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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相会,一些分别

Summary:

TK中心的故事
可以概括成大家都喜欢TK(明恋或者暗恋或者crush)
性转au的背景和设定
Tag会随着剧情更新而更新

Notes:

大概是一个TK年轻的时候的crush对象是K,后来凯和磁卡都crush过TK这样一个故事。
少年/少女土豆的烦恼
蛇形湖/光芒倾斜故事的延伸,TK中心
zzbzq,这故事就是图一乐,别当真

Chapter Text

在夏天,可能整个欧洲都找不出几个从西班牙飞到德国去度假的游客。很不幸,Toni Kroos就是这种“反向度假”的可怜人。
倒不是因为他作为德国人,拥有多到溢出的国家荣誉感,认为巴登巴登的乡村夏日比在伊比萨岛的夜店度过假期要更令人身心愉悦。不过也难说,世界上总会有人更喜欢乡村生活而不是吵闹的夜店。当然这个说法在英国不会得到多少支持,仅有的那一部分支持者可能投完票要去搜索一下巴登巴登是不是曼彻斯特新开的夜店名字。
他先在法兰克福和自己的名模女友度过了一个无所事事的周末,Kev惯例洗劫了楼下花店的库存,在Toni开门的一瞬间差点以为自己走进了冬天的温室花房。在很多带着咖啡味的吻里Toni恋恋不舍地送自己的女朋友去机场,她在北美有工作。
这也许就是你交往了一个异常忙碌的国际名模最大的坏处,尤其是当你只是一个没什么上进心的公司法务的时候。时间表永远凑不到一起,而Toni目前为止还没有让女友放弃事业在家当家庭主妇的想法,他倒是想辞职宅在家里,只不过公司的上司给他的合同的买断金设的太高,以至于Jupp爷爷和Mark姑都让他看在钱的份上再上几年班耗到合同到期。
“为了祝贺你回家,我们决定晚上吃炖菜。”
Toni一只脚刚踩上Jupp爷爷家门口的地垫,Thomas的声音就从房子的另一头的餐厅里传来。Toni愣了一下,他可没想到Thomas会来。
“你也休假?”他把自己的行李放到一旁,只穿着袜子走到餐厅,看着Thomas在把四人份的餐具放到桌子上,旁边还立着一瓶白甜酒,超市打折的标签就这样明晃晃地贴在瓶身上。Toni过去帮Thomas把最后一个银色的勺子摆好,Thomas简单地说了句“谢了”,才开始回答他的问题。
“我听Jupp爷爷说了你这周回国休假,就想起我今年还剩下一个星期的带薪假期没休。”
“没和你女朋友一起休假?”Toni没好气地说,“去某个没人知道的海岛晒太阳。”
“Philipp现在很忙。”Thomas似乎认为这样的回答可以解释一切,“我们也不是随时随地都要在一起,谁有时间谁就去休假,如果能凑到一起休假那就更好,凑不到一起也不要勉强。”
“她忙什么?”
“还是老一套,业务,培训新人,这些你觉得很无聊的东西。”
Toni适时地闭了嘴,Jupp爷爷在花园里打着电话,隔着玻璃Toni听不清他在说什么。等到晚餐的时候,炖菜被端上来,Jupp老爷子才解开了Toni(可能只是有一点)的好奇心,“Franz又要洗劫我的花园,他让我明天借他花园里的玫瑰花。”
“我帮你去把花送过去吧。”Toni放下手里的汤匙,这并不是因为他有多想去拜访Beckenbauer先生一家,只不过他也想洗劫Jupp爷爷的花园。“我明天正好要去拜访Miro。”
Thomas用一种有点惊讶的表情看着他,Toni白了他一眼,这才在餐桌上止住了Thomas继续打听的好奇心。
“要看电影吗,兄弟?”晚饭后Thomas在电视前拿出一大堆蓝光碟翻着,Toni拿着晚餐没喝完的水果酒,摇了摇头。“一起来看电影吧。”这次Thomas没用疑问句,Toni正在努力寻找一个拒绝的理由,但Thomas拿着一个装碟片的盒子在Toni眼前晃了晃。他这才发现Thomas选的是去年上映的那部Frings导演拍的画家传记片。没错,主演是Miro Klose的那部。
“这部电影我都快背过了。”虽然这样说,Toni还是坐到了地毯上,挨着Thomas,看他把碟片放到机器里。过了大概几秒钟,电影画面出现在电视屏幕上。
“是是,我还知道你曾经去剧组探班,因为Kev在里面演一个角色嘛。”Thomas手里拿着遥控器,开始选字幕的语言。“但是经典电影不应该是每次看都有不同的体验吗?”
“她不像是在演画家,更像是在演她自己。”
听到Toni的这句评价之后,Thomas的目光也落到了屏幕上,这时候电影的剧情正进行到画家年轻的恋人对画家进行一段深情告白。“在你心目中Miro是这样一个……不接地气的形象吗?会突然‘啪’的一下玩消失,让人无法理解的那种?”
“那倒不是。”Toni也看着屏幕上Miro扮演的画家,他知道画家Marco,但不是很熟悉,只有Franz Beckenbauer先生家里的巨幅油画显示着画家的存在。“银幕外的Miro是个很温和的好人,可能是我见过的脾气最好的……”
“兄弟,要不是我也认识Klose女士,我该怀疑咱们说的是不是一个人了。”Thomas转了转自己的眼珠,像是突然想起什么一样笑了起来,“我还记得你十几岁的时候还疯狂地迷恋过她。”
“那都是多久之前的事了……”Toni感到头疼,不过Thomas说的也没错,那是他还在中学的时候,是一种专属于年轻人的冲动,随着时间的流逝它也像被吞下的止痛片一样一点一点地消散,最后消失得无影无踪。“十几岁的小孩对于迷恋和冲动根本也没什么概念。现在Miro对我而言是我尊敬的一位前辈。”
“你后来没考虑过你们是否有那么一丁点可能性吗?”Thomas不知道从哪里变出来一袋薯片,抓了几片放进嘴里,一边嚼着薯片一边含含糊糊地问他。Toni毫不客气地从Thomas手里拿走了薯片,吃了两片之后才发现这个薯片是醋味的。这时候剧情也应景地发展到了画家年轻的恋人想要将自己祖母的戒指送给画家,并开始畅想两个人在一起之后的幸福生活。“没有。”他直截了当地说,和电影里Miro的台词相同。
“为什么?我觉得那时候的你还是很相信爱情?”
“因为这压根就不算爱情,只是年轻人的冲动……一种迷恋。后来我意识到我并不适合Miro,我也很高兴她现在和Flick先生在一起生活得很幸福。”
“还是说你觉得自己太年轻,或者是你没法接受Miro的女儿?”
Toni的蓝色眼睛里写满了惊讶,他看着Thomas,电视里画家年轻的恋人在问自己的好友,是否因为自己太年轻,画家才会再次不辞而别。“这都不是问题的关键。”他又补充了一句,“我都没意识到Miro还有个女儿。”
“是因为你不能接受这个现实,所以自动把这件事删除了吧。”Thomas把最后一点醋味的薯片吃完,开始发挥他可以媲美大编剧和大导演的想象力,“这是当年八卦新闻的一个热点话题。”
“Miro和我从来没聊起过这些,我也不会去问她。”
“兄弟,你是想说什么类似的‘头脑可以接受劝诫,而心不能’吗?”
Toni感觉这场电影看到这里已经没有什么继续看下去的必要了,“最近读了很多美国文学吧,Thomas。”他尖锐地指出了Thomas刚刚抄袭的名著片段,“明天我还得去给两家人送花,我先回屋了。”
“诶,Toni,我还有最后一个问题。”Thomas不依不饶地追问,就像是往水加多了的炖锅里又放了两个土豆。“你会让我当你的男傧相吧!”
“我们结束了,Thomas,我不想和你讨论这个话题。”
把Thomas皱成一团的脸甩在身后,Toni回到自己的房间,没换睡衣,躺在床单上盯着白色的天花板看。也许就像Thomas所引用的某些美国经典文学里的内容中所写的那样,一个人可以劝诫自己的头脑,却无法劝诫自己的心,而爱情这种存在就是要违反人类的自由意志。但是另一个听起来有些耳熟,Toni却想不起的声音在小声地问他,那曾经是所谓的爱情吗,还是一种错觉……
旧的夏日记忆在他闭上眼睛的那一瞬间出现在眼前,随之而来的还有记忆中青草和木头还有藤条的味道混合在一起。记忆中还年轻的Toni在夏日清晨去女明星的湖边度假小屋拜访,说是拜访也不太客观,就只是他坐在花园的椅子上,看着Miro坐在他身边做一些奇怪的手工编织。有的时候是一个小巧的藤条箱子,有的时候则是一些粗糙的木雕。Toni会说自己享受这种两个人之间的安静,不需要有太多的交流,Miro会给他加了太多蜂蜜的苹果饮料,又会偶尔问他是否准备好了离开家去读大学。
“很多时候我们并不是都那么幸运,拥有选择的权力。”Miro在另一个清晨,面对着花瓶里的花,像是自言自语一样地说。Toni看着玻璃花瓶里颜色鲜艳的花,一瞬间有点惊讶,他不记得Miro的花园里有这么多的花。另一个理智的声音在把事实摆在他的眼前——这一定是谁送给她的礼物,也许是一位和他相似的,却更主动的追求者。
“花很好看。”年轻的Toni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花瓶里颜色热烈的玫瑰、甜豌豆和水仙花,像是要把浓厚的爱意通过颜色说出来。“你喜欢这些花吗?”
“是Micha送的。”Miro说着,却没有直接回答他的问题,她把其中一支折断的水仙花拿了出来,“就算是我已经告诉过他无数次,我可以自己去买花,但他还是喜欢给我安排一切……”她眨了眨自己绿色的眼睛,让Toni在这一瞬间有种自己看到的是电影中的主角的错觉。“我不喜欢他这样,但很多时候我们都没有选择的权力。”
她说出了送花的人的名字,在很多年后Toni才隐约地意识到Miro在花园里的这番话听起来更像是一个感情脆弱的证人的剖白。
“我能给你送花吗?Jupp爷爷的花园里也有玫瑰花,Beckenbauer先生在家里的玫瑰花开得不好的时候会让Jupp爷爷去救急。Franz每天早上都会给他的Johan送花。”他一口气说了太长的一段话,长到也许透支了接下来几个小时里和Thomas说话的份额。Miro绿色的眼睛依旧看着他,让Toni有一瞬间的心慌。
“我能理解很多人在收到花的时候会开心,但是……”听到这里Toni就知道她真正想说的在哪里了,“也有人会希望能自己去买花。”
Toni从回忆的混合气味中清醒过来,窗户开着,夏日的风让白色的窗帘微微晃动着,窗外的花园里的花香味也在提醒他明天他还要去给Miro送花。

