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序章:规则制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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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初,维吉尔认为那不过是他洗澡后从头发上滴下来的一滴水。
它骨碌碌地从他背部突起的脊骨向下滑,隐于臀缝时,若即若离的触感一下子被大面积覆盖左臀的握力打散,像极了低廉鬼片的禁忌烘托出一切气氛后一转方向盘,头也不回地驶向另一端成人向禁忌。
维吉尔不合时宜地想到这个比喻,极大程度归因于他个人的文化水平,极小部分是因为他们刚租了一部错误的影片录像带。归因于但丁的文盲水平与猎奇心理,一个字母之差导致的内容千差万别,从开头的廉价特效与标题开始他们就察觉不对劲,又本着来都来了的朴实心态观摩完整部电影。女主角卖力又毫无波澜的尖叫与三线小电影没什么两样,之后发生的事更没什么两样,全程持续两个小时,看乐子的心态双双变为生无可恋的死目。当他们终于熬到片尾卡司名单时,维吉尔负责按下暂停键,但丁负责打开播放器取出录像带装盒封条。整个流程术业有专攻,行云流水的程度与他们祛除诅咒类无实体的恶魔没什么两样,仿佛他们和这部垃圾电影再待一秒都是对好不容易养成这一阳光积极家族传统的不敬。
没错,每周五晚上六点到八点,Devil May Cry事务所电影之夜,不欢迎除了老板及其亲属之外的任何人光临。
扯远了,既然维吉尔知道罪魁祸首不是自然元素而是确切的谁,更能理直气壮伸出藏于脊柱的非人龙尾,回敬以更大力道,冰蓝色的龙尾连肉带血花,画面不知比那部电影豪华多少倍地驱逐了那只想继续胡作非为的手。
不过溅起的血对赤色半魔人来说更像燃料,尽管流出的是他自己的血,受再重的伤只要有魔力就能瞬时消散,流血只会让他更加好斗。可经过岁月沉淀,再透过遍布裂痕与水渍的残破镜子,这间房子里唯一的同居人脸上依旧挂着死不悔改的笑容。
方才那一瞬的不自然感与对粗制滥造电影的吐槽随之烟消云散,取而代之的只有一双瞥向对方的眼刀:
“你总是这么无聊。”
“您说的是,老哥。”但丁咧开嘴,叼着刷到炸毛的牙刷,挂起一圈牙膏胡子的笑容更灿烂,“想不想干点不无聊的事?”
“你还记得明天要早起干活吗,滚开。”
“思想别那么龌龊嘛,维吉,我说的就是明天委托的事。”
此般挪揄让维吉尔又朝但丁脸上甩了一尾巴,魔人修复伤口的同时顺带清空了半边稍长的胡茬。先一步洗漱完毕的维吉尔踏着但丁对镜打量自己帅气容颜的做作口哨声离去,哪想竟被对方抓住手腕,再顺势揽过肩膀,半个身体都贴上了后背:
“你真的不觉得我们的生活有点太无聊了吗?”
“有什么无聊?”维吉尔翻了个白眼,“当初千方百计要回人间的可不是我。”
“但是你也来了……算了我说重点。委托,休息,委托,休息,委托!休息!我们的生活好像只有这两项主要活动了诶维吉!”
维吉尔想甩掉身上累赘的意愿更强烈,连皱起的眉头都在用力抽动:“还有你想做的那档龌龊事,别因为今天不能做就发疯,快滚去睡觉。”
“那是休息的一部分!”但丁抗议道,更加理直气壮驯服挣扎幅度越来越大的维吉尔,“你还记得我们的积分游戏尚未分出胜负吗?”
此话一出,维吉尔立刻停止动作,虎视眈眈瞪着象征他们之间力量比拼的永恒游戏。
但丁认为如果他恶魔猎人一职失业了,凭借制服魔王的能力,也能混到一份驯兽师的工作,前提是维吉尔乐意配合,而现实情况极有可能是但丁还未有所行动就率先被幻影剑扎成刺猬,野兽的扮演者就此尘埃落定。但是眼下,但丁还想体面地和维吉尔亲近,要讲的内容也当然不是这种能让他现在就被野兽尾巴扎个透心凉的胡言乱语。不当驯兽师改当渔夫的但丁以抛瓦为饵,甩出杆子:“正好明天的委托是在全市范围内找恶魔,不如我们再找点别的东西?”
“找什么?”
鱼饵上钩,钓鱼人拍拍胸脯:“我。”
维吉尔迈向卧室的脚步更加坚定,哪怕但丁整个人被他拖着走顺带以肉身拖地都不能改变他的决心,即使他们之后还要睡一张床,但就目前情况来看,字面与引申双重含义上灰溜溜的但丁滚去打地铺或睡沙发的可能性更高。
“别这么不解风情!维吉!让我换个解释——捉迷藏!用捉迷藏作为我们积分游戏的形式你总不会抗拒了吧!”
维吉尔停下脚步,躺上床的他露出刚才看电影的死鱼眼,像极了一名质疑配偶能力的中年人,虽然他质疑的显然不是下半身功能而是上半身大脑智力:“别这么幼稚。”
“不是无聊了?”
“……也很无聊。”
“那我就当你主动认输了——”
尾巴尖如一把锋利匕首抵上但丁片刻前还在发声震动的喉结:“你再敢说一次试试。”
“Jackpot……哦不是这句!”自封资深驯兽师的但丁深知维吉尔的每一个地雷,经过他们在魔树与地狱的摩擦已成条件反射,巴甫洛夫的狗都没他会流口水,何况他流的是血,猛兽都喜爱血,加上踩着雷区以血舌吻比不痛不痒的相敬如宾好上太多。而且一个人待久了难免产生幻觉,需要些鲜明的实感来提醒他正在经历的这一切不是黄粱一梦,他的兄长也比他设想的更爱他,从血到肉,从跟来人间到电影之夜。但是,睡前被血肉淋漓地开喉还是太痛了点,但丁赶紧后退一步,举起双手示弱投降,“你答应参加了?”
“取决于你的规则是什么。”
以及从最初的拒绝到当下的妥协。
但丁有些拿不准维吉尔是在纵容他还是天性藏不住对输赢的执着,原因无关紧要,重要的是维吉尔愿意参战,某天堂明星大乱斗都请不来他,光凭这一点就够了。
“就是普通捉迷藏的规则,范围是整个红墓市,我先出发十分钟,再开始你追我逃。”
“十分钟?一局多长时间?”
但丁掰着手指计算,维吉尔看不下去对方小学肄业的计算水平,虽然他自己偏好文科,实际数学细胞和但丁半斤八两,从他们持续数十年永远处于0与1状态的积分游戏可见一斑,但至少他比但丁更清楚明天的起床及日程安排:“明天六点开始巡逻,那就六点开始,到十二点吃午饭算一局,吃完到晚饭算第二局,根据比分情况再考虑加时赛。”
“哇!”怎么看起来你比我还想玩?聪明的但丁盯着依旧在半空中随其主人呼吸摇动的尾巴,把没说出口的话咽了下去,转而鼓起了掌,“听起来你很有信心能连续两局都抓到我?”
“当然,蠢货,要揣摩你的大脑比找到那个全城乱躲的弱智恶魔简单多了。”
“大话别说这么早,三局两胜,谁输谁赢还不一定呢!”
“光凭你的魔力气息就全暴露了,”维吉尔罕见地没绷住困意打了个哈欠,可能是因为昨天某种不可言说的运动睡得太晚,再加上方才电影的无聊所致,他兴致全无,根本搞不懂但丁为何总能有兴趣想到这些折磨彼此精力的念头,再坑蒙拐骗把他也拖上贼船,就像昨天的运动,今天的电影,以及明天的游戏,“有什么悬念吗?”
“加一条禁止使用魔力?”
“随你,反正我总会找到你。”
但丁站在原地没说话,注视着维吉尔不敌困意终于收起魔人尾,眼睛半睁半闭,终于让他逮到机会。他蹑手蹑脚又讨好地挤上另外半边床,维吉尔推了推凑过来的热源,没怎么推动就随关闭的灯光陷入睡眠,也不再像清醒时那么抗拒拥他入怀的重量,取代了被褥,也取代了他们过去始终分离的隔阂。
游戏的发起者彻底睡不着了,一颗被劈开过无数次的心脏疼痛又砰砰直跳,被说成是春游前的小学生也无所谓,因为这可是他这么长时间活在影子里以来第一次确定会被维吉尔寻找,不是他一直在寻找的维吉尔、黑天使或维吉尔分裂的碎片,而是活生生的维吉尔将全力以赴来找到他。
又一滴水从维吉尔的肌肤上划过,不是洗澡后来不及擦干的水滴,已经能在事务所陷入无防备熟睡的维吉尔没感知到刚才那般不自然,仿佛这滴水生来就与他在一起。
而且朝阳会驱散影子的黑暗,更会蒸发这滴微不足道的水。
但丁从未如此期盼过升起的太阳,以至于全身上下的肌肉与魔力都在跃跃欲试。他不会认输,也不会逃得过于疏离。经验老道的猎人更懂得追捕的过程与心理,他得露出故意的失误与线索,才会给予追寻者继续拼命追下去的希望与动力。
只不过,他并没有得到过那么多线索,只有命运一次次敲开门,带来一次又一次的噩耗与最后的圆满结局。而支撑他走到现在的只有爱,足以压倒一切绝望并继续停留原地等待的爱。
但丁吸了吸鼻子,不得不在进一步流泪吵醒维吉尔前转换思路,考虑明天的第一步该往哪走,怎么走,才会让他的兄长在众目睽睽之下对他穷追不舍地跑遍整个红墓。
嘿,听起来还有点浪漫,不是吗?
TBC
Chapter 2: Round1–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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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早上好,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一张玛格丽特披萨,不要放橄榄,还有草莓圣代,谢谢。”
“好的,先生,请找个位置入座吧。”
今天Devil May Cry事务所破天荒五点半就准时开工,其老板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比早八更痛苦的是睡眠不足的早六,即使他们今天要干的事情相当振奋人心,但丁还是决定先吃一顿美餐满足自己几十年雷打不动的胃口。碰巧的是这名快餐店的老板和今天的他一样勤快,精神饱满地询问这名通常下午才来吃个早午餐的红衣男子:“今天另外一位先生没和您一起来?”
你问维吉尔在哪?他可是只用一杯速溶黑咖啡就能打发早餐的工作狂人,当智能机早晨六点的电子闹钟刺耳响起,作为捉人鬼的魔王慢条斯理捏着一柄金属勺子,继续搅拌温度偏高的开水冲剂。虽然但丁认为对方体内的抛瓦充沛得连一千摄氏度的地狱岩浆都能消化,但他还是选择不阻止兄长为了融入人类社会做出的努力,毕竟不是每个着急忙慌的委托人都能习惯某位恶魔猎人直接拿起开水壶就往嘴里灌的常识外画面。
“没,或许等会就会来了。”
“你们吵架了?”
“不不不。”但丁一脸得意地摇摇手指,“偶尔也要为生活增加点乐子。”
他们谈论的维吉尔依旧乖乖坐在原位,目送但丁姿势颇为夸张且嘲讽地冲出事务所,无视对方的挑衅与自身面部肌肉下意识做出的回应,任凭太阳穴青筋外露地刷起手机新闻,又在一篇篇标题与正文内容完全不符的报道里将青筋蔓延到握手机的左手上,最后引爆于但丁发来的一条信息,距离六点正好过了十分钟:
「哦对,阎魔刀上的缎带我拿走了哦♪(´ε` )」
尼禄赠与维吉尔的礼物之一屏幕破裂于这个早晨。
顺带一提,但丁的同款早到手几年,已经裂开了一段漫长的岁月,尼禄和妮可懂点维修知识,最开始还能帮对方换换损坏的屏幕与硬件。后来,恶魔猎人太不拘小节,就这么带着裂成世界上最精密蜘蛛网的屏幕凑活用着,大部分时间还得借维吉尔的用。当然,自从他们大摇大摆丝毫不想隐瞒地确认关系后,谁也没戳穿他那点想要更多两人贴贴的小心思。
那么缎带又是怎么一回事呢?
那就是尼禄赠与维吉尔的礼物之二,赠于他归来后的第一个父亲节,象征意义重大,大到能让维吉尔完全不顾形象,抄起少了一部分装饰的阎魔刀就夺门而出,强忍魔人化龙车伺候的冲动,全力飞奔在上班族与学生通勤的街道。
大家可能对半魔人在使用魔力前极限范围内动真格的奔跑没什么概念,但是请放心,但丁也没有,因为他就没怎么遇到过这种禁用魔力只能靠一半人类体力极限运动的场合。V在艰难求生时期有过数回,但回归全盛期完全体的维吉尔更没有收敛的概念,他只知道有人动了他的东西,一次两个,他得让对方血债血还。
“啊?地震了吗?”
陆陆续续前来餐厅吃饭的客人对脚下由远及近震动的地面惶恐不安。挑了一张靠窗椅坐下的但丁刚吃完第二块披萨,草莓圣代动都没动,心想确实可能是地震了吧,连窗外的树影都笼罩住他头顶的日光,不知道街上是什么情况……
但丁一扭头,他亲爱的哥哥与他四目相对,仙气飘飘的脚底想必是刚才跑来一路扬起的尘土,看得但丁冷汗直流,更是在对方握紧没拿刀的拳头后摇准备破窗时终于尖叫出声,举起双手在他们面前拼命打叉,呐喊的同时不忘给自己谋划逃生路线道:“不许破坏公物!老板你这里有后门吗!救救我要出人命了!”
老板摇了摇头:“这顿饭给你免单了,请好自为之吧,猎人先生。”
“谢谢老板!如果我能活下来下次一定继续光顾——啊啊啊啊啊!”
谈话间,窗外的维吉尔已经无影无踪,看傻的顾客们早已给他让出一条光荣之路。但丁几乎没反应过来维吉尔到底走了几步,杀气腾腾的蓝眼睛已经快顺着惯性撞断他的鼻梁,让他霎时后退踩上坐着的沙发椅,后腰极大程度地向后弯曲,以此躲避维吉尔伸向他的魔爪,又在有限高度的天花板上低头,看清后续动作的同时,稳固踩中柔软填充物的下盘平衡,趁维吉尔扑空,赶紧发力跳起,像一条狡猾的鲤鱼打挺而走险,双腿勉强擦着维吉尔扑向他的面门而过,双手命中头顶坚固吊灯,在金属危险的吱呀声中向上借力而行,凭借惊人的核心力量与巧劲变成一枚打水花的石子,让一具近两米的健壮成人男性躯体轻盈地飞于空中,在一票围观群众目瞪口呆的注视下几乎完成了这一堪比特技功夫电影的惊天逆转。
没错,整个连贯的动作没超过三秒,追逐局势几乎发生了惊天逆转。而“几乎”这一形容词随一只精准向后伸出的手而成既定事实,手的主人自然是化身人形魔王的维吉尔,仅凭气息与肌肉记忆就能一把抓住那件冗长且下垂的红色风衣,即使大面积布料的容错范围很高,但拥有非人直感的猎手还是精准等到衣领靠近才下手:
“我赢了。”
完全胜利,不容得一丝一毫的反驳。
“错啦,肢体接触才算。”
但丁毫不留恋地脱下那件标志性大衣,一身灰扑扑的老头衫掉头就跑,临走前不忘回头做个鬼脸,让因惯性与惊愕倒在沙发上的维吉尔愣了好一会。
目睹了全程好戏的群众录像的录像,欢呼的欢呼,鼓掌的鼓掌,但这些叫好的喝彩全消散于一阵越来越大的阴森笑声,直到无人敢再停留于这间只供应魔王级别恐怖笑声的餐厅,除了硬着头皮上前询问的老板:“有什么我能帮上忙的吗?”
笑声消失,面色如常的维吉尔终于站起来,自始至终握着阎魔刀的手终于不再发出令人牙酸的咔咔声,空着的那只手甚至有心思整理经历一系列物理与心理打击后稍显凌乱的额发,当然是在把那件罪孽深重的红外套交给老板以后:“请替我保管它,如果还能等到它活蹦乱跳的主人再还给他。”
“好的。您……真的没事吗?”
“没事,我只是好久没遇到这么有意思的事情了。”
那个恐怖的笑容终于具像化,没停留几秒就如来时一样匆匆消失于红墓的晨间街景,留下的只有一串源自道路尘土的烟雾,给人的第一印象是红墓街道环境卫生质量实在堪忧,第二印象才是刚才好像有世界短跑冠军级别的人或恶魔经过,第三印象需要沉淀一段时间,经历过早高峰并热衷于看热闹的每个人都在社交网络上询问红墓市今天是不是有什么超人马拉松比赛,两名跑出残影的白发男子被多次目睹于街头巷尾,无人知晓他们为什么要如此拼尽全力地进行一场没有终点的大型城市赛跑。
这出闹剧终结于正午十一点半,地点位于见证了起点的快餐厅,名为维吉尔的男人居然也罕见地脱下了风衣,一手抱着衣服拿着多绑了一条浅蓝色缎带的武士刀,另一只手拖着一名扎满蓝色不知名材质短剑的眼熟尸体,脚步不如早晨轻快地迈进黑白棋盘格瓷砖地面,午餐高峰期的人群再次让出一条大道,敢来接待的只有见惯了大风大浪的老板:
“中午好,请问您要点些什么?”
“水。”开口的马甲男人声音嘶哑得像百岁老人,“还有一切能填饱肚子的食物。”
“好的,那就按你们之前的喜好决定了。”老板继续挂着营业笑容,斗胆问道,“顺便问一下,这局比赛是谁赢了?”
维吉尔一时半会没说话,眉间的皱纹淡淡印在没力气继续使劲的皮肤上,显得格外憔悴。审时度势的优秀员工已经递来一杯常温水,让对方一口气灌下之后又去接了一杯,没等维吉尔伸手接过,刚才还被拖着走的尸体起死回生,表情同样沧桑,就着对方喝过的地方姿势一模一样地灌了下去,喝完才举起一个代表胜利的剪刀手:
“是我。”
即将消失的蓝色短剑像野草一样又重新生长了一批,尸体说完话又回归了尸体。
“这次披萨放正常量的橄榄。”
“维吉尔……你不是人……”
尸体在说话,尸体被拖到早间的案发地点,亲切的老板对老顾客眨了眨眼,把那件红色大衣盖上死不瞑目的尸体表面,并得到了一个感激的眼神。
“大家都在讨论你们的追逐战,能方便透露一下结局发生了什么吗?”
