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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ionships: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eries:
Part 1 of 加一块钱多一件
Stats:
Published:
2024-04-22
Completed:
2024-05-12
Words:
19,699
Chapters:
6/6
Comments:
52
Kudos:
184
Bookmarks:
39
Hits:
2,437

加一块钱多一件

Summary:

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参与加一块钱多一件活动的商品一周一换,马杰每周完成摸鱼KPI的时候必去。也不是每次都买,偶尔遇上标价死贵的雪糕杀手终于被降身价,加一块钱能多拿一件,马杰就会在内心小声欢呼:好耶运气不错!

Notes:

非常社畜的马杰以及不是那么Strong的徐云峰
没有非常多爱,但是很幸运得到了爱的两位
感谢我的好友眉毛小鸟君对我的鼓励和支持QAQ

Chapter Text

公司楼下的便利店,加一块钱多一件的活动商品一周一换,马杰每周完成摸鱼KPI的时候必去。也不是每次都买,偶尔遇上标价死贵的雪糕杀手终于被降身价,加一块钱能多拿一件,马杰就会在内心小声欢呼:好耶运气不错!这就是马杰了,一周两次下楼摸鱼,每次二十分钟,薅便利店的羊毛,站在路边眼神放空,啃冰淇淋或者喝盒装饮料。

和马杰分享过加一块钱多一件战利品的人里,有在商务宴请上多喝了几杯的徐云峰。加班结束的马杰艰难地打到车,到的时间比徐云峰要求的晚几分钟,拉开车门坐到徐云峰旁边,原本正闭目养神的人睁开眼,转头盯着马杰看,表情晦暗不明。

马杰迟到,虽然归根结底是在为眼前的资本家打工赚钱,但自知理亏,还是狗腿地从外套口袋里掏出一瓶微凉的乌龙茶,拧开瓶盖,递到徐云峰手边。徐云峰一言不发地接过,喝了一口差点没被齁死。徐云峰不喜甜食,加上长期坚持运动养成的健康饮食习惯,和瓶身上印的所谓低糖不是一个概念。

马杰看徐云峰的眉头皱得厉害,以为是喝了酒吹风头疼的,凑近一些问:“需要帮您买点药吗?”

徐云峰敲敲驾驶座的靠背,示意司机开车:“不用。”

马杰点点头,坐回去,一动,另一边口袋里的饮料露出来半截,徐云峰看到,轻飘飘地问:“怎么还买两瓶。”

马杰有点不好意思,低头系安全带掩饰:“便利店搞活动,加一块钱多一件。”

得到答案的徐云峰头更疼,但车子停下时,手里饮料已经不知不觉见底。马杰觉得徐云峰是有点奇怪,看着很嫌弃这个低糖乌龙茶,结果却喝完一瓶还伸手管自己要。然后在床上还格外磨人,在自己耳边不依不饶地问马杰,你给我的那瓶是一块钱的那瓶吗?马杰被吊在高潮边缘不得其法,全身湿漉漉,染湿身下的床单,脑子浆糊一样,被徐云峰灼热的气息搅得更混乱,心里那一根反骨不受控,低声喊正在自己身上放火的徐云峰副总。喊得徐云峰兴致高昂,马杰爽了也怕了,之后很长一段时间都不敢再轻易使用这个称呼。

签一份合同,打两份工,和徐云峰搞在一起,是马杰三十年人生中最叛逆的事。每年的优秀员工评不到马杰,都是资本家的阴谋和PUA的手段。但平心而论,徐云峰作为自然人充当甲方的时候,更有人性一些,会在微信里给马杰发时间地点,用简单的指令,提前安排好马杰某些加班后的夜晚,不似Peter,总是临时给自己加塞莫名其妙的工作。

最常见面的地点,是一套市中心附近的大平层,距离办公室走路只需要二十分钟。有约的夜晚,马杰会根据当天下班的时间,选择走路或者骑共享单车,然后徐云峰会给被夜风吹成中分刘海的马杰开门。有一次下雨全城大堵车,马杰撑着伞步行还算顺利抵达,而徐云峰的车被堵在半路,于是马杰在大厅等足两小时。徐云峰回来后,在房子的门锁里给马杰录了指纹。

马杰偶尔会悄悄想,到底徐云峰为何会选中自己,是因为自己是众和新老势力斗法时误入的筹码,还是因为徐云峰需要一个足够安全的选项:毕竟徐云峰在自己工位头顶网上十几层,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

 

马杰刚毕业时,硕士还能算香饽饽一个。在众和的几年,马杰见证了硕士通货膨胀到令人发指的地步。写在论文致谢里的远大前程,反正不是属于同款衬衣买四件,周一到周四轮着穿的马杰的。蹉跎过的年岁,让马杰清晰地认识到,自己既不是能力绝无仅有,也不是运气好到令人艳羡。漫无尽头的加班时长里,马杰用便利店的促销活动,食堂里每周出现的糖醋小排,还有周末偶尔的游戏连胜,构建起自己的世界,确保每一天都可以安全运行。

徐云峰空降成为新VP时,马杰已经在K7呆了四年,比众和平均晋升的年份多一年。董事长花了大价钱挖徐云峰过来搞国际化,徐云峰第一刀就刀刃向内,往HR部门头上砍,搞得整个部门苦不堪言。年末,马杰跟着Vivian忙员工绩效评级的事,陀螺一样,月度工时再创新高。都这样了,Peter还要来掺一脚,说马杰你把绩效考核的PPT做一下,下周我要和徐总汇报,对就那个新来的VP。

马杰面无表情地回“Magic收到~”,然后从文件夹里翻出前一年的PPT,封面年份加一,开始套板。结果是DDL还没到,部门茶水间热议的活阎王徐总圣意难测,要提前听汇报。于是还没看过PPT的Peter在办公软件上给马杰发信息,说你马上来东京,带上绩效考核的PPT。

马杰抱着笔记本一路跑到东京,被Peter推进会议室,才知道自己误入了一场以自己的职级根本没有权限参与的会。会上讲了什么马杰不记得了,只记得PPT的最后一页差点让他昏过去:落款的人名写着Peter,日期还忘了改。

主位上的K14徐总一直转笔,摆不置可否的姿态,总结发言:“太偏重执行,点状思维,缺乏整体把控。”然后又问低头答是的马杰:“你现在是什么职级?”