Toni选择先去把Franz“预定”的玫瑰花送到老人的湖边别墅去,他看了一眼放在副驾驶座上的两大束玫瑰,一束颜色更加鲜艳的是属于Franz的,另一束则是他私心给Miro挑选的花。这辆平时被Mark用来去超市囤积打折商品的小车现在被Toni用来送鲜花,也许玫瑰的香味里会混着昨天Mark在超市里买的番茄味。
“Jo?”他在按下门铃之后过了半分钟,看着给他开门的年轻人,有点疑惑。当然他不是疑惑Jo为什么会在这里,他很能理解,只是他不确定现在是不是中学的暑假。“已经放假了?”
“算是。”金发的年轻人笑着让他进来,蓝色的眼睛直直地盯着他手里的花。“Franz和Johan出去了,他们告诉我今天你会过来。”
“替我把这些花交给Franz先生。”Toni把花递给Joshua,金发的年轻人接过去之后不自觉地凑过去深深地吸了一口气。花是清晨的时候刚刚剪下来的,上面应该还有着露水的味道。
“要留下来一起吃午餐吗?Franz和Johan应该过一会儿就回来了,他们说今天中午有海鲜杂烩。”Joshua把花放到一旁,现在他的蓝色眼睛看着Toni的,有一些想法出现在Toni的脑海里,关于这个年轻人,Toni一直有一点偏爱,他也说不出是为什么。“Jo,你有事情想和我说?”
金发的年轻人像是被戳穿了秘密一样有点泄气,Jo沉默了一会儿,低头盯着自己脚下地板的纹路看。“是,我想和你说很多事……”
Toni不认为自己是一个有过多倾诉欲的人,他也没什么很想对别人倾诉的事情。但是他也莫名能够理解Jo的心情,Jo一直以来都在寻求一种关注,或者说是认可,很多很多事他需要向一个信任的、稍微年长一点却又没有那么年长的人倾诉……“是什么?”
“我要准备申请大学的专业,我在想,法学院是不是一个好选择?”
看来的确是这个年纪的年轻人会拥有的烦恼,Toni看着Jo,却在蓝色眼睛里看到了一些更加复杂的神色。他不想去把问题弄得更麻烦,如果Jo不想说,他会选择假装自己什么都没有看到。
“你喜欢法学吗?”
“说不上喜欢,但是Franz说我的成绩能申请法学院,他让我试试。不是所有的人都能被法学院录取,他们只要最优秀的那些人。”
“如果你不喜欢,那就别去试。”Toni给出了自己的回答,十分简单,这也是他真实的想法。
“但是Franz说让我去试试。”Jo似乎还在挣扎着,“我想证明给他看……”他的声音越来越低,最后一个词轻到几乎要听不见。
“Jo,你不需要向谁证明什么。你得选你自己想要的。”
“我想要的。”Jo重复着Toni刚才说的话,脸上露出一个有些尴尬的笑,“我想要的可由不得我去选。”他也似乎意识到不该继续把话题带得更偏,“我还是更喜欢商学院,前几天我去公司给Kalle打下手,也就是复印点东西,接接电话。她的雇员们做的工作我更感兴趣。”
“那你得好好学习一下怎么把垃圾债券包装成金融产品卖出去。”他像半开玩笑一样地说着。
“Leon说她也想试试法学院,但是她的成绩可能没有那么好。”
Leon,这个名字传进Toni的耳朵里,给他一种熟悉的感觉。不过叫Leon的人有太多了,他自己就认识好几个。“Leon?她是你的朋友吗?”
“是的,她是我的女朋友。”Jo的回答让Toni反应了一下,他这才意识到Jo所说的是自己的恋爱对象。他愣了一下,“我不知道你已经处在一段恋爱关系里了。”
这可能是Jo一直想暗示的另一个话题,他一直在等待着一个时机。年轻人拿出自己的手机,给Toni看里面的一张画质并不是很好的照片。照片上是一个和Jo年纪相仿的女孩,有着深色的卷发和棕色眼睛,看起来像是个瘦长的猫。Toni当然知道她是谁,她是Leon,是Benni家的小猫。
想到这个现实后,Toni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个笑容也被Jo捕捉到了。“你笑什么?”年轻人不解地问,他又看了一眼自己手机屏幕上显示的照片,照片上的Leon正在朝着镜头露出一个她认为完美的笑。“我觉得这张我给Leon拍的照片挺好的,她也很喜欢。”
“我不是说照片怎么样,我只是没想到你在和Leon恋爱。”
“你认识Leon?”Jo有些急切地问。
“Leon是我好朋友的女儿,我在她小的时候帮她的家人照顾过她和她的哥哥Julian。”
“哦,我都忘了你是Manu的好朋友。”
这句话倒是让Toni有些意外,不是说他否认自己和Manu的友谊,只是在很长一段时间里,他都认为Leon和Julian是Benni的孩子们,父亲的缺位造成的影响可能比想象中大得多。
“不,嗯……我不是那个意思,我和Leon的妈妈Benni更熟一些。”
“Leon很少和我提起家里的事情,虽然我很想多了解她一点。”
“每个人都有自己不想说的事,你得理解。”
Jo转过脸去,又试着去整理被他放在一边的玫瑰花。他拉扯着一些不太新鲜的花瓣,把它们扯下来,在他的动作之下一些新鲜的花瓣也落下,而Jo看着自己做的一切,叹了口气。“我和她说过Klinsi的事情,我以为她也能和我说。”
“那段时间对她和Benni来说都很艰难,我理解她不想去回忆。或者你可以给她更多的时间。”
“但是……”他仍然在坚持,“我现在就想知道她的一切。”
一个声音在Toni的潜意识里小声地说着,这个年轻人在害怕,而他在害怕什么,Toni反问这个声音,这个声音却消失了。“Jo,我没法告诉你,这个问题的答案只有你去问Leon才能得到。”他稍微停顿了一下,“我还得去Miro那边,也许下次你还想和我聊聊的话……”
“替我向Hansi和Miro问好!”Jo迅速地换上一副刚才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笑着向Toni说。但是一定有什么问题没有解决,Toni能够感觉到,但这不是他需要关心的。
Miro和Flick先生住在湖的那一边,倒是离Lothar家不远。Toni想到Klinsi和Lothar就有点犯难,他一直没法和这两个人好好相处,但Jo是个例外。金发的年轻人一直喜欢粘着他说一些自己的事情,他也能在Jo的眼里看到这个年轻人渴望从他这里得到认同。在他的买菜小车饶过湖边时,Miro家的白色房子就出现在视野中了。
Toni站在门口,按下门铃之后深深吸了一口气。他有点紧张地看着自己怀里抱着的这一大束浅色玫瑰,上面还有一只甲虫,似乎是在嘲笑他的紧张。在可能等了有一个世纪那么久之后,门被打开了。Toni张了张嘴,还是什么都没能说出口,他看了眼站在门口的Flick先生,对方让他赶紧进屋去喝杯柠檬水。
“真是好看的花。”Flick先生真诚地说着,他把Toni递过来的玫瑰放到餐桌上,小心翼翼地怕把任何一片花瓣碰掉。“很抱歉,Miro刚刚有一个很着急的电话叫她去私人医生那里,她大概……”Flick先生看了一眼自己的手表,“一个小时之后回来?如果你不介意,和我们一起吃午饭吧?”
“Miro还好吗?她要去医生那里,她生病了吗?”
“啊,没什么事,是她带着Paul去取新送过来的保持器,小孩的牙总是有各种各样的问题,医生本来是要在上周把保持器送来,但是物流出了问题。”Flick先生看着他,又重复了一遍刚才的问题,“要一起吃午餐吗?”
他迅速地思考了一下和Flick先生还有Miro一起吃午餐的场景,如果不是Miro回来做饭,那还可以接受。在他年轻时的夏天他已经深刻地体会到了Miro的烹饪水平——如果意面配红酱或者波兰饺子算烹饪的话。正当他还在犹豫的时候,一个陌生的身影出现在他的视线里。
是个看起来十几岁的小女孩,应该比Jo小几岁。她站在餐厅的入口处,先是打量着Toni,然后又开始盯着放在桌子上的玫瑰看。
“啊,Kai,这是Toni,他是Miro的朋友,今天过来串门。”Flick先生也注意到了站在门口的小女孩,他让她过来,Toni也从Flick先生的话里得知了小女孩的名字,Kai,听起来不像是Miro会给孩子起的名字。Kai站在那里没动,蓝绿色的眼睛又看着Toni。
“Toni送来了花,Kai你可以帮我们把花瓶拿过来吗?”Flick先生找了个理由化解这种尴尬的场面,Kai点了点头,马上消失不见。Flick先生轻轻地叹了口气,“Kai这个暑假过来和Miro住几天,她可能还不是很适应在这里的生活。”他似乎也注意到了Toni的疑惑,“这是你第一次见到Kai吧,之前我记得你来串门的时候Kai都在英国,和她父亲在一起。”
这应该就是Thomas所提到的,Miro的女儿。Toni见过Miro的小儿子,他也为Miro能开始新的生活感到高兴,只不过女儿这个词就像是Miro不愿意提起的一种过去,他也就顺着Miro的意思从不提及。“她看起来和Miro不像。”Toni很直接地说,这种说法也让Flick先生有一瞬间的惊讶,但他后来又变成了那种缺乏表情的样子。“她的确更像父亲,但是……她也有很多像Miro的地方。我一直建议让Kai和我们一起生活,但是Kai和Miro似乎都不愿意。”
“她也许在英国习惯了。”当Toni刚说完这个结论时,Kai拿着一个玻璃花瓶走了进来,这不是Toni见过的玻璃花瓶,也许那个玻璃花瓶早已消失不见。“很高兴认识你,Kai,我是Miro的朋友Toni。”他犹豫了一下,还是没说出“我是你母亲的朋友”。小女孩点了点头,小声地说了句“很高兴认识你。”
Flick先生极力避免的沉默还是随着一通电话的到来重新回到了Toni和Kai中间,是一通业务上的紧急电话,Flick先生说了句抱歉之后就上楼去接电话。Kai坐在Toni对面的一个小矮凳上,她先盯着自己的手看,又看着花。一瞬间Toni倒是有点怀念刚才对着他说个不停的Jo了。
“你来给她送花。”Kai是先打破沉默的人。她的这句话在这一刻让Toni理解了为什么Flick先生会说那句“她有很多像Miro的地方”,这句话像是Miro会说的,尤其是在被她的蓝绿色眼睛注视的时候。
“是。”他只说了一个简单的音节。
“在伦敦的时候没有人给我送花,但是我会去自己买花。”她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开心的事情,刚才紧张的样子也消失了,“上个月我在骑士桥那边的一个花店买了那么多的花,”Kai一边说一边比划,“但是当我回家之后发现少了好几朵,可能是路上掉了。”
“你喜欢什么花?”
“上次我买的是芍药花和玫瑰,再上次是白色的风铃花……”她努力思考着,转了转眼珠,“春天的时候我还会去超市买水仙花。”
“听起来很可爱。”
Kai似乎被Toni的话鼓舞了,她站起来,拿起放在餐桌上的浅色玫瑰,试着将它们处理好,又把处理好的一朵花放进玻璃花瓶里。“你觉得这个颜色的玫瑰好看吗?”Toni被问到之后点了点头,Kai又把另一朵更浅一点颜色的花放进去。然而她接下来的问题让Toni有点猝不及防。“你为什么给她送花?”
为什么,这个问题Toni从来没有思考过。他又无端地想起读过太多无聊美国文学的Thomas引用过的一句话——只有虚伪的人才会问所爱为何。但这又不是在讨论爱情,他在和Miro的女儿讨论这些玫瑰花。
她没等来Toni的回答,沉默着用手撕掉了一些叶子之后开始自言自语。“从来没有人给我送过花,也没有人问过我喜欢什么。我可能在春天的时候喜欢水仙,到了冬天的时候开始喜欢虞美人。”
“Ballack先生没送给过你花吗?”
“没有,”她的声音低了一些,“Micha总是问我想要什么,他……他没给我送过花。”
“我记得之前Ballack先生总是给Miro送花,她还在德国的时候……每天都会收到花。”
“但是她不想要那些。”听到这句话的时候,Toni在心里大声地叫嚷着,天啊,这是这个年纪的小孩会说的话吗,这听起来就像是Miro在借用她女儿之口说出来的。“她什么都不想要。”
“在很久之前,Miro说过她想自己去买花。”Toni也站起来,走到Kai的身边,拿起一朵颜色最深的玫瑰花,但是这朵花比他记忆里Ballack先生送给Miro的那么多浓烈的花朵中最平淡的一朵还要浅。他学着Kai的样子把不太新鲜的花瓣和叶子撕下去,将这朵花挨着刚才的两朵放好。
“她不想要的东西,一开始就不应该接受。”Kai轻轻地说着一些严厉的控诉。Toni不太确定她所说的是花还是什么更严重的东西。她拿起一朵白色的花,“把不想要的东西丢出去,然后假装它从来没有出现过……”她一边说一边用力地扯下一片叶子,却没有注意到旁边的刺。一个明显的伤口出现在她的手上,那朵可怜的花也被丢在了地上。
她似乎是先盯着不断流血的伤口看了几秒钟,然后像是下意识一样地想把手指放进嘴里。Toni在她真的这样做之前抓住了她的手腕,仔细地看着手指上的伤口。
“你知道急救箱在哪里吗?别碰它,我去帮你处理。”
Kai摇了摇头,她的眼睛看着Toni,什么也没说。
他凭着自己对Flick先生和Miro的了解,在浴室的橱子里找到了急救箱。“可能会很痛。”他不确定地说,因为他也不知道小女孩对于疼痛的耐受程度有多少。如果她像小时候的Mats一样磕破一点皮就要大呼小叫,那接下来很可能会让Toni头疼。但是Kai没说话,甚至只是在处理伤口的时候吸了一口气。Toni看着自己包的不是很好看的纱布和胶布,一瞬间有点愧疚。
“我帮你把花摆好吧。”
“你可以等Miro回来,这本来也是你送给她的花,不是我的。”
他不知道该说什么,于是只能把刚才掉在地上的白色花捡起来。这时候Flick先生似乎终于打完了那个漫长的电话,Toni简单地和他说了刚才发生了什么,Flick先生关心地问Kai现在还有没有不舒服。他知道自己不应该留下来吃午餐,“Flick先生,我觉得我应该回去了……”
“但是你还没和Miro见上一面。”
“我知道,我会再和她约时间。”
Flick先生理解一般地点了点头,他拍了拍Toni的肩膀,说改天再见,等到他要离开的时候,他看到Kai朝自己挥了挥手,用她没有包着纱布的那只手。