“不方便。”
尸体忍不住炫耀自己的胜利:“黑咖啡利尿。”
“但——丁——”
尸体变成了一具更逼真的尸体,餐厅老板识趣离开,决定还是尊重顾客要求,在披萨上放正常量的黑橄榄。
TBC
Chapter 3: Round1–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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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还打追逐战吗?”
“明知故问。”
上午十一时五十分,距离下午场比赛还有十分钟左右,尸体终于被允许完全复活,五分钟仔仔细细剔除黑橄榄,五分钟狼吞虎咽风卷残云,终于在启程前好不容易塞下了胃袋需要的食物,甚至还剩了点时间和若有所思的维吉尔对话:
“你说你在那家百货商场的厕所看到了什么?居然能让你待到我赢了也不出来?”
“不仅是卫生间……肯定有什么东西不对劲。”维吉尔皱紧眉头。鉴于对方先出尔反尔一手,他完全有权利礼尚往来。况且他们此次满城跑的徒步旅行并不是完全娱乐,委托第一,比赛第二,然后去他妈的爱与和平,“加一条规则,下午场限制地区。”
“好嘞。”但丁伸了个懒腰,“一起走到那里再开始?”
“行。”维吉尔拿刀起身,并拦住了但丁想要穿回风衣的举动,先一步把那件饱经风霜的皮大衣再次扔给店主,“抵押餐费。”
“我不带钱包赊账是常态,你居然也没带钱包吗?”但丁大呼小叫地斥责这名一向以靠谱自诩的事业狂,“不是……等等,维吉,你就忍心让我失去这件价格不菲的时尚单品,就这么相貌平平地进行我们的委托吗?”
你这叫相貌平平?维吉尔忍住这句听起来像称赞的讽刺。有钱买大衣没钱付餐费还能继续当常客,是不是人间生活过得太滋润了,才让但丁日益返老还童,连带智力和无赖程度都回到那段成天挂了条枪带就到处跑的狂野岁月:
“成熟点,一把年纪还靠耍赖逃跑的小学生,现在是你的第二条命。”
但丁哑口无言,只能和爱莫能助的老板隔窗相望。魔王的威压不是谁都能挑战,魔王的拖拽也不是谁都能乐呵呵地全数接受。曾窥见过但丁过去生活一隅的快餐店店主送走两尊佛,不知为何竟感到有些欣慰。
“到了,迟到十分钟,快进去躲。”
经过地铁运行,两人这才意识到刚才拼尽全力奔跑的速度居然能赶超人类交通工具,这还只是他们血统中半人的部分实力,全力恐怕能左脚踩右脚上天。当但丁把这个想法说给饭后消食散步的维吉尔时,果不其然被对方用嫌弃的目光指出魔人能飞。回想他们上个周末在弗杜那体验过的某款合家欢开放世界游戏,在年轻后辈充满优越感的煽动下,两名曾从魔界一路杀回人间的传说级开挂魔人连月步都学不会,学到一半反倒忘了滑翔伞的开启方式,又被指出达成条件后就能不费功夫一键上天,和眼下但丁摄入过量碳水而产生的迷思一样本末倒置。
闲话到此为止。随着维吉尔按下破损手机上的计时器,但丁率先走进大楼。没有了大地图全方位逃窜的大摇大摆肆无忌惮,室内捉迷藏更依靠被追逐一方的躲藏能力,限制条件和商品一样琳琅满目,面对笑脸相迎的售货员,但丁只能回以尴尬的笑容:“我就来看看。”
“没事,先生,您慢慢看。”
这是一家综合型百货商场,每一层都有各自的商品种类用来接待需求不同的客户,加上这块商圈交通便捷环境优越人才辈出,寸土寸金的高额地价使每幢楼都削尖了脑袋往上盖,导致这栋看起来最光彩夺目的玻璃大楼足足有十三层的商场,附带一座建在天台上的自然公园,成为市民节假日出门约会的新晋热门目的地。
综上所述,工作忙碌且对人类活动不太感兴趣的斯巴达双子都是初来乍到,只剩八分钟自由活动时间的但丁根本没有慢慢看慢慢逛的时间。通过速度浏览楼层导览,摆在他面前的只有两个选择:
一、寻找绝对隐蔽的地方轮流躲;
二、在更加密集的社死和爬楼梯运动中继续被维吉尔追。
但丁乘上电梯,打了个饱嗝。幸好今天是正常工作日,偌大的商场门可罗雀,极速静音运行的高级电梯只有他一人,也没有第二个客人前往位于八层的户外运动区,除了刚才在一楼和他一起上升的货梯,以及大声讨论新来的一批人体模型摆放位置的两名搬运工人:
“是不是少了一个?”
“没办法,工期问题。再说了,前卫艺术缺斤少两很正常,到时候空出来就好。”
“联名的是啥啊?”
“不知道,反正最贵的几辆摩托已经摆完了……”
电梯关上门,上升,再打开。客用电梯比货梯快一点,更方便但丁慢条斯理跟在两名员工身后,眼看他们吭哧吭哧挪动一推车层层叠叠堆放的塑料人形,对接的品牌售货员们已经等候多时,动作麻利地给模特们套上不同款式的摩托车驾驶服与头盔,一字排开的各色摩托和衣服一样光鲜亮丽,经典配色让不太熟悉东洋动漫的恶魔猎人都有些亲切。但丁试探性地走上前,敬业的服务员立刻挂上营业笑容,立刻同意让一身灰扑扑便衣的对方试穿,正好缺失的男模尺码合适,那套剩下的紫绿色驾驶服和头盔就被顺理成章转交给这名看起来很感兴趣的帅气顾客。
当但丁拉上八层东角落的试衣间门帘,十分钟倒计时正好结束。
走进商场的维吉尔一开始并不打算求助于人类,但他和但丁采取了同样的行动。当潦草浏览完十三层的大致店铺数量后,只身一人的维吉尔叹了口气。那间卫生间就在旁边,先前感应到的诅咒无影无踪,看来恶魔也打算与他玩捉迷藏。既然是不公平的以一敌二,那么他借助旁人的力量也无可厚非。
“请问刚才进来的那个男人去哪了?”
同等热情的服务员对眼前男子不耐烦的态度与礼貌的语气产生畏惧,只得颤颤巍巍指了指电梯的方向,对方颔首就当道谢,一言不发地提着那把看起来就很危险的武士刀就要离开。迫于安全考量,服务员还是开口道:
“不好意思,先生,我们这里不允许携带武器。您可以把它寄存在入口的储物柜,就在您进来时的左手边……”
维吉尔回过头来,眉间褶皱都差点把对方吓哭:“这里有需要解决的恶魔,既然你待在红墓,就应该明白我是来干什么的。”
诚然,经历过多次坍塌重建的红墓市多灾多难,远多于其他城市的恶魔和恶魔猎人甚至带动了当地经济,让当地政府爱恨交加的同时根本控制不了非人类专注于破坏这座城市的特殊癖好,加上恶魔猎人个个武力高超特立独行,连个像样的公会都没有,能有饭吃全凭自己本事,根本没有旁人插手管控的余地。
门口保安深谙行业潜规则没有阻拦,刚上岗的售货服务员经此一遭彻底服气,拱手欢送对方进入同一电梯,却在关键的楼层数字犯了难,毕竟不是谁都会盯着没有购买欲望的客户穷追不舍,老实没经验的销售新人更不会。
但是没有关系,楼层或高度对维吉尔都不是问题,他没有犹豫便摁下楼层按钮,握紧阎魔刀,让能够使普通人类耳鸣的电梯载着他,速度前往他不长人生中的永恒答案。
与此同时,但丁已经骑上摩托车,准确来说是穿着紫绿相间骑手套装的模特已就位。传奇恶魔猎人活用委托中习得的侦查经验,愣是在寥寥无几的顾客与售货员中一路潜行,借助琳琅满目的商品展示台灵活走位,最终成功趁着售货员午休换班跨上摩托,加入一动不动模仿某个影史经典刹车姿势模特中的一员,在售货员的有关补货效率的惊呼中成功浑水摸鱼。
好了,木已成舟,传奇恶魔猎人已就位,静候抛瓦魔王猎人来袭。
只不过,等待的过程总是煎熬且漫长。即使在商场有些过冷的空调中,裹着两层衣物、加上有些紧绷的驾驶服及密闭头盔还是让但丁逐渐开始出汗,加上没什么能排解无聊的娱乐手段,静止下来的一个人很容易犯困,或胡思乱想。
但丁再一次选择了后者。他本应很擅长等待,也很擅长躲藏,但是擅长不意味着喜爱。从小时候躲在衣柜,到长大后等在事务所。第一次的他没等来活着的希望,打算等最后一次的他没躲掉让他继续活下去的希望。他的一生都在奔跑中躲避命运,又在等待中期待命运。然后,一次又一次的失望乃至绝望让他想在等待中静静死去,命运却让他再一次跑起来,跑进血脉的邂逅,跑进奇迹的死胡同,从死路跑回人间,还从死神手中终于带回那一半属于自己的命运。他们合二为一的命运从零开始,却为时不晚。
现在,但丁不知道自己胡思乱想了多久,他过去就是用这个法子打发自己多到无穷无尽的时间,面前黄色杂志变为摩托车头盔,他没想到维吉尔回来以后自己还有机会这么做,只觉得还没来得及触景怀伤多久就被视野中的一抹熟悉的绀色打破。他的命运又一次来找他了,来来回回走了数次却未发现确切目标,又始终气势汹汹得令人血脉喷张,让其中一尊人体模型差点咧破嘴角。
持续紧张刺激捉迷藏的一大要点就是故意,所以他故意大声踩上踏板,在岁月静好售货员的见鬼了的尖叫声中一跃而起,当着维吉尔转身又猛然回头的面跑向安全通道的楼梯间,抓紧扶手噔噔两步跳完十二层台阶,身后落地的脚步声与激动程度比他只重不轻。
上钩了。跑在前面高速下楼的但丁顷刻间回到第一层,按下电梯才敢摘了闷热头盔,逼仄的呼吸得以大口喘气,也能更准确捕捉到身后伸向自己的魔爪方位何在,下蹲再起身躲过攻击,顺势走进刚刚开门的电梯口,又在门即将关上时把头盔扔给妄图一起挤进门的维吉尔,正中对方脑门又弹回来,以一声口哨与谢幕鞠躬作为关门了结,潇洒离开。
真该看看维吉尔在对面会是什么表情,他应该会等到电梯停下了确定楼层再开始行动,这样一来我的优势很大……今天该不会是我赢了吧?
但丁按下了罕见的按钮13,这一大多数西方建筑都会避开的数字在这栋大楼不是禁忌,开门便是有一圈玻璃加护的顶楼公园。公园时钟显示五点十一分,隐藏于楼宇后的太阳角度正好,视野不昏暗也不至于需要戴上头盔的墨镜。捷足先登者拥有时间优势,便把顺来的商品全数脱下,超长时间的试穿就当是模特服务的报酬,算是履行了不打扰公共秩序的规则。
随着上班族陆续下班及饭点临近,餐饮层的生意逐渐开始火爆,顶楼人气作为公共就餐区开始活跃,这意味着他们的第二场追逐战将面临更多拘束。一直处于但丁视野里的两座电梯走走停停,恐怕维吉尔早就在人群里处于暴怒边缘,看来他得拿出作为自封专业驯兽师的真本领,不然到时候需要驱逐的恶魔就是他们两人,而不是真正需要驱逐的目标——
“抓住你了。”
但丁倒吸一口冷气,身后的声音近在咫尺,锁喉的臂弯已经深深勒紧了他的脖子。
不可能,不能使用魔力的维吉尔什么时候来到身后的?
“认输……我……认输……”
那条手臂却越缠越紧,另一只手甚至掰住手腕,大有直接气绝但丁的趋势。
你有这么恨我吗……不对,你的阎魔刀呢⁉︎
阎魔刀可不是能被他随手丢弃的头盔和衣物。虽然但丁这次的随手没那么随手,好歹还是好好叠了衣服并摆正了摩托头盔,余光瞥见的头盔却不知什么时候偏倒,乃至左右摆动,显然是被什么东西强行撞倒,而他逐渐模糊充血的视线中第二次目睹的蓝色身影由远及近,伴随着刀刃出鞘的响声,以及其真正主人的嗓音:
“但丁,那不是我!”
“那就……不用遵守…规则啦——”
红色恶魔背着敌人拔地而起,发出不亚于摩托发动机轰鸣的巨响冲向天空,像一道赤色流星,在人们喧嚣的目光中又霎时停止燃烧,灰扑扑的两个轮廓直直从空中坠落,撕开随时间露出一角的太阳,落在玻璃围栏之外,继续下落,持续下落,不停下落。
在十三层跳楼需要几秒?
货真价实的维吉尔不知道这个无关紧要问题的答案,只知道自己在目睹对方的鲁莽后也随即跳了下去,没有一丝一毫的犹豫,脑子里想的唯一要事便是杀了那个胆敢冒充他的伪劣假货,以及好好教训面前这个分不清真假还没有作战计划的蠢货。
比起持续了整个下午的第二战,坠楼的这段时间短得吓人,却足够让他们心意相通。着地同时,一起默契掏出武器刺穿始终扒在但丁身后的“维吉尔”,每人各在柏油路面凿了一个不小的坑,让正在等红灯的司机纷纷吓得鸣笛。
背部着地的但丁没工夫大肆宣扬疼痛,第一反应是回头看对方死透了没。维吉尔骑在但丁身上,阎魔刀破天荒没有连着但丁一起捅个透心凉,看来他真的听进去了尼禄有关家族传捅对后代教育影响的意见,但是现实却让他们笑不出来。
“消失了?”
“没死,逃了。”
“我就说怎么这么痛……嘶……恶魔背摔加刺穿都死不了吗?”
维吉尔太阳穴青筋鼓胀得厉害:“你当初怎么没认出来?”
“我哪知道会有这种事……你来过八楼吗?”
“我一直在顶层等你。”
“特米尼格和魔树…也对…我早该想到的!怪我怪我,是我没……”
维吉尔没好气地拍了他一巴掌,想想不解恨,又张嘴咬住那张还想试图狡辩的嘴,咬到血肉模糊才重新举起阎魔刀起身开门,同时再次以相同标准姿势拽着受宠若惊的但丁走进通道对面:
“现在记住,还有这局你输了,蠢货。”
TBC
Chapter 4: Round1–18: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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目前比分一比一,加时赛在所难免。
“停停停停老哥!你再这么拽下去我最后一件上衣也要坏了!”
时空裂缝关闭,他们回到熟悉的事务所,每一件陈设都待在它们原来的位置,除了一件格外规整叠放在办公桌上的红色大衣外套。晚餐是一日之中的重头戏,顾客数量即将翻倍的快餐店主显然不想接待与早上和中午同等程度的麻烦。开路人维吉尔顺势把拎在手里的对方甩在那叠衣服上,交互中除了发出人体与木头相撞的闷响,还有一声布料不堪重负裂开的嘶鸣。
维吉尔居高临下站在办公桌前,用眼神静音了但丁对这件陈年老头衫的控诉,以最标准的暴君口吻命令道:“第三场比赛继续。”
“我认输还不行吗?”但丁举起双手,浑身冒冷汗,他承认自己今天睡眠不足的大脑确实搭错了根筋,也不怪面前维吉尔平静表面下汹涌的滔天怒意。他们同住的时间虽远比不上彼此的单身时长,但双胞胎从出生到死亡自始至终血脉相连,就连对方G点都摸了个透彻,他还猜不透这名暴君心驰神往的娱乐项目是什么吗,“你是冠军,你赢了传奇恶魔猎人但丁,颁奖仪式让我准备准备但肯定会有……”
不是但丁认怂,只是但丁真的不想体验一次货真价实的斗兽场竞技。人到中年,已经对外界约会地点失去了兴趣,猎魔人的工作又免不了刺激,在以往这个他们已经赶公交地铁房车下班的节点,回家是消除疲劳的最优解,吃着晚餐烧着洗澡水,唯一要前往的激烈运动场地只剩下那张三天两头翻新加固的床铺,哪有什么继续外出风餐露宿的选项。
“不许认输,第三场还是在那栋大楼。”
但是暴君加上魔王,哪怕你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奴隶主,只要对方命令下达,一身华服也要被押送至战场。何况眼下但丁打扮得更像是个灰头土脸的奴隶,柏油路上的尘埃加上破破烂烂的衣服,在汗水的浸润下说好听点是野性,说难听点就是原始野人。
但丁见拒绝无效,转而询问对方挑选同一场地的真实意图:“你要去找那个恶魔?”
“穿上你的大衣,规则改为找到那个玩意才算赢。”
“你我眼睁睁看着那玩意连人带气息消失了个无影无踪,”但丁撇撇嘴,顺应对方对于自己复制品的蔑称,“说不定早就逃到别的地方去了。”
维吉尔叹了口气,相当恨铁不成钢地说:“那就为了帮你萎缩的大脑理清线索,先告诉我你目前知道的情报。”
“看起来你已经有了个推理,大侦探。”
维吉尔走到厨房,无视但丁的挪揄,从冰箱里抽了两袋冷冻食品放进微波炉加热:“边吃边说。”
“说起来,你还是没告诉我,你最开始在卫生间里到底发现了什么?”
但丁有些欣慰,看着维吉尔从最开始如临大敌对待家用电器到现在驾轻就熟给他们准备食物,颇有种看叛逆孩子文艺汇演的心情。这个比喻应该会一次性得罪两个家族成员,所以他没说出口,读秒的时间改问这个悬而未决的疑问,用热水壶烧水的维吉尔头也不回地答道:
“一开始是气息,然后我看到了我自己的影子。”
“嗯哼,影子有什么不对吗?”
“很正常,但是位置不正常。”
“让我猜猜,它跑到了你的头顶?”
“不,”维吉尔把水壶尖叫的源泉倒进配套马克杯,“它黏在了我的背上。”
“噫,听起来好变态。”
更变态的是维吉尔居然脱下了外套,再一颗颗扣子解开马甲,在但丁逐渐惶恐的表情中露出了他没有衣物包裹的后背。但丁没了开玩笑的心思,三两步走上前,维吉尔没有制止他的抚摸,也确认了对方眼见之物的真实性。他摸得到,也能切身实地感受到那玩意汲取力量的方式到底有多恶心。
倒计时恰好结束,微波炉一声清脆的铃响并没有驱散这股陡然沉重的空气。
“根据你的表情来看情况不是很好,虽然也有可能是你过度反应……”
“到底是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率是昨天洗澡的时候,好像有什么东西附着上来,但没敢行动。”维吉尔神色如常穿回衣服,像是背上的异常对他来说无伤大雅,“两名半魔人的气息让他畏惧,只敢挑在我一个人的时候扎根,可笑。”
但丁没再笑了,却还是遵循维吉尔的指示去拿餐具,眼神并未离开他俨然再次身陷危机的兄长。对混世魔王来说,这是但丁对他司空见惯却难得表露得如此彻底的愤怒,盯得维吉尔生理反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不得不同烫嘴食物一起咽下这股永远不能示人的畏怯。
“你怎么确定它一定还会留在那里?”