马杰如实回答K7,徐云峰若有所思地点头,接着问坐在会议桌旁的Peter:“绩效汇报也是K7这个职级的职责吗?”

那场暗流汹涌的会议的几个月后,在新一年的第一个窗口期,马杰在三十岁的边缘,升上了K8。小组聚会的饭桌上,Peter喝了几杯,动作强硬地搂过马杰的肩膀,语焉不详:“Magic你这次晋升得感谢徐总啊!”

马杰和绝大多数的社畜一样,对领导的突然亲近很不自在,心想自己和徐总也就那天在会议室里说了两句话,嘴上却还是顺着话头说:“好的Peter总,您看是我开车送您回去还是给您叫个代驾?”

 

和徐云峰搞在一起,是一种超脱于固有经验的体验。马杰升上K8的第二个月,团建聚会上本不该是马杰喝的酒,阴差阳错被马杰一口闷,然后他的手里被塞进一张房卡。马杰混沌的脑子里最鲜明的记忆碎片,是徐云峰出现在房间门口,似笑非笑地问他,这也是K8的职责所在吗?

酒气和药效上涌,马杰根本没法处理这个问题,只能任由徐云峰带进房间坐到沙发上。徐云峰居高临下地看他,用不容置疑的语气打电话让人去查监控。欲望战胜马杰多年社畜生活养成的,对领导亲近的恐惧,变成抓住眼前人西服下摆的本能,发出模糊的呜咽。然后微凉的指尖按上自己被欲望蒸得干涸的双唇,眼前人弯下腰,在自己耳边用气声说安静,再等一下。徐云峰的电话还没挂,马杰模模糊糊听到对面说话的声音,用最后的理智咬紧下唇,身体却抑制不住因为徐云峰身上传来的热度而战栗。

那之后没多久,部门经历了一次大的人事变动,新旧派系斗争以原来的人力资源总监搞权色交易被革职收尾。不需要马杰去瞎打听,茶水间已经传遍了,这位竟妄想对徐总下黑手,想靠下药把某位实习生送上徐总的床,以此拉徐总下马。再问那杯本该给实习生的酒去哪儿了呢?也没人能说出个所以然,只是一脸庆幸地看着沉默的马杰,语重心长地说,Magic你经常帮人挡酒,能逃过一劫真是万幸。

新人力资源总监Thomas据说是徐云峰新扶持的嫡系,Peter在部门例会上对徐云峰和Thomas大加赞赏,丝毫不见半年前对徐云峰狠抓部门工作颇有微词的样子。马杰脑海里的一根弦突然搭上了:原来那天早上他浑身酸痛,带着腰上两个触目惊心的指印起床,坐在餐桌前看杂志的徐云峰问自己“马杰,你是谁的人?”是这个意思。

整个人事部门都是徐云峰的战利品,他马杰自然也是。上达天听的徐总特助Amanda下来送文件,文件交到马杰手上,薄薄的几张纸中间,马杰摸到一张卡,两面空白。马杰曾经给匆忙入职的实习生办过这样的临时卡,拿到的实习生会手写一张名字的贴纸贴在上面当工牌用。马杰把这张卡放在自己工牌的后面,秉承社畜乐观精神,自嘲K8也能保持实习生那种不知明日如何的感觉,真是越活越年轻。

晚上加班结束,整层楼又是只剩马杰,他走进电梯,抽出工牌后的空白卡,刷卡,按下原本他没有权限的楼层。电梯门打开,徐云峰正好要下楼,看到马杰像谈论天气一样随意:“来了?”

Chapter 2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这张卡马杰的使用次数其实屈指可数,大部分都是为了帮徐云峰拿文件,送到市中心的那套大平层去。有一次马杰踩着打车报销的时间下班,徐云峰的微信发过来,让他去28楼帮他拿一份文件,急用。马杰认命刷卡上楼,把打车地目的地改成烂熟于心的地址,乘着夜色给领导送文件。马杰还是不习惯用自己的指纹开锁,照例按门铃,等了十几秒,徐云峰的微信又发过来:自己开门。

开门进去,徐云峰正戴着耳机开视频会议。文件送到手边,徐云峰抬抬下巴,示意马杰先坐。马杰其实上了一天班累极,只想送完文件赶紧走人。但徐云峰盯着屏幕不为所动,马杰也不敢动,只能抱着双肩包,坐在沙发上暗自祈祷会议快点结束。在昏昏欲睡的边缘,马杰被新消息的震动拉回来,条件反射地点开,才发现是正用英语diss人的徐云峰发来的。

“先去洗澡”,马杰双面打工人的生活已经持续一段时间,这四个字看在眼里,自动翻译成为“洗干净等着”。但左等右等等不到,困意先战胜敬业和服务精神。徐云峰开完会已经凌晨一点过,马杰在主卧卷着被子呼呼大睡。徐云峰洗完澡,用力抢过被子的一角躺进去。马杰的体温立刻向徐云峰靠近,眼睛还闭着,温热的手掌已经掀起徐云峰睡衣的下摆,动作熟练地拂过徐云峰的腰。徐云峰握住自己腰间作乱的手,贴着马杰的耳朵,低声说:“睡觉。”

早晨起床铃响,马杰神清气爽地从King Size大床醒来,第一时间反思自己居然大逆不道在领导散会之前睡着了。而徐云峰躺在他身边,不耐烦地翻身,被子拉起来遮住头,瓮声瓮气地说:“把你那闹铃关了。”