“我记得你是去串门吧。”等到Toni回家之后,Thomas仔仔细细地打量了他一圈,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他的表哥正在厨房里忙活,身上穿着一条皱巴巴的难看围裙,一只手里还拿着一个Mark姑前两天买回家的番茄。
“对啊。”
“你不是出去杀人越货了吧。”Thomas顺着他的话继续问,Toni这才注意到Thomas盯着自己衣服的袖子上的一点血迹看。
“当然没有,我只是帮一个小孩包扎了一下伤口。”
“真是贴心的Toni叔叔。”Thomas露出一个让Toni十分嫌弃的笑,“你和Miro的见面怎么样?”
“我没见到她。”
“不是,兄弟,你今天不就是为了这件事去的吗?怎么,你在十几年后突然幡然醒悟你当年迷恋她只不过是年轻时犯的错误,现在你连见她都不想见了吗?”
“闭嘴……Thomas。”听到自己的表哥说这么长一串话,让Toni着实觉得头疼。“Miro有事,她不在家,我过几天再去看她。”
“哦,我本来还准备了一长串安慰年少无知的你的话呢。”
“一会儿吃什么?”
“番茄烩鸡。”
Toni哦了一声,他看着自己衣服上已经渐渐变成深褐色的血,如果不赶紧洗掉,这件衣服就要被扔进垃圾箱了。这样想着他就把衣服脱了下来,Thomas“贴心地”过去递给他一个自己的外套,并提醒他小心被邻居当成暴露狂。
“我今天见到了Miro的女儿。”
“好难得啊你主动给我分享你的见闻,你想说什么,我愿意当你的‘忏悔室’。”
“没了。”
看着Thomas失望的眼神,Toni还是没有继续说下去,虽然他有很多想说的,但Thomas不是一个合格的倾诉对象。

Chapter 2

Notes:

*本章里只是未成年人单方面的crush,并不能算是relationship。
*这个故事就是少年/少女土豆的烦恼。

Chapter Text

和Miro重新约好了拜访的日期后,Toni也没有和Miro提起自己和Kai之间的这点小小的插曲。青春期的小孩总是会有一些自己不想被别人发现的问题,虽然Toni自己对这种事没什么实感,但他也不想做一个“邪恶的”成年人。
“谢谢你送来的花。”Miro在电话那头轻轻地说,Toni听到了一些笑声,他甚至能够想象出Miro此刻的表情。“不过下次再来的时候不用带花了,我可以自己去买花。”
“那我能送一些其他的东西给你吗,你喜欢的……”
“我喜欢的?”Miro像自言自语一样地说,Toni不知道她是在问他还是在问她自己,“我现在都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谢谢你Toni,你只需要自己来就够了,也许你会想和我们一起吃午餐?”
他没有马上答应午餐的邀约,这件事也就成了一个模棱两可的“未知选项”。在德国乡间的夏日假期的确没有在西班牙海岛上的夜店来得丰富多彩,虽然Thomas提出和他一起去打高尔夫,但是这个提议在Thomas开口的一瞬间就被Toni否决了。
“这么多年的兄弟情,你都不愿意和我一起去打高尔夫。”Thomas瘪着嘴说。
“我不喜欢高尔夫。”
“胡扯,你明明和那个英国人一起打高尔夫,你还跟我说他水平有多好。”
“那是因为Gareth水平高,你的水平嘛……”Toni蓝色的眼睛迅速地打量了一下在整理Mark姑刚买回家的小番茄的Thomas,他的表哥整理小番茄的样子和在整理高尔夫球的样子相似。“我不想评论。”他还是给Thomas留了一些面子,真是令人感动。
“Thomas,你可以给Philipp打电话问她能不能抽空陪你去打高尔夫。”Jupp爷爷过来阻止了两个人之间可能会发生的戏剧化剧情。他找了个理由把Thomas打发走,站在Toni对面看着自己的孙子。Toni知道他肯定是想说点什么。
“怎么了,Jupp爷爷?”
“明天你最好留在家里,哪儿也别去。”
“为什么?”
“有人问你明天是不是在家,我替她给你预约了明天一整天的时间。”
“是谁啊?”
Jupp爷爷没说话,让这个奇怪的问题在Toni的潜意识里肆意生长。Jupp爷爷所说的“她”到底是谁?他首先排除了还在北美工作的自己的女朋友,Kev刚刚还给他发了在中央公园晨跑的照片。至于其他人,他想不太起来会给Jupp爷爷打电话预约的是谁。
“有可能是Miro吗,她想给你一个惊喜?”潜意识里一个听起来像是Thomas的声音自信满满地给出了他这样一个假设。“不可能,Thomas。”他果断地拒绝了这种假设,“她不喜欢惊喜。”
这一天剩下的时间Toni在这种猜测中度过,Thomas用了很多种方法试图当一个拙劣的“情感导师”,并认为Toni这次回国是因为和女友出现了感情危机,解决方法居然是想要和自己十几岁时的倾慕对象搞一场不伦之恋。Toni不知道是Thomas最近看了一些奇怪的亚裔移民作家的作品还是他把Miro主演的那部画家的传记片看了太多遍,这的确是个足够狗血足够吸引读者眼球的故事,但是和自己没有一分钱关系。
“你不愿意承认我也可以理解……”Thomas拍了拍Toni的肩膀,被Toni一下子就拍开了。“但是你表哥我永远都在这里,愿意帮你解开心结。”
不伦之恋什么的听起来太夸张了。Toni想着这个词,发现自己也从未想象过能和比自己年长许多的女明星在一起。甚至Jo之前说的话现在想起来也颇具一些启示。如果你想和某个人处在一段浪漫关系里,那也许是出于一种本能,你会想马上了解那个人的一切。但Toni从未试着去了解Miro不想主动提起的事,Kai也是她不愿提起的事情中的一部分。
“该不会是Mats要带着Manu过来串门吧?”他在睡着之前迷迷糊糊地想着这种最坏的结果,还能坏到哪里去,最坏就是Mats在餐桌上喋喋不休并把所有的食物都吃完。

清晨Toni在花园里看着Jupp爷爷照顾还没开放的玫瑰花,思考着它们是否会在某一天又被Franz洗劫,作为送给自己一生挚爱的礼物。Thomas打着呵欠问他们两个早餐吃什么,然后看了眼Toni因为没有睡好而显得有些明显的黑眼圈,问他是不是昨天思考自己提出的灵魂问题而辗转反侧。
他不想和Thomas解释自己睡不着和Miro没有一点关系,Thomas也就知趣地没有继续问。他的表哥今天决定去和Manu一起钓鱼,Toni也就没想追问他Mats会不会和他们两个一起去。他今天是没什么去参加远足或者钓鱼这种Manu喜欢的活动的机会了,那位不知道名字的访客也不知道会在什么时候拜访自己,也许是下一秒,也许她永不会出现,只是Jupp爷爷的一种奇怪臆想。
正当Toni准备喝自己的第二杯咖啡的时候,门铃响了,Jupp爷爷让他去开门,他却有种不太好的预感。这种预感在他的神经上蹦蹦跳跳,让他头痛,Toni将这种情绪归咎为自己刚刚喝的两杯咖啡在作祟。他走到门口,打开门,一个他从未想过会出现的访客站在门口。
“Kai,怎么是你,只有你一个人吗?”他有些太快地问出这些问题,Kai还站在门口,抬着头看着他。Toni这才注意到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盒子。“我一个人来的。”她简单地回答着。Toni接过她手里的盒子,让她进来。Kai有点拘谨地走进来,目光好奇地打量着屋子里简单的装饰。
“我想过来感谢你那天帮我,”她停下自己的脚步,盯着Toni看,“还有其他的。”这也许就是她今天来拜访的目的。这让Toni有些疑惑,他猜不出Kai带来的盒子里装的是什么。“我和Miro约好了过几天去看她,你没必要自己跑一趟,我去看你们的时候你可以谢谢我……不过也没什么特别值得感谢的,那都是我应该做的事。”
“不,你去看她那是你和她之间的事。”Kai的这句话让Toni有种一双手正在捏住自己的胃的不适感。“我想感谢你是我和你之间的事。Hansi本来想来送我,但是我可以自己过来。我查了来这边的火车线路,我还没有在德国一个人坐过火车,这和在伦敦坐地铁太不一样了。”
“你可以给我打电话,我开车去接你。”
“但是我想给你一个惊喜。”她用英语说惊喜这个词,Toni合理猜测她可能是词汇量不够了。不过惊喜这个词,和惊吓是同样的。他也不确定自己是否会喜欢惊喜。她有些急切地去打开被Toni放在桌子上的盒子,里面是一个已经冷掉的苹果派。凭着Toni鉴定被Jupp爷爷带回家的Franz家里过多的苹果派的经验,他会认为这个苹果派比Johan做的“正宗”荷兰苹果派好太多了。
正当他在惊讶Kai令人惊叹的厨艺时,小女孩把有些残酷的真相说了出来。“我试着在厨房里按照食谱做,但是做了好几次都不成功。”她露出一个苦笑,Toni注意到了她这个不自然的表情。虽然按照Toni自己的主观想法,Kai不笑的时候看起来更好看一点,但是他还是希望年轻人能够多笑几次。“在家的时候Micha都不让我去厨房,我也知道自己在厨房没什么天赋。所以我去教堂旁边的糕点店买了一个现成的回来。”
“Miro在厨房里也没有天赋。”Toni想说这句话,但是他还是选择什么都没说。现在两个人有点尴尬地站在餐厅的餐桌旁,沉默着不知道该说点什么。最后还是Jupp爷爷从花园里过来,问Kai吃过早饭了吗?
“喝了一点咖啡。”小女孩歪着头说。老人拿了几个盘子出来,又把苹果派分成几块。“对你这个年纪来说,早上只喝咖啡有点太早了。”他一边说着一边把装着苹果派的盘子塞到Kai的手里。小女孩试着往自己嘴里放了一小口,Toni也在老人的眼神催促下尝了一下,的确比Johan做的苹果派好多了。“Toni,你为什么不带她去湖边玩呢,总在屋里呆着多无聊。”
看来自己被分配了一个像是帮Miro和Flick先生带孩子的艰巨任务。去湖边,这个季节的确很多家长会带孩子去湖边玩,但Toni真不认为湖边有什么好玩的。游泳、远足、在湖滩上踢球,这听起来像是Manu的周末计划。他偶尔会碰见Manu在湖边骑自行车,今天估计碰不到他了,因为Toni知道Manu和Thomas在一起过周末。
他还是带着Kai去了湖边,离Jupp爷爷家不远,靠近Franz和Johan的湖边住所的地方有一片湖滩,还有远足步道。这一天的游人出奇地少,也许是太早了,Toni看着远处湖面上的天鹅,Kai站在他身边,无所事事地踢着湖边的石子。Toni现在有一种奇怪的错觉,他回到了和Miro一起度过的很多个夏日清晨,也是在湖边,他往湖里扔石子,而艺术家则坐在湖边看着手里他看不懂的纸。而现在,他和Miro的女儿互换了身份,黑发的小女孩抬头看了他一眼,还是没说话。
“它看起来比公园的蛇形湖还要无聊。”Kai终于打破了这种像琥珀一样的沉默,她从湖滩上捡起一块石头,用力往湖里扔了进去。石子在湖面上砸出一个水窝,渐渐地又沉了下去。“你觉得呢?”
“我和你差不多大的时候,我会和Miro在湖边……什么也不做,就是看着它。”Toni也学着她的样子捡起一块石头往湖里扔去,他当然比Kai扔的远一点。“你想做什么,去那边的山上远足还是你想玩沙滩足球?”
“我也不知道。”她摇了摇头,坐到了湖滩上,一些沙子沾到了她的腿上,但是她毫不在意。“我甚至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想回国过暑假,看起来我像是闯入了她的幸福生活。”
Toni当然知道Kai所说的“她”是谁,他惊讶的是Kai和Miro之间的这种微妙而又紧张的关系。他不想去探索为什么Miro会将Kai留在伦敦,这么多年来当这个女儿从不存在一样。Miro一定有她的理由,Toni相信这一点。
正在他思考该说些什么的时候,几只天鹅从湖里游上岸,Kai试着朝它们伸了伸手,一只胆大的天鹅朝她走了过来。“如果带了面包片,它就能过来了。”
“但是天鹅会咬人。”Toni指出了这里面潜在的危险。
“所有动物都会咬人,”Kai说了一个听起来像是歪理的“事实”,“但是它多可爱。”
“你喜欢小动物?”
“和动物相处比和人相处简单多了。”
Toni坐到Kai的身边,他们两个看着湖水一点点浸湿沙滩,让他想起偶尔有带着宠物到湖边来玩的人,他们在湖滩上留下一连串形状各异的脚印。“Kai,”Toni伸手摸了摸她的黑色头发,小女孩顺势靠着他的肩膀,这让Toni有点尴尬,“如果你有什么想和我说的……你知道你什么都可以对我说。”