“先告诉我你与它周旋的经过。”
“那玩意最开始出现在八楼,又在我逃至一楼的时候被电梯和头盔攻击阻挡在外。但是等我到顶层的时候那玩意已经在了……我是说,我盯着所有能够来到13楼的电梯和楼梯,根本没看到它从哪里来……”
“所以是它突然出现在你的背后。”
“所以是它突然出现在……等等!”但丁停下嚼着食物的嘴,“头盔倒了。”
“头盔?”
“我借了套摩托骑行服,打扮成人体模特混在柜台里,然后到顶楼的时候脱了下来……我记得我叠好也摆正了那套衣服,就在我手边,没人能撞倒,除了——”
“感谢你的惊天智力,如此决定性的证据都能想半天。”
但丁耸耸肩:“你就好好感谢我在接下来立刻经历的缺氧和速降后还能记得清这个细节吧,聪明的混蛋,快公布你的答案。”
维吉尔已经吃完,抿了口茶:“媒介是水,成型后即可自主行动,比如通过你的汗水,在你的头盔移动。在遭受致命攻击后会回归水的形态,并再次依附宿主身上汲取恢复所需的能量。”
“既然它还在你身上,能不能用阎魔刀切除?直接开个次元斩丢进地狱好了。”
“问题是最后这条推理缺少证据,”维吉尔不急不慢坦白缺陷,仿佛他不是这件破事的紧急受害人一样。成为魔王的半魔人曾抛弃过一次人性,知道永远理性且置身事外的态度该如何表现,“我感觉不到它,只能感受到它留下的影响,更不知道它成型的条件是什么。”
“我听出来了,那栋楼疑点重重。”但丁边听边吃完最后一口,收拾盘子丢进后辈给他们安装的圣诞节礼物,洗碗机稳定运转。嗡嗡的声响搅得但丁五味杂陈,他的心脏已经急得绞痛,下意识的表现却还戒不掉骨子里的逞强,抖了抖一天未见的红大衣,装模作样地活动活动手脚,看起来就和维吉尔一样镇定自若,“行,就依你说的做。现在是六点半,加时赛继续。”
但丁确实成长了许多,至少岁月与人类社会已经教会他面对挫折时不再第一反应流泪,而是把眼泪咬碎了咽进喉咙。绵长的恨意细水长流,永远比一时鲜明的爱憎更难表现出来。
阎魔刀再次划了个十字,记忆里是维吉尔重返人间时独自离开的背影,面前的维吉尔则推了磨磨蹭蹭的但丁一把,让两名衣着显眼的演员准时准点光临片场。
商场大部分部门八点关门,餐饮层十点歇业。即使是工作日,晚上也是营业高峰,这对引人注目的猎魔人从涉事厕所的同一隔间出来,没理会周围男性异样的目光,以一个不妨碍通行的位置站在洗手台面前端详环境。
但丁已经收拾完情绪,公事公办地询问道:“我是不是应该先回避一下?”
维吉尔摇了摇头,仰起的脑袋若有所思:“去13楼。”
乘坐电梯,二人双双来到片刻前曾表演过鸳鸯坠楼戏码的顶楼公园。刚一开门,今非昔比的人群立刻举起手机摄像头对准他们,里里外外围了个水泄不通,让举步维艰的维吉尔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越来越黑。
“哈哈…老哥…看来我们好像在网上火了……”
过去,恶魔猎人还是不受待见的职业,半魔人尤甚。刚刚的驱魔场面明显颠覆了普通人对其观赏性的低估,经过高技术摄影与实时报道,加上早上满城风雨的追杀马拉松,猎奇与好奇心理吸引无数年轻人前往事发地点驻足打卡。网红经济发展迅猛,商家没理由制止,那家快餐店是一处,这座楼顶公园就是另一处。
“……要不等关门了再来?”
但丁连忙拉住维吉尔渐渐加大颤抖幅度的双手拳头,生怕魔王一个不高兴就要召唤出特米尼格塔2.0或魔树2.0刺穿这些刁民叽叽喳喳的嘴。
“不用了,走,我确定那东西在哪了。”
“这么快?”但丁将信将疑跟着维吉尔退回电梯,阎魔刀的使用者按下地下3层的按钮,但丁几乎能看到它因为主人不使用自己而垂下的尾巴。
“按照楼层导览,这栋楼的地下不应该有——”
“你说什么?”
电梯高速下降而产生的片刻耳鸣其实并未影响但丁的认知,因为事实胜于雄辩,眼前所见再直白不过地告诉了他们问题的答案:
这是一层下水道。
左右两面墙上的无数管道通向远方黑暗,尽头同样没有光,在愈发刺鼻的气味中,不知道通向何处。
“这里怎么会是下水道?”但丁捏住鼻子,“不对,楼里有地下3层吗?那个复制人从这里逃跑了?所以留有气息?”
“准确来说,是从坠楼的那一刻起,它就已经通过路边下水道顺着这里逃跑了。”维吉尔露出一个狠戾的笑容,终于让他波澜不惊的面具产生了一条不小的裂缝,“它明明已经汲取了我的力量,还要继续吸收这些污秽不堪的东西,再把毒素伤害反馈到我的躯体上,好大的胆子。”
但丁没有制止维吉尔咬牙切齿的怒意,这种事情放谁身上都是无妄之灾,他的喉咙发出一声类似猫科动物咕哝的低吼,不得不用其他问题暂时抽离他们阻碍思维的愤怒:“这层下水道是凭空冒出来的?还是原来就有的?”
维吉尔也冷静下来:“再试一次就知道了。”
他们返回地上一层,在人群等待已久的拍照声中熟视无睹,但丁直奔每层楼配备的保安,抓了人就进一直等待的电梯,重新按下地下3层的同时询问对方大楼细节,对方立刻对那枚陌生按钮惊恐地结巴道:“这、这里从来没有——地、地下3、3层!你们要带我去哪!”
“去了不就知道了,你看——”
地下3层大门打开,他们面前只有一堵未上漆的砖墙,先前阴森的下水道无影无踪。他们抓的那名人类已经吓得口吐白沫,面对启动的对讲机与同伴的询问,根本讲不出他到底遇到了什么科学无法解释的超自然现象。
无论打量多久,砖墙依旧是砖墙,电梯又一次上升,伴随两名半魔人的谈话:
“所以有两名恶魔。”
“二对二,还挺公平。”但丁没好气地叹气道,故作乐观地发掘彼此能力的可能性,“既然是空间系,你的阎魔刀能直接定位吗?”
“恐怕会直接穿到这堵砖墙里面卡住。”
“哈,像是什么游戏bug……”
“说到游戏,今天平局,明天继续,”维吉尔指了指彼此,“范围全城,你追我逃,还是三局两胜。”
他们返回地面之上,在众目睽睽之下,维吉尔今天第三次划开阎魔刀,对这个追逐游戏发起者的但丁如此宣布,同时顺便给围观群众发出第二天的预告,踏着英雄的欢呼声与失败者的沮丧回到事务所,草草洗漱后便躺上了床。
两名半魔人心怀鬼胎,但丁想的是比起游戏我更担心你,而维吉尔则开始思考下水道会选择出现在哪里,恨不得熬夜查询红墓地图,但工作日非特殊情况不许熬夜的规矩经由他之手制定,导致他们整夜不得不姿势僵硬地闭眼假寐,一夜无眠,煎熬地等待象征明天第二轮开始的朝阳升起。
简而言之,他们都自作自受,又被迫自得其所,继续按部就班地进行人生这场盛大、艰难而愚蠢的游戏。鉴于半魔人从出生伊始就自带地狱难度,既然已经取得了阶段性胜利,两名饱受折磨的玩家无意退出,看在沉没成本的份上,他们这次也必须取得胜利。
TBC
Chapter 5: Round2–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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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Good Morning!这里是红墓市电台,我是你们的好邻居甘布勒(Gamblin)。今天是个小雨连绵的星期三,请出行的市民不要忘带雨具,并注意交通安全。让我们先进一段符合这种天气的经典音乐,再来看看昨天城市里又发生了什么有趣的新闻吧!”
维吉尔踏着熟悉的雨中曲旋律跳上事务所房顶。是的,房顶,像只优雅的流浪猫,而不像昨天的但丁,活脱脱一只走街串巷讨食流浪狗,干完坏事撒腿就跑。晨雨很好掩盖了他本就轻至微乎其微的脚步声,带着一份纸质红墓市地图和最忠于他的阎魔刀,插着有线耳机的手机向他播报红墓本市电台,维吉尔就这样旁若无人地顶着风雨站在房顶,哪怕出门时抹的发胶快被雨水冲刷干净,岁月的沉淀还是带给他不少经验。那段高塔的经历让他习得发胶手,而这个充斥水汽的早晨让他学会在心中读秒。毕竟这不是场没有时间限制的等待,虽然邀请函如过去一样寄出,搁置于事务所的门把手,被邀请者只要开门就能收到,但鉴于但丁阅读内容后还会不会保持刚才目送他出门时伪装的淡定,维吉尔没兴趣更没时间猜测,他还有十分钟翻看防水纸张上的线条与几何图形,再确定倒计时结束后他迈开步子的方向是何处。
这是场游戏,也是场赌注,一场相当契合这名电台主持人的Gambling。
“近日,红墓市的连续爆体事件持续发生。第十二名病例于前天在红墓市中心医院逝世,从病发到死亡仅有短短三天,症状为类似水痘的组织不断在患者身上不断生长至爆裂,医学专家们目前仍不确定传染源及传染途径是什么,请各位市民注意类似症状并避免大规模集会,如有征兆请及时就医,希望真相早日公之于众……”
看来他是第13名病例,而它曾于13楼显形;地下3层的下水道,仅需3天就能吸收完全寻找下一个宿主。总是3和13,这年头恶魔也讲究迷信吗?
“……下一条新闻,一起同样有关灵异的怪奇事件,发生于城西新建的购物中心。昨天晚上七点,楼层保安宣称自己在电梯上看到了不应该存在的地下三层。众所周知,这栋新大楼连同地下二层一共只有十五层,但是经有关部门调查,地下三层确实存在,并只能通过电梯到达。这个地下三层仅有一堵来历不明的砖墙,挖开后是未经开发的普通泥土。到底是什么原因造成了如此异常?无所不能的传奇恶魔猎人说不定会给我们一个满意的答案……”
既然都是与3有关,说不定它们还有第3名同伙。
维吉尔默默留了个心眼,视线从昨晚停留过的街区移向四周,同时耳边串场废话过后的下一条新闻如期而至:
“说到传奇恶魔猎人,住在红墓的各位想必都已经目睹了昨天他们奔跑跳跃的英姿。到底是什么委托值得他们如此大张旗鼓地手足相残,给未成年造成如此不良的影响呢?让我们来听听各位听众的看法……”
你废话可真多,没主见的赌徒。
好了,接下来的内容不用再听了。维吉尔烦躁地拔下耳机,雨势不减,刚获得片刻自然白噪音的清净,脚下的空气却瞬间爆裂,让罪魁祸首已经能设想到自己没死于爆体却死于同样炸裂的怒火中。维吉尔听到了一声仿佛从地狱传来的,专属于高级恶魔的,比如斯巴达……还有但丁的,咆哮:
“维——吉——尔——”
撼天动地,震耳欲聋,可歌可泣。
这声怒吼比起昨天相似的街景有过之无不及,存在却因天气更加合理,如一声惊雷开天辟地,不得不让人怀疑是不是声速超越了光速,因为一道眩目红光随后从事务所门口暴起,又迅速收敛。雷鸣电闪样样俱全,正好离他心理预估的时间差几秒,维吉尔对自己并未正确读秒咂了声舌。然而,再多不满和不确定也必须暂且搁置,闯祸者得赌一把目的地,毕竟眼下危在但丁,是时候该收拾东西专心跑路了。
“既然是地下3层……要找到之前只有两层地下的建筑……”
如果能找到之前案例病人的所在地就更好了,毕竟一根筋的笨蛋恶魔占大多数,满脑子不是上至抛瓦下至披萨此类执念就是抓住谁谁谁(及其后代),鲜少有像他们父亲一样为了人类安全而封印地狱大门的伟大善类,大多数恶魔(虽然维吉尔不想承认但事实包括他自己)会遵循一定有利可图的规律行动。那些受害者一定有什么共同的特性,才会物以类聚地吸引那些恶魔找上门来,就像但丁看到一顿没放黑橄榄的披萨或草莓圣代一样。
忘了说了,维吉尔的比喻一直十分恰当,比如上一段有关但丁雷打不动的饮食习惯,也比如这章开头有关流浪猫与流浪狗的描述,其中主要原因便是猫能心安理得闯出更具破坏力的祸,远比事后主动认错亦或挑衅的狗更高明。
自喻为流浪猫的维吉尔就这样给昨天的流浪狗、今天的看门人、电台里大名鼎鼎的传奇恶魔猎人但丁留下了一封邀请函。信纸上的内容只有寥寥几行,不是他切出人性时面对尼禄满嘴文邹邹的谜语,更倾向于他选择只对但丁说出的白纸黑字真相,亦或谎言:
我其实感觉快死了,
衷心祝你玩得开心,
再见,但丁。
——维吉尔
维吉尔本想写得更艺术性一点,但考虑到但丁的智商和理解能力,以及他的弟弟并没有像他的儿子一样曾天天受到他人性面念诗的熏陶,斯巴达家最年长的子嗣最终还是在新展开的第二张信纸上写下了这段大白话。通篇句句属实,童叟无欺,毕竟人的感觉就和阴晴不定的天气一样难以捉摸,大家几乎可以在任何情况戏谑死亡且听到人们如此调侃。太焦虑太疲劳可以用死形容,太开心太激动也可以用死形容,死亡如影随形,尽管大多数人在大多数情况下根本不把它当回事,还能上文不接下文地配图回复:笑死,企鹅肉。
曾一如既往整天盖着同一本08年杂志的但丁显然与流行脱轨许久,当他被更新迭代以秒计速的梗文化狠狠超车,甚至连维吉尔本人及其同但丁的对话都不知不觉成为当今互联网最有人气的MEME之一时,我们不能指望活在旧时代的人气巨星将其当成一个简单的地狱笑话。尤其当这个地狱笑话与维吉尔有关、出自维吉尔本人且情况不容乐观之时,这种玩笑变成挥之不去的PTSD,与一度霸占事务所地面的空酒瓶和墙面上沾满水渍的便签纸息息相关,一起构成了笼罩但丁躺在原地数十年昏睡所做的唯一噩梦。
维吉尔知道一切,不仅因为维吉尔观察力强于但丁,更因为维吉尔亲手驱散了它,通过数百个同床共枕的日日夜夜,让但丁半夜惊醒的次数降至充满安全感的虚无,用手算的账单和购置的贵重物件表明他会和他一起扎根在这间老旧的事务所直至寿终正寝的死亡分开彼此,然后——
然后,维吉尔仅用一封信便成功毁了一切。
因为死亡,因为他们都心知肚明的死亡,因为这场比预期提早了太多的意外,与死亡。
其实重点是意外,只要他们成功铲除造成这一切意外的幕后黑手,死亡的阴影不会似曾相识地笼罩维吉尔,同样不会继续笼罩多灾多难的红墓市。而这次幕后黑手不是维吉尔自作自受产生的因果,他是清白的无罪人,却不介意让自己看起来可恶且可怜,就像外界清一色评价斯巴达子嗣们如出一辙的美强惨。那时的维吉尔没看几眼就迅速划走,但架不住聪明的大脑记忆力惊人,当下用来诓骗单纯但丁得心应手又如鱼得水。
维吉尔从一个房顶跳到另一个房顶,无需借助恶魔之力也能一次性完成街头跑酷运动中的基础动作,既像狡猾的猫,又像游走于雨水中的飞鱼,步伐轻快且迅捷地从空中掠过因雨水雾气而行进缓慢的车流。长靴踩出一路水花,也把整个城市奔波于工作的人踩在脚下。
深受当地人喜爱的电台从一辆辆龟速行驶的车中传出,喋喋不休的主持人再次切进了音乐环节。这次是一首符合这种阴湿天气的流行金曲,当这名好久没新作的女歌手唱到“现在雨下得比以前还要大,但我知道我们还可以拥有彼此,你可以站在我的伞下时”,一往无前的维吉尔终于警觉地刹车并回过头。他没带伞,红墓的天气只要下雨了就一时半会转不了晴,有一片不知从何时起跟随他脚步并若隐若现笼罩他上空的这片无雨区,跟踪狂真身很快伴随笼罩他身上这片越来越大的影子水落石出。
“你犯规了!”
“你一直知道我不在乎什么规则,维吉尔。”
不再维持人型的红色恶魔喷出一口高温蒸汽,魔剑但丁与堪比雷鸣的轰鸣一起插进维吉尔前一秒所站位置。回过神来的逃犯已经一个后空翻跳到对面低一层的楼顶,大有转为地面追逐的打算。可人敌不过魔,维吉尔必然会落入下风,而这便是但丁的目的。
从记事起,他自诩清高的哥哥总会假惺惺遵守规则到最后一刻,再向家长告状完但丁的作弊行径后偷偷得到多一块的小饼干奖励,但丁只能在面壁思过接受诚信教育的同时敢怒不敢言。这个习惯根据行为模式来看自然而然被延续到了现在,且狡猾的维吉尔总能为自己找到最有价值的出路。
“你这叫快死了?”
但丁快被眼前生龙活虎得仿佛能徒手攀爬大楼的维吉尔气笑,操纵几片复数翅膀就俯冲进人群尖叫的街道,再冲进快要关闭的自动门,才解除不便于室内剧烈运动的魔人形态。维吉尔笔下没心没肺只顾自己玩的但丁意识到这是间医院,而他苦苦追觅了几个街区的目标正双手抱臂靠在楼梯口等他,骗术师几步就穿过行动缓慢的医生病人冲上前,死死掐住对方唯一裸露在外的一小截脖子,又在对方看不出表情的瞪视下不敢用力,最终只得慢慢把几欲控制不住魔化的双手挪到对方脸颊,以不同于大开大合粗暴举动的极小音量颤抖问道:“你真的……感觉……”
“快死了。是,又不是。但我确实发自内心希望你能玩得开心。”
操你的。但丁念及地点与体面憋住脏话,就像他每次都能精准踩中维吉尔的雷点,维吉尔也能给他精心布置一个杀伤力不相上下的密集雷区:“我是不是还得谢谢你。”
“不用了,但是如果我们再不做点什么,我可能真的要死了。”
但丁罕见地认真叹了口气:“行,做点什么。”
维吉尔也罕见地举起三根手指:“给你一个提示,告诉我现在你能想到什么。”
“不是吧,线索也要我猜谜?”