马杰手忙脚乱地关了,轻手轻脚地爬起来,翻出自己偶尔留宿时放在这里的衣服换上。出门前,马杰在客厅的桌子上扯过一张便利贴,飞快写下几个字,签名,贴在电脑显示器的边框上。然后踩点打开大门,按电梯下楼,熟稔的流程和动作,马杰根本没意识到自己和徐云峰度过了一个十分单纯的夜晚。

 

但很奇怪,让马杰意识到自己的时间已被徐云峰占用太多,是在徐云峰去香港出差之后。双面打工人回归Magic的角色,马杰按着自己的节奏毫无负担地加了几天班,然后还给自己一个完整的周末游戏之夜。马杰登录游戏,在群里喊人,固定队友回复,您缺席太久我们拉到新人了。马杰捂脸,回忆起上一周是徐云峰突然周末要带他去吃饭,再上上周,是一整个周末就没离开过徐云峰的大平层,自然鸽掉了原本约好的游戏局。

周末游戏没打爽,连带周一上班也很倒霉。马杰刚出小区门口,就被电单车撞了,跌倒在地的时候手腕擦过水泥地面,留下一小块擦伤。伤口不严重,眼看着赶不及按时打卡,马杰咬着牙去三甲医院处理伤口,拜托医生给开了假条:全勤没了,带薪病假还是要休的。

Peter很爽快地批了假,还嘱咐好好休息一天,我已经让大家都别找你了。突然闲下来一天,马杰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好不容易睡着,下午醒来又百无聊赖。平时这个时候,为了晚上准时赴约,马杰连下楼摸鱼的KPI都无法完成。

晚上徐云峰的视频电话打过来,一下子抓住马杰背景里的居家环境:“你今天没去上班?”

马杰举起自己的左手,展示上班的纱布:“出门的时候撞上电动车,请假了。”

屏幕里的徐云峰沉默,马杰估摸大概是徐云峰快要回来了,自己如此这般,确实有逃避领导不知好歹之嫌,于是又补充道:“徐总您放心,小伤不碍事。”

徐云峰嘴角动了一下,声音没什么起伏:“我明天下午回去。”

第二天晚上八点多,徐云峰的微信来了,让马杰半小时后到B2停车场,像是吃定马杰一定会上班并加班。马杰磨蹭到最后一分钟才背着双肩包下楼,停车场只剩零星几辆车,徐云峰的座驾在空旷的停车场尤其扎眼。马杰缩着脖子快速走过去,熟练地打开后座的门,一只脚跨上去,才发现后排空无一人。

徐云峰坐在驾驶座,从后视镜看马杰,阴阳怪气:“马杰,你准备让我给你当司机?”

马杰一愣,把脚收回来,乖乖坐上副驾,一边道歉还不忘问:“徐总,您吃过晚饭了吗?”

徐云峰点头,从储物格掏出一个黑色的盒子递给马杰:“给你的。”

 

盒子上没有任何Logo,打开来是一块翡翠做的牌子,小小一块,很光滑没有雕刻任何东西,坠在一条黑色的挂绳上。马杰搞不懂这种东西,但很好奇,借着车厢里的灯光看,光从玉里透过来,很亮。徐云峰左手架在车窗上,撑着脑袋,看马杰小心翼翼的动作。挂绳用的是双活扣,马杰套上脖子想要调整长度,不得其法,像被绳子绊住的小狗。徐云峰饶有兴趣地看了一会,终于纡尊降贵地动了,把马杰困在副驾狭小的空间里,帮他调整脖子上的绳子。

徐云峰低头专注地调整活扣,温热的呼吸都打在马杰的锁骨上。不是接吻,是两个人的呼吸以更亲昵的形式混合在一起。马杰和大多数社畜一样,对领导突然的亲近感到不自在,僵在原地,细细密密的刺痛席卷他的后背,仿佛有针在扎。但徐云峰的气息很熟悉,勾起马杰内心深处那些旖旎的亲密的回忆,于是马杰又习惯若自然地接受这样的亲近。

终于调整到合适的长度,徐云峰心满意足地坐回驾驶座,对拽着绳子还在观察那块玉牌的马杰说:“收进衣服里去,这个无事牌要贴着肉戴的。”

马杰从徐云峰手里断断续续收到过不少礼物,在还不知道那些印着花里胡哨的LOGO的礼物价值几何之前,也曾在某个睡眼朦胧的早晨,随意抓了一件外套出门上工。那天马杰和Peter单独汇报完工作,Peter眼神暧昧,说Magic你还有这种富婆资源的话,可以介绍给我吗。

马杰带着问号回到工位,偷摸在手机上找到做代购的朋友,把外套照片发过去,得到一个令人咂舌的报价。于是那件外套连带着徐云峰送的其它礼物,都被束之高阁,放在马杰那套两房一厅的老破小里。而这块无事牌,徐云峰专门嘱咐要放到衣服里的,坠在胸口,坐实一个马杰不愿外露的秘密。

秘密的存在是为了泄漏,随时可以找个理由交出自己。*

 

马杰因为参加大学的同学聚会,第一次缺席和徐云峰的周五之夜,提前三天就给徐云峰提了请假申请,徐云峰好似没看到。直到周四马杰尽职尽责地提醒,才回一句“地点发我,我过去接你。”言下之意,灵活打卡可以,请假不行。

近年来马杰身边结婚生子的朋友很多,一年能随出去一笔不小的礼金。同学聚会上多的也是拖家带口的,只有马杰一个人孤身前往。马杰的室友靠过来,戏谑地问:“舍长你不会还是母胎solo选手吧?”