这句在夏天的话也许给了Kai一种错觉,Toni不太确定,但是Kai的确这样做了。她通过手机和在马德里的Toni聊天,说很多事,也什么都说。有的时候是关于早餐的抱怨,“Micha不让我在早上喝咖啡,但是他给我准备的混合水果汁也太难喝了。”有的时候则是她自己在伦敦买的花,最近她买了一大束蓝色的花束……
这种聊天的频率是不是太高了一点,Toni自己不是一个儿童或者青少年行为学的专家,他也没法去向谁咨询。他委婉地问过Kevin的意见,他的女朋友只是说如果青少年愿意和你聊天,也可能是这个年轻人缺乏信任的长辈。
“我又去了伦敦动物园,你觉得这些企鹅可爱吗?”Toni看着手机里刚刚收到的这条消息,轻轻地笑了一下,这个微小的笑意被旁边正在煮咖啡的Kevin捕捉到了。她端着一杯咖啡,先把杯子凑到Toni嘴边,让他小小地喝了一口。咖啡的香味从他的舌尖一点点扩散,和他闻到的Kevin用的洗发水的甜味混合在一起,让Toni想起了某些夏日的水果。她问Toni在笑什么,Toni把手机屏幕给她看,他的女朋友在手机屏幕上看到了一些在动物园里的企鹅。随后又有一张照片跳到他们两个的聊天界面里,Kevin好奇地打开,看到是黑发小女孩和矮脚马的合影。
“她真可爱。”Kevin说着,“是你朋友的孩子吗?”
“她是Miro的女儿,现在和她父亲一起住在伦敦。”
Kevin没说话,Toni记得自己之前和女朋友说起过自己和Miro之间的友谊,女明星的坎坷感情史也不是什么秘密。“但是她看起来不像Miro。”Kevin把手机还给Toni,Toni看着聊天记录里又跳出来的一些新的图片,叹了口气。“她有很多和Miro相似的地方,不是外在的,而是一些更……更难形容的东西。”
“她会和你说些什么?”
“一个小女孩在伦敦的生活日常。”Toni用这样的话概括从夏天起这几个月Kai会和他说的一些细碎片段。他认为自己概括的相当恰当,Kai给他发在公园晨跑的照片,公园里狭长的湖面的确比他们在德国乡间看到的湖面要无聊且窘迫。有的时候她会向他抱怨越来越难的拉丁语作业,“凯撒都已经死了几千年,为什么我们还要去揣摩他说了什么话。”Toni也没法解释中学生学习拉丁文的意义。是一种奇怪的修行,他在心里这样想,却只是问她更喜欢什么科目。Kai对他说她想之后读法学院,像他一样。而Toni盯着她发来的消息,只是回复她说现在想这些还有点早。
“这个年纪的孩子总会有一些奇怪的倾诉欲,之后再想想,会发现自己像个傻子。”Kevin把空了的咖啡杯拿走,对这一切做出了一个简要的结论。“尤其是当你有一个忙着工作的家长的时候。”她又在Toni的脸颊上吻了一下,“好好和你的‘小朋友’聊天,用我自己的亲身经历,我可以向你保证,如果你有一个词回复得不好,她可能会记很长很长时间。”
Kevin说的是对的,Toni再次感慨某些可能被自己忽视的事实。他一直都认为自己和Thomas的童年生活是所有人都会拥有和经历的常态,但实际上并非如此。不是所有人都会有一个吵吵闹闹的表哥,和偏心自己的长辈。有些童年会被沉默包围,并在这些沉默中急切地寻找一个微小的裂缝。
“你不喜欢这些动物吗?”Kai的消息在他有些长的沉默中又跳了进来,Toni能想象出她的语气。“你在忙什么?”
“刚才在喝咖啡。”他简单地回答着,“它们很可爱,你和你的朋友一起去动物园吗?”
“不,我自己去。”她的回复在下一秒钟就出现了,伴随而来的是又一张图片。这是一张自拍照片,黑发的小女孩手里拿着一个柠檬味的冰淇淋球。“很多时候我自己去动物园看我的这些动物朋友。”
不过Kai的周末消遣给了Toni启发,难得他的女友在这个期间没有工作,从巴黎来到马德里陪他。比起去超市和上了年纪的消费者一起排队选购打折的土豆和番茄,或者是给楼下一整个街区的咖啡馆做业绩贡献(这些咖啡馆的老板都认识Kev了,他们会问Toni他漂亮的女朋友什么时候回来,让Toni差点社恐当场发作),动物园是一个恰当而又一直被他忽视的选择。“亲爱的,你想去动物园吗?”他提出了这样的建议,获得了一个惊讶的“我想去!”和一个差点让他窒息的拥抱。这的确是个很好的建议,只不过如果他的动物园之旅没有在马德里动物园门口就遇到Luka和Mario,以及像个多余的行李一样的Gareth,就可以说是完美了。
“这是提前体验亲子时光吗?”Toni打量着Gareth,撇了撇嘴这样问Mario。克罗地亚人笑着说Gareth好不容易这个周末不想去打高尔夫,愿意和他们一起看动物园最新的活动,Luka不忍心抛下他一个人。
“那你怎么想起来到动物园来了?”Gareth反问他,Toni也收到了来自Luka还有Mario关切的目光。似乎所有人都在等着Toni给出一个解释,为什么他会来动物园这种地方。
“只是想带她过来走走。”Toni说着,拉着自己女朋友的手。而他在Luka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点羡慕,之后Mario过去吻了Luka,现在羡慕的变成了英国人。
动物园没什么好看的,Toni一直都不理解这种将动物圈养起来的行为。虽然人类在努力给它们营造一个舒适的环境,但是动物总不该处在被人类观赏和凝视的位置。Kevin倒是对动物园充满兴趣,她拉着Toni的手,问他这些动物是不是很可爱,就算是他们现在看的是来自非洲的脾气暴躁的犀牛。
“你好像不太擅长和动物相处。”Luka走到他身边,得出了这样一个结论。Toni叹了口气,“家里的猫就已经够让我头疼了。”
“我小时候在家乡放羊。”Luka转过头去盯着另一边的山羊看,那些可怜的小动物似乎察觉到了危险,纷纷跑到离Luka最远的地方。“昨天你还可以带羊群去那边的山坡上吃草,今天去那边的路上就设了关卡,有盘问的士兵。你不得不对他们解释,你不是不怀好意的间谍,你只是想养家糊口。”Luka扯了扯自己的嘴角,“它们比我当时放的羊幸运多了,我放的羊和我自己一样,谁知道第二天还能不能活着看到日出。”
Toni不知道该说什么,Luka讲述的过去对于他来说太遥远了,并非他没有同理心,只是他无法想象这一切,电影和现实总是有区别,你没法在电影院里闻到炮弹在身边炸裂时带来的硝烟和泥土味道。也许是察觉到了Toni的不适应,Luka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我还有私藏的最好的山羊奶酪的配方,如果你感兴趣我可以告诉你。”
“谢谢,不过我在厨房里没有天赋。”
Gareth是他们五个人里最像一个超龄的吵闹孩子的那个,他们被英国人劝到了水族馆,Toni盯着一条看起来丑得要死,而且脾气也不怎么好的说不上名字的鱼,它的样子看起来像被Alvaro气到胃疼的Raul先生(不是说Raul先生长得不好看的意思)。这条脾气不好的鱼游走后,一大群小丑鱼像参加聚会一样一拥而上,Toni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把自己映在玻璃上的影子也拍了进去。
他将这张颜色热烈的照片发给了在伦敦的Kai,正当他发完照片思索着要不要说点其他的话时,Gareth不知道什么时候凑了过来。
“要跟你的朋友分享菜谱吗?”Gareth毫无自觉地看了眼Toni的手机屏幕,这时候Kai已经迅速地回复了他,用了英文的“可爱!”作为回复。
“没什么。”Toni把手机屏幕锁定,又把手机放到口袋里。“Gareth,你去过伦敦的动物园吗?”
“去过几次。”
“企鹅馆怎么样?”
“怎么,你想去伦敦旅游吗?我觉得有很多比动物园更好玩的地方,我可以给你推荐——”
“算了,你当我什么都没问。”
“是你在伦敦有新的恋爱对象了吗,你不知道该怎么开口?”Gareth故作神秘的搂着他的肩膀,小声地说,脸上的表情是那种“兄弟我会给你保密”的样子。Toni甩开他的手,用一种看傻子一样的眼神看着他。“我在和我朋友的女儿聊天,她住在伦敦,很喜欢小动物。”
“伦敦可能是动物爱好者的噩梦。”Gareth现在又摆出一副“伦敦通”的样子来,“在伦敦你能看到的动物就是鸽子和老鼠,如果你朋友的孩子喜欢小动物,你可以在网上给她买毛绒玩具。”
“太幼稚了吧。”Toni似乎真的在思考这个可能性。刚刚在和Luka一起看海龟和鳐鱼的Kevin听到了他们两个的对话,说毛绒玩具作为礼物适合送给全年龄的女性,并要拉着Luka的手要她认同自己的说法。Luka不得不点了点头,现在陷入“是否太幼稚了”的思考的人又多了Mario一个。
等到他们一起去餐厅吃午餐的时候(Gareth强烈要求去海鲜餐厅,看着菜单里的各种鱼类,Toni有种不好的感觉)Toni才意识到刚刚他忽视了太多Kai发来的消息。小女孩给他发的消息差点挤爆他的对话框。“你去动物园了吗?”这是第一条。中间是很多她关于动物的感想,她在南部的郊外庄园里看到的小鸟和兔子,随后她开始追问Toni为什么没有回复。“是觉得我说了太多话吗?你不喜欢听我说这些?”这是最后一条。
“没有,刚才我有点事情。”他有点愧疚地回复,这时Gareth已经点好了菜,想到接下来他们要吃龙虾,Toni眼前就出现了刚刚他们在水族馆里看到的在水里玩沙子的龙虾。“我的英国朋友说,伦敦可能是动物爱好者的噩梦,能看到动物的地方就是玩具柜台。”
Kai发给他一张照片,他很难说照片里是一只毛绒玩具马还是毛绒玩具驴,反正是一个看起来有点丑丑的奇怪玩具。“Micha送给我的。”她接着发来一条,“但是我想要一个真正的农场,里面有很多小动物。”
“你对他说过你想要什么吗?”Toni下意识地想要这样回复小女孩,但是很多年前Miro在湖边对他说的话出现在他的潜意识里,像某种耳语,“Micha总是在为我做决定,他没有问过我想要什么。”他删掉了写好的这句话,“等你长大之后你可以拥有一个自己的农场。”这听起来像个虚无缥缈的愿景,成年人总是用这样的方式哄骗小孩,让他们对未来充满希望。
“你圣诞节的时候会回国嘛,还是会在马德里?”Kai不知道为什么发给他这样一个问题。“应该会,圣诞节应该和家人一起过。”他发完就有点后悔,如果按照他这样的说法,Kai也许要把自己分成两半,一半在伦敦,一半回到德国。但是Miro真的是她的家人吗?
“我圣诞节想回国,Micha说他想带着他的女朋友去摩洛哥度假,我不想打扰他们,我也不想去摩洛哥。”还没等Toni回复,又一条消息出现了,“我有圣诞礼物想给你。”