“鉴于你是整个游戏的发起者,以游戏的形式展开未尝不可。”
“哦,那我可得好好谢谢您的体贴,维吉尔先生。”但丁翻了个夸张的白眼,“我算是看出来你有多不想玩这个游戏了。”
“顺便一提,你犯规在先,所以这局是我赢了。”维吉尔想推开但丁捧住自己的双手,但没推动,但丁依旧固执地维持着这个对于公共场合来说过于亲密的姿势,固执得维吉尔有点遭不住周围越来越多打量他们的视线。
“就算你赢,那你得如实告诉我你举个三是什么意思。”但丁讨价还价,“地下3层,你背上的3个包。这就是我能想到的全部,该你了。”
“这里收容上一个病人遗体的地方,从病发到死亡只需3天,前天刚死。”维吉尔在但丁的惊讶中接着宣布自己的线索可信度,“来自电台情报。”
“你还会听电台?”
“我还会上网冲浪,别老借我的手机,去买台新的。”
但丁没搭腔这个提议,一同故意无视了维吉尔初见端倪的网瘾:“这么说……明天你就会……”
“最坏的情况,是的。”
“你还有好的情况?”
“说不定呢。”维吉尔再一次想要挣脱但丁的桎梏,不是谁都能在如此亲密的距离心无旁骛地向公共空间分享彼此的呼吸,没准从某个来看角度他们已经在一起拥吻了几分钟,难舍难分,“让我去见医生。”
“你还知道要去看医生?”
“够了,别把我说得像个生活不能自理的婴儿,快给我滚开。”
“不,你对人类生活的适应性还真是超乎我的预料。”但丁挑了挑眉,对维吉尔压抑的低吼充耳不闻,嘴角弯起一个弧度,近乎变为灰色的眼眸没有丁点笑意,“我是不是该提防你是在准备离开我独自生活了?”
维吉尔对但丁的联想能力叹为观止,即使他知道继续违抗必然没有好事发生,微微瞪大的瞳孔仍旧装满骨子里的傲慢与不屑:“如果我说是,你会——”
于是这下他们真的拥吻在了一起。
犬齿脆生生地磕碰撞击,再毫不犹豫地划开对方比起其他器官稍显脆弱的肌肉组织,啃咬,再生,再继续啃咬,血液流得比唾液还多,他们像要把彼此生吞活剥进肚才罢休。
不是甜蜜的唇舌纠缠,而是见血的骨肉撕咬,这种接吻方式比起昨天从13楼坠落后引爆社交网络的战场之吻更加野蛮,让不由自主围观的群众也能感同身受体会到嘴唇与舌头被牙齿撕扯的疼痛,即便继续录像也没了发出去的勇气。眼见晕血的病人症状加重,晕厥患者前赴后继,数名胆大的护士与医生合力分开两名肇事者,即使失去完好嘴唇的他们已经很难被称作为人,两名嗜血的豺狼应该去动物医院而不是这里。
“请不要占用公共资源并造成不良影响……”
他们不约而同都没理会唯一敢于出声训诫的某名医生,相似的蓝眼睛闭了又睁,不复片刻前非人的滔天恨意。
冷静下来的但丁率先开口道:“痛吗?”
“不。”维吉尔轻轻摇摇头,等束缚他们的人群终于敢放开,他才伸手理了理稍显凌乱的湿润额发。
“如果没什么事的话,你们能不能……”
逐客令还没说完,那名医生还没来得及松口气,他马上被看起来更明事理的蓝衣男人抓住一边肩膀,接下来听到的话更是让他七上八下的心脏吓到停跳。
“我要去看医生,我背上长了会爆体而亡的那个玩意。”
“……冒昧地问一下,您是第一天发现症状吗?”
另一名护士如临大敌地凑上前,看起来像是有接待过类似症状的病人。
旁边的红衣男子替他回答道:“他是第二天,应该不会很严重吧?”
这下所有围观的医护人员都倒吸一口冷气,立即四下散开,回来时多了一台轮椅,一份挂号单,一套病号服,几袋点滴与全套输液工具,还有一台呼吸机。
“这是……什么仗势?”
但丁像看魔术表演一样目瞪口呆地注视那些白衣天使变出五花八门的器械围在维吉尔旁边,连调侃兄长难得走桃花运都没来得及想到。当事病人维吉尔的震惊程度比起但丁有过之无不及,但是他懂得内敛,还懂得接受部分看起来没那么丧失尊严的服务。
“很严重吗?”
“大部分病人到第二天就已经全身瘫痪了……先生,您真是个奇迹,请快去看医生,说不定这次还有救!”护士已经拨通了院内专线,并推着被按上轮椅的维吉尔走进手术特快电梯,但丁自然而然跟在后面,被护士建议道,“家属先生,您可以先去准备住院用品了,这不是什么小毛病,需要您和病人的共同努力。”
“但是……我……”
但丁还想说些什么来反驳,刚开口就被维吉尔塞进怀里的阎魔刀堵住了话头。
“你听见了,回去准备,需要家属的共同努力。”
但丁听懂了维吉尔话中有话,哭笑不得地打量昨天刚被他蹑手蹑脚拆过一次绑带的阎魔刀:“你确定我要跟他说这件事吗?到时候你我二人肯定免不了再挨他一顿打。”
“记住3这个数字,”维吉尔在电梯关门前挣扎说出他能给予的最后暗示,“公平竞争需要匹配的人数。”
被留在一楼大厅的但丁眨了眨眼,又同阎魔刀大眼瞪小眼,最后下定决心般呼出一口长气,一朵十字刀花出鞘于大庭广众之下,名震红墓的传奇恶魔猎人以一个被撕裂空间浸没的背影,宣告这场晨间喧闹就此终结。
TBC
Chapter 6: Round2–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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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个美丽的中午。
雨过天晴,一道淡淡的彩虹出现在天边。吃完午饭的孩子们乖乖上床午睡,庭院里植物的枝条吸饱了雨水,长势旺盛得几乎快要挡住半边窗户。包揽这份活计的小伙子今天不在,机械师又因灵感迸发泡在车库叮叮当当吞云吐雾,孤儿院的女主人只得摘下厨房围裙,自己拎起园艺大剪刀走进院落。
幸好,姬莉叶和所有小镇姑娘一样喜欢捣鼓花花草草,在花园待上一个下午也不会腻。只不过今天情况有所不同,她刚蹲下身,确认哪些部分需要修剪,身后出现的一道阴影瞬间遮住阳光。准确来说,是一个熟悉的十字,一小片黑夜切开白昼,供其使用者无视距离自由通行。浪漫的少女偷偷将其比作星辰大海,因为有关斯巴达一家旅途的起点与终点皆可联系于此。她卸下防备,把系绳的遮阳草帽推向脑后,重新站起身,拍拍裙摆可能沾到的尘土,面朝那名同样熟悉的来客,微笑着问好道:
“午安,但丁先生……今天是您一个人到访吗?”
“午安,姬莉叶。”但丁朝她鞠了个戏剧般华丽的躬,又四下转头询问道,“尼禄在吗?”
姬莉叶摇了摇头:“抱歉,真不巧,他刚出门去找你们了。我中午多烤了几个苹果派,想分给你们尝尝。”
“没关系没关系,”但丁让这名善良的姑娘放心,“不差这一点点时间……顺便问一句,他是乘房车来的吗?”
姬莉叶再次摇头:“妮可有新作品要忙,他应该是乘公共交通去的。”
“嘶——弗杜那到红墓的公共交通要多久来着?我记得先是乘船,再是城际巴士,再转到城内线……”
“大概要半天?”姬莉叶无奈地苦笑道,“今天没什么委托,他说他正好出去散散心,顺便请你们吃一顿晚饭。”
但丁也露出一个呲牙咧嘴的苦笑:“好不错的探亲借口。”
“可不是嘛。”姬莉叶被逗乐了,“真的很抱歉,或许你可以回事务所等他?”
“我回去留张纸条吧。哦对,你能不能现在联络一下他,就说有紧急委托,让他加快脚步,多谢。”
姬莉叶点点头,念及尼禄现在可能刚出海,通话信号不太行,她一边编辑短信一边建议道:“需要我写明委托内容是什么吗?”
“这……细节还是我们当面谈比较好。”
“了解。”姬莉叶发完短信,抬头一看,十字星海再次出现于她面前的空间,在但丁离开之前,她只能用道别表达自己的关心,“下次见面能不能告诉我苹果派的口味如何?”
“没问题!谢谢你一直以来的好意!”
但丁朝她挥挥手,离开前却又被对方的话语叫住向前的脚步:
“维吉尔先生也是……如果可以的话,请他下次也一起来吧!”
如果尼禄能有你这么坦率和敏锐就好了——当然,那小子一直很好,至少比青葱岁月的他们都好,不好的只有数不尽的麻烦找上门来。想到这些突如其来的破事,但丁叹了口气:“当然可以!如果他敢不来,我会负责强行把他拖来的!再见,美丽的女士,祝你度过美好的一天!”
排除了用阎魔刀直接进房车找人的可能性,特定找到尼禄乘坐的某一辆公共交通工具可谓是天方夜谭。离开了弗杜那的但丁别无选择,一瞬回到位于红墓的事务所。他能用阎魔刀来去自如,不代表尼禄还拥有那只多灾多难的魔手。
基本告别现代科技的但丁翻箱倒柜搜刮恶魔猎人专属的魔石道具,得益于他好久没打一场有准备的仗,存货充足,何况值得半魔人用道具辅助的敌人并不多,除了有关斯巴达与蒙德斯血脉的史诗级家族恩怨。放眼现在,过去得过且过浑浑噩噩的日子随着维吉尔的回归而终结,双人成行需要道具的场合不再是战场而是床笫。可这次面临的威胁又一次事关他从不令人省心的兄长,但丁端详几箱五颜六色石头,当场磕了几颗确认其保质期及有效性,顺带算作一顿潦草的午饭,最终决定每种都捎一点进口袋里。
Devil May Cry的招牌今天依旧没有亮灯,事务所合同上的主人却久违地全副武装,背上仓库里最有威力的几个魔具,甚至穿上了年轻时的枪带,卡在老头衫外更像个正经特工而不是暴露狂,让他在一向碎裂的镜子前端详自己时笑出声来。不知何时起忘记缴费的座机早已充当家具摆设,但丁从旁边落灰的电话簿撕下一页空白纸,甩了甩因笔盖丢失而出水不太顺畅的签字笔。不远处,维吉尔的那支钢笔他可不敢动,其金贵的构造就和斯巴达长子的性格一样高高在上,光是摆在那里就让但丁产生一种本能敬畏又想要亵渎的矛盾心理,他不得不强迫自己把目光放回白纸上,才开始歪歪扭扭写道:
致尼禄:
首先,感谢你的孝心!
其次,抱歉没能赴约!
我们真的遇到了紧急委托,主要和你老爹有关。
地点在红墓市中心医院,看到请速来!求你了!
P.S. 我拿后半生不能吃披萨作证,这次我们真的非常需要你!尼禄,你永远是我们的希望!
给那小子的重要信息与诱骗信息就此书写完毕。
想到之前几次共同委托或家庭聚会放鸽子的经历都是因为他们玩过火忘了时间,编的借口与上文一脉相承,但丁有些心虚,但是今天他都拿披萨作为筹码了,尼禄总该相信这真不是又一次狼来了的骗局。
如此确信的但丁把那张写满了大写字母的纸条郑重贴在办公椅的头枕上,才重振旗鼓,第三次使用阎魔刀,手起刀落返回医院大厅。
一身装备的传奇恶魔猎人登场,吓倒了周围几位不明真相的群众。幸好目睹早上一系列奇事的值班护士尚未离岗,安抚病人的同时告知对方去了八层,但丁谢过对方就钻进普通电梯。医院主大楼里有三辆并排电梯,一台手术专用,另外两台是普通客用。正午十二时,正值午休与换班时间,进电梯的只有他一人,所以他心安理得地伸出一只手拦住自动关闭的大门,探出头来询问道:
“医院里有地下3层吗?”
“没有。”那名替他解围的护士否认、解释并反问道,“我们只有两层地下,地下都是停车场。请问发生什么事了吗?”
“没什么事,就是问问,谢谢啊。”
关上电梯门,但丁继续盯着金属操作面板,眼睁睁看着“-2”下方的凹陷圆形变成一个依葫芦画瓢的按钮,等到他抵达八楼,新鲜出炉的“-3”已经飘着蒸汽出炉,捕鼠夹上的奶酪新鲜诱人,就等着猎物前赴后继地主动上钩。
经验老道的猎人没有对其采取任何行动。阎魔刀出鞘一截,面不改色朝手掌划出一道见血的伤口,熟练得就像他把多年前的别离场面无数次再演于自己身上一样。但丁把刀都绑在后背,这才扮成一名合格的伤员出门走向护士站,名正言顺要了一卷绷带,再折返电梯,早已恢复如初的双手把那个诡异的按钮死死贴住,同时检查另外两座出现同样症状的电梯,一并贴死了无关人类到达异空间的可能性。
该去找维吉尔了。
但丁自嘲地嗤笑一声,这个想法还真符合他们你追我逃的游戏主旨,也挺符合他这么多年活着的唯一目的。
他眨了下眼,脑海中回忆的对象突然跳出记忆站在他眼前,快得让但丁没来得及反应,又怪得仿佛哪哪都不对劲。
“维吉?你怎么站在这里?”
“我来找你,交给你去做的事完成了吗?”
“当然……你不是去看医生了吗?医生怎么说?”
“没什么事,走吧。”
“走去哪里?”
“去魔界。”
但丁对这个久远版本的答案挑了挑眉:“那用你的阎魔刀吧——”
维吉尔,或者说“维吉尔”不动了,像是程序出现了漏洞,他的刀还攥在手里,根本没有拔出来的意思。
“还是用我手里的这把?”
但丁拔刀斩向对方,武士刀的重量比起他惯用的大剑更加轻盈,不变的挥刀蛮力让攻击方式更为粗犷,却一样将对方于咫尺瞬时斩为两半。
没有预想中两截尸体落地的画面,只有两滩透明的巨大水花炸开,清脆地顺着瓷砖地缝消失不见。但丁咂了声舌,对着惊恐的人群与医生不好做出什么拆大楼的鲁莽行为,唯一能做的唯有收刀,表明自己并无敌意。
况且货真价实的维吉尔正站在走廊房间的门口,显然目睹了全程,等着但丁一路小跑又灰头土脸地过来。
“给。”
但丁双手将阎魔刀奉还,沮丧得就像一名犯了错的孩子面对家长。
拥有变态级别占有欲的维吉尔并没有马上接过,当下的情况才真正出乎但丁的意料。
“你用刀的方式太……”维吉尔叹了口气,看样子是在绞尽脑汁挑选合适的形容词,“令人失望。”
“是是是,您才是它真正的主人。”
但丁冷汗流得更多,要是维吉尔看到他和尼禄过去大战教团时一个花式刮痧一个拜年剑法,估计得当场因高血压气进急救室。
“我是说……我可以教你,以后,等彻底杀死那个渣滓。”
但丁控制不住自己的笑意:“好,我会当个好徒弟,维吉尔老师,带上尼禄一起。”
“为什么要扯到尼禄……对了,尼禄在哪?”维吉尔终于拿回刀,也终于回忆起临走前嘱咐的事,“他在哪里?”
“很不巧,你的好大儿正在乘坐公共交通赶来,他本来想与你共进晚餐……”但丁见维吉尔的眉毛快拧打结,赶紧补充道,“我留了字条!他看到了应该会来!”
“……但愿如此。”
维吉尔对但丁扯过的那些谎有些印象,毕竟他也是共犯,隐隐约约的愧疚之心消散于大义,不仅是他自己,红墓千真万确正深陷危机。
“你的那个什么爆体病又怎么样了?”
“暂时没什么影响,人类医生看不出什么名堂。”
“那你怎么还要执意看医生?”
“他看不出我的问题,不代表他没有其他病人的病历。”
“然后?你发现了什么?”
维吉尔这才转过身,推开了他身后的房间大门与隔离布料,揭开谜底:
这里是太平间,又称停尸间。
为了方便调查研究与切断传染可能性,十二名病例的尸体齐刷刷掩盖白布,躺在这间经过隔绝处理的停尸间,凹下又突起的部分已然看不出是人类的身型。唯独离他们最近的第十二辆金属台上只有一张白布,但丁顺手揭开,空无一物的坚硬台面上却有一道人型的血迹。
“消失的尸体?”
“不止。”维吉尔熟悉地抽出那名病人放在夹层的个人信息单,念道,“弗兰克·冯·罗伯,男,36岁,单身,A型血,身高……”
“停一下,我好像听过这个名字,他是——”
维吉尔合上文件夹,发出一声拍板的脆响,犹如宣告这出戏正式拉开帷幕:
“他是这次任务的委托人。”
但丁配合地吹了声口哨:“我来的时候这栋楼的电梯开始不对劲了,加上那个复制人,还有这个罗伯……还真是三对三,神机妙算啊,维吉教授!”
“多动动你的脑子,但丁。”维吉尔没接受他的恭维,“不然我们就得一直处于被动的下风。”
“我能动什么脑子?和它们产生联系的目前只有你一人……吧。”
维吉尔没有反驳,因为事实如此,可但丁却在句尾产生迟疑,让维吉尔凝视但丁乱瞟的眼睛更加理直气壮:“你想到了什么?”