马杰一时语塞,室友得寸进尺:“当年你和副班长关系不是挺好的嘛,当时我们都以为你们可以成呢。”

马杰推了推室友,示意打住这个话题:“人家都快要结婚了,这么说不好。”

马杰当然知道副班长对自己有超过同学的期望,但大学的马杰眼里只有绩点和考研,工作之后是绩效和职级,和一个人维持的关系,一直在列表的末尾圈。酒过三巡,坐在另一桌的副班长过来发请帖,一人一张红色罚款单,只有给马杰的插在一束白色的百合花上。人群八卦地起哄,马杰仓促起身,副班长大大方方地把花塞到马杰怀里,对着人群说你们这些起哄的记得包个大一点的红包。

散场时,马杰抱着一束百合花在酒店门口,Magic上身,送喝高了的同学上车。等车的间隙,室友指了指停在不远处的一辆车,让马杰看:“都花这么多钱买车了,都不舍得多花点钱选个顺点的车牌。”

马杰不用看,就猜到室友说的是谁的车。徐云峰招摇的座驾有不少,但车牌号全都平平无奇,既不顺耳更谈不上吉利,像那种几十个随机出现的备选项里随手一指定下的。徐云峰是个实用主义者,对形式化的细枝末节都没什么兴趣。马杰知道这件事,是因为两个人刚搞上不久,鲜少提起工作的徐云峰问他这个小小副组长,到底怎么样才能把公司的会议室名字改了。

众和要国际化,雄心壮志最先体现在公司会议室的名字,董事长授意,所有会议室的名字都改成了天南地北的地名。马杰经常早上洛杉矶对OKR,下午又在新加坡开会。对于马杰他们来说,去地球上某某城市开会,成了一个工作时间无伤大雅,又有点自欺欺人的玩笑。但对真正在西半球东半球来回飞的高管如徐云峰,难免容易产生歧义。

马杰分得清K15和K14孰轻孰重,如实相告:“这是董事长的意思,为了彰显众和出海的决心与毅力!” 徐云峰听完,不屑地评价“假模假式的国际化”。

徐云峰不加掩饰的嫌弃,马杰感觉很新奇。每日西装革履一丝不苟的皮肤下,无意泄漏出来的毫无防备的顽劣和桀骜不驯,让马杰抿嘴偷笑。徐云峰询问的眼神扫过来,马杰又立马收敛起表情,两指朝天以证良心:“我们真的改不了啊徐总!”

副班长几乎是最后离开的,走到马杰面前张开双臂,轻轻地拥抱马杰:“我先走啦,男朋友在前面一点等我,马杰你怎么回去?”

马杰撇嘴,有些发窘,小声说:“我,我朋友来接我。”

那个朋友的车,正很有耐心地开着双闪,存在感拉满。副班长看到了,好像洞悉了一个秘密,了然地点头。马杰沉默不语,因为发现自己很难继续解释或者介绍这个所谓的朋友。下定义很容易,修饰的定语却很难。定义是他和徐云峰确实处在一段关系中,但世间人与人的联系千种万种,因为拥有不同定语,所以一段关系才会变得独一无二。

稳定的,健康的,亲密的,马杰想,完蛋了,他居然正在妄想给这段关系,寻找一个定语。

Notes:

* 化用歌词 “秘密存在是为了泄漏 才找个借口能交出我” ——《荔枝》

Chapter Text

徐云峰其人,拥有无数人理想中的人生轨迹,在年过半百前就已经把手上的钱变成资本,在各种场合来去如风。早年间和前妻好聚好散之后,徐云峰有过几个情人,搞上马杰这样的,与他惯常的选择相去甚远。生意之外,一段关系可以是锦上添花,但不能是安全隐患。搞上窝边草,显然不符合徐云峰的风险评估。但马杰是个很微妙的选项。

空降众和的第一天,徐云峰短暂地被堵在停车场入口。就在那时,他第一次见到马杰。那天是个Casual Friday,众和最喜欢搞的场面上的国际化,马杰穿个黑色卫衣,站在马路边上啃冰棍,一口接一口,泄愤似的,像刚毕业的大学生。徐云峰看到马杰胸前挂着的蓝白工牌,心想原来是实习生在摸鱼。后来徐云峰知道了人事部门有个凭一己之力拉高全部门平均工时的Magic,再后来徐云峰在那个不甚满意的汇报会上见到马杰,终于把三个人组合成一个人。

马杰在会上小心翼翼又战战兢兢,对被Peter拉出来挡枪这件事好似浑然不觉,对部门里的暗流汹涌也毫无感知。一幅任人揉捏的样子,丝毫看不出来会上班时间摸鱼。徐云峰突然就觉得有趣了。所以当马杰被误当成给自己的下马威送到房间的时候,徐云峰没有纠正这个错误。马杰很安全,因为徐云峰在他头顶往上十几层,独享拥有落地窗的办公室。而马杰有一根隐秘的反骨,徐云峰好奇这根橡皮筋到底能延展到什么程度。

脱离了酒精和药效的第一次,马杰颤颤巍巍地叫徐总,在徐云峰鼓励的眼神里,把在自己唇上摩挲的手指纳入口腔里。在徐云峰进入的时候,马杰咬着下唇发出闷哼,手指把身下的床单抓得皱成一团。徐云峰强硬的顶入,恶趣味放慢速度的厮磨,马杰全部照单全收。双眼失去焦距眼角含泪,在徐云峰滚烫的手指擦过他的眼角时,马杰用化成一滩水声音,喊徐云峰。

徐云峰很满意,观察马杰也挺有意思。嘴上一口一个徐总,稍微逼一下,就丢了唯唯诺诺,口不择言地喊徐云峰,再逼急一点,就会别有用心地喊副总。大抵没人喜欢当副的,更没人喜欢时时刻刻被提醒自己是副的,以己推人,所以在公司所有人见到徐云峰都叫徐总。这样的细枝末节对徐云峰无关紧要,马杰这些无意识的弯弯绕绕,剥开徐云峰体面之下,被岁月金钱和地位包装起来的顽劣本性。

 

如果提前几年认识马杰,徐云峰不介意教教马杰,职场上一再退让并不是黄金法则,何况马杰表面上的恭敬,只要稍微撺掇就会无意识地露出棉花下藏着的针。只有Peter那样的蠢人,才会任意摆布马杰,还自以为聪明。

徐云峰周六心血来潮带马杰去吃饭,去的是朋友开的一家私房菜。临时起意,电话打过去,说二十分钟后某某地方等。领导架子一端,强行占用员工休息日得毫无歉意。马杰兴致不高,穿得很休闲很随意,一上车手机就开始弹新信消息,马杰低头鼓捣手机,脸也垮下去。

徐云峰单手打方向盘,余光瞄到马杰对着手机撇嘴,故意问:“今晚没有约人吧?”