礼物,这个词一直在Toni的脑海里打转。他甚至将这种焦躁的情绪写在了脸上,让收拾行李准备回巴黎的Kevin都凑过去问他在为什么着急。他说出了这个词,Kevin疑惑地愣了一下,随后Toni将整个事情和盘托出。
“毛绒玩具?”他善解人意的女友给了一个Toni觉得不太好的建议,毛绒玩具对于一个十四岁的小女孩也许太幼稚了,他只在当年给还不怎么会说话的Leon送过毛绒玩具。“Kai不是喜欢动物嘛,你可以送她很多小动物的玩具,让她在伦敦的家里也可以有一个玩具农场。”
接下来他们两个花了点时间回忆Kevin在意大利的青少年时期收到过怎样的圣诞节礼物,“Oli太忙了,我觉得她给我准备的礼物都是Arne帮她选的。”她的声音里带着点苦涩,“但是我们会在圣诞假期的时候去科莫洗劫Maldini先生家的厨房。”
“你想要什么圣诞礼物?”Kevin索性不收拾行李了,她窝在Toni身边,和他一起数着Maldini家厨房里会出现的圣诞甜点,当Toni这样问的时候,Kevin抬起头,漂亮的蓝色眼睛看着他,“你送的一切我都喜欢。”
“这比你说你想要长着翅膀的猫还要让我为难。”他这么说的时候,他们两个养的一只金渐层猫准确地跳到了Toni的肚子上,让他差点把晚饭吐出来。现在他坚信,自己家的这只胖猫一定是长了翅膀。他盯着猫的蓝色眼睛看,猫眯起眼睛,朝他叫了一声,又踩着他的肚子跳到了旁边的Kev身上。他的女朋友抱着猫,用力揉了揉金色的猫毛。“不如我把一只猫送给Kai吧。”他脑子里突然出现了这样一个主意。
“不,我舍不得。”这个主意马上就被他的女朋友否决了。她凑过去又吻了Toni一下,含含糊糊地说着这几只金色的猫就像他们的孩子一样,她舍不得把它们送给别人。Toni仔细地想着这句话的意思,并认为Kevin是觉得金色的猫和自己金色的头发相似。
他在圣诞假期前的最后一个工作日显得有些心不在焉,拿着杯咖啡的英国人Gareth已经开始大声地在办公室里说自己要去加州度假的计划。什么人会去加州度假,他对Gareth的度假地点感到有点好笑,他对加州的印象还停留在Jo对他倾诉为什么Klinsi宁可在加州做一个美国人也不愿意回家看他。
说不定你的母亲从来没把和你在一起的地方当成过家,这是Toni在心里给出的回答,出于对年轻人心灵的保护,他从未说起过。他总有种自己接收了太多的信息,最后这些信息在他的脑子里汇集成一个太深的湖,总有一天这个湖泊会有盛满的时候的错觉。“你看起来像是有心事,Toni,是你要回国过圣诞而你可爱的女朋友要工作吗?”
“只是一部分。”难得今天Toni有心情和Gareth聊天,Kevin也的确在这个圣诞节要去工作,一个无聊的电视脱口秀节目请她去当嘉宾拍摄所谓的圣诞特辑。“我想问你一个问题,你和Luka还在伦敦的时候,Luka圣诞节送给过你什么礼物?”
这不是什么好问题,当你对一个明显还没过心理断乳期的成年人提起他青年时期的依恋对象时,他可以给你说整个一本伯罗奔尼撒战争史。“Luka给我做过各种甜点,我有一年想吃星星派,Luka就给我做了她自己改良的版本,里面不是传统的馅,而是我喜欢的各种果酱……”
Toni有一搭没一搭地听着,他还在思考到底要给在伦敦的小女孩准备什么圣诞礼物。当Gareth终于说到去年Luka送给他和Mario一人一件手织的丑毛衣时,英国人才发现Toni真的没在认真听他说话。“不过兄弟,你怎么突然问这件事?”
“我不知道该送我朋友的女儿什么圣诞礼物。我想参考一下前人的做法,收集点经验。”
“是你之前去动物园的时候发照片的那个小女孩吗,她多大了,青春期的小孩是这个世界上最令人头疼的生物,你没法知道他们上一秒还想要光束剑,下一秒是不是就想要异形的卵。”
“你说的太恶心了,Gareth。”
他刚说完,就又收到一张Kai发来的照片,她在机场,拍了一张显示屏上前往德国的航班信息“正在登机”。“我已经等不及想再见到你了!”她的这句话被Kevin发来的照片淹没了,他的女朋友同样拍了一张机场的照片,告诉他她已经成功到达纽约。
“别太累了,亲爱的。”他马上回复了这样一条,收到了太多的爱心和“我已经开始想你了。”
“不过我有个忠告给你,Toni。”Gareth难得有正经的时候,Toni有点好奇他会给自己什么忠告,“别把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当成小孩,他们什么都懂。”
随着圣诞节的临近,Toni感到了恐慌,一种未知在确定的未来等着他,这是他恐慌的来源。他在机场遇到了来接他的Thomas,这倒是在意料之外。“我还没忘记怎么在机场叫出租车。”他说着,毫不客气地将自己的一件手拿行李递给Thomas。“可能是Mark姑和Jupp爷爷觉得让我跑一趟接你比让你叫出租车划算吧。”他的表哥又进入到了絮絮叨叨的模式,一路上从他和Manuel打高尔夫说起,一直说到Philipp在圣诞假期期间还要去新加坡开会。
“你不想去陪她吗?”两个女朋友都有工作的可怜人在这一瞬间有了共同话题,Toni这样问Thomas,完全遗忘了自己也是没有去陪女朋友过圣诞的“负心汉”。“圣诞节要在家里过。”Thomas简单地回答,仿佛这样的答案能够解释Toni的所有疑惑。
距离圣诞节还有两天,Toni在思考着自己是不是应该去拜访Miro,Kai说了给他准备了圣诞礼物,他经过一个星期的冥思苦想,终于选好了给Miro还有她的家人们的圣诞礼物。最后他还是听从了Kevin的建议,选了一个他自己认为幼稚的毛绒玩具给Kai,如果她想要一个真的宠物,等到她自己一个人生活的时候他可以补给她一个真的……
开门的是Miro,她给了Toni一个拥抱,她身上有热红酒和香水混在一起的味道。“圣诞快乐。”她的声音和Toni记忆里的没有任何变化,但听起来比十几年前开心了许多。Toni也拥抱了Miro,Flick先生则热情地让他尝尝刚出炉的自制姜饼。他走进门,抱了抱Miro的小儿子,和Flick先生握了手,但是Kai站在餐厅的另一头,只是站在那里看着他,像一个在温馨画面中出现的局外人。
他把给Miro还有Flick先生的圣诞礼物提前送给他们两个(是他在马德里的一家古董店买的摄影作品),又送给Miro的小儿子一顶看起来有点滑稽的带着动物耳朵的毛线帽。小男孩戴上帽子之后缠着Miro问她自己看起来想不想动物园里的棕熊。正当他想把最后一件放在袋子里的圣诞礼物交给Kai的时候,他发现黑发的小女孩已经消失,而从楼梯传来的脚步声证明她已经跑到了楼上。
“Kai能回国来过圣诞节是一个惊喜。”Flick先生真诚地说着,并又塞给Toni一块他做的巧克力蛋糕。说实话,Flick先生在厨房的水平比Miro高不少,但这不意味着他能做很好吃的甜点。“也可能是她不想和Micha一起去非洲。”
“她有可能回国来和你们一起生活吗?”
“也许?”Flick先生眨了眨眼,让他看起来像是某种憨态可掬的大型动物。“Kai说她想明年回国读高级中学,Micha帮她联系了几所国际学校,虽然是寄宿学校,但是在国内她可以更方便过来。”
“Miro怎么想?”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么鬼使神差一般地问了这个问题。
“她说这是Kai自己的事,她无权过问。”
“我给Kai准备了一些礼物,但是她好像……”Toni张望了一下,依旧看不到Kai的身影。Flick先生告诉他Kai的房间在楼上,她可能在找东西。他决定上楼去看看,还没等他真的走上楼梯,Kai出现在楼梯的尽头,她快速地跑下来,看了一眼贴在楼梯侧面墙壁上的槲寄生装饰物,轻巧地凑过去吻了一下站在下一级台阶上的Toni。
“我给你准备了礼物。”她拉着Toni的手腕,试着将成年人拽上来。那种叫做恐慌的情绪又一次充满了Toni的潜意识,一个声音大声叫嚷着这不对劲,刚刚Kai吻他的时候,她的眼睛看着他,颜色和Miro的眼睛相似。但她们又是如此不同的两个生命。
到了她的房间里,Kai仍然抓着他的手腕不愿意松开。Toni轻轻地把自己的手挣脱出来,“我也有给你的圣诞礼物,”他的另一只手拿着纸袋子,将这个纸袋递给Kai,“我觉得有点幼稚,但是我的女朋友说什么年纪的人都喜欢毛绒玩具。”Kai从纸袋里拿出一只毛绒玩具狗,“我想过送一个真的宠物给你,不过……这需要你和你的家长沟通。我想等到你自己一个人住之后,你如果想要一个真正的小狗,那时候我可以送你一个真正的。”
她没说话,盯着手里的毛绒玩具看。那种恐慌的情绪更加浓重了,是不是自己送错了礼物,Toni在潜意识里慌张地问自己,Gareth的话成了一种奇怪的回答,别把这个年纪的年轻人当成小孩,他们什么都懂。Toni看到她放在床边桌上的一个礼物盒,“这是给我的?”他似乎用掉了自己今天所有的勇气。她点了点头,没说话,Toni把盒子拆开,里面是一个有点旧的相框,翻过来是Miro在她成名的那部电影片场的一张照片,年轻的女明星正朝着镜头笑。
“我只有一张她的照片。”Kai抱着Toni刚刚送给她的玩具宠物坐到了床上,低头看着地毯。“Micha也许有更多,但是他不给我看。这张照片之前在我的屋里,我每天都能看到她朝我笑。听起来有点讽刺,我只有在照片和电影里才看到过她笑的样子。”
“你为什么把它给我?”Toni意识到这场对话进入到了一个危险的情景,他小心地斟酌着自己的话,试图突破层层的海冰。
“我看到了你送给她的剧本,那真是个烂故事,音乐教师和她年轻的学生……但Miro把它放到书房的抽屉里,夏天的时候我翻到了它。我知道你曾经喜欢过Miro,你看着她的照片的时候不会像我一样想到的是她为什么离开了——”
“那是很久以前的事了,Kai,那时候我比现在的你大不了几岁。”Kai提起的是Toni都差点遗忘的事实,他当年试着给Miro写了一个简短的剧本,当然他从未期待过这部剧本能真的被搬上银幕。那也的确如Kai所说,是个烂故事,如果让现在的Toni来看,他一定会给这个故事打一颗星。那时的他太冲动,太兴奋,根本不知道这种感情是什么。
“但你那时候喜欢过她。”Kai又重复了一遍这个她认为是真相的结论,这让Toni头疼。而接下来她说出了一句更危险的话,“就像我现在喜欢你一样。”
“Kai,”他的声音听起来像一种警告,“你知道我没法回答这句话。”
“我知道,但是我只是想告诉你,我——是不是我如果更像Miro,你就能接受?”
这让Toni感到更加头痛,Kai提出了一个更糟的假设,他无法想象如果Kai是一个Miro的复刻,她刚刚说的那些话……“不,那只会更糟。Kai,这和你是不是和她相似没有关系,你还太小,很多事你都没想明白。”
“你告诉她了吗,是因为你之后想明白了,还是因为你不敢?”
“我不能收下你的圣诞礼物,就像我没法回答你刚才说的话一样。”他试着走上前,轻轻摸了摸Kai的黑色卷发,“不过当你一个人生活的时候想要一个真的小狗,我仍然可以送你真正的宠物。”
“我不会把它带回去。”Kai甩开了他的手,拿起那个作为圣诞礼物的旧相框。她忽然将相框扔到地上,木头相框碰到地毯的时候发生了严重的变形,里面的照片掉了出来。趁着Toni去捡照片的时候,Kai快速地跑出了房间,他只能听到一阵下楼的脚步声,照片上的Miro仍然在朝着他笑,和他见过的很多很多她的笑容相似。
还能有比这更混乱的圣诞节吗?Toni认为暂时不会再有了。他苦笑着谢绝了Flick先生让他喝一杯热红酒的建议,那张被Kai丢到地上的照片被他好好地保管,也许有一个合适的时机,他会将照片还给Miro,但不是现在。
他原本想开车回家,但是当他驶到湖的另一边时,很多话堆积在他的胸腔里,像一个被吹得太鼓的气球,一个轻微的震动都会让这个气球爆炸。他没回家,而是拨通了在北威州的Benni的电话。现在他需要的是一个倾诉的出口,或者是某种将压力倾泻的途径,回家面对Thomas和其他家人显然不是什么好的选择。Benni也是和Kai年龄相仿的年轻女孩的家长,Toni认为她会理解……
“Benni,”电话被接通的时候Toni有些急切地喊她的名字,电话那头的Benni听起来像是正在做饭,“你在埃森还是……”
“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看到了我在Mats家里做客。”Benni否定了他的猜测,“发生什么了,是你要给我送圣诞礼物吗?”
听到Benni这样的回答,Toni先是愣了一下,随后他驶向了去Manu和Mats家的那条路。不过谁会在和前夫离婚之后还在圣诞节去和前夫还有他的现任一起过圣诞节,这种事情只有Mats能想出来,Toni猜这一定是Mats想和Benni一起过节。“Mats家附近有一家圣诞节不休息的中餐馆,你能不能在那里和我碰头,我有事想和你说。”
“圣诞夜前一天去中餐厅也太奇怪了吧。”Benni虽然这样抱怨,但她还是答应了Toni的要求。等到他到了中餐厅的时候,外面已经开始下雪,Benni坐在靠窗的座位朝他招手。
Toni帮Benni点了一些他记忆里Benni会喜欢吃的东西。在他们等待食物时间里,Benni看着他,“发生什么了,你一定有什么想和我说。”他有种被Benni安慰到的错觉,他犹豫了一下,开始在这个下雪的圣诞夜前一天的中餐厅,向自己的大学朋友倾诉自己被自己年轻时迷恋过的对象的十四岁女儿表白的事情。
“你也说了,这个年纪的年轻人总是很冲动,他们根本不知道自己的感情是什么……”Benni听完这个大幅删减的故事,她也把桌上的菜吃了个七七八八,这时Toni才意识到自己根本什么都没吃。他吃了一个形状奇怪的点心,让自己空荡荡的胃稍微感觉好一点。“能在十几岁的时候认为自己遇到的是一生挚爱,并想和他相伴一生,也是一个小概率事件。”
Toni想到了Benni和Manu的爱情故事,他一瞬间觉得自己被这个甜味的点心噎到了。“如果你的Leon遇到这种事,你会怎么和她说?”
“我倒是希望她能告诉我她最近喜欢谁,在和谁约会,最好能够给我发一些照片。”Benni喝完了自己杯子里的那些茶,“她已经很久没和我联系过了。如果她打电话告诉我,她迷恋上一个比她大很多岁,又有女朋友的人,我也许也没什么太好的办法。”
“你的Leon现在应该不会有这种烦恼。”最后Toni还是决定出卖Jo,“他在和Beckenbauer先生家的小Jo约会。”
“是吗,听起来她过得很好。我为她感到高兴。”
Toni开车把Benni送回去,在她下车之前她稍稍拥抱了一下Toni,伸手摸了摸他沾着雪花的头发。“我没法给你太好的建议,毕竟我也是一个在十几岁的时候不知道感情到底是什么,却还那么相信爱情的傻子。”Toni用力地回抱了她,小声地祝她圣诞快乐。他看着Benni离开的背影,手放在外套口袋里,照片的一角刺痛了他的手指。

Chapter 3

Notes:

