的隊。

陳卓賢沿途都垂著頭，避免和任何人有眼神接觸，只是一米七的身高在中一生中相當顯眼，就算努力縮著肩試圖縮小自己的存在感，只讓他看起來更可憐。

「陳卓賢。」

被突如其來的叫喊聲嚇了一跳，陳卓賢抬起頭，終於看到了熟悉的面孔，讓他鬆了一口氣「李駿傑。」

「好彩你仲記得我個名。」

李駿傑和陳卓賢是同一所小學，不過並不在同一班，但在云云陌生的臉孔中，突然看到一個認識的人，讓兩人鬆了一口氣，像在海中找到一根救命浮木般靠近了對方，為對方帶來了一點點安全感。

「你都係1A？」

陳卓賢默默地移動了一下，讓本來站在他左邊的李駿傑變成在右邊「嗯。」

「太好啦，希望我哋可以一齊坐。」

「希望係。」

李駿傑本來也不是話多的人，感覺到陳卓賢不太想聊天，於是也閉起了嘴，安靜地站在一起。

開學日其實也沒有甚麼東西要做，班主任讓學生根據身高自行挑選座位，之後有需要再更換，身為全班最高的陳卓賢，理所當然佔據了最後的位置，剛想坐下就被同樣高佻的李駿傑拉了一把。

「坐窗邊吖，空氣清新啲呀。」

李駿傑敏感地注意到陳卓賢並不喜歡別人站在他左邊，於是把靠窗的位置留給他，自己在他右邊坐下，陳卓賢點了點頭，低聲道了謝。

「唔該李駿傑。」

「唔使。」

班主任是一個姓劉的中年女人，總是皺著眉，一副不太高興的樣子，抬起頭環視班房一眼，見大家都乖乖地坐著，緊皺的眉頭稍為鬆開。

「我係你哋班主任兼中文科老師，可以叫我劉老師，如果落咗堂有事要搵我，可以去一樓教員室。」

知道由小六升上中一，面對新同學、新學校，學生們大概會緊張、不安，見大家一片安靜，劉老師也不指望他們會回答。

「有冇同學小學嗰陣做過班長呀？」

本來正看著窗外發呆的陳卓賢一下子回過神，終於正眼看向班主任，腦裡突然想起了小學第一天上學的畫面，只是身旁那個催促自己舉手的人，已經不在身邊。

「冇人做過咩？」

劉老師又下意識地皺起了眉，雖然不是第一次做中一班主任，但今年的學生似乎格外安靜，大家都避開了自己的視線，正當她準備隨便欽點一個學生的時候，一隻白皙好看的手緩緩舉起了。

「嗯…你係陳卓賢，係咪？」

「係。」

陳卓賢輕嘆了一口氣，他早就知道即使入讀中學，也會跟小學一樣，老師們一定對自己早有耳聞，因為自己的病而對自己特別照顧，本來他想安靜地縮在這個角落，但看到一臉苦惱的老師，他又忍不住舉起了手。

想像到江𤒹生見到自己又成為班長，大概也會很高興，陳卓賢欣然接下了班長章，認命地起身，幫劉老師一起派發各式各樣的簿、通告。

枯燥乏味的開學典禮結束後，也標誌著開覺日的結束，陳卓賢動作迅速地執拾好書包，確認好班長章好好地扣在胸前，邁著急速的步伐走向校門。

江𤒹生果然已經站在學校鐵閘外，身邊還圍著幾個他的同學。

「賢賢，呢邊呀。」

「生哥哥。」陳卓賢早已忘記早上才剛抗議江𤒹生叫自己，高高興興地走到他身邊「放學啦。」

表面上和朋友聊著天，但江𤒹生其實無時無刻都留意著校門，那抺高佻的身影一出現，他幾乎瞬間就發現了，雖然陳卓賢仍舊沒甚麼表情，但江𤒹生並沒有錯過他臉上那一絲雀躍，往下看，就看到他心口那個胸章，正隨著他下樓梯的動作輕輕搖晃，直到在自己面前站定，胸口也挺得鼓鼓的，似乎在炫耀著甚麼。

江𤒹生看著比自己高小半個頭的陳卓賢，放棄了摸他頭頂的想法，只是伸手環住他的腰，把他拉向自己，陳卓賢也自然地搭上了他的肩。

「咦？賢賢上到中學都仲做到班長？好叻喎。」

「OK啦。」

「叻仔！」對著陳卓賢，江𤒹生總是不吝讚賞「一陣生哥哥請你飲珍珠奶茶。」

陳卓賢一出現，江𤒹生的同學們就徹底被忽略，現在正面面相覷，難以理解為何在學校裡自帶生人勿近氣場的人，遇上陳卓賢就笑得傻氣，摟摟抱抱的痴纏得很。

「Sam哥，我哋就話知肥賢係你細佬，唔識你嗰啲分分鐘以為係你男朋友。」

「叫咩肥賢呀？」江𤒹生一手拍上了同學的後尾枕「想死呀你？講咗唔准咁叫。」

「Sorry sorry，賢仔賢仔，唔好打頭呀大佬。」

陳卓賢被拉著到處跑，瘋玩了一個下午，直到天開始黑，才隨便買了一個外賣回家。

插入鎖匙，扭動門鎖，一打開家門，一如既往的一片漆黑，陳媽媽總是早出晚歸，每晚都差不多十點才回家，兩人相處的時間就只有睡前和上學前那幾個小時，卻絲毫不影響他們的感情。