马杰语气硬邦邦的,完全失去往时的恭敬:“对啊,在峡谷有约。”徐云峰神色自然,目视前方,假装没注意马杰偷偷看过来的目光。果然,马杰立刻略带讨好地解释:“刚开游戏,刚进去就强退,被队友举报挂机了。”

徐云峰不接话,马杰不敢让话头落在地上:“领导,我们去哪儿呀现在?”

徐云峰脾气很好地回答:“去吃饭。”

朋友新开的私房菜做的潮州菜,就算吃不明白,食材本身的鲜味也能给人镇住。马杰一扫低落,对着一桌子菜筷子不停,徐云峰很快就吃饱了,慢悠悠喝茶,问对面认真吃饭的马杰:“不心疼你的游戏信用分了?”

吃完饭,朋友留他们喝杯茶,这个马杰是真的喝不明白。暴殄天物一样喝了两杯,坐立不安,慢吞吞找了个理由,得到徐云峰点头应许,溜了出去。徐云峰和朋友喝完茶,走到露天的院子里,马杰正在石桌旁,专心致志地围观两个小孩打游戏,丝毫没有把领导晾了半个多小时的自觉。朋友评价,你带来的这个小眼镜还挺好玩的。

如果早几年,徐云峰不介意教教马杰。但是眼下这样,徐云峰觉得,这样也可以吧。

 

徐云峰向来对情人出手阔绰,毕竟钱是最便宜的维持体面的手段。在过去几任那里,还能收到些反馈,比如暗戳戳在朋友圈里秀的高奢,虽然后来徐云峰嫌烦屏蔽了。石头扔进水里都能听个响,到了马杰这里,除了收到轻飘飘的一句谢谢,再无其它。

唯一有一次,某件买手从巴黎买回来的当季新品,团成一团塞在马杰的双肩包里,马杰掏笔记本的时候露出来一部分。徐云峰在等马杰说些什么或者做些什么,比如和自己说很喜欢这件外套,或者套上身让自己看看,结果马杰若无其事地关上背包拉链,抱着笔记本处理临时加塞的工作去了。

比起这些,马杰是便利店促销活动的忠实拥趸。徐云峰开完会,在28层遇到刚坐电梯上来的Amanda,手里拿着一盒哈根达斯。徐云峰眼神鄙夷,用脸问自己的特助为什么吃垃圾。Amanda满不在乎,笑意盈盈的:“在便利店刚好碰到Magic,加一块钱多一件,他就送我啦。”

徐云峰对此持保留态度,转身进办公室前补充道:“你如果想加薪,可以直接告诉我,别消费降级。”

最后真正消费降级的,变成了他徐云峰。在往后很多个商务宴会结束后的晚上,徐云峰都只喝那款马杰买的低糖乌龙茶。唯一被马杰真正接受的,只有那块徐云峰从拍卖会上带回来的无事牌。一根黑色的细绳,在每个Casual Friday,马杰不再穿衬衣打领带的时候露出来。很低调,挂在马杰久不见天日的脖颈上,坠着只有徐云峰知道的秘密,徐云峰非常享受这种感觉。

马杰最后还是知道了这块小小的玉牌价值几何,在某次众和举办的商业聚会上。合作方负责人殷勤地向徐云峰推荐几日后的拍卖会,说听闻徐总几个月前在香港花七位数拍了两件玉器,这场也有几件难得的玉器,值得一看。其实徐云峰对玉器兴趣寥寥,上次不过家里委托去拍一件玉镯,竞拍前晚随意翻图册的间隙,看到无事牌,想到马杰裹着纱布的手,最终拍了两件。

徐云峰对合作方负责人举起酒杯,说游刃有余的场面话。对方也是老油条,听出徐云峰话里话外兴致不高,自然地转移话题,和徐云峰碰杯。徐云峰应下,转头就看到马杰站在离自己不远的地方,Peter正在他旁边念念叨叨,而马杰目光呆滞,左手捂着胸口,一脸马上要窒息的表情,异常精彩。

 

徐云峰终于等来了石头扔进水里的响。人事部门的年度旅游定在新加坡,马杰回来还没着家,就被召唤到市中心的大平层。风尘仆仆的,拖着个半新不旧的行李箱,还是背着那个双肩包,手里提着个墨绿色的纸袋,徐云峰看着纸袋上那个小小的金色Logo无声地挑眉。

第一轮结束的时候,时间尚早。徐云峰洗澡出来,马杰正双手捧着那个纸袋坐在沙发上发呆。感受到徐云峰好整以暇的目光,马杰抿嘴,下了很大的决心,才扭捏地说我在系统里看到您生日快到了,这是从新加坡给您带的礼物。

徐云峰不接,坐到马杰旁边,存在感十足,凑到马杰脑袋旁边, 等马杰主动把盒子掏出来,展示里面的礼物 。打开来是黑水鬼,不好买,要排队,得配货,完全不是马杰经济适用的风格。 徐云峰伸出手,接过马杰递过来的手表, 在手腕上比划,表带太长,要卸掉两格才能戴。

马杰摸摸鼻子,尴尬地找补:“明天我去帮您调一下。”

徐云峰点点头,眼尖地看到袋子里还有一个黑色的盒子。马杰要躲,徐云峰偏要把盒子拿过来看个究竟。帝舵的黑色领潜,倒是表行的配货常客。于是漫不经心地问:“这次又是加多少钱多一件?”