*磁卡和TK的一章,某种精神伤害
*别把剧情当真,当真是你对
*预警!本章里的人物道德感薄弱

Chapter Text

一切看起来像一出荒诞剧。
这绝对是Toni在接到Leon发来的消息的时候没有想到的情景。他这段时间在巴伐利亚,陪着Jupp老爷子处理一些事情。他也在考虑把马德里的工作辞掉,搬回国住,法兰克福是个选择,科隆也不错,Jupp爷爷问他想不想在巴伐利亚住,他想了一秒钟要和Thomas一家做邻居,马上拒绝了这个选项。但偶尔回来是个选择,他看着老人管理的房地产业务,有很多事还需要他头疼。
他的手机在这时响了一下,又响了一下。Toni有点心烦意乱地翻过手机屏幕去看有什么消息,Leon这个名字出现在发信人的位置上。“你能不能在晚上之前过来?”她虽然发的是一个疑问句,但Toni意识到这不是一个询问的语气,凭着他对Leon的了解,一定是有什么糟糕的事情发生了,就像她还小的时候和人打架惹上了麻烦。她一定有需要自己帮助的地方。下一条消息是一串数字,“这是我的门禁密码。”伴随而来的是一个地址。
“我出去有点事。”他含糊地和Jupp爷爷说,老人坐在扶手椅里看着电视里的新闻,只是哦了一声,“Kevin回来之后告诉她我可能得一会儿……让她不要着急。”
也许是和Jo有关,Toni开车经过湖边漫长的公路时冒出这样一个想法。这种猜测不是空穴来风,半年前,夏天的时候Jo在湖边办了一个小型的婚礼,Toni还是在Mats的社交媒体账号上看到了几张婚礼的照片。当他看清了婚礼的主角之后他的潜意识大声叫嚷着这太荒唐,但是从Jo在伦敦给他打的那通奇怪的忏悔电话开始,一切就朝着无法被人理解的方向发展了。
而现在的场景就已经属于荒诞剧的范畴。
Leon一个人住在靠近市区北部的公寓,Toni知道她住在哪里,却从未去她家里拜访过。他也知道Leon最近在积极竞选慕尼黑市议员,她的竞选海报出现在很多显眼的地方。在Toni看来,Leon作为一个年轻政客所获得的关注要比她早年作为一个小模特获得的注目多得多。就像现在,他在路边的一个车站旁的宣传栏里也看到了竞选海报上Leon的笑脸。
他没什么心思停车欣赏这张由专业团队制作的精美海报,他脑子里都是一些突发事件的紧急预案。很多年前Leon坐在医院的椅子上,额头上是刚处理好的伤口的样子又一次出现在他眼前。这次会比那一次更糟吗?Toni对此没有一个明确的答案。他站在Leon的公寓门口,深吸了一口气。在输入了门禁密码之后,电子锁发出一个细微的声音。他打开了公寓的门,门口是Leon的运动鞋,鞋被七扭八歪地脱在柜子旁。
“Leon?”他朝着小公寓里尝试般地喊了一声她的名字,没人回答,这不是什么好预兆。Toni把自己的鞋脱下来整齐地放好,随后慢慢地朝房间里走去。他莫名有一种进入了几年前他看过的一部自己没那么喜欢的商业大片场景的错觉,按照电影剧情的模板,此刻他应该踩到破碎的玻璃酒杯或者相框,照片还是Leon和Jo亲密的合影。但是地毯上什么都没有。
荒诞剧就是在这一刻上演的。Toni看到Leon坐在公寓的双人沙发上,她好像是哭过,但他没看清楚,还没等他真的走过去,Leon马上起身,将他圈在一个令人窒息的拥抱里。他意识到Leon只穿着一件单薄,或许过分暴露的睡衣,大片裸露的皮肤正贴着他。这种场面像一个劣质的情色片现场,或者是一个文艺片导演拍摄的恐怖片,下一秒她也许就从自己的身后拿出刀来割断他的喉咙,之后去浴室装作什么都没发生一般洗掉身上全部的血。眼前一切足够让他心中警铃大作,上一次他看到Leon穿得很少的时候还是Benni让他和Marco Reus帮忙带孩子而Reus不会给还不会走路的小孩换衣服的时刻。
“发生什么了,Leon?”他在这个要把他肋骨勒断的拥抱的间隙问她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仍然猜测这一切和Jo有关,也许他们两个吵架了,Leon在这里等Jo,而Jo却拒绝过来。Leon没回答,她的呼吸声就在他的耳旁,Toni有点艰难地伸出手试着像安慰小孩一样摸了摸Leon的头。“你有什么需要我帮你的?”
他预想的“麻烦”或者是Leon需要他做的是对他倾诉Jo的不忠,或者是询问他应该怎样割舍一段持续时间太长,却不得不结束的感情。但Leon无声的回答否定了他全部的猜测。他闻到了Leon头发上浓郁的洗发水香味,和她身上的香水味道,最后变成她嘴里的咖啡味,可能还有一点烈性酒精饮料的残余。Leon的吻让他有种自己已经溺水的错觉,而溺水的人应该是Leon。她试着撬开他的牙,Leon的两颗尖牙差点把他的嘴咬破。Toni感觉自己要缺氧了,Leon身上的混合香味已经无法通过呼吸蹿进他的肺里,现在他的每个肺泡都在劝诫他把嘴张开,而Leon松开抱着他的手,去拉开他的外套拉链。
“Leon!”Toni找回了自己的意识,这种奇怪的感觉只有他小时候和Thomas去湖里游泳,因为水太冷而差点溺死在湖里的时候才有,那次是Thomas把他拉了上来,现在可没有Thomas。他抓住Leon依旧试着脱下他外套的手,“别这样,我们应该谈谈,或者你想和Jo谈谈?我可以打电话让他过来。”Toni不确定Jo在哪里,也许是在他市中心公司旁边的公寓,或者他在湖边陪着Kai。
“不,我什么也不想说。我想要的不是这个。”她终于说了句话,听起来和她在说竞选广告词的时候截然不同。Toni猜Leon在自己来之前喝了些对她来说有点太烈的酒精饮料,或许这就是为什么她会给自己发消息让自己过来。Leon又有点急切地要凑过去吻他,在她刚刚碰到他嘴唇的瞬间,Toni下意识地拒绝、挣脱,Leon被他的动作推着向后退了两步,有点狼狈地坐到了双人沙发上。
“到底发生什么了?”Toni在努力让自己的话听起来不像是在法庭上问询感情脆弱的证人,他走进了一点,试着平视Leon的眼睛,“Leon我知道你最近——”
“你也看了那些新闻是吗?”她的声音像被揉皱丢在一边的纸,按照Toni的理解,一般的证人在这个阶段应该已经开始大声哭泣,他需要拿一大包纸抽,但是Leon固执地不让眼眶里的眼泪往下落。“当你的政敌认为你是个荡妇……”她露出一个并不好看的笑容,“我也希望自己真的是。”
“政客的话一个标点符号都不能信。”Toni松了口气,如果Leon选择和他倾诉自己在竞选中受到的中伤,这就是个好现象,总比她一言不发要脱他的衣服和他做点什么不该做的要好得多。他坐到Leon旁边,刚刚发生的一切也让他头疼,可能是因为缺氧。“他们只是觉得这能伤害你。”随后他捏了捏Leon的手,年轻的议员候选人把之前她戴在手指上的戒指摘了下去,而他也知道,Jo的手指上多了个戒指。
“他们认为我现在拥有的一切都是因为我在给有钱或者有权势的人当情妇得到的。”她挣脱了Toni的手,他也无法否定Leon所说的就是最近的政治花边新闻的内容。无论是在这里,还是在大洋彼岸,政坛都是一个只在表面上将政治正确的地方,它的心胸可不如政客的办公室那般宽广。如果让Toni来说,他会认为全世界合格的政客都是一个模样,Leon这种年轻又漂亮的新人会受到不怀好意的注视。之前Leon的政敌信任的小报发布了一张Leon和Jo在一起约会的照片,那时Jo的身份是Beckenbauer先生的继承人,刚刚在家族的安排下娶了伦敦回国的大明星的女儿。这算是个丑闻,但比起丑闻,更像是在提醒Leon有关Jo的“背叛”。
“如果我真的是Jo的情妇,是不是会比现在好很多?我和他上床,他给我竞选提供资金,听起来很公平。而不是现在这样,我不知道自己付出了什么,也不知道能得到什么,最后所有人告诉我我犯了一个罪无可赦的错误。”
“这不是一个错误,就算Jo没有结婚,你们之间的关系同样会被不怀好意的政敌拿出来说。”他叹了口气,“Leon……我明白你和Jo交往了很久,他做的这件事……”还没等他说完,Leon就凑过来又打断了他的话,她靠的有点太近了……Toni注意到她右肩几乎要滑落下来的睡衣肩带,她里面什么都没穿,这幅画面对其他人来说可能极具吸引力,平时在讲各种严肃议题的议员候选人此刻褪去了用政治包裹的外衣。他却不认为这有什么性吸引力,有个像Benni的声音在他潜意识里叹气。这可能是人类基因中存在的某种古老的机制,当你将一个生命从一点点的时候带大,两个个体之间怎么也不会产生比亲情更多的感情,更别说性吸引力。
“如果你想说些什么,咱们可以换一个地方。”他委婉地提醒Leon,发现她眼眶里刚刚还在打转的眼泪现在消失得无影无踪。Leon这次整个人贴在Toni的身上,去解开他的腰带扣,“我要是真的像他们说的那样,”她一边说,一边和Toni纠缠。她的手解开了他的腰带,并想继续越过一些界限,Toni攥住了她的手腕,阻止了她的动作。“我为什么不多当几个人的情妇?只睡过Jo一个人却被骂是荡妇,这太不公平了。”她从上往下注视着Toni,他看着那双深色眼睛,不合时宜地想起了Benni。
“别这样,Leon。”Toni站起来,仍坐在那里的Leon看起来又到了崩溃的边缘。“我不会告诉别人,”她小声地说,又在下一秒提高了自己的声音,“我当一个政客已经这么失败,当情妇也不受欢迎了吗?你不想和我上床吗,还是我太高估了自己的魅力?”
上一次他见到Leon情绪崩溃是什么时候,Toni忍着头痛思考着,在回忆的深处他找到了一些片段,那是Manuel决定离开Benni和两个孩子的时候。Leon手里拿着Marco Reus送给她的玩具猫,哭着跑到Reus身边,大声问为什么Jule告诉她Manu不会回家了。
“Manu有自己新的生活……”Reus把她抱起来,轻声安慰着哭得都开始咳嗽的小女孩,“这不是世界末日,生活还得继续。”
“Marco,你这听起来完全不像在安慰人。”那时候的Toni刚刚结束了和Benni的一次漫长谈话,Benni对这件事的接受程度比两个孩子要好得多。他走上前,从Reus怀里接过了还在哭的Leon,“晚餐我带你去吃点你想吃的?你想要什么?”他揉了揉小女孩的卷发,Leon把脸埋在他的肩膀上,依旧哭个不停。
“你说的不解决任何问题。”Reus叹了口气,“你得告诉她这不是什么大事,这世界上离婚的人那么多。”
“但这样能让她感觉好受一点。”
此刻他试着像记忆里一样,让Leon靠在自己身上抹眼泪,这件衣服也许再也洗不出来了,只能属于垃圾箱。“是因为Jo的事让你这么难过吗?”
“不,不只是因为Jo……”Leon抱紧了他的脖子,和记忆里的小女孩相比,她现在真的长大了太多。“为什么他们一个个都要离开。”
Toni越过她的肩膀,看到了她身后的照片墙。大多数照片都是Leon自己的照片,有些是她之前给杂志拍的模特照,有些则是生活的片段。Jo和Leon的合影也有不少,处在最显眼位置的那张旧照片是Jo和Leon在Mats婚礼上的合影,他们两个是Mats请来的“大龄花童”。角落里Leon和一个金发女孩的合影吸引了他的注意,照片上的Leon比现在小得多,笑容也不像在竞选海报上那般标准。她和金发女孩一人一只手比了一个爱心……
“你为什么不喜欢我?”Leon的声音很轻,轻到Toni都差点听不见。“作为只是上床的一夜情对象都不考虑一下……我一直都很喜欢你。”
“Leon,政治不该降低你的道德标准。”他无奈地叹了口气,在这种情况下,Leon说的每一个词可能都没经过大脑的思考。他有一搭没一搭地摸着Leon的卷发,另一只手贴着她的背。“你不该问一个已经结婚的人这种问题。”
“但是Jo让我不要离开他,他却撒谎说他从未爱上过其他人。”
这可能是问题的关键了。Toni无法安慰Leon说Jo没有撒谎,他的确从未爱上过其他人。Jo在伦敦打来的电话,和他之后陆陆续续发来的细碎消息都在构成一个不太复杂的完整图案。Jo如果对Leon承诺他从未爱上过其他人,那他的确在夏天撒谎,Toni不认为Jo是那种会和一个他完全没有感情的人组成家庭、迎来新生命的人。尤其当这个和他组成家庭的人是Miro的女儿……Toni在内心深处希望Kai能有幸福生活,她需要这一切。
“我能接受他因为家里的安排娶别的人,他们这种人的婚姻不都是如此?”她发出一声有些尖锐的、像讽刺一样的笑,“但是我不想接受谎言,或者是和别人分享一个拥挤的婚姻。”
“我应该建议你离开他,或者离开政治,但是这两样你都不想放弃。”
“他们一个一个都离开了,”她抽泣了一声,“Manu,Jule,Max……现在到了Jo。我想对Jo说我根本不在乎,很多承诺最后都没法当真。”
和Leon反复纠缠这个话题已经失去了任何意义。Toni问她要不要去床上躺一会儿,试着睡觉。“但是我头很痛,睡不着。”她依然在想要更多Toni无法给予的东西,让Toni陪着她。他在放药的抽屉里找到了Leon已经消耗了一大半的安眠药,又从厨房拿了一杯水。“不睡觉只会让你更头疼。”他几乎是用上了之前哄小孩吃药的各种手段,Leon凑过去喝他手里拿着的水杯里的水,像在喝水的猫。
“Jo没告诉过我他要当父亲了。”Leon躺在枕头上,她的深色眼睛看着远处一个Toni不知道是什么的焦点。“他那天对我说,他只想和我一起有很多孩子,却从来不说之后怎么办。”她伸手去碰Toni的手,他不动声色地朝后退了一点。“我见到了那个可怜的女孩,Jo送她去医院,却不在那里陪着她。”
他不知道该说点什么,也许安眠药的药效在一点点起作用,Leon的声音变得轻了起来。她闭上眼,攥着他手指的手也松开了。“有天晚上我梦到我真的成了三个孩子的母亲,但是Jo却走了,我在梦里照镜子,看到的不是我自己,而是Benni。”
“你不是Benni。”他本来想把后半句“Jo也不会像Manu那样离开你”说出来,但是Toni意识到自己无法保证这句话不是一个谎言。
“你能陪着我吗,就像你和Marco当时陪着Benni一样。”
“别去想那些了,快睡吧。”
“答应我你会待到早上。”
他不想,也不能做出这种一定会被毁掉的承诺。等到Leon真的睡着了之后,Toni走到厨房里,拉开冰箱门拿了一瓶凉的气泡水。他站在冰箱旁边,犹豫了一小会儿还是拨通了Benni的电话。
“Benni,请你一定要帮我。”他用上了一种恳求的语气,成功地让电话那头的Benni吓了一跳。“怎么了,Toni,是你惹上什么麻烦了?”
“不是我,是Leon,请你马上到Leon这里来,不管你现在在北威还是在意大利或者俄罗斯,用最快的方式过来。Leon……她不是很好。”他斟酌着自己的用词,怎样形容现在的情景比较合适,他没有确切的答案。
“我马上过去。”
Benni把电话挂断之后Toni回到Leon的房间,她依旧睡得不安稳,在睡梦中说一些轻微的梦话。这时Toni看到自己手机上最新收到的一条消息——Kevin在问他是不是很忙,晚上要什么时候才能回去。
如果Benni是在北威,那么最快她也得凌晨的时候才能来。Toni叹了口气,快速地回复自己的女朋友,说自己目前有点棘手的事,让她不用等自己。此刻Toni多希望自己能有一个忏悔室,忏悔自己居然也在和女朋友说一半的谎言。Benni给他发了消息,告诉他自己在火车站等去法兰克福的火车,并急切地问他Leon到底发生了什么事。
他没回答Benni的问题,只是让她注意路上的安全。一切等到Benni到的时候再说……他这样想着,摸了摸Leon的卷发。如果这是很多很多年前,久到他和Marco Reus还是忙碌的法学院学生,要帮去实验室的Benni带两个孩子……他在回忆中扯起了一个微小的笑,回忆里的Leon和Julian还是两个只会给大人找麻烦的精力过剩的小孩,Marco会在一边试着赶期末的论文一边哄Leon的时候累得睡着,等到Toni终于把Julian用恐吓加贿赂的方式赶去睡觉后,在客厅看到了睡在沙发上的两个家伙。
“Marco,醒醒,要不我把你的论文删掉了。”
听到这种威胁,Marco瞬间来了精神,看到Toni的脸之后她生气地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又打了个呵欠。“我快困死了,你能不能帮我……”她忍不住揉了揉自己的眼睛,“写论文。”
“想都别想。”他小声地回答,过去抱起了已经窝在沙发上睡着的Leon,“我最多帮你带孩子,论文你自己想办法。顺便一提,我已经写完了。”
“你将收获我最真挚的诅咒。”Marco朝Toni那边虚空挥了挥拳,“你快带Leon去睡觉吧,我还能再写二百词。”
Toni低头看着自己抱着的已经睡着的Leon,小女孩在睡梦中发出一些意义不明的音节,也许是Marco刚刚给她讲的奇怪故事。
当他从回忆中离开时,他意识到,有很多事已经彻底改变,同样是在等着Benni回来,但无论是他、Leon还是Benni,都没法回到那个还在北威州的夜晚。