“不,可能只是我的胡思乱想。”
“真理往往在猜想中产生。”
但丁被这句话钉住,看向维吉尔。他们从出生时如出一辙的蓝眼睛其实已经不再相似,他的眼睛更蓝,而维吉尔的眼睛经过重生更偏向浅灰色的紫,根本不是“维吉尔”那抹始终如一的蓝色,就像从他记忆里活生生走出来,从他下意识不愿接受的事实被扭曲,从他无法轻易走出的过去里活过来……它拿着阎魔刀,和回忆里的他一模一样,但它永远不是他。
因为他们已然拥有最真实的彼此,再无第三者或伪物插足的余地。
“我在想……它为什么每次都出现在八楼,百货大楼和医院都是,8有什么暗喻吗?除了——”
““莫比乌斯环。””
他们异口同声说出这个答案,拼图的一角顺利搭建完毕。
八楼,8楼,永无止境的莫比乌斯,永远持续的追逐战,永恒存在的——
“看来它并不是寄生于我,而是诞生于你的回忆。”
诞生于你对我的感情、回忆、纽带、触摸,还有……
——爱。
“所以你一时无法认出它,我理解了。”
维吉尔点头接受如此解释,但他立刻被但丁拥入怀中,以一个小心翼翼的力道开始逐渐加重,最后回归到他们日常拥抱时捎带疼痛的用力,能很好提醒他们还活着,他们确实都还活着。
“过去的你可不会让我这么抱……而且我这次认出来了!我也找到你了!但丁得一分!”
“你还问了那些愚蠢的问题。”
“我是在试探对方的智力程度如何!上次他压根没讲几句!”
维吉尔不耐烦地抽出被压在胸前的手,能更好地接纳这个拥抱,也能更趁手地蹂躏但丁稍长的头毛:“行,我知道了,快放开我。”
“不行,我好喜欢现在的你,再让我抱一会。”
维吉尔起了一身鸡皮疙瘩,同时脸上蒸腾的热度在有人进入房间时达到巅峰,手脚并用地踹开丢人显眼的胞弟,又在一众防护设备齐全的医生与条子惊讶的目光下拖着但丁离开,来到象征入口的电梯门前。
“现在直接去打BOSS吗?”但丁眨眨眼,“不等那小子了?”
“你不是全副武装了?而且拖得越久越不利,”维吉尔解开高领马甲包住脖子的部分,后颈部分肉眼可见地染上病态紫红,“虽然没什么大碍,但我能感觉它长大的速度变快了。”
但丁没再犹豫,随维吉尔进入电梯。最左边的手术专用,人少且较快。维吉尔简要说明意图后,护士替猎人们刷卡开了特例。但丁揭下先前被他层层叠叠绷带包裹的按钮,按下后,电梯依旧正常运行,离开了8楼。
旧式电梯型号的速度都不算快,也可能是顾及病人的身体,耳鸣或失重症状都没有,但丁的心情却随下行的电梯一起下沉。一个是借尸还魂,一个是移动下水道,还有一个打心理战,十二具尸体和第十三名病人,象征不详的13楼和永恒的8楼,再到主战场的地下3层,这就是他们目前知道的所有情报。
但丁突然有点想握住维吉尔的手,这是他们童年在后院森林迷路时为数不多合作的时候,不仅是给彼此打气,还可以随时确认彼此方位。虽然这个举动在长大后不再显得天真无邪,但他们早就是公认的伴侣,抱都抱过了,还差牵手吗?
始终目视门框顶部楼层数的但丁试探着伸出手,一步,两步,三步……
但是直到他摸到另一边墙壁,他都没摸到人,更别提环顾四周的视野中只剩他一人的这台电梯,象征客用的标志再清晰不过地显示在安全信息贴纸上。
看起来,这三台电梯都被纳入那名空间系恶魔的领域内,能自由合拢并分离,决定最适合他们的路径在哪里。
但丁只感觉全身的血液冷却后凝固,又霎时随怒火爆裂开来。紧绷的神经不合时宜发散到那晚电影之夜的剧情,每一部烂片都离不开被强行分开的主人公团体,欣赏他们人生这部烂片的观众们会不会也如此吐槽属于命运大导演的烂俗安排呢?
面对开门后一条单独的漆黑管道,背上的魔具感知到魔力浓度,蠢蠢欲动的嘶吼不绝于耳。但丁只是冷笑着召唤出最趁手的魔剑,义无反顾地踏进这根不属于人类社会的下水管道,向前走去。
他的目标始终不变,不管是游戏、事件还是人生,不论多少次,他都要找到维吉尔。
TBC
Chapter 7: Round2–18:00
Chapter Text
尼禄站在事务所门口,黯淡的DMC灯牌让他心生一种不好的预感。
请不要误会他是否在担心两名长辈的安危,他确实是在担心,只不过担心的是他自身的安全。尼禄依稀记得上一次遇到这种情况就在前一个月的某个周六,他也是这样带着姬莉叶好心送给他们的豪华“剩饭”站在门口,刚推开门就被衣衫不整又血肉模糊滚在办公桌上交流感情的双生子亮瞎了眼睛;更久远的记忆得追溯到事务所的主人们还在进行他们的地狱蜜月之旅,他好心拜访停水停电百废待兴的事务所,正想着身为分部老板,自己有义务帮事务所总部维持门面,推开门的一刹那却无情遭到一沓账单的袭击,外加一份转交地契的合同。纸张上,两个签名白纸黑字,两名女子虎视眈眈,就等来个冤大头拒付欠款账单,她们可以名正言顺占领这块地皮加房子。这名不速之客,也可以叫待宰的羔羊,很不幸,尼禄是他们走后第一个到访的来客。
那次让尼禄付出半年收入的遭遇太过惨痛,以至于当他进门看到两名熟悉的女人站在同样经历过太多办公桌前,叠加的创伤后应激障碍让他瞬间无意识开出鬼手,一脸视死如归的绝望配合虚张声势的颤抖,发誓道:“这次!我绝对不会再付一分钱了!”
崔西配合地用雷电鞭和他击了个掌,震得尼禄脚底都在发麻:“这次是但丁找你。”
“准确来说是你那个魔王老爹有事。”蕾蒂已经把那张电话簿纸页折成了纸飞机,劣质纸张和手法使其没飞多远就砸在永远不干净的地板上,看尼禄的表情像是她刚才埋下了一颗地雷,蕾蒂不得不再次解释道,“你们好像有约在先?看上去他们要放你鸽子了。”
“什么该死玩意……”
未收回去的蓝色鬼手气势汹汹捡起纸张,递给一头雾水加怒火的使用者。
“致尼禄首先感谢你的孝心其次抱歉没能赴约我们真的遇到了紧急委托主要和你老爹有关地点在红墓市中心医院看到请速来求你了P.S.我拿后半生不能吃披萨作证这次我们真的非常需要你尼禄你永远是我们的希望……”
凌厉的魔人视线从头到尾扫了一遍但丁标志性的狗爬字,又从尾到头看了一遍,再从头到尾看了一遍……
“就几行字,你应该看完了吧?”蕾蒂打了个哈欠,“有什么头绪吗?”
“有用的信息只有红墓市中心医院……”尼禄努力把脏话憋回喉咙,努力使自己看起来依旧怒气冲天却保持冷静,“永远别指望但丁能把话说清楚。”
“他这不是说得很清楚嘛,我们的希望?”
“F●CK,别说那个词!”黑发诗人阴魂不散的脸渐渐和他新来的老爸融为一体,光是想一下维吉尔用他一贯的语气叫尼禄为……尼禄生硬地转移了话题,“那两个老混蛋是不是又搞出了什么混蛋事?”
“你看起来还挺高兴的。”崔西挑了挑眉,坚持这个家族话题,并给了蕾蒂一个眼色。
“我没有!”
“有。”蕾蒂顺着目光露出一个了然的笑容,并轻松躲开了那对红耳朵上方鬼手挥来的拳头。“行了,男孩,别玩了,还是来讲讲正事吧。”
“你们他妈的怎么会在这里?”
“这正是我们要讲的东西。”崔西从办公桌离开,帮蕾蒂拎起武器,虽然那些陌生魔具看起来很像是但丁仓库里压箱底的宝贝,“几天前,我们接到调查红墓市建筑异常的委托,据说是有一个灵异地下层或是电梯在市里流窜,让原本只有地下两层的建筑能够通过电梯到达不该存在的地下3层。昨天,但丁和维吉尔在胡闹的时候有幸拜访了这处灵异地点,结合他们当众跳楼和惊吓商场服务人员的种种事迹,不难看出他们确实遇到了点麻烦。”
“他们什么?!”
“不用担心,这次对方没要求赔偿。”掌管财政大权的蕾蒂善意补充道,“我们白天去那商场转了一圈,确实看到了不该存在的电梯按钮与灵异层数的石墙。崔西说都是魔力产物,只要消灭源头就会自动复原了。”
“源头是……”
“按照魔力走向来看,大概就是市中心医院了。”
“既然你们都知道目标在医院了,为什么还待在这里?”
崔西反倒奇怪地眨了眨眼:“我们接的委托只是调查,不负责消灭。”
“啊?那你们拿这么多武器干嘛?”
“但丁上个月欠我的钱没还,正好今天晚上有个需要火力压制的善后委托,就当抵债了。”蕾蒂也背上她精心挑选的某尊新枪械和惯用武器,“你跟我们来也行,报酬二八分,你二我们八。”
“太少了吧!”
“别要求太高,你去找他们可是一分钱都没有。”
“选吧,尼禄。”
崔西已经站在门口,耐心等待斯巴达家目前最小的孩子给出这道二选一问题的答案。
“我……”
尼禄叹了口气,抬脚走进厨房,把手中几个冷却的苹果派统统塞进冰箱,再两手空空走到门前,走出门,翅膀状的鬼手跃跃欲试。
“挺好,收入不用分了,等会见到他们记得替我们问声好。”
“不,我要先回趟家。”
蕾蒂和崔西面面相觑,对面前这个除了鬼手与魔人血统再无其他平时花里胡哨装备的年轻人刮目相看。
“不是……谁会全副武装去探亲啊!”
面对尼禄苍白的解释,她们不约而同对这个向往平凡亲情关系的男孩抱以同情:
“你的亲属也不是什么普通人吧……”
随着年轻的魔人飞回弗杜那,让我们同样把视角转回几个小时前的事发医院。
事实上,在双生二人组被电梯分开前的一秒,维吉尔正在专心致志给尼禄发消息。
年长者早就知道油嘴滑舌的次子不会留下什么正经信息,毕竟他自己曾经也没留下过什么好好说话的正常留言。纵使维吉尔平日阅读再多高雅优美的语句,碍于自身对文学素养和强大力量的追求,他上次发送正儿八经的邀请函还是几十年前的雨夜。结果大家都知道,维吉尔不确定自己这次按下发送键会不会换来同样反目成仇的悲惨下场。
但丁无所谓,可尼禄这个字面意思从天上掉下来的儿子让他犹豫不决。
然后,结果大家也知道了,当合并的两台电梯分开归位,随手机信号一起消失的还有但丁的身影。
造化弄人的命运齿轮周而复始,上一次是他塔顶瀑布主动拒绝了但丁伸来的手,这一次是他在电梯里无意忽视了但丁摸索过来的手。
有点意思。
维吉尔对分离再熟悉不过,一而再再而三,只不过不是由自己主导的这一次让他心情不佳。尤其是当电梯门打开时,只有一条笔直的下水管道呈现在他面前,明晃晃地表明自己就是个散发恶臭的陷阱,你非进不可。维吉尔攥紧阎魔刀柄,他的理智明白在追查到真凶之前次元斩开结界不是什么明智之举,谁知道同流合污的恶魔们会不会躲藏到别的地方。狡兔三窟,好不容易追查到的兔子洞近在眼前,不是爱丽丝的蓝色半魔人隐去自己的脚步声,机警地踏上前路微微潮湿的地面。
道路尽头等待他的会是什么?
男人独自步行于越来越黑的单行管道,笔直向前,没有岔路,直至他的整个视野都沉入黑暗,魔人视线中的两边墙壁愈发狭窄,脚下的积水没过整个靴面,腐臭味道更甚。整个过程像是他正在主动走进什么巨型怪物的食道,让探险者的万年不快的眉头拧成了一团。
终于,当他不得不弯腰侧身才能继续向前时,维吉尔停了下来。没有信号的手机灯光微弱,还不如他自己看得远,但他要打开的不是什么手电筒,而是确认现在的时间,现在没有信号影响下机体自带的人类时间:
20:00
短短一段路让他走了几个小时,维吉尔唯一能想到的解释是这里的结界已经影响到了他的体感时间流速。这同样意味着对方不打算继续伪装,它就是把灾厄的种子埋进维吉尔体内的犯人,或是犯人之一。同时摆明它就在此处扎根,它就要这个被选中的第十三个目标。仿佛只要吃了他,它就能拥有统治世界的能力,而且事实确实如此。
连接的精神状态或许让罪魁祸首确信这名自觉走进陷阱的猎物已然在被其刻意延长的跋涉中失去反抗能力,或是它有十足信心自己能够战胜这名单枪匹马的孱弱猎人。
维吉尔回过头,电梯门早已不见踪影,脚下也不再是什么钢筋水泥的硬实地面,清水变为蠕动的红色肉块,随着他的察觉逐渐吞噬他的双脚。原型毕露的恶魔露出獠牙,狭窄的通道确确实实变成了一张向他袭来的血盆大口。
“愚蠢。”
阎魔刀出鞘,无视时间与空间的次元斩专业对口,转瞬间便把耀武扬威的邪物均分成千数碎块。
优雅至极。
既然有了破坏也无妨的前提,维吉尔没必要继续做个遵纪守法的好公民,何况此处血肉下水道并不属于红墓市管辖范围,他身为恶魔猎人,杀得有理有据有抛瓦。
没错,恶魔汲取的力量比起生吞魔树之果获得的源泉不值一提。尽管维吉尔曾败于但丁与尼禄之手(他必须承认那时他放了点水,就一点点),可这并不代表无数恶魔抢夺的魔树之果一无是处。其主打的优点之一就是一个量大管饱,连濒死干枯不成人样的行尸走肉都能被灌溉得容光焕发人生第二春,对那些不及斯巴达血统的恶魔来说,价值足以让它们拼命也要以身犯险。
落地收刀的维吉尔站在原先的下水道,萦绕在后颈的隐约疼痛一并消退。剥去了血腥的外壳,负责结界的恶魔也结结实实掉了一层皮,战战兢兢不敢造次。
“我要去见你们的同伙。既然你是通道,应该还有复制和瘟疫。它们在哪?”
通道的恶魔闻言立刻采取行动。一阵轰隆隆的声响由远及近传来,笔直的道路突兀又不失礼貌地向左拐了个弯。看得维吉尔心道不愧是由现代人类社会孕育的新生代恶魔,不仅听得懂人话还能乖乖照办。相比之下,他们去魔界割草的那些土著魔物还停留在未文明开化的原始阶段,让现任隐居魔王有些理解为何先王一定要打开通往人界的大门。
“对了,我那个同样愚蠢的同行者在哪?”
左拐的通道一动不动,生怕维吉尔不满意,还出现了一个通常印在柏油路的白色油漆箭头,醒目地提醒你要找的人或恶魔都在拐弯方向。
维吉尔提刀就走,他浪费的几个小时应该足够让但丁解决掉其中之一,或者和他一样把对方收服为手下。
但愿如此,可你追我逃的游戏还在继续,那么维吉尔只能祈祷对方不是那么难找,或是遇到了什么难缠的对手,让他伸出援手的同时再得一分。
只是千算万算,维吉尔没有料想过此次分离会产生怎样的结果。如果按照他们的过往经历来看,这必定不会是什么好事。
维吉尔转过弯,走过通道,尽头映入眼帘的正是熟悉的红衣男子,他正在——
与维吉尔的一本道不同,踏出电梯及入场管道的但丁面对的是三个产生岔路的兔子洞。左中右,刚才的诡异电梯让他对左边没什么好感,直接走向正中间。走了一段路,没想到下一个路口还是个三岔路,还是左中右,但丁继续走中间……就这么直走了不知道多少个路口,当看到下一个路口还是左中右三种选择时,加上他刚刚炮轰后没造成伤害但火药的痕迹还遗留在墙上,但丁终于明白自己鬼打墙了。
比起维吉尔的深思熟虑,但丁要更直接得多,他带这么多装备可不是来负重远足。见狂轰滥炸无效,但丁推测只要自己没走上正确的路,或是没逼出恶魔现原型,武器在结界里暂时造不成什么伤害。想通后,他当机立断掏出没什么用的魔石,抛在路口,以最原始的方法摸索前进。
正确的道路应该不会出现原先留下的魔石,除非负责掌管这处下水道结界的恶魔有意引导他走向错误的路径。可但丁没什么多余选择,要么继续在鬼打墙的迷宫中强身健体,要么乖乖服从对方引导向前推进。
他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在无数黑暗的管道里走了一阵,没有计时或指南工具,对人类科技不太感冒的传统恶魔猎人只能根据方位猜测自己差不多走进了中心地带,维吉尔依旧不见踪影,他渐渐靠近的尽头光源却是他熟悉又疑惑的东西:
那是他们来时的电梯门。
“呵,走了一圈又返回原位了吗……”
电梯开始从八楼下降。
克制不住烦躁的但丁静下来,站在原地,距离正在运行的电梯有几步远,白象牙与黑檀木的枪口直指不知乘客是谁的电梯门,但他认为答案已经呼之欲出。
电梯门打开,维吉尔站在他面前,疑惑地皱起眉头:
“你怎么先到了?”
但丁缩了缩瞳孔,过于自然的对话与表情让他产生一瞬的动摇。难道真的是自己时空穿越回了他们刚下来的那时候?还是维吉尔在这间诡异的电梯上待了太久?恶魔的结界里什么都有可能发生,但丁没有动摇举枪的手,试探道:“你怎么现在才来?”
“既然你先到了,你找到什么有用的线索了吗?”
对于兄长一贯充满威严与威胁的问话,但丁本能地想要开始胡说,但他也不想浪费太多时间在这个极有可能是假货的维吉尔身上,便答道:
“既然都寄生在我身上了,那你应该知道我在想什么吧?”
数枚子弹出膛,被瞄准的复制人也不演了,形同摆设的阎魔刀化作液体屏障挡住藏有魔力的弹丸,本体借助墙壁迂回袭向放下枪准备近身战的猎人,却没想到被抓住手腕拖住腰。半魔猎手眼中的怒火将其震得动弹不得,“维吉尔”只能睁眼看着这名曾打赢新生魔王的魔王候补越来越靠近自己,一座暴风雨下的活火山蓄势待发,宣布道:
“你应该知道水会被火蒸发,对吗?”
——晚上8:08,维吉尔转角遇到但丁正在与维吉尔的复制人法式深吻,热情奔放到对方浑身冒白烟,不可言说的禁忌关系让他们之间的张力强烈到仿佛没有明天。
别误会,维吉尔只是就事论事,看长着自己样貌的弱者被但丁全力拥抱亲吻至死还真是种新奇的体验。尤其是目睹完那个低劣的模仿者消失于浑身燃烧炽焰的恶魔怀中后,无话可说的尴尬让他情不自禁想要先转身回避一下。
但是,维吉尔没走的原因是但丁看起来比他更尴尬。
“呃……那个…这个…你知道我刚才是全心全意想要杀死那个复制人吧?”