马杰放弃抵抗,全盘托出:“销售说有个客户定了黑水鬼没来取,可以直接提现货,但要我配一支别的。我就想,正好换块表。”

马杰原来的手表还是收到众和Offer的时候咬牙花了大几千买的,戴了这么多年,上面都是斑驳的痕迹。很多次参加众和的招聘会和宣讲会,都被Peter吐槽有损众和的脸面,看到这样的手表,怎么说服应聘的人我们众和待遇优异呢。

徐云峰“噢”了一声,手里还在把玩两块手表,没注意自己语气上扬:“那是还挺幸运的。”

 

徐云峰时常觉得,马杰对各种毫无意义的事情的热衷,到了匪夷所思的地步。对电子游戏里的虚拟信用分是,对便利店里那些薅羊毛的活动也是。

比如天气骤降,铁人如徐云峰也偶感风寒。马杰过来给居家不停工的徐云峰送文件,戴着口罩进门,双手送上文件,立刻退后三米远。

徐云峰不着痕迹地翻了个白眼,声音沙哑没好气:“需要我打电话叫一个消杀队上门吗?”

马杰的声音隐藏在口罩底下,闷闷的:“领导你感冒可以不上班,我不上班要扣全勤的。”

嘴巴被遮盖,反倒让眼睛里认真的情绪一览无余。徐云峰叹口气,摆摆手,继续低头看文件。再抬头的时候,时钟走过六个字,马杰的双肩包还在沙发上摆着,常年不用的厨房里传来声响。方才还戴着口罩的人,口罩摘了挂在手臂上,在灶台前掀起锅盖,一股白烟升起来,染得眼镜上也全是雾气。徐云峰趁着这个马杰视线一片空白的间隙,抢占马杰身边的位置,握住马杰的手腕,然后在马杰慌乱转向自己的瞬间,亲手摘下他的眼镜。

马杰还是感冒了,接徐云峰电话的时候整个人都很低落。徐云峰说早就和你说了,戴口罩没用。马杰带病上工,在工位上头昏脑胀了一天,听到徐云峰的谬论,反骨又露出来,嘟囔着说都怪你徐云峰。

再比如参加同学聚会,马杰会把女同学送的花拿回来。那束花还是带回了大平层,徐云峰在橱柜里找到一个许久不用的空花瓶,让马杰把花插进去:“花挺好的,扔了可惜。”

第二天是周六,徐云峰醒得早,出到客厅,阿姨已经在打扫屋子。徐云峰看了一眼花瓶里还开得很好的百合花,对阿姨说:“一会买一束新的花换上吧。”

阿姨帮徐云峰做家政已经好几年,最开始时鲜花一周一换,后来徐云峰说没必要,就没再放过花。现在接到这样的需求,十分诧异,仔细再确认了一次需求:“徐先生要什么花呢?”

徐云峰刚起床,头发还没抓,用手随意地捋了捋刘海,语气里带上不易察觉的烦躁:“什么都可以,换掉就好。”

又做无谓的事情了,实用主义者徐云峰说完就意识到了。

就好比那张贴在电脑显示器上的“徐总,我去上班了——马杰”便利贴,被他顺手贴在了冰箱门上;以及送给情人的礼物,他从来没有在乎过礼物被如何处理,也无所谓有无回应;还有拍卖会他更习惯电话委托,而不是在现场浪费时间。

Chapter 4

Notes:

对前三章进行了一点微调,错别字什么的,还有一小段话调整的位置,对后续内容整体影响不大

Chapter Text

和徐云峰长时间相处的赠品,是马杰可以根据徐云峰要求见面的频率和见面时的状态,反推白日茶水间里关于公司降本增效或升职加薪的八卦真实度几何。这些东西徐云峰不会主动说,马杰主动问又显得僭越,所以只私下揣度,在Peter向部门公布消息的时候暗爽,运气不错又猜对了。

广进计划实施的可预见性,马杰从部门的季度OKR里就能窥见一二,HC大幅缩减,[email protected]的对外招聘邮箱很久没登陆。而必要性,是徐云峰给马杰发来时间地点的频率大大下降,少有的几个晚上,马杰加完班,到达大平层,徐云峰还在打电话,眉头紧锁。马杰不敢多听,只隐约听到资金和融资的字眼。

广进计划开始,整个公司都像被装上大功率引擎,加速运转。马杰和被优化的员工一对一面谈,有人刚坐下就说自己是肯定要争取2N的,马杰翻翻自己面前已经起皱的A4纸,顾左右而言他,把公司规章制度里某句不起眼的话滚瓜烂熟地挂在嘴边,说不好意思,公司能给到的最大诚意就是N+2了。

那人纠缠了几个来回,最后忿忿不平地签字,怪里怪气地说你们还是人吗,给公司做牛做马,小心点,下一个被优化的就是你们。马杰把签好字的文件收好,面色如常,说未来有机会再合作哈!心里却想,给你2N完不成OKR,才是真的会被裁。

当然也遇到过不依不饶地,最后是Peter过来解决,顺带敲打马杰一顿,把月度绩效奖金都给马杰扣了。马杰失落,去楼下便利店摸鱼,带着Penny和壮两个小尾巴。三个人,加两块钱多两件,多出来的一份让壮消化。

坐在便利店门外的伞下,看着壮无忧无虑往嘴里塞雪糕的脸,身心俱疲的马杰突然觉得真没意思,突然想问为什么。为什么Vivian带着全组跳槽不带他;为什么让他每天在各个部门当行走的黑白无常;为什么他在会谈室里见证人类多样性,损阴德保OKR的时候,还有能人异士可以逆广进而进众和,给他增加提心吊胆的工作量。

马杰在Penny疯狂输出大逆不道之言的背景音里出神,一侧头,看到一辆熟悉的车停在路边。徐云峰的眼风不着痕迹掠过他们三人所在的地方,然后敲敲驾驶座的后背,车子缓慢地驶出了马杰的视线。

 

把错调的事情告诉徐云峰前,马杰刚优化了一个刚进公司没三个月的管培生。管培生嘛,没经历过这种场面,在马杰一连串烂熟于心的话术下,一脸迷茫。在马杰宣判结果之后,问马杰:“那你们把我招进来的时候,何必给我画那么多饼?”