陳卓賢草草吃過晚飯，掏出江𤒹生在臨分別前塞給自己的棒棒糖，不知道是因為想起了江𤒹生，還是因為嘴裡的甜味，讓他彎起了嘴角，笑著拿了書本出來預習。

到陳媽媽回家的時候，陳卓賢剛好洗完澡，正好迎接她「媽咪返嚟啦？」

「係呀。」陳媽媽脫掉鞋子，換上拖鞋走向陳卓賢，臉上帶著顯然而見的高興「媽咪有禮物送俾賢賢。」

「嗯？」

陳卓賢被按著坐在了沙發，陳媽媽在他左邊坐下，從袋子裡拿出了一個盒子，獻寶似地打開遞到陳卓賢面前。

「係助聽器呀，媽咪之前一路都話要買俾你，估唔到要等你升中學先買到。」

「助聽器要幾萬蚊，做咩唔慳返啲錢？」

「媽咪應承咗你㗎嘛。」

說實話，陳卓賢並沒有感到多興奮，自己小時候的確因為聽力障礙有點影響說話能力，甚至令自己有些自卑，當時知道有助聽器的存在，的確很渴望自己能擁有一個，但到現在長大了，卻也已經習慣了。

但是在媽媽期待又帶著一絲歉疚的眼光中，陳卓賢還是擺出一副高興的樣子，小心地把助聽器戴到耳背上，輕輕地打開了助聽器的開關，左耳傳來幾下雜音，修長的手指慢慢調較音量，本來好像戴著耳塞，聽甚麼都覺得朦朦朧朧的左耳，第一次如此清晰地聽到周圍的聲音，甚至連陳媽媽變得急速的呼吸聲也聽得清清楚楚。

「點呀賢賢？」陳媽媽的聲音經過助聽器的放大有點失真，讓陳卓賢聽起來有點不習慣「聽唔聽到呀？」

「聽到。」陳卓賢咧開了笑容，聽覺正常的感覺好像也不差「好清楚。」

「咁就好⋯咁就好⋯」陳媽媽拍了拍他大腿，咬著唇壓抑著淚意「對唔住⋯」

陳卓賢知道陳媽媽一直為自己的病而內疚不已，多年來一直身兼數職，即使兩人生活並不富裕，陳媽媽在物質上從來沒有虧待過陳卓賢。

幸好，陳卓賢從小都乖巧懂事，從來不會要陳媽媽為自己擔心。

「媽咪，你冇對唔住我，從來都冇。」陳卓賢把瘦弱的媽媽抱進懷裡「多謝你就真。」

多謝你不離不棄，多謝你愛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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開學兩三個月，一切漸上軌道，對陳卓賢來說學業不算吃力，只是功課間中會有點繁重，最近學校為了讓新生盡快融入，不斷鼓勵他們參加各種學會和校隊，連班主任也特意在課堂上提醒大家，各個校隊也開始了招募新隊員，有興趣的可以去報名。

陳卓賢之前曾經見過排球隊操練，因為未接觸過有點好奇，便停下了腳步多看了幾眼，眼見一個隊員跳高將排球擊落，對面的隊員被他大力的殺球嚇了一跳，下意識就躲開了，嘻笑著罵了幾句。

但那個跳起殺球、充滿力量的身影一直停留在陳卓賢腦海裡，一聽到會招募新隊員，便有點躍躍欲試。

到招募當日，教練和助教拿著名單一個一個叫名，遲到和缺席的直接被取消了資格，一米七的陳卓賢在一眾新生中相當顯眼，身高本來是打排球的優勢之一，但教練卻不太看好陳卓賢。

「教練，1A個陳卓賢咁高，應該都幾啱做大錘。」

「本來就係嘅，但係排球唔係一人戰場，講求團隊合作，佢又聾嘅，打波嗰陣聽唔到隊友叫佢，點溝通？」

「係嘅⋯」

不知道教練和助教在談論自己，陳卓賢悄悄打量了一圈，覺得自己在身高上有優勢，所以對入選排球隊也有不少信心，沒想到一連串考核還沒結束，他已經累得氣喘吁吁，連續起跳嘗試攔網，讓他的雙腿酸軟無力，即使陳卓賢已經盡了力，最後還是落選了。