维吉尔对这个长了眼睛都能知道的场面翻了个白眼:“我还知道你也想全心全意杀死我。”
“那不是一回事!”还没变回去的红色大恶魔一边急吼吼地反驳,一边嫌弃地拍着自己脏了的鳞甲,顺便朝电梯吐了几次口水。但丁从未觉得自己的大脑如此高速地运转过,而过度燃烧的脑子显然不算是太清醒,“你知道我爱你!”
“……我知道。”维吉尔还能怎么做,叹了口气就原谅但丁,毕竟他还有更重要的事得宣布,“我找到了你,得一分,今天也是平局。”
“不是吧……怎么感觉对你来说游戏比我更重要?”
恢复人样的但丁讨好地凑上来,让维吉尔用力拍了下对方的脑袋,却没拒绝牵住的手:“是谁当初非要玩这个游戏。”
“我我我,都是我不好,行了吧?”但丁使出从小到大最擅长的道歉专用狗狗眼,“我还消灭了一个恶魔呢!它应该是叫……”
“复制的恶魔。”维吉尔替他补完诞生于人类恐惧的非典型恶魔名称,“顺便一提,我收服了通道的恶魔,我还是比你厉害。”
“通道……那么电梯和下水道都是?”但丁和阴魂不散的电梯门大眼瞪小眼,又转头问维吉尔,“所以这是你帮我送来的经验值?”
维吉尔没有回答,两名恶魔的落败前后不超过十分钟,他确实不知道为何通道和复制恶魔会突然破釜沉舟式攻击。或许当初袭击他的原因并不是因为其愚笨的本性,而是……。
“小心!”
整个下水道突然开始震荡,暗灰色的水泥与红色的肉块交错出现,非人的痛苦嘶吼从黑暗的深处涌出,合不上的电梯门勉强维持在原地。
种种迹象显示,通道的恶魔像是快要耗尽继续维持正常结界的魔力了。
“发生了什么……”
但丁听到了泡泡破裂的声响,不是什么好兆头。而这声音的来源正是维吉尔,数不清的水泡已经蔓延到身边咬牙忍耐反应的男人脸上,更别提他手中握着的骨肉正在以一种可怕的速度软化。
“维吉尔!”
“瘟疫的实体在我身上!”虽然不清楚发生了什么,但可以肯定的是对方受到了有效攻击,死也要拖个下地狱的同伴。维吉尔趁还没有彻底丧失行动能力,挣扎着用正在缓慢腐烂的手抽出阎魔刀,“我得把它分开!通道!等会送个人出去!”
但丁只能眼睁睁目睹一切的发生,目睹维吉尔颤抖着把阎魔刀对准自己、刺入、剖开。意识模糊的黑发诗人向后跌进打开的电梯门,摇摇晃晃地上升、上升、上升……
他别无选择,因为他们都经历过这般痛苦。
他袖手旁观生死未卜的他,这是最好的解法,因为能拯救自己的永远只有自己本人。
他得负责拯救迷途的亡魂,尽管这通常意味着死亡、安息与席卷重来的噩梦。
他别无选择,他们都别无选择。
但丁拿起了武器。
夜晚刚刚开始,危机仍未解除,游戏还在继续。
TBC
Chapter 8: Round3–6: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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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开稳点!”
“我已经连续开了一个晚上,重度疲劳驾驶!幸亏这次是我自愿的……而你,一个完整材料都没拿到的尼禄宝宝,最好给我态度放尊重点!”
老练的女司机点燃她热裤口袋里陪她度过整个夜晚至黎明的第二盒烟的第一根,光荣牺牲的第一个塑料纸盒已经被她连同攒满的烟灰倒出窗外,这个动作伴随她愤怒指责而来的食指果不其然让这辆房车不知多少次开进了沟里。
尼禄在搭档重新专注路况时竖起两根中指并翻了个白眼,整夜奔波时不时战斗的疲惫让他懒得和她吵一场尼古丁过量的架,他情愿把头如同第一次乘车的宠物狗那样伸出窗外,红墓并不怎么新鲜的空气没好到哪里去,但至少能些许缓解他在极端颠簸的封闭环境中越来越强烈的晕车感,还能逃离房车内挥之不去二手烟臭味,再用没被玻璃隔绝的双眼确认眼前到底发生了什么。
他们正在驶向一座被从地底生出、向外界喷射不明液体的触手与肉块逐渐侵蚀的大楼,周围满是全副武装射击却无法造成一星半点伤害的条子,刺耳的防空警报和枪林弹雨一样烦人,像极了某些知名游戏里变异世界中腐烂实验体暴走的场面。
“我去!寂〇岭!还是生〇危机?你说那玩意还算是医院吗?”尼古丁上头的妮可伴随打转方向盘躲避落下粘液的动作兴奋地尖叫道,“但丁还有你爸真的在里面吗?”
尼禄五官扭成一团,不仅仅是因为妮可过于大胆的车技,还有周围空气中逐渐升腾的刺激性气味。虽然关上车窗后的烟味同样让半魔人难以忍受,但这种针对肺部的慢性毒药总比外界一闻便鼻腔发痛的腐蚀性毒气好多了。
“该死,如果他们不在里面,那这个晚上我们跑的这些地方算什么?”
尼禄拿起武器,给绯红女皇与湛蓝玫瑰重新填满弹药。刚摧毁过不知道多少道恶魔空间特制墙壁的装备依然杀伤力不减,对准窗外乱舞挡路的触手就是几下烧焦的炮击。火药味甚至冲淡了不少刺激性气味,也让他们杀出一条勉强能接近医院的血路。属于杂技范畴的车旋人转看得躲在盾牌后安全距离的人类士兵目瞪口呆,也有人认出他们是过去拯救过红墓的年轻恶魔猎人,联想这几天社交媒体上的目击情报,不免叫喊道:“那两名传奇恶魔猎人会来支援吗?有谁快去联络他们!”
“他们不来!”戴好防毒面具下车的尼禄用外接机械臂比了个坚硬的中指,同时挥了挥另一只手,感谢并告别房车内置的妮可工坊有求必应。虽然这种毒气对自愈力良好的半魔人没什么实质性伤害,但他可不想一边打喷嚏一边解救那两位没用的传说,“因为我现在正要去救那两个累赘!”
“哇,好感人……但能请您先来帮帮我吗,好心的猎人?”
尼禄转过头,快得让颈椎发出骨折的声响。显然,他对这声过于熟悉的嗓音反应过度,一方面是因为声音主人复杂的身份与他之间复杂的关系,另一方面当然是因为自己说出口的话。
对方像是尼禄还不够尴尬一样,边咳嗽边安慰道:“放心,现在我和他算是彻底分离的状态,他不知道你对他的看法会是……这样,而我也理解你有关但丁对你轻蔑态度的报复心理会……”
“V,求你闭上嘴,好吗。”
黑发诗人挑了挑眉,识趣地没让白发男孩的脸继续红得发酵,转而更加用力地把银制手杖抵在两副门把手之中。尼禄一边上前搭把手,一边询问正在腐肉化的大门里到底关了什么,但丁和维吉尔在里面怎么样,到底是什么新型恶魔能造成如此大的破坏……
“停,尼禄,你一下子问这么多问题,让V怎么回答得过来?”
“你居然开过来了?”
房车以一种诡异的路线开进了触手的包围圈,同样戴着防毒面罩的司机降下车窗,朝许久不见的搭档问了个好,给同属于脆弱人类的他扔了个同款面具:“我听说有人要搭把手,正好我的新装备需要实验场地,所以这次算你们免费,不用谢我。”
“什么新装备……”
尼禄拉着乖乖听话戴好面罩的V,根据妮可的指示站到门的两侧,银手杖摇摇欲坠,一台接线直白又混乱、恶魔内脏露骨在外、还没来得及套掩饰性外壳的锄草机从后门被拖出房车,摆在医院正门口。
“锄草机有什么用?”
“我忙了三天三夜,这可不是一般的锄草机。”妮可陶醉地深吸一口烟,摆弄接线开关的手一点不含糊,“宝贝,让他们看看你的威力。”
“她这样开车属不属于重度疲劳驾驶?”V小声问了句。
“没事,交警捉不住她。”尼禄不得不揣测他父亲最近有一颗考驾照的心,前提是他们都能从这场灾难中全身而退,“话说回来,到底发生了什么?”
“说来话长,但我们都是受害者。”V在妮可的倒计时声中抽出手杖,目睹司机率先协同士兵退至安全距离后,尼禄两手托起V的腋下,开鬼手飞上同等距离的天空,一边躲避触手与粘液攻击,一边下意识遵守底下妮可“闭眼”的吆喝。
如同一颗闪光弹在他们正底下爆炸,光芒闪烁片刻便停下,一同停止不动的还有大楼里本该蠕动不停的肉块。尼禄和V降落在房车顶部,妮可从车窗探出脑袋,亢奋欢呼于又一件成功的发明制品。
“美杜莎之眼?”
“果然还是V你比较识货!”妮可吹了声赞许的口哨,“鉴于这玩意身上长满眼睛,应该能停上好一段时间。后面还有存货,我就在这边看着办,你们可以去救两名主人公了!哦对,记得在但丁面前多吹吹我的天才发明,待会见!”
尼禄这才发现怪物的特征有些似曾相识,V叹了口气:
“他们都在下水道,这里唯一的入口也是它的出口,我们只能尝试从外面绕进去。”
“那怪物是不是……”
“是,又不是。”V有些怀念,又有些愤慨,“它寄生于维吉尔,或多或少拥有尤里曾的特征,但它不是他们,而我一直都在。”
“V,他们……你们都会没事的,我保证。”
擅长语言艺术的黑发诗人笑了笑:“我们得在这个结界里解决它,趁它还没有把整个城市的人拖进来之前。”
“在此之前,我要先搞明白发生了什么。”
“行,我也很好奇你这一晚都做了些什么,边走边说吧。”
尼禄这一晚超速跑了很多地方。
起初,先前分道扬镳的崔西和蕾蒂鬼使神差打电话给他,就在他和妮可给房车补充武器库与燃料的时候,开了免提的电话公放,天才机械师这才得知她的偶像有难,还只能交给斯巴达血脉绑定的尼禄清杂,让他速来红墓市的几处地址。
于是,几个晚上没睡觉、浸泡尼古丁与知识海洋的妮可莱塔·戈尔多斯坦出发了,以满腔热血冲向深陷危机的红墓市,仅使用一个小时赶完弗杜那到红墓需要花费半天乘坐公共交通的路程,风风火火冲到事发地点,身前是组织猎魔委托的红墓条子,身后跟着查超速的弗杜那条子。
是的,他们超速跑了很多地方,正常人类认知中的超速,十几辆警用摩托在后面追的那种超速。
幸好情况危急,中介人莫里森和稀泥式说明情况,条子内部自动和解。一路被特许开绿灯的恶魔猎人畅通无阻,直达事发下水道,多出来的超自然地下建筑显然已经严重影响正常楼盘的地基稳固,尤其是在阻挡人类进一步探索的水泥墙先行扭曲颤抖之时,没人知道里头还是主体到底发生了怎样的事故。
崔西和蕾蒂坐在事发电梯角落迎接尼禄,按下通向地下三层的按钮。卡琳娜·安靠在墙上,看起来和面色苍白的崔西一样弹尽粮绝,那堵散发魔力的恶魔之墙就是毫发无伤,还长出了一只眼来嘲笑她们的白费功夫。
然后,尼禄出手了。
试着打出去的科技炮弹依然毫无作用,但尼禄·斯巴达不只靠人类武器吃饭。最初的魔手已然进化成魔人形态,拳拳到肉,打得这堵伪装的砖墙露出血肉的真面目,惨叫凄厉不绝于耳,直到整个空间开始颤抖、融化与压缩,电梯兀自上升。回过神来,他们已经升到地下2层,不过-3的电梯按钮依然存在,崔西眼神提醒拥有斯巴达血统的魔人事情仍未解决,不够精明的年轻人这才抠出这块背后如瘤般血肉模糊的机械按钮,整个结界破灭,他们安全回到地表。
得知只有斯巴达血脉的攻击才有用后,两名女猎人爽快地把担子都交给尼禄,打道回府,尽管如此爽快的原因可能是因为蕾蒂并未退还或告知尼禄预付金的存在,但所幸拥有鲜明正义感的好青年相比之下对金钱没那么重视,顶着妮可对不能拿走完整恶魔材料的抱怨,愿意继续为爱与和平奔走红墓。
之后,如法炮制。妮可和尼禄跟着开路的条子转遍了红墓市的每一座地标建筑,破除了每一处恶魔手下的违章建筑。兜兜转转来到黎明,得到的结果便是同行的大家不知不觉全去支援久仰大名的红墓市中心医院,他们也只剩下最后一个委托地点亟待解决。
到达后,所见所得便是眼前长满眼睛的腐烂肉山,还有V。
这就是尼禄的故事,比起但丁与维吉尔的故事更加短小并充满无法解释的混乱,但当他听完V口中有关瘟疫、复制、通道三名新生代恶魔的目的,三天后爆体而亡的疾病,地下三层与十三名受害者的献祭,永无止境的八楼与死而复生的雇主……点与点连成了线,尼禄终于恍然大悟地喊道:
“所以,一切的一切都源于但丁和维吉尔玩的那个白痴游戏?”
他抓住了这条刻意被V含糊其辞的、最重要也是最不重要的情报:
你追我逃,三局两胜。
V眨了眨眼,防毒面具阻碍了表情,也阻碍了毒气侵蚀和感知,但并不妨碍他们交谈。他们已经在红墓都市错综复杂的下水道行进,唯一从确切交火地逃脱的领路人不忘用手杖给尼禄指方向:“你可以这么解释,但恶魔们的阴谋开始得更早。”
“随便吧,他们总是这样幼稚。”
V敏感地体会到对方身为青少年被长辈排挤后的寂寞,可这次尼禄比他先一步察觉他想说什么:“别安慰我,我可不想成为红墓新闻头条刊登的小丑。”
“原来你知道。”V理解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或许,你们下次可以在家庭内部小范围来一场。”
“所以说!我——才——不——想——玩!”
就在尼禄拖长音否决V的建议时,黑发诗人已经抬起银杖,挡下一道攻击。他们身处的地形明显不再是一般的下水道,装修风格和刚刚的大楼肉山如出一辙,俨然宣告他们已经踏入了医院地下的主战场。
“去死吧!”
魔人咆哮的怒吼从深处传来,他们加快步伐,冲向被赤色火光指引的前路。
前路的尽头,但丁的这个夜晚也不好过。
维吉尔二话不说剖出理智尚存的人性,剩下的只有杀伤力极大的失控尤里曾。昔日并肩作战的友军再次叛变,虽说这对双生子互相对抗是常态,并肩作战的次数远没有他们想要真刀实枪杀死对方的次数多,可再次变成这样的局面还是让人寒心。
尤其对于次次追在维吉尔身后维系人类社会正常运转的但丁来说,这次大魔王不是事件的主谋,他不能彻底杀死身为受害者的维吉尔,也不能放跑正在与瘟疫之恶魔融合的失智多眼触手怪。眼下唯一能做的只有相信他们的血脉。
他能感觉到年轻的后裔正在红墓市内四处奔走,破除这些化作恶魔力量源泉的地下据点,再经由维吉尔人性面的指引,到达这场游戏的决胜局。
V能作为人类正常活动,全靠尤里曾身上不断长出又破裂的水泡。又因魔王力量强大,传播源随之壮大,不再是瘟疫之恶魔经由通道入侵供水系统后汲取复制之力才能萃取一小滴的毒药,魔王体内的毒性加强千百倍。导致一般人类只要接触这处被封锁的下水道,摄入一丁点,不治之爆体病症就会迅速传播开来。受害人数不再仅有十三名,整个红墓市的普通市民都会病死于这场恐怖的瘟疫,人类对于瘟疫与死亡的恐惧更上一层楼。
然后,四骑士二缺二,天启在劫难逃。
怀揣如此思考,但丁抗争了十余小时。魔石与武器早早在头几个小时消耗殆尽,剩下的时间内,他全靠间歇性魔人化拖延时间。
鬼知道维吉尔为什么变成这副病号模样还执着于同他打斗,而阎魔刀被吸收进主人体内,像是在一同对抗这名不属于这具身体的外来者。但护主的刀不能阻止挥出的拳头,裹挟致命病毒朝他袭来。
恶魔猎人纵使再传奇,长时间作战不免百密一疏。尽管被感染的瞬间魔人化高温燃烧伤口,撕心裂肺的疼痛与魔力消耗还是让他难得感到棘手:
“原来如此,这就是你受过的伤,没什么大不了的。”
但丁如此挑衅,果不其然被狂化的瘟疫再次扑上前,尤里曾身上无数充斥魔力与疲惫的眼睛都瞪着他,仿佛一句句无言的反驳。
“那就证明给我看,维吉尔,你能从地狱杀回来,也能摆脱这条卑鄙的寄生虫。”
“闭嘴——”
不属于兄长的嗓音从这头怪物口中喊出,鏖战过长时间的但丁理性告急,下意识用魔人气息威慑道:
“去死吧!”
他没能拉住维吉尔,没能从魔帝手中保护维吉尔,没能从黑天使躯壳中认出维吉尔,不代表他这次不会下狠手,杀死一切能够威胁人间的危险因素。
哪怕代价是又一场千疮百孔的心碎,足以彻底摧毁一个经历过数次分离的半魔人。
恶魔流下了眼泪,这会是最后一次,因为他该死地爱着他,他再也不会让他一个人离开了。
“杀了我,你可就再也救不了他了。”
见鬼,谁能预想到这场游戏竟是一次精准的预言。
“没关系,我会马上来陪他的。”
这便是尼禄亲眼目睹的场景。
终于忍不住出鞘的大剑正准备捅穿阎魔刀创造的伤口,绯红女皇与银手杖同时挡住剑尖。维吉尔的人性面藏在防毒面具后笑了一声,轻快得不像是正在见证眼前正在谋杀自己的犯罪现场:
“心意领了,但我还想活下去。”
“别太嚣张,混蛋。”尼禄像是在对在场所有人咒骂,也像是在咒骂这场不公平的游戏,可是这并不妨碍他难得有所见解地故弄玄虚,“听着,但丁,我知道该怎么做了。”
“哦,怎么做?”恢复理智的但丁有了帮手,三打一,牵制尤里曾变得不再那么鱼死网破,他发病中的自毁倾向一时无法刹车,开玩笑道,“让瘟疫附在我身上,然后你们杀掉我就行了。”
“我没看出杀掉你会比面前的情况更简单。”
“别开玩笑了!”尼禄抽空给但丁和V的脑袋一人一个敲击,“该死,现在你们都认真听我说,我们都会得救的!”