马杰尴尬地清清嗓子,手指缠在一起:“不是不是,只是你的能力在公司不能得到最大发挥,公司能给的赔偿也尽量帮你争取了。”

马杰怎么不知道这笔赔偿背后的意义,应届生的身份没有了,又临近过年,实在不是找工作的好时机。马杰通过校招进入众和的前三个月,每天都在为转正提心吊胆,生怕自己一步踏错,直接提前回家过年。时移事异,攻守互换,马杰倒成了自己当年最害怕的人。

管培生听完马杰的话,拿过桌面上薄薄的一张纸:“算了,你们HR都一样。”

都一样是哪样?马杰沉默地想。管培生沉默地签完字,沉默地起身。马杰如梦初醒,对正要开门出去的管培生说:“我有个朋友,嗯……算是朋友吧,刚跳槽去新公司,我可以问问她最近有没有内推的机会。”

管培生开门的动作愣了愣,转过身礼貌地道谢,然后拒绝了马杰。

管培生的拒绝像一口浊气堵在马杰的胸口,随着电梯上升气压的变化,让他喘不过气。第一次在工作时间走进徐云峰的办公室,才发现空气如此令人窒息。徐云峰在壮的面前平易近人又大公无私,马杰心虚地逃避徐云峰的目光,又在徐云峰翻阅文件时,偷偷抬眼观察。壮读不懂办公室里的空气,马杰看到徐云峰悄悄咬紧后槽牙,露出清晰的下颚线,认知领导情绪的变化。

果然,在抛出一个官方的答复后,徐云峰对壮说,你先出去吧,Magic留一下。

 

两个人的办公室,马杰坐立不安,手指又缠在了一起,等待徐云峰对自己的审判。但徐云峰敛起表情不说话,也在等。沉默变成一场莫名其妙的对峙,先开口的人就会颓势尽显。

徐云峰的耐心先耗尽,拿起手机,接通Amanda,下达指令:“让Thomas现在马上滚过来。”

无形的倒计时悬在头顶,马杰紧张地咽了咽口水。徐云峰深吸了一口气,确认自己的情绪波动回到标准参考线上下,直接明了地问马杰:“你什么时候知道胡建林是被错调进来的?”

徐云峰的语气生硬,马杰内心的安全警报拉响,头低下去:“就……最近刚知道的。”毕竟被调进来也没多久,严格来说,第一天就知道了,侥幸来说也能算最近吧。

徐云峰领导当惯了,无法忍受这种模糊不清,且真实性明显缺失的答案:“你天天和胡建林还有那个外包混在一起,你告诉我你是最近才知道的?你知道你这样做,对广进计划产生了多大的影响吗?”

又是广进计划。马杰原本还在对自己真假参半的回答心虚,有一点内疚。但现在这些天旁观的绝望、痛恨、不安、雀跃……压在心头,重重的一团,还有早上管培生拒绝自己时候带着的失望。

马杰抿嘴,被迫接受的所有情绪在心头翻滚,棉花里包着的针露出来,完全忘了是工作时间,而徐云峰是以上级的身份在和自己说话:“Thomas是您的人,您的人收受贿赂要把人调进来,Peter也是您的人,您的人自己弄错了简历。我告不告诉你,是这件事的核心问题吗?”

徐云峰怒极反笑,不自觉舔后槽牙:“马杰,你也是我的人。”

相似的陈述句,唤起马杰对那个阴差阳错的夜晚的回忆。在工作场合想起这些很诡异,也很不堪,于是马杰沉默。

徐云峰佯装平静,但下颚紧绷:“我现在没时间,今晚再说。”

呼应着徐云峰,Amanda敲门,在门外说徐总,Thomas已经到了。徐云峰不回答,Amanda的脚步声很快消失在门外。

然后马杰干巴巴地开口:“今晚不行,晚上还有两个裁员面谈。”

徐云峰冷笑一声,怒火继续中烧,说出口的话也淬了毒: “不干活的不一定会被裁,不听话当刺头的才会被裁,你知道的吧Magic?”

“那徐总您优化我吧,广进计划在总部还有大概30个名额。”

硬邦邦的语气,没有什么表情的脸,让徐云峰的太阳穴突突地疼。

一部分是因为马杰竟然把Thomas和Peter这样的蠢货划到他徐云峰的势力范围里,一部分是马杰居然瞒自己了这么久,甚至为了一个调错的员工这样和自己说话。于是五分钟后,徐云峰丧失理智和冷静,把那沓资料直接摔在Thomas身上。

 

那天之后,徐云峰和马杰没再见过面,单独的那种。只有一个晚上,徐云峰在一场商务晚宴结束后,接到了马杰的语音电话。

马杰鲜少主动联系徐云峰,为数不多的几次都是为了请假,事无巨细地写出理由,申请缺席他们都很习惯的夜晚。包括但不限于有PPT要赶,家里亲戚来了要当地陪,还有参加大学的同学聚会。这种时候,徐云峰会发挥高层过人的管理天赋,帮马杰安排好新的行程,然后马杰就会逆来顺受地说好的徐总。

任由手机响了十几秒,引得副驾上的Amanda有些好奇地从后视镜往后看,徐云峰才接起电话。电话的那头很嘈杂,徐云峰在喧闹的环境音里分辨出马杰沉重的呼吸声。徐云峰不说话,想听听看这次马杰又有什么理由。

但通过听筒先传过来的,是一个女声,嬉笑着说,快马杰,这杯还是你的!然后是窸窸窣窣的声音,马杰嘟嘟囔囔,说再喝……再喝的话,明天起不来上班了。那个女声又来了,这次很强硬地嚷嚷,说马杰你当我跟你闹呢?快点干了这杯忘了他!马杰听上去很痛苦地哼唧,接着是很清脆的碰杯声。

