Work Text:
塔，高逾百尺，其身残缺。
塔尖上微弱的光芒正护佑着远方的城池，忽闪忽闪，好像风一吹就要熄灭。抬头向上看，虚空风暴撕出的狰狞创口遍布天穹，血红色的太阳不顾一切地挥洒着热量，平等地炙烤这个世界，以及世界上的每个生命。林云收回视线，在漫无边际的沙漠中吃力地跋涉着。
再一次进入海瑟城的幻境，林云依然会对眼前的景象感到恐惧，位面毁灭的图景烙印在他脑海中，始终催促着他前行，不敢有一丝一毫的懈怠。
他此次借助阿加隆的力量构筑出这个兼具回溯与预言功能的幻境，为的是在其中找到庇护高塔遗失的设计图纸，同样，也是想在预言中找寻前路的方向。
来自观星者的血脉之力引导着幻境的运转，如果他们没有弄错的话，在一切力量的交汇之地——海瑟城里，将潜藏着关于未来的答案。
林云一刻不停地向前走着，世界规则包裹了他的每一寸身躯，无法言明的浩瀚伟力作用在他身上，企图阻止他的前行。
他艰难地动了动手指，半位面的虚影骤然浮现。
半位面与幻境无声地对抗着，良久，终于维持在了一个微妙的平衡点，他稍稍松了口气，继续向前走去。
规则，通常代表了位面本源的意志。诺森德在抗拒他的探寻吗？它是否知道自己将在三万年后迎来终结呢？
无从知晓。位面本源总是让人琢磨不透，有些弱小的位面还会在被吞噬前竭尽全力地自救，强如诺森德却只是静静等待自己的死亡。也许位面的演变就像日升月落一样自然又轻易，托生于其中的蜉蝣却不甘于朝生暮死的命运。
生命啊生命，短如燃烧之手一次闪烁的生命，长如位面本身与天同寿的生命，穿越到诺森德世界之后一刻不曾停歇的生命，都在短暂的交汇后各自分离，又一同相遇在那个死的终点。
烈日灼灼，无情地蒸烤着沙漠中的一切生命。林云的身后已拖出了一行长长的足迹，他嘴唇干裂，脸色发白，依然不管不顾地前行着。 一切魔法的技艺都在这里失去了作用，他能倚靠的只有自己对规则的理解，除此以外别无它物。
沙漠静悄悄的，只有风吹动沙粒的声音，连一只沙虫的动静都不再有。海瑟城依然在视线的远端，有如一座虚幻的灯塔，指引旅人忘我地前行，却又触不可及。
漫长旅途中，时间的流逝渐渐没有了实感，昼夜的交替像是两块单薄的背景板，不断轮转，又不断消逝。林云想到了某一次踏上位面之路时的情形，位面与位面的罅隙中没有时间的概念，有的只是留存了上万年的尸体，栩栩如生，完好得恍如昨日之灵。
苍穹之眼奥利弗在位面之路上写下血铸的谶言，他的呼喊穿越时间与空间，落在了后来者的耳中。
还有人活着吗？前方已经没有路了……
两句话在空中交错，回旋，茕茕孑立，振聋发聩。
林云忽地一个踉跄跪倒在地，汗珠从额间滚落，他一只手撑住地面，急促地呼吸着，太阳烤得他脑中有些晕眩，那两句话就在晕眩中尽情地歌唱，与天穹共鸣，引导着幻境如歌喉般颤动。
“呼……”他缓缓站了起来，法袍在沙地上留下凌乱的拖痕。前面还有一段路要走，这里并不是旅程的终点。
再一次来到海瑟城前，林云依然为它的精巧所折服，各式法阵勾连着布满整面城墙，即使是风沙侵蚀后的遗骸也处处透露出魔法文明巅峰时代的辉煌来。
进城之后，风沙稍歇。沿着熟悉的街道进入空旷腐朽的图书馆，林云耐心地在书架上翻找起来。这是验证他们计划的第一步，只要在图书馆里找到了本不属于它的内容，就证明这个幻境确实受到了大星术士力量的影响，能够在无穷的可能性中为他们打捞正确的道路。
一排、十排、二十排，林云就这样不断地寻找着，直到看见了一个不同寻常的书架，它被挡在众多书籍的后面，散发着魔晶一样的蓝光。
林云走了过去，从上面取出一册薄薄的书。
——《瑞德普什之盘的设计与构建》。
就是这个。他顺着书架一路看去，越来越多的书籍出现在他眼前，庇护高塔的构件浩如烟海，如今却以书页的形式一页一页在他面前展开。图书馆的场景像细沙一样缓缓崩塌了，比城外沙漠更烈的风在此刻席卷而来，像是要把他卷进一片混沌的迷雾中。
林云舔了舔干裂的唇，庇护高塔的图纸已经拿到，剩下要做的就是通往幻境的结局，他抬头看了看天，庇护高塔的光辉在这无端的沙暴中依然显眼，有如夜空中高悬的明灯。他裹了裹身上的法袍，转身向塔的方向走去。
林云见过庇护高塔很多次，当时每一个生活在海瑟城的人都无法对这庞然大物视而不见。一些人把它当作仁慈的救主顶礼膜拜，另一些人则只是怀着担忧的心情打量它两眼，随着时间的推移，这些情绪慢慢在日复一日的消耗中磨平，只剩下同样的麻木。
这是林云第一次以一个炼金师的眼光认真地打量它，复杂的构造在他眼里被步步拆解，还原成了最基本的东西，材料和阵法。这也许就是他旅途的终点了，林云默默地仰望着塔尖的光辉，无可抑制的紧张与期待共同涌上心头，预言里能看见什么？他心里其实没底。
他伸出手，指尖轻轻触碰到冰凉的塔身，而后整只手都贴了上去。塔尖的光点摇曳几下，忽地熄灭了，沙暴静止在接触的瞬间，无数细沙从空中簌簌落下，却没有带来他想要的东西。
答案呢？没有答案，前路仍是一片未知。
不管怎么样我也得走下去，一片寂静中，林云想。天然半位面也好，庇护高塔也好，他会一路向前，看到位面长成，看到高塔竣工。他会站在海瑟城的光辉下，站在诺森德文明的最顶尖，于一片混沌中见证这个世界的毁灭——亦或是新生，犹如一场不为人知的苦旅。
塔，高逾百尺，其身残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