“洗耳恭听。”
“尼禄先生请讲。”
尼禄后知后觉有时候V的臭屁程度和但丁不相上下,但眼下管不了那么多,他清了清嗓子,说道:“魔人无法感染病毒,分裂出来的V也无法感染病毒。”
被点名的V刚用手杖刺穿一根触手:“所以?”
“意味着你有能够制作抗体的血清。”
“这能说明什么?”
“疫苗?”但丁打了个响指,之后才跳劈砍断一根袭来的触手,“我记得社区委员会有人来事务所宣传过。”
“那是什么?”
涉事不深的V仅有文学造诣,对生物学没有太大兴趣,可但丁换个说法他就明白了。
“就是以前妈咪不知道疫苗对恶魔小孩没用,我们两个平白无故挨了一针的那玩意,那时你哭得可惨……”
“别说了,我知道了。”V赶紧打断但丁喋喋不休的嘴,“疫苗要怎么做?”
“找个生化制药公司?”
越来越像生〇危机了。
提出建议的尼禄默默联想,炮轰走了一截肢体,却听到头顶不属于他们熟人的嗓音插嘴反问道:
“于是,你们要给人类注射斯巴达的基因?”
几个成分复杂的人和魔大眼瞪小眼,达成短暂的和平,还有短暂的共识。
“放弃吧,尼禄仔。”但丁叹了口气表态道,“想个别的方法救救你爸,我们还有时间。”
“没错,我们还有时间。好好想想,尼禄,你是我们最后的希望。”
学历同样不高的尼禄相信此时此刻这两名未完成义务教育的半魔人夸得真心实意,意味着他得在战斗中见缝插针地动用为数不多的脑细胞,回忆他在弗杜那教会学校课上睡觉时都迷迷糊糊听到了什么。
太阳走向天空的正中,这场战斗没有时间限制。
他们还有时间,他们一定还有办法。
TBC
Chapter 9: Round3–12: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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战况相当焦灼。
外界是石化封闭的结界,里头是充斥毒气的肉搏战。虽说没有时间限制,但世上没有永动机,战斗员的体力总有耗尽的一天。
尼禄又挡下一击,湛蓝玫瑰哑了火,绯红女皇在磨损严重的还击中不复来时的干净原貌,喷出的烈火烧不穿在封闭结界中依靠魔王之力无限增殖的瘟疫,赤色恶魔烧焦复制人的上千热度也没用。换句话说,只要空间里有瘟疫能够存活的条件,它就能一直苟延残喘地活下去,直到恶魔猎人们的体力耗尽,或是耐心耗尽,以一方死亡造成的悲剧,愉快收场。
但是,他们漏掉了最关键的一点,导致构建整个推理的地基岌岌可危,正如他们身处的结界之中,源源不断的地震比最开始的幅度还要剧烈。
“小子,有点不对劲!”
“尼禄,你说你已经消灭了那些不存在的地下三层。”体格本就孱弱的V用手杖艰难支撑平衡,“那些可能就是通道的后备力量之源。”
所以,当初但丁与维吉尔会经历突兀的地震与对方的妥协。可时过境迁,这一有利局面带来的恶果比他们设想的还要严重。
“怎么会?那岂不是——”
这场游戏不是没有时间限制,连同场地的稳定性一起被破坏。恶魔的联盟本就不存在羁绊与情谊,谁先阵亡全是因为其太过弱小,眼下通道之恶魔已经算是倒戈,它的牺牲倒不如更方便了瘟疫传播出去的大业:
“认输吧,斯巴达的子嗣,恶魔会重新占领人间,完成蒙德斯未尽的伟业。”
但丁沉下脸,咬牙切齿道:“没想到你还是残党。”
“我对于蒙德斯的败北无能为力,但我可以为他复仇,以你最熟悉的方式,斯巴达的次子。”
半血魔人面无表情,背后拉长的影子像是黑天使庞大的身躯,又像是一尊审判的十字架,沾满干涸的血迹,迫使他重新开口道:
“你是故意的。”
他确实杀死过他,不代表别人可以肆意践踏这段过去。
火光冲天,比石化装置璀璨百倍,近乎把这见不得光的地下照成白昼,而点燃的沼气加剧通道的坍塌速度。所有人都被这段充满痛苦的过去伤害,但没人制止但丁失控的怒火。
尼禄可以发誓,这是他迄今为止目睹到的最浓郁的杀意,来自交火的双方,不相上下。
这是一段复仇,不止是瘟疫为蒙德斯的复仇,也可以是维吉尔为但丁没能认出他的复仇。
V缄默不语,他充满戏剧与诗歌的大脑想出了这种可能性,也想出了一种破局的可能性:
“尼禄,你说真空能不能传播病毒?”
尼禄露出一瞬迷茫的表情,接着恢复直感,替他挡下掉落的石块:“不太清楚……”
“没有任何介质的空间,瘟疫无处可逃。”
V若有所思的喃喃自语被地面的塌陷打断,多亏尼禄拉了他一把,但他没有道谢,转而提议道:“能不能让我试试。”
这不是个问句,尼禄明白自己和但丁都拉不住一意孤行的剑士,不同的是但丁蹲守在原地几十年,而尼禄可不会坐以待毙:“需要我做什么?”
“确保通道消失不会影响到正常路面上的人类,还有等待。”V伸手打断尼禄想要控诉的意图,他知道这份工作比起他们要尝试的方法安全太多,但他不得不这么做,“就当是为了我,也为了我想赎罪的那一点点良心。”
尼禄撇撇嘴,在源源不断的下落物与地震摇晃中面临物理与心理的挣扎。时间紧迫,V脚下的空洞越来越大,他不得不妥协地喊道:“如果太阳落山你们还没回来,我会亲自去接你们回家!”
“那就这样约好了。”
黑发诗人挣脱尼禄的手,刻意忽视了对方想要搭上来的小指,跳向打得不可开交的对岸,朝制造这座结界的始作俑者喊话道:
“通道之恶魔,我以这具人类躯体作为代价,请送我们前往宇宙。”
“V!”
被脚下横亘深沟隔开的尼禄瞪大眼睛。旧日梦魇席卷重来,V再一次变得破碎,以更快的、更令人心碎的速度碎裂。与恶魔达成如此交易的人类没有回头,只是侧过脸,说道:
“快走,尼禄。”
黑发的人性举起手杖的动作却没有颤抖,精准无误刺向阎魔刀创造的伤口前,他抬起头,隔着尤里曾与瘟疫的结合体,朝他的半身命令道:
“深呼吸,但丁,然后不要吐气。”
尼禄只能看见那根银色手杖从背后顶出同样闪着银光的阎魔刀,V的身影消散于只有恶魔能散发的光芒中,然后便是无数脚下肉块凝聚成的一堵不断生长的肉墙,如逆行的暴雨般发了疯地朝上、朝上、朝上。
纵使再气愤,尼禄的确得快走了。
一口气上升至穹顶之上的代价自然不菲,是尼禄正在极速奔跑于跑步机般不断后退的下水道地面,到最后迫不得已变身魔人,振翅逃离地心引力,才勉强克服前夜他刚经历过好几次的、异空间消失所带来的不适。
魔人飞出地下,顶着刺目日光捞起被卷进这场恶魔灾难的人类。幸好封锁地区够大,受害人数不多,尼禄尽自己力所能及的范围救出不少。即使被石化束缚,缠绕医院大楼的腐烂肉块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统统化作这根直达天际的血肉电梯。妮可发出佩服的欢呼,身边的条子已经开始呼叫直升机救援,却又在目睹那根通天管子凭空消失后没了下文,只能找借口说是自己看错了。
至此,现场的恶魔踪迹消失得一干二净,无事可做的房车兜兜转转找到尼禄与呼唤的电话亭,简单从焦虑的尼禄口中听完前因后果,发表看法道:“理论上可行,但维吉尔真能被救回来吗?”
“你什么意思?”
“别生气别生气,我不是质疑V……或是你爸的能力,但是消灭病毒首先要考虑它的根源吧?然后才应该考虑传播的介质。如果按照V的想法,往最坏的可能性想想,他该不会……”
“不会的!他不会……”尼禄挠了挠头,当初V并不知道杀掉尤里曾会发生什么后果,但他还是那么做了,最坏的可能性自然是两败俱伤,现在也是如此,“但丁会把他带回来的!”
妮可罕见地皱眉不语,武器天才能察觉到被她奉为偶像的传奇恶魔猎人对他们的疏离感,以及导致这种疏离感的原因:“其实,我一直认为,你应该让他们一起去看看心理医生。”
即使维吉尔回来了,即使但丁开始整天不分场合地嘻嘻哈哈,即使他们和世上每一对天作之合一样离不开彼此并以打架的方式诉说爱意,这种疏离感只多不减。他们多数情况都沉浸于他们的二人世界,贬义而不是褒义,从无数次死而复生的疼痛中野蛮生长,到最后变成这种哪看都不对劲但就是无法插手的不健康心理与关系。
因为这是不了解他们复杂过去的旁人永远不能随意触及的领域。
妮可吐了口烟,第二盒的最后一支已经烧至末尾,第三盒烟她得爬到后座储物箱里拿。在此之前,她看了看表:“今天的日落时间是19:36,你或许可以早点出发。”
“感谢提醒,我本来就打算这么干。”
尼禄掰着隐隐作痛的指骨,在同伴又点燃一根新烟前爬上车顶,不再有车顶遮挡的天空一览无余。
太阳东升西落,哪里都没有他期待的动静。
慷慨赴死的V没选择拉钩发誓,气昏头但丁不知道有没有明白他该做什么不该做什么,一直没有恢复自我意识的维吉尔没有选择,只能被裹挟着拖上天空。
尼禄又一次被留在地面,作为维系恶魔与人类关系的纽带,只拥有四分之一恶魔血统的人类实在没资格加入这场声势浩大的送死旅行,他自己也清楚这个道理,能不能接受则是另外一回事。
感受愤怒即将席卷重来的尼禄摇摇头,他可不想踏入但丁的后尘,既然他要证明自己比传奇恶魔猎人更冷静,那他就得想想别的东西来暂时分散一下注意力。
大地的下方是魔界,那么天空的上方会是天堂吗?
恶魔能在天堂存活吗?说到底,恶魔之中也应该有堕天使的存在吧?他的祖父斯巴达先生会是其中一员吗?那他的后代该如何划分确切物种呢?
从教会学到的知识这才开始不断滚动于年轻学生疲惫的大脑,以至于他没能第一时间对头顶上空出现的一条冒着火光的白日流星产生反应,直到妮可的大叫与远处的钟声重叠在一起:
“尼禄!他们回来了!”
现在是晚上六时整,他们真的回来了吗?
尼禄不知道,但他飞向目标的速度与下坠的流星一致。
TBC
Chapter 10: Round3–18:00
Chapter Text
宇宙不能传声,缺少氧气,没有地心引力。
漂浮的但丁只能死死抱住眼前千疮百孔的男人,遵守黑发的人性面最后留下的命令。先前过量摄入的空气使他清醒而安静地阅读对方的口型,在无数次重复中,试图理解这句短短几个词的话语。直到维吉尔疲惫地闭上遍布血丝的眼睛,他干裂的唇瓣还是固执地诉说着:
“杀死我。”
不管他是没理解还是单纯不想照办,但丁只是无动于衷,瞪着维吉尔的眼睛同样疲惫而充满仇恨,就像对方拿他等量的顽固没办法,一模一样。
接纳一切光亮的窒息黑暗静静包裹着这对双生子,神圣而残酷。神圣于这宛如胎儿降生前的子宫,宁静、平和而被紧紧环绕;残酷于不足的养分,导致其中一人注定成为死胎,化作另一人生存的供给。
对于斯巴达的孪生子来说,这种情况早已不是初见。
但丁情愿这次迎接死亡的是自己,而不是又留他一人独活,几十年如一日地活在兄长坟墓的影子里,没有选择地遭遇一晚又一晚的梦魇,就像现在,他依然无法掌握无情的命运,依然无法改变维吉尔的死亡,依然无法逃离这场持续他大部分人生的噩梦:
皮肤剥落,骨头断裂,露出的心脏停止跳动,发黑的血液停止流动。
维吉尔一动不动了。
第二名骑士降临,永远活在死亡权力之下的瘟疫这才现身,从一心求死的病人身上狰狞地扭动丑陋的样貌,迫切地想要抓住眼前唯一活着的生命体,转移到他身上,继续苟活下去。
魔人之剑只是平静地刺穿了那张脸庞。
等受伤的瘟疫彻底被无依无靠的真空宇宙埋葬,刽子手才弯下腰,再次抱紧那具脆弱易碎的躯干,用力而无从下手。最后,他只能把指甲扎进自己的手掌,握拳拢起那团即将飘散开来的碎块灰烬,贴在自己的胸口,努力忍耐眼角的酸涩,却还是无法阻止零星水珠浮于空中,越聚越多。
恶魔不会流泪,因为恶魔没有眼泪。
死去的瘟疫在充斥疼痛与绝望的最后一刻都没有眼泪,而他曾目睹活着的维吉尔在人间红过眼眶。喜悦也好,悲伤也罢,尽管哭泣的大多数情况中都是他自己先流下被誉为丢人的泪水,但他还是想再次亲耳听维吉尔说出这句训斥他的谬论,不管付出什么代价。
眼看保存到最后的这口气马上就要逃出颤抖的嘴唇,但丁扯出一个笑。
「如果这就是你想出的天才方法,那么这个人工呼吸应该足够救活你了,送死的自虐狂混蛋。」
但丁对上灰白干枯的嘴唇,不论漏不漏风,空气被徐徐送进撬开的唇舌。
「不然的话,和你一起死在太空也挺浪漫。」
整个过程持续了很久,久到但丁觉得自己因为缺氧听到了一声很可能是幻觉的反驳:
「不够,远远不够。」
但丁对这个声音适应良好,甚至有空反问道:
「你还要多少?」
「你的全部。」
「乐意至极。」
这是但丁对维吉尔这一问题的不变答案。
于是,那对迟迟没有变化的利齿开始撕咬他的嘴唇与舌头,直至新鲜的血液从魔人的嘴里喷涌而出,目标明确地被回光返照的生命体不断吸收,甚至刚才四散于无重力之中的灰尘都接到了每一滴无主的滋润。
然后,躯壳拼接在了一起。
「你还要什么?光凭血液应该不够吧?」
「你的肉。」
但丁张开鲜血淋漓的嘴,笑着,把脖子向魔王饕餮的胃口凑过去:
「那就来吧。」
接着,干裂的缝隙开始缩小,病态的灰白肤色重新恢复红润,代价是可见白骨的咬伤,还有象征魔人自愈的阵阵蒸汽。
「你是不是变小了点?」
「你也一样。还忍受得住吗?」
「你当我是谁?还是我的骨头太硬了,我得嚼碎了喂给你?」
随后,断裂无声,血腥镜头犹如特效劣质的B级电影,演员的脸上还挂着代表NG笑场的灿烂笑容,画面却再真实也不为过。
「这就是最后?」
「最后,交给我们的血脉。」
斯巴达的血液奔腾不息,在没有丁点声音的宇宙空间,引起引擎马达般的轰鸣,让缩小的两颗心脏搏动如擂鼓,仿佛正在庆祝这一刻迫在眉睫的出生——
又像是在重现那段久远的回忆。
“说起来,但丁和维吉尔,你们出生的时候真的很小,小到我一只手就能抱住你们两个。”金发妇人抬起右手,示意红披肩的一端就能一把抱住两名捣蛋鬼,“然后呢,爸爸说,那是因为恶魔需要比人类更多的营养才能活下来,你们还是两个,能活下来一个都很不容易了。”
“但是,妈妈,我们都还活着。”
“维吉抢我的饼干,他肯定不想让我活下去!”
“你不要恶人先告状!明明是你先多吃了好几块!”
“好了,不许说这么不吉利的话。”伊娃平等地敲了敲面前的两个小脑袋,“连小婴儿都懂得好好相处,你们已经四岁了,难道比婴儿还幼稚吗?快道歉!然后和好!”
他们四岁没明白的道理,在人生的将近第四十年切身实践了一遍。
这就是另一种可能性,这就是另一种让两个人都能活下来的可能性。
比行星爆亡更刺眼的两簇白光从宇宙迸发、交织、融合,声势浩大地划破这片无尽的黑色幕布,化作一团奔向地球的炽热流星。
无数人类纷纷抬头,多方检测机构响起刺耳警报。没人知道这团光速下坠的陨石能造成多大破坏,更没人清楚这条凭空出现的不明飞行物真身是什么。
除了一道奔向流星的蓝色光亮。
“但丁——维吉尔——”
路人的镜头里,蓝色光亮发出一声属于年轻男性的呼唤,准确无误地奔向那块将要坠地的流星,再硬生生接住了它。或者说,这名天赋异禀的男子改变了它运行的轨迹,遵循地心引力或作用力继续向前奔跑,很快消失于画面中,连带这颗神秘流星一起消失得无影无踪。无人知晓这段影片的后续。
除了尼禄·斯巴达。
尼禄最终在一处荒地停下,天知道他到底气喘吁吁跑了多久才勉强停止这该死的惯性。眼前,两名罪魁祸首心情不错地瞅着他快把肺喘出来的喘气大动作,看得尼禄心火难灭,给每个人的额头弹了个不轻的中指。
“好过分!这就是你平时对待那些孩子们的方式吗!”
尼禄就此确定但丁里面还是原来的但丁,中指依然原封不动竖在原地:“谁是孩子你说清楚!需要我提醒你中年危机和还不完的债务吗?”
“呜哇……还是当孩子比较快乐,你说是吧,维吉?”
“尼禄,”维吉尔推开但丁黏过来的身体,“给我们一点血。”
“我不是为你们服务的献血车。”尼禄对他像是从某部侦探动画片里穿越而来的父亲没什么敬畏,劳累与愤怒让他的胆子大了许多,“先给我说明到底发生了什么!F●CK ,只有我一直蒙在鼓里你们不觉得有些过分吗?”
两名赤身裸体的白发男孩对视了几秒,一起摇了摇头,红肿的脑门马上受到了第二记暴击。
别怪他,仅限当下的但丁与维吉尔,儿童比例过大的脑袋确实是个不错的靶子。
“呜哇哇哇——这里有人虐待儿童!我要报警了!”