Chapter 4

Notes:

*前半章是磁卡视角
*故事里的角色三观有问题
*不要当真

Chapter Text

夜晚的不速之客的名单只会有那么短短的一截。当Leon打开公寓的门,在一进门的地方看到了Jo摆放整齐的鞋和他已经挂在衣架上的外套时,她倒是没什么惊讶的。她放下自己的包,忽然想去给Jo一个惊喜。
于是她蹑手蹑脚地走到餐厅,果然Jo坐在餐桌旁聚精会神地看着自己的电脑屏幕。Leon伸手捂住他的眼睛,Jo轻轻地“呀”了一声,随后将自己的手盖在她的手上。他手指上戴的戒指的触感太明显了,Leon差点被吓到。
“你回来的好晚,我都开始想你是不是晚上不会回来要住在办公室了。”
“有个报纸的采访,记者来晚了,采访结束之后还有好多事要忙。”她吻了一下Jo的耳朵,成功地看到他的耳朵尖有点泛红。
“在忙什么?”她在Jo的耳边小声地问,这种距离只能是情侣之间的低声耳语。Jo依然握着她的手,Leon看了一眼他的电脑屏幕,很奇怪,Jo在看去赞比亚野生动物保护区的旅游广告。广告图片里有坐在树上的猎豹和大批迁徙的她不认识的动物,还有大象的背影。她有点疑惑,在这个瞬间她松开了自己的手,Jo侧过脸看着她,又去吻她的脸。“看到一些有意思的东西。”他说着,快速地关闭了这个网站页面。
Leon的双手抱在Jo的身前,她的头挨着Jo,“我不知道你想去非洲野生动物保护区度假,是海岛让你感到厌烦了吗?”
“Kai不喜欢海岛,她也许会更喜欢这种。”Jo松开了自己攥着Leon手指的手,“也许明年夏天……”
“亲子游?”她想到了刚才在广告页面上看到的宣传语,保护区提供亲子旅游项目,一家人可以在营地的夜晚看渐渐亮起来的星星。她莫名想起自己小的时候,在Julian说自己要去巴黎时,她连巴黎都没去过。“现在已经要想怎么做一个好父亲了?Jo,如果你想和她在一起做一对模范父母,你现在没必要再对我撒谎说你还爱我。”
“我当然还爱你。”Jo从椅子上起来,蓝色的眼睛看着她,是一种陌生的像审视一样的目光。就算是她在面对不怀好意的记者提问时,她也不曾见到这种审视的眼神。Jo的眼睛像是要将她从中间切开,去触碰松饼里柔软的馅,最后将糖浆抹在切面上。“天啊,”他叹了口气,走到窗边去把没拉好的窗帘拉上,现在整个房间里的光源就只剩下墙角的落地灯散发出的暖黄色光芒,“我想和Kai做好朋友,我也会和Serge去度假,你也有自己的朋友,不是吗?”
“好朋友。”Leon平静地重复着Jo刚才说的这个词,“没人想和自己的好朋友上床,我不会介意你对我坦白她对你有性吸引力,只不过你别再说别让我离开你这种鬼话了。”
“你不会这样做。”他依旧用那种审视一般的眼神注视着她,“你在嫉妒,Leon。你应该相信我有多爱你。”
“去非洲野生动物保护区,我都不知道你什么时候变成了喜欢动物的类型。你从来没问过我想去哪里度假,永远是你提出一个地点,让我陪你去。”
Jo眨了眨自己的眼睛,这一刻Leon似乎意识到了她和Jo之间某些永远无法弥补的缝隙。“你想去哪里?你从来没对我说过。”
“我们去美国度假吧。”她露出了一个不是很好看的笑容,有点勉强。她靠着餐桌站着,Jo在她的对面,两个人之间的距离越来越小,Jo走过来又攥着她的手。“去拉斯维加斯。”
“你是个出色的赌徒吗?”Jo的疑问中已经暗示了他对这个问题的猜测。“为什么想去美国?”
“我们去拉斯维加斯……最破败的一个教堂,请一个假神父和通缉犯做见证人,用假护照上的假名字,拿铅笔在申请书上签字。”她的声音越来越轻,Jo松开自己的手,开始去脱她的上衣,“这样就不会有人说我们违反了神圣的一夫一妻制。”
“但是这样的婚姻是无效的,一切都是假的,Leon。”Jo的手有点凉,在去解开Leon的内衣扣的时候让她轻微地发抖。“爱情是被一夫一妻制诅咒过的。”她看着Jo的蓝色眼睛,“我们两个是真实的就足够了。”
“婚姻……”他在一个深吻的间隙小声地说着这个词,“这是你想要的?我以为你在看了那么多离婚的故事之后不会想要这个。别离开我,Leon,我们现在和婚姻之间有什么区别……我已经给了你戒指。”
他们在餐厅的桌子上做爱,似乎忘记了在十几分钟之前还在争吵。Leon已经放弃了和Jo为了是否想要一个孩子而达成一致,或者Jo认为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Jo说过很多次他希望和Leon有很多孩子,而这是Leon最不想要的……
在关了灯的卧室里,Jo窝在Leon身边,而她睁着眼盯着黑暗中的天花板。“亲爱的,”他小声地说,接下来的内容可不像什么标准的枕边夜话,“为什么你会考虑婚姻,而不是孩子?婚姻是能反悔的。”
“我知道,孩子是不能反悔的,所以当婚姻结束之后,孩子该怎么办?他们不会凭空消失……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她侧过身,Jo又开始吻她,“你也许从来没和Manu聊过这个话题,他就是这么做的,当做我和Jule不存在,开始他的新生活。”
“我知道,Klinsi也是一样。但是Johan和我说过,她在婚礼上和她的妹妹说她后悔没有和Franz在年轻的时候有很多孩子。她是那么爱Franz,她在婚礼上最后悔的事情就是孩子……”他再次将Leon圈进自己怀里,吻她的脖子和肩膀,“你有多爱我,Leon?”
不足以让我去承担在未来做一个单亲妈妈,独自带着几个小孩讨生活的风险。Leon这样想,但是没有拒绝Jo接下来的动作。即使她在自己的议员竞选过程中反复在媒体上提到要给予家庭中的妇女和未成年儿童更多支持与帮助,为单亲家庭提供一系列的补贴,然而她现在却没法和自己的男朋友在生育这个基本的问题上达成一致。Jo似乎认为他们已经达成了一致,Leon的默许就是一种同意,他们现在正在成为父母的准备过程中。“我不知道。”她在轻微的喘息中挤出这样的回答。
“我知道你不会离开我,因为你爱我……”
而这并不是一个成功的预言。
爱情是一种丑陋的情感,几千年来人类用这种谎言去掩盖自己的贪婪和欲望,并将其捧上神坛。Leon在咖啡馆和这个叫Kai的年轻人对视的瞬间,她意识到有什么不对劲,而当Kai给她展示自己的紧急联系人时,她看到了湖边用沙子堆成的城堡在这一刻坍塌。
一杯咖啡也许不能带来什么实质性的改变,但是能让她好受一点。Leon站在这间医院对面的咖啡馆的吧台前,等着咖啡师把她的那杯咖啡做好。从咖啡馆的另一扇窗户向外看,能看到教堂的一角。有多少人会从医院出来之后直接去教堂祈祷,Leon有一瞬间也想走到教堂,去询问什么都知道,却什么也不在乎的神,她该怎么办……
门开了,Leon看到Jo一脸疲惫地走进来。他走到她的身边,给自己也点了一杯咖啡。
“你不该陪着她吗?”
“但是我想让你陪着我。”Jo说着,去握她的手。Leon像是被扎到一样从他的手中挣脱开。“Kai还好吗?”她继续追问,如果不能得到这个问题的答案,她将无法获得安宁。
“没那么好,但是也没那么坏。”Jo叹了口气,这时候咖啡师把Leon的那杯咖啡给她。她没有喝,将咖啡递给了Jo。Jo两只手捧着这杯咖啡,喝了一大口。“她有点累了,医生建议她在医院里观察一天,有些数据不太好,但是和今天的事情没关系。”
“如果我是她,我可能会希望你陪着我。”她又从咖啡师那里拿到一杯咖啡,只是拿着,咖啡的香味让她感觉舒服了一点。Leon想象了一下那个场景,不知道怎么,Marco Reus的声音在向她诉说记忆里的一些事。“Benni要一边做实验一边照顾Julian,你还没出生,让她在做实验的时候也很辛苦。Manu在实习、找工作,我和Toni有的时候陪她去医院。”Benni当时一定希望Manu能在身边,她这样想,Jo看起来已经把这杯咖啡喝完了。
“我一定会陪着你。”Jo又开始做承诺,Leon已经有点厌倦了这种虚无缥缈的话。这种承诺和在教堂里忏悔的时候说的话有什么区别?“只要你让我留下。”
“她没这么说吗?”
Jo沉默了一会儿,有些顾客在离开,另一些顾客在进来,教堂的钟楼开始报时。“她说她累了,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Jo,我也累了,我想我该回家了。”
“至少让我送你回家。”他坚持说,但是这句话让Leon感到一种恐慌。“Joshua,”她已经有点记不清楚自己上一次如此称呼他是在什么时候,不再是一个简短的音节,Jo,在舌尖上停留的时候还有咖啡的味道,“我也想一个人休息一会儿。”