經過一番遴選，好歹也選了幾個新人，教練也尚算滿意，指揮著排球隊隊員收拾乾淨，自己在旁和助教聊天。

「都話陳卓賢唔得㗎啦，打排球，唔係得個高字就有用。」

「其實佢係體能差啲啫，有得操嘅，話唔埋可以做主攻，佢中一已經米七，嚟緊仲有得高，殺波、攔網都有優勢。」

「除咗高，彈跳力要好，滯空時間要長，我情願揀1C嗰個，係矮啲，但靈活啲，做自由人都得呀嘛。」

「體能可以train㗎嘛⋯」

「咁聽唔到隊友cue？聾呢下冇得train啦啩？」

兩人談論得太投入，沒有發現重新戴上耳機的陳卓賢正站在附近，把他們的對話聽得一清二楚，雖然知道不能入選的主因是自己體能不過關，但聽到教練帶有偏見的評價，忍不住覺得不甘，卻又無可奈何。

江𤒹生雖然一早收到陳卓賢通知，知道他要投考排球隊，不知道甚麼時候才結束，嘴上說會先回家，但和朋友在附近繞了幾圈，最後還是忍不住守在他校門前。

「Sam哥，都等咗大半個鐘，不如返去先啦。」

江𤒹生搔了搔頭，還沒開口，就看到校門走出幾個身影，瞬間站直了身，卻失望地發現自己等的人並不在其中，便又放軟了身挨在欄杆上，那幾個學生邊偷瞄他們邊竊竊私語，惹得江𤒹生的朋友有點不爽。

「望乜呀望。」

「喂。」江𤒹生制止了同行的朋友，目送那幾個學生急步離去「做乜咁躁底啫？」

「屌，你聽唔到咩？」不忿地噴了一口氣「喺度話咩班Band3仔成日喺佢哋學校門口做乜，係咪想收保護費喎。」

「算啦。」江𤒹生拍了拍好友的背「一係你哋走先啦，我自己等賢仔得啦。」

等到陳卓賢出現，天色已經變得昏暗，但江𤒹生還是一眼認出了他，背起被扔在地上的背包，大步走向他「賢仔！」

「生哥？」抓著背包帶的手緊了緊，下意識避開了他的眼神「咪叫咗你唔使等我囉。」

「同班友打完籃球，諗住順便睇下你走未，點知咁啱就撞到啦。」

陳卓賢沒有揭破江𤒹生那拙劣的借口，他的腦海還想著別的事。

從第一次透露自己想加入排球隊開始，江𤒹生一如既往的捧場，不但支持他去嘗試新事物，還偶爾陪著他去跑步練體能，不時都會在言語上鼓勵他，讓陳卓賢漸漸地覺得自己會成功入選，卻沒想到鎩羽而歸。

陳卓賢不想在他的臉上看見失望的表情，正想著怎麼遮掩過去，江𤒹生的手已經搭上他的肩，陳卓賢側過頭，剛好對上他燦爛的笑容。

「賢仔咁叻，入排球隊冇難度啦，想去邊度慶祝？」

陳卓緊總覺得自己辜負了他的信任和支持，攥緊了背包帶，略帶難堪地垂下了頭，輕聲地開口「⋯教練冇揀到我⋯」

江𤒹生愣了愣，陳卓賢從小就聰明，無論做甚麼也都計劃周詳，基本上只要定立了目標，就總能會循序漸進地達到，江𤒹生還是第一次見到他這麼挫敗的樣子，一時間有些心疼卻又不知道怎麼安慰他。

「對唔住呀生哥⋯」

「傻賢賢⋯」一向喋喋不休的江𤒹生難得地有點詞窮，伸手摸了摸他濕漉漉的頭，好半天才又開口「唏，今年唔得咪下年再試囉，冇嘢係你做唔到嘅。」

想到教練對助教的那一番話，忍不住覺得委屈，邁開步伐向前走，不讓江𤒹生看見自己強忍著的眼淚「下年都唔會得。」

「一定得㗎。」

江𤒹生急步追在陳卓賢身後，正絞盡腦汁思考怎麼安慰他，卻被他一聲大喝嚇得止住了腳步。

「都話咗唔得！你根本唔明！」

「賢仔⋯」

「教練嫌我係聾㗎！我呢一世都係聾，點試我都唔會做到！你明唔明呀！」

「唔係呀，賢仔⋯」無辜承受了陳卓賢的怒氣，江𤒹生沒有動怒，反而跟著紅了眼框「你唔好咁啦⋯」

見到江𤒹生眼中的淚光，陳卓賢不禁後悔自己亂發脾氣，但內心堆積著太多的情緒，腦袋也失去了平日的冷靜，不想再因為一時衝動傷害江𤒹生，陳卓賢深深地吸了一口氣，低聲地道了歉，便轉身急步離開，剩下江𤒹生怔怔地站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