维吉尔缄默不语,任由但丁在无人区丢脸地大吵大闹。重返四岁的幼儿退行确实给他们带来了不小的麻烦,但一人掰成两人活着总比死了好。尼禄也在他的叙述中赞同这一点,尽管他看起来真的很想把但丁遗弃在这片荒郊野岭,而且父子连心,维吉尔看起来相当支持他这么干。
“我没看错吧?你们都变成小孩了?”
房车总是到得那么及时,妮可发光的眼睛把镜片都照成白色。亲眼目睹偶像幼年形态的粉丝差点没忍住尖叫,可身为一名合格的后勤支援者和孤儿院的帮手,她还是尽力找了两套干净的孩子衣服给他们扔过去。
穿上衣服前,维吉尔扔回来的是一个石头一样的浑浊晶体。纹路很眼熟,与融合了一半水泥一半肉块的、占领医院大楼与下水道的变异体恶魔如出一辙。
“不、不是吧……这、这这是……”
通道恶魔的结晶,史诗级空间系素材。
戈尔多斯坦家女孩正在努力纠正的口吃毛病再次复发,但这次不能怪她,任谁看到如此珍惜的完整恶魔材料都会如此激动。
“谢谢谢谢!太太太谢谢您了!我、我我……永远爱您!”
“……给你一个重新考虑选词的机会。”
维吉尔瞥了眼正在和衬衫纽扣搏斗的但丁,但丁笑眯眯,正大光明看着正在发生对话的一男一女,手里的纽扣果不其然又扣错了一遍。
维吉尔对但丁从小养成的鬼畜性格印象刚建立又破碎,夸张地叹了口气,穿戴整齐地干起幼师的活。
“哦……哦哦!”妮可慌不择言,被提醒后才恍然大悟,“那、那我就是您……永远的、的小弟!随您差遣!”
“你就这点出息。”帮够不到车门的两名男孩开门入座后,尼禄爬回副驾驶,恨铁不成钢地吐槽道,“现在去哪?”
“好消息,你跑得够快,我开得够快,姬莉叶也准备好了足够的晚饭。我们现在离孤儿院只有十五分钟车程。”
你的口吃怎么和我说话就没事了?尼禄把这句疑问憋回心里,万事大吉不太符合他们代代倒霉到家的家族运势:“还有坏消息吗?”
“当然。”妮可边开车边回头问,“你们的捉迷藏分胜负了吗?”
“我赢了。”维吉尔率先开口。
“别开玩笑,明明是我赢了。”但丁不甘示弱。
在他们准备把后座闹个天翻地覆前,尼禄也回过头,孤儿院大大小小的吵架他处理惯了,裁判似的熟练宣布道:“平局,行了吧?”
“当然不行。”驳回的却是驾驶席的成年女性,念及车内有三名不抽烟的半魔人,其中两名还是小孩,暂时断了尼古丁的妮可看起来有些烦躁,“我可是赌了五百块在但丁身上……当然,维吉尔先生,我对您的忠诚天地可鉴。”
“善变的女人。”维吉尔翻了个白眼,再次拍开了但丁调笑着对他指指点点的手。
“得了吧,不就是五百块,你再卖个什么发明不就赚回来了。”
“呃……这个月我手头有点紧,其实我是用你的账户赌来着……”
“我●你●!”尼禄言语攻击性暴增,少儿不宜的粗口接连从他口中骂出,听得后座的维吉尔脸越来越黑,“没钱就不要玩!●!这他●有什么好赌的去死吧!”
“你要理解花钱支持偶像的粉丝心理……”
“我不理解!我也不是但丁的粉丝!这●事没完!我……”
维吉尔干咳几声:“确实没完,我们可以比一场加时赛。”
但丁摩拳擦掌:“场地还是红墓市内?一局六小时的三局两胜?”
“只能比一局,在孤儿院内。”尼禄无精打采打断了但丁的条件,他可不想再被惹出这么大生死攸关之灾难的长辈耍得团团转。同时,维吉尔刚刚的请求回荡在脑海,让他坏笑着回头追加道,“你们喝了我的血才会变回来吧?那么谁赢了我就先给谁血。”
“无所谓,反正赢的人会是我。”
“大话就在梦里说吧,维吉宝宝。”但丁势在必得还有另一个原因,“如果我赢了就分点奖金给我。”
“当然当然!全给您都行,我只要本金!”
随着司机落下对但丁滔滔不绝的赞美之词,房车停进车库。尼禄打了个哈欠最先下车,跑到后面帮两名小孩开车门,目之所及的只有两名依偎在一起睡着的男孩,让没听到动静而前来查看的妮可捂嘴发出无声的尖叫,压低声音问道:“需要我帮你抱一个吗?”
尼禄摇了摇头,轻手轻脚爬进房车。一口气抱起两名小孩对身强力壮的年轻人不是什么难事,一口气拥抱两名家人的机会对孤独的半魔人来说可是千载难逢,面上装出来的嫌弃掩盖不住落地大喊满足的心脏。经历了如此戏剧性一天的尼禄在这一刻才真真切切地放心,他回家了,他们都回家了。
两名男孩的手依旧牵在一起,胜负未决却不再重要,因为世上还有比胜负更重要的东西,比血缘更紧密,比恋情更牢固,比仇恨更浓郁,比生存更顽固——
他们不会诉说爱,也不需要用比赛证明谁的爱更多。他们依靠着这份爱而存活至今,还会继续分享着这份等量的爱,再一起活下去。
直到化为流星,直到迎来新生,直到再次遇见彼此,开启你追我逃的循环往复,永远未完待续。
END?
Chapter 11: 终章:胜负揭晓
Chapter Text
“话说,你们为什么回到了四岁?平分下来不应该是回到二十多岁吗?”
“我全程都只是在服从命令,”但丁被分到了一块最大的披萨,在所有人落座开吃前一动不动地盯着盘子,垂涎道,“你得问我们的恶魔学教授。”
维吉尔爬上座,瞥了不长记性的但丁一眼:“不是平分,是重生。”
“哦对对对!我想起来了!我们最开始是从胚胎开始生长,经过掉下来的那段时间才长到了四岁。所以我们能开吃了吗?”
从厨房走出来的姬莉叶点点头:“还需要再加点吗?”
从头到尾没挪开视线的但丁猛点头,维吉尔在桌下踢了他一脚。
“你别把他们宠坏了,”尼禄无语扶额。回想他把他们从车上抱下来的时候,两名半魔幼崽还够不到椅子坐垫。等睡一觉起来,孤儿院的大部分小孩都早早吃完回卧室休息,小男孩们已经从两张小床上醒来,顶着好奇的目送,在桌下玩你来我往的踢脚对决了,“他们内在还是四十岁的中年大叔。”
现在外表年龄八岁的但丁一边吸溜滚烫芝士,一边反驳道:“别私自四舍五入,我们离四十还有好几年呢!”
吃相优雅的维吉尔正忙着用刀叉切块,缄默不语,他没看出负债累累、油嘴滑舌又众叛亲离的但丁和影视剧中众多正在经历中年危机的男人有什么区别。
同样补了个小觉的妮可显然没有孩童的活力,打着哈欠问:“你们的捉迷藏还要继续吗?”
“废话……”维吉尔念及这名看热闹不嫌事大的司机用的赌资是他儿子的钱,眉头一挑,还是没退缩,“赢的人肯定是我。”
“嘿嘿,有人气势上已经输了——好痛!看我反击!但丁KICK——”
尼禄的鬼手越过餐桌搭上两人的肩,狠狠用力,把躁动的幼年猎人们摁在原地。
“不要在吃饭的时候打闹哦。”
整个孤儿院真正的BOSS微笑道,酷似母亲的既视感让两名中年人正襟危坐,乖乖闭上嘴专注吃饭。收回魔人之手的尼禄对他们进食的模样产生新的疑问:“既然你们能自己长大,为什么还要我的血?”
维吉尔表现得像是尼禄正在问一加一等于几:“因为你的血能让我们迅速恢复正常。”
“没错,”但丁塞了满嘴的披萨添油加醋,“不然为什么那些恶魔都想要我们的血?顺便一提,小子,你想的那个疫苗血清方法真的酷毙了,没想到你居然会这么想要增加我们的家庭成员……”
“啊啊啊啊啊不准再提那件事!到此为止!结束!”
吃完的尼禄愤恨地收拾盘子离席,对披萨没那么胃口大开的维吉尔上去搭把手,但丁负责解决剩饭残羹。妮可镜片后的眼睛疲惫而充满好奇,斗胆把自己的座位挪近些,悄悄询问道:“尼禄又做了什么蠢事?”
“暂时保密,”但丁对姬莉叶一起凑过来的脑袋不感到意外,又考虑隔墙有魔人耳,跑火车的嘴只好暂时收敛,“他当时确实是在想尽办法在救我们,只是用力方向有点过激……或许,之后可以找个他不在的机会再好好聊聊?”
妮可立刻站起来举手:“我随叫随到!”
“我能听到你们在说什么!想都别想!”
“小气鬼!”
晚餐接近尾声。姬莉叶收完剩下的空盘子,帮先开始善后的尼禄冲洗餐具厨具与厨余垃圾,整理桌子的妮可继续扯着嗓子隔着距离和尼禄拌嘴。两名本该是长辈的小孩无所事事,索性率先勘查孤儿院的地形,协商规则,等身兼见证者与裁判的年轻大人们都忙完,再达成一致地宣布道:
“一局定胜负,不能使用魔人能力与武器,范围限制在孤儿院室内的公共空间,比如客厅、餐厅、厨房与游戏室,躲藏时间十分钟,追踪时间二十分钟。”
“怎么样?”
三名成年人挑不出毛病,只是觉得地形限制条件较大,没什么能完美躲藏二十分钟的地方。这意味着这场捉迷藏终究会演变成一场鸡飞狗跳的追逐游戏,而两名半魔幼崽所能造成的破坏……尼禄不敢再往下细想。
两名女性则是兴致勃勃。妮可从厨房带出烹饪用的定时器,递给姬莉叶。物件的主人熟练转向10刻度,配合地问道:“那么这一局是谁追谁逃呢?”
“我追他逃。”但丁先指自己,再指向身侧无所谓的兄长。
“猜拳决定,非常公平。”
姬莉叶点点头:“需要我们帮忙捂住眼睛吗?”
“当然,麻烦你们看住这个作弊惯犯。”
但丁不服气地呲牙咧嘴,凶道:“等着瞧吧!你跑到天涯海角我也会抓你回来!”
“好,”姬莉叶一声应下,又转向插兜旁观的青年,“那就拜托你了,尼禄。”
尼禄当然无法抗拒任何来自姬莉叶的请求,一向如此。
所以,当他站在但丁身后,准备捂住那副与自己相似的蓝眼睛时,他发誓他在自己叔叔眼里看到了起哄的调笑,当机立断召唤鬼手锁上双重保险,却换来周围人的注目。
“怎么?”
“没什么,干得很好。”但丁看不到维吉尔的反应,但能听到对方有关胞弟眼睛上的重压发出由衷的赞美,以及开始的信号,“可以开始了。”
姬莉叶闻声松开按住发条的手:“那就开始吧。”
但丁的世界依旧被黑暗笼罩,他能察觉维吉尔正在刻意隐藏脚步,离他而去,正如他过去经历并做过的所有噩梦一样。可这次他不再是孤身一人,年轻的半魔人体温微微偏高,捂住他的那双手微微颤抖,与他微不可查的颤抖几乎表现一致,却更稚嫩,也缺少伪装。
可怕的血缘,可恨的命运。
“他没跑出这间房子吧?”
“没有,但我不会告诉你他躲在哪里的。”
“我没让你帮我作弊。”但丁哭笑不得,“你帮我看看他有没有作弊。”
“你当人人都是你这副德行。”盲人但丁几乎能察觉尼禄朝他翻了个白眼,“他没有,而且已经躲好了。”
“这么快!那我能提前开始找吗?”
“不快,马上到了,你对时间的感知能力怎么这么麻木……”尼禄没了下文,像是想起对方过去颓废于事务所的行径,叹了口气,在计时器的铃声中松开束缚,“好了,他还在,你去找吧。”
光明确确实实重返于但丁,不仅降临于视野,更驱散了他内心最深处的恐惧,让他回头朝尼禄笑道:“谢了。”
“谢什么谢,快把我的五百块赢回来。”
好吧,看来他们担心的真不是一回事。
“这点时间无所谓,我在找你爸这方面可是专家中的专家。”
于是,伸完懒腰的专家行动了。厨房没有,客厅没有,刚刚就餐的餐厅更没有;每一处橱柜,家具底下,窗帘之中,甚至沙发垫之下,都没有这名白发背头男孩的身影。但丁从最开始的游刃有余到满头冷汗用时不短,坐在客厅沙发上的妮可忍不住提醒道:
“还有十分钟,但丁加油啊!”
一半时间已经过去,但丁毫无头绪。游戏室一览无余的透明玩具箱与书架让他失去翻找的动力,找了一会一无所获,最终想自暴自弃拉开地上五彩软垫。而这个冲动被姬莉叶适时制止,理由是尼禄好不容易把它们固定成现在的样子,而且底下的实心地面根本藏不进维吉尔先生。
被旁人看穿自己一筹莫展的但丁站在客厅门口。这个位置能一览孤儿院室内全貌,麻雀大小的地方五脏俱全,不然也不能收纳这么多闹腾的孤儿。可是,维吉尔就是无影无踪,他够得到的每一处地方都没有他一生都神出鬼没的兄长,除了……
“这里的衣柜都在哪?”
“卧室,那里都是私人区域。”
尼禄没好气的回答明显不能让但丁满意:“还有呢?肯定还有别的地方有……比如……”
「比如客厅、餐厅、厨房与游戏室。」
对啊,维吉尔只是在举例这些可行的地点,不代表范围仅限于这么点地方。
“车库!”
三人对但丁终于冲出去的反应有些无奈,还是跟着男孩的步伐前去监督,尽管他们知道正确答案并不在此——
面对只有闲置衣物的衣柜,但丁呆滞在原地。
尽管衣柜本来只应该放置衣服,但他还是对一瞬间的可能性与随之而来的扑空而感到疼痛,让他连呼吸都有些困难,仿佛又回到那个弥漫燃烧灰烬与火焰热浪的夜晚,熏得他眼眶发酸。
没错,他不在这里,他只是逃出去了,他会像自己一样还活着——
“友情提醒,他不在这里,你可以回来了。”
“……我知道。”
妮可的这句宣告残酷又温暖,叫返回现实的但丁用力抹了把眼睛,重新集中精力思考维吉尔可能藏身的位置。只不过,断过一次线的思想很难复原,加上创伤性应激综合症激起鲜明的心痛与头痛,对眼下焦头烂额的现状没有丁点帮助,反而拖累了但丁长大了一点的脚步和愈发萎靡的斗志,选择在最后一分钟的倒计时里举起双手,干脆承认道:“我认输。”
“那么,最终结果是维吉尔先生获胜?”
但丁对裁判姬莉叶的判决心服口服。
妮可和姬莉叶手中振铃的计时器大眼瞪小眼,没有看到预想中激烈的追逐战与偶像的胜利英姿,她看起来相当幻灭,恨铁不成钢地惋惜道:“都想想想到车库了……怎、怎怎么就没想到卫生间呢!”
“卫生间也算?”
但丁看起来也相当震惊。尼禄对这名从小被维吉尔骗到大的叔叔无语透顶,倒是奇怪为何获得胜利的维吉尔迟迟没有出来,前去打开客厅卫生间的门,迎面而来的是一截被洗衣机卡住的下半身。
“你……被卡住了?”
尼禄问完就说不出话来,闻讯而来的但丁张了张嘴,接下侄子的话继续吐槽:
“现在黄片都没有这么直白的剧情了。”
眼神犀利起来的妮可吹了声下流的口哨,机械念出此类小电影的标志性台词:“台阶哥哥,我是斯塔克。(Stepbrother, I’m Stuck.)”
“够了!别看了!快把我弄出来!”
“你赢得可真狼狈……”
尼禄仗着父亲看不到才点点头,手上和妮可的共同协作一点都不马虎,他们都不想加班维修这台刚购置不久的新家电。
“总比你没找到好。”
终于亮相的维吉尔冷哼一声,虽然前几秒还是那副任人宰割的福利姿态,他还是那副高高在上的样子,攥着先前倚靠在沙发上的阎魔刀,真情实感地体会到他们人与刀一刻也不能分离。赢家魔王重新威严满满地宣布道:
“我赢了。”
“是是是,没错你赢了。”但丁释然地笑了笑,坐在维吉尔身边,丝毫不在意刚刚输掉的五百块与恢复大人的权力,“快去吸尼禄的血吧。”
尼禄即使对这种物化的说法深感不满,但还是遵守约定,在手心划了道口子:“来。”
维吉尔对他们的顺从有些不适应,眉头皱得紧,嘴上却是一点不含糊,伸出舌头就是一顿舔。尼禄莫名联想到过去喂养的流浪猫,也是这样埋头苦干他端来的牛奶和猫罐头。面前的维吉尔还长得小,幼化的外貌特征比起成人更像猫咪,让尼禄心情复杂。
有点可爱又有点恶心。
吃完的维吉尔沾着一嘴唇血就回到原位,不由分说掰来但丁的脸,把满嘴血渍的嘴巴凑上去:“允许你尝个味。”
受宠若惊的但丁吃相更像一条狗,就差没把维吉尔整张脸舔一遍,再上牙去咬对方今天格外大方与大胆的嘴巴。
“你们还是回去吧!”自觉捂眼的尼禄没眼看,两名女士挂着诡异的笑容默默观望,被尼禄一并拉走,“下次挑个没人的地方再做……这种事!”
“不用你说。”但丁笑得灿烂,仿佛人生与游戏里经历的一切苦难都是为了现在的幸福。
“多谢招待,尼禄。”
成长为青年形象的维吉尔拢了下额前碎发,无奈托起差了他不只一个头的但丁型章鱼起身。出鞘阎魔刀轻松划了个两下,他们踏进那道十字路口,留下一句异口同声的话语:
“谢谢。”
至此,这场游戏结束了吗?
无人知晓答案。
正如,这世上不会有人知道消失于时空裂缝的他们之后有没有继续那场卡在洗衣机里的成人向角色扮演游戏。
你只需要知道的是,他们之间的关系不变,感情不变,在不论是无聊日常还是突发事件的生活中,这场独特的罗曼史将一直被书写下去,伴随一个又一个千奇百怪的人生游戏,没有结局。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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