等到她回到自己的公寓,Leon却发现自己根本无法“休息”。Kai的那双绿色眼睛似乎还在无声地注视着她,在告诉她一种真相,一种控诉。Leon坐在自己的沙发上,盯着对面的照片墙看。中间的位置是她和Jo在Mats的婚礼上担任“超龄花童”时的合影,也是他们的第一张合影。她的目光落到角落上她不会摘下去的一张照片上,Max和她站在一起,一个人用一只手比了一个爱心的形状。照片的背面写着“永远在一起的Max和Leon”,永远在一起,她扯出了一个难看的笑,她现在都不知道Max在哪里。
“夏天的圣诞节怎么样?”Leon走过去,看到了她和Jo在南半球度过的那个圣诞节的照片。她依稀记得自己问过Jo这样的问题,“人在夏天的时候容易说谎。”这是Jo给出的一个模棱两可的回答。“但是我遇到你的时候也是夏天。”当时的她笑着对Jo说。
“直到遇到你的时候……”他握着Leon的手,两个人在冲浪者天堂的沙滩上散步,“我才知道每一个夏天都有自己的故事。”
“读太多肥皂剧小说了吧,Jo。”她嘲笑他的这些情话,却凑过去吻他。那时候他们之间的爱情比现在要纯粹得多,没有政治,没有被安排的婚姻,甚至不需要考虑工作和收入。他们之间的爱情只需要考虑彼此。
一种难受的感觉袭击了她的胃,Leon跑到水池旁试着把刚喝掉的咖啡吐出来,一只手在揉搓挤压她的胃,里面除了一杯咖啡和胃液之外什么都没有。当她喝了一杯凉水,一个令她感到恐怖的想法,或者是猜测袭击了她的意识。Leon抓起自己的钱包和钥匙,用她现在能够做到的最快速度跑到楼下街区的药房,在店员有些疑惑的目光中抓起了她想要的东西。
“女士,您是否需要我的帮助?”店员有耐心地走到她的身边,看着她惊恐地拿着两种完全不同的检测试剂。“您是想准确地知道怀孕的周期,还是只是想知道您是否……”
“给我最简单最快速的就可以。”她含糊地说,像是每一个词都有着剧毒。
“如果您还需要其他的帮助,柜台有一些手册和政策宣传单,您可以自己拿一些。”
Leon不太确定店员说的“其他帮助”是什么,她没有真的拿一份走。如果一些她预想中最坏的结果已经发生,Leon明白这个还未成型的生命将带走她的很多东西,可能是她的政治生涯,可能是她和Jo之间残存的爱情,也可能是她规划的未来中的一切。她回到公寓,放下从药店买来的试剂盒,却不敢去做测试。
像逃跑一样,她在黄昏中去两个街区外的体育公园做一次漫长的长跑,胃里不舒服的感觉依旧侵袭着她的每一个神经末梢。Leon站在体育公园的一个高处,越过狭长的湖面看对面的电视转播塔,她剧烈地咳嗽着,路过的一个跑者问她是否需要医疗帮助。
“不,谢谢,我只是有点累了。”
运动已经不像平时那样能给她带来多巴胺,Leon咬着牙跑完了剩下的半圈,她停下之后大口喘着气,一个年轻的妈妈带着两个孩子从她身边快乐地跑过,小女孩大声喊着让跑在前面的哥哥等等她。
如果Julian看到自己现在的情形会怎么想?Leon有些崩溃地坐在草地上,她悲哀地发现自己记忆里Julian的模样已经越来越模糊,上次在巴黎见面之后,Julian就像消失在清晨空气中的面包和咖啡味道。如果Julian知道自己要像Benni一样做一个单亲妈妈,还在媒体上被不怀好意的政敌形容成是靠和有钱有权的人上床获得竞选资本的荡妇,他一定会失望地摇摇头,然后让她去一个谁都不认识她的地方重新开始。
再次打开公寓的门的时候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漆黑一片的公寓里只有夜光的电子闹钟在桌上发出奇怪的绿光。Leon意识到自己刚才出门的时候没带手机,当她打开灯,拿起手机时,看到手机上显示着数不清的来自Serge Gnabry的未接来电和消息。
Leon拨通了Serge的电话,那边的人像听到了福音书一样夸张地感叹,“感谢上帝我终于联系到你了,要不我会以为你被人绑架或者被人暗杀了。”
“我又不是肯尼迪。”她蔫蔫地说,嗓子依然像被粗糙的砂纸打磨过一样,“你找我有事?”
“我和Leroy想约你明天一起吃晚餐。”
吃晚餐,Leon坐到沙发上,如果是Serge的邀请,她最好还是拒绝。Serge喜欢叫上她和Jo来搞什么四人约会,现在Leon不确定自己是不是还想见到Jo。也许这就是该结束的时候,她这样想,又跑到水池边想把空荡荡的胃吐出来。
“你还好吗,Leon,我是不是听到什么?”
“我不是很舒服,你和Leroy可以只邀请Jo。”
“不,我和Leroy还有你,只有咱们三个。”Serge的话让她有点惊讶,“Jo说他最近要去湖边陪他老婆,我都想把他从我的计划表里删除一个月了。”
“Serge,如果我告诉你我怀孕了……”她试探一般说出这种最坏的假设,电话那边的Serge又发出一阵惊呼,“Leon,你一定得让我当孩子的教父。Leroy说不定想当仙女教母。这是真的吗,什么时候能知道这是男孩还是女孩?”
“这只是一种假设,别想太多了。”她这样回答,Serge好像不太高兴,“我还以为你和Jo要给我一个惊喜。”
惊喜,这是一个惊喜吗,这只能是一个噩梦。

 

在睡梦里Leon看到了小时候的自己,又在漫长的像电影纪录片一样的时间里看到了坐在诊所里,脸上受伤,等着Toni给自己解决麻烦的自己,最后镜头定格在拿着相机的Jo,她朝着镜头笑,当拍立得照片上的图像显示出来时,她看到的是Benni。年轻的Benni同样在朝着镜头笑,给她拍照的是不是Manu,她无从得知。隐隐约约之中Leon感觉有人吻了她的脸颊,是答应她留下来的Toni吗?她认为是,也希望是。
但是现实否定了她的这种希望。
Leon看着坐在她身边的Benni,这是时隔多久之后她们的再次相见?头痛让她无法得出一个具体的结论。“Toni呢?”她有些粗鲁地问Benni,她的母亲惊讶地睁大了眼。“他回家了。”
“真没礼貌,”在她胸腔里之前吹起的那个还有一点点希望的气球此刻被Benni的话刺破,她像报复一样开始用谎言攻击离开的Toni,又一次,她身边的人没有履行承诺,“上床之后居然连句再见都没有就回家了。”
“Leon,”Benni叹了口气,“Toni在我来的时候跟我说了发生了什么,你没必要说这些谎话。”
“那你看过媒体上关于我的报道,你觉得谁在说谎?”
“我认识Toni很久了,而你是我的女儿,我知道Toni不会在这种事情上撒谎,我也相信你不是媒体上说的那种……”
“人都是会变的。”Leon从床上起来,想去厨房给自己找一杯咖啡。Benni依旧不会做什么早餐,桌上只有面包片和一些芝士,“少喝一点咖啡,Leon,它会让你头疼。”
“Toni和你说了什么?”
“他说你喝醉了,又说你和Jo的感情出了些问题,你很伤心。”Benni坐在平时Jo喜欢坐的那把椅子上,看着不顾她的劝告仍然在煮咖啡的Leon。“别为了一段失败的感情伤心了,那不是一种错误或者对你自己的否定。”
“它是。”Leon把煮好的咖啡放在一边,站在桌子另一旁,看着Benni,“我做政客这么失败,做情妇也很失败。”她露出一个有些像自嘲的笑,决定再次做一个恶人,“可能我只有试着去做一个被情人抛弃的单亲妈妈才可能成功。”
“Leon。”Benni似乎被这句话刺痛了,她的声音听起来像个警告。“你和Jo的事情不是你想象的那样。”
“他想和我有很多孩子,如果我真的这样答应了他,哪天他突然消失,或者去和别人在一起,我能做什么?像你一样到处奔波养活自己和孩子,然后我的孩子和我自己还有Jule小时候一样吗?我要一遍一遍重复你之前犯过的错误,然后我的女儿也是一样吗?”
“我从来不觉得自己做了什么错事,或者犯了什么错误。”Benni叹了口气,“如果让十几岁的我再做选择,我可能还会像当时一样。”
“如果让我选……”她的声音听起来又像是要哭了一样,Benni走过去试着给她一个拥抱,但是被Leon轻轻地挣脱开。她用手背抹了一下自己的眼睛,眼泪在眼眶里打转。“我会在Manu离开的那一天问他为什么要这么做,他为什么不能留下。”

 

Manuel从来没有听到过Leon问他这样的问题,但是他听到过Toni问出这个问题,不止一遍。他和Toni是好朋友,就算是两个人的生活都发生了或多或少的变化,感情生活也是如此,但这不影响他们之间的友谊,至少Manuel是这样认为的。
但是Toni记不得上一次Manuel请自己出来喝一杯是什么时候了。
Manuel把Toni从Jupp爷爷家的湖边别墅叫到市中心的一间酒馆,不是啤酒馆,是一个更像爱尔兰酒吧的地方。酒馆的装潢让Toni想起在伦敦和Lehmann律师(也是自己的岳父)一起喝这辈子最难喝的啤酒和威士忌的酒吧。Manuel坐在吧台旁,看到他就招呼他过去。
“要杯啤酒还是要威士忌,或者你想要其他的?”
“和你一样。”Toni看了眼Manuel手旁的杯子,选了一个稳妥的选项。Manuel让酒保给两个人再一人一杯加冰的威士忌。“发生什么事了?”他明知故问。Manuel在这个时候请他出来喝酒还能是什么原因,一定是Benni从Leon那里回来之后就把事情反馈给了Manuel。
“Benni昨天给我打电话吵了一架,因为Leon。”Manuel的话证实了他的猜测。Toni点了点头,装模作样地喝了一口难喝的酒。
“我希望你没和Benni顶嘴。”
“我还没那么没有自知之明。”Manuel倒是没觉得这种酒难喝,他喝得很高兴。“我想先感谢你在Leon遇到困难的时候帮她,她有很多话不愿意和我说。”
“看来我给Benni打电话是对的,如果我给你打电话情况可能更糟。”
“不过我很诧异Leon喜欢你这件事。”Manuel说的这句话差点让Toni把手里的酒洒了,“我要怀疑一下我女儿对男性的审美标准。她不能总在金发蓝眼的男人中间兜兜转转,这会让我有种因为我小的时候没在她身边,她想要找金发蓝眼的男人作为补偿的感觉。”
“你想太多了,Manu。你这话跟Benni说了吗,她骂你了吗?”
“我才不会和她说。”Manuel伸手拍了一下Toni的肩膀,“她骂我根本不关心Leon,也不为Leon的事业帮忙。我能说什么,不过兄弟你以后遇到这种事就别告诉Benni了,你可以直接给我打电话。”
“我不觉得给你打电话能帮到Leon。”
“不用觉得尴尬,Toni,你依然是我的好兄弟,就算是你睡了我的女儿也不要尴尬。”
“我和Leon之间什么都没有。”Toni压低了自己的声音,刚刚喝下去的威士忌像冰一样灼烧着他的胃。
“那我要怀疑你的眼光了,你觉得Leon不够有吸引力吗?”
“Manu,我理解为什么Benni骂你了。”
“我这一点上支持Leon,她如果想多交往几个人,或者多体验几段感情,可能会让她好受一点。”
“Manu,你当时为什么要离开?”Toni又问了他一遍这个他已经问过太多次的问题。Manuel都快把自己的答案背过了,Toni也快背过了Manuel的回答。
“留在小地方没有发展前景,人总得有所取舍……”不过这次Manuel的回答又多了一点,“也可能是我厌倦了家庭生活。我应该感谢你和Marco,在那时候帮了Benni很多。”
“你觉得Benni那时候想要的是什么……”Toni停顿了一下,看着杯子里自己的小小倒影,“而Leon想要的是什么。”
Manuel说了很多词,Toni却只觉得这些词像啤酒杯里泛起的泡沫,在他的意识里轻飘飘的,婚姻、生活、爱情……也许Leon什么都想要,又什么都不想要,想要的只是一个属于过去的回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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