徐云峰都能想象出那副窝囊又委屈的样子,同样是酒局,徐云峰为了融资尽职尽责,马杰却在城市的某一个角落,很潇洒地被起哄忘了自己。徐云峰的无名火一下子又燃起来,准备了一串冷嘲热讽,语音电话的挂断声,却在他想要开口的前一步响起。

 

再见面的时候,就是年会那天晚上了。徐云峰在台下,抬眼看台上的马杰。马杰的动作僵硬,眼神闪躲,却还是完整地唱到了最后。徐云峰的右手搭在左手腕上,衣袖下是马杰从新加坡带回来的那块表。本该是怒不可遏的时刻,徐云峰诡异地想起自己容许这个错误发生的起点。那根橡皮筋断了,直直绷到了他徐云峰脸上。

配合调查是耗费了几天时间,董事长借刀杀人的事,如果不是胡建林错调和马杰那三人组演了这么一出,会更体面些。调查结束的那天,徐云峰的几个老友起哄要给他庆祝一下,其实不过是难得看徐云峰吃瘪,找个由头无关痛痒地消遣一下。

去的还是那一家潮汕私房菜,入座之前几位还煞有介事地在院子里折柚子叶,要给徐云峰去去晦气。做律师的朋友说,嗯不错,全身而退,以后重新做个人吧,至少有个人样。私房菜的老板正忙着用柚子叶沾水,长叹一声:“上次他带小眼镜来吃饭的时候挺有人样的啊,噢小眼镜就是舞台上那个你们知道吧?徐总只是没人性,你不要乱讲。”

徐云峰封建迷信活动保持向来的兴趣缺缺,心不在焉地一边听一边摆弄手机。那天在江边,他问马杰懂不懂人性。江风把马杰的头发吹得凌乱,声音也是,颤颤巍巍地回道:“徐总你懂人性,你就可以没人性不相信人性吗?”说话间,马杰的右手捂在胸口,徐云峰知道衬衣领带下面那里有什么,马杰只要轻轻一扯,就能扯断那条黑绳。

手机刚拿回来没多久,开了机一堆信息涌进来,新消息提醒占满整个屏幕。徐云峰一条条往下翻,在快要沉底的位置发现马杰熟悉的头像。点进去,显示三天前马杰撤回了三条信息。再往上,最后的记录是那通没头没尾的语音电话。

春节假期过后没几天,徐云峰低调回归众和,距离马杰连升两级成为K10不过一个多月。而坐回办公室的第一天,徐云峰收到了马杰的离职申请。OA系统里简单明了的表格,徐云峰点开,敷衍地划到底,已读不回,已读不做任何回应。

徐云峰从不自诩自己有人性,但看来有人也不逞多让。

Chapter Text

辞职的念头偶尔出现在马杰的脑海里,也不是一天两天了,但总是缺一个契机。

很难过的工作日,怒做三张Excel表格都无法平静心情的时候,马杰就会去买彩票,借此维持一种微弱的希望,希望自己可以第二天醒来就摆脱这屎一样的工作和生活。广进计划开始之后,马杰买彩票的频率大大上升,Penny偶然看到那些皱皱巴巴的废纸,语重心长地说如果热衷慈善事业,不如资助来我的演艺梦想,回报率估计还高些。

马杰早就猜到徐云峰可以全身而退,在站上舞台之前就已经猜到,一首歌的时间大概无法改变什么。标准件厂那样的蠢事,完全不像是徐云峰的手笔。如果整件事让徐云峰来做,马杰相信就算他把标准件厂先斩后奏贱卖了,壮这样的还能对他感恩戴德帮他数钱。

而马杰比总部的绝大多数人都更早知道徐云峰会归位,不是靠猜,是因为公司的新组织架构图,都是由马杰这位新晋K10制作和审核的。徐云峰三个字下面,长出一个全新的海外业务部门。一张图,让马杰在加班结束后,赶在彩票店关门前,又去买了一张。

有一段时间马杰对草缸和海水缸很感兴趣,兴致勃勃地看教程做笔记,也买了各种设备回来实践。最后因为工作太忙,实在没时间照看,小小的一个草缸爆了几次藻,只能放弃。所有设备的归宿变成在老破小的客厅角落积灰,而马杰只能用碎片时间看看视频解馋。偶然被徐云峰看到,随口问起,马杰立刻分享欲爆发,高频率输出自己的理论知识。徐云峰在他喋喋不休的间隙吻他,贴着他的嘴角轻声说,这么喜欢,下次给你也搞个海水缸。

海水缸的设备多,生物贵,照顾起来更麻烦,说起来是完全不符合社畜的生存现状。马杰有很多理由驳斥徐云峰这个突如其来的提议,却毫不怀疑实现这样的想法,对徐云峰来说易如反掌。于是马杰只能红着耳朵,接受徐云峰更进一步的亲吻。

徐云峰是早就拿到那张头奖彩票的人。

马杰那些维护世界平稳运行的小把戏,因为和徐云峰一起花费的时间,统统作废。

 

考虑离职的时间很长,但决定离职的时间很短。

马杰趁春节假期,和大学室友谈好了跳槽的事。室友创业几年,发展得不错,这几年公司规模加速扩张,正好缺一个人事总监,于是乎找上了马杰。室友的诚意很足,听说马杰刚升职,爽快地说虽然福利比不上,但薪资可以按你们众和K10的水平来谈。对于马杰年会上的表现,室友更是赞赏有佳,说我们公司很多人都觉得干得好哇!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马杰离职。结果OA系统里的离职申请,显示已读三天,状态缺还在等待审批。也怪突然晋升K10的马杰,忽略了一朝入主Peter原来的办公室以及Thomas被送进去之后,他再走审批,中间直接省去两环,离职申请直接到了徐云峰那里,也就卡在了徐云峰那里。

等待审批那几天,马杰大大小小的会上见过徐云峰不少次。年会后,众和人事动荡,K14班师回朝继续力挽狂澜大业,唯一不同的是,马杰在会议室大圆桌旁捞到了一个位置。徐云峰思路清晰地在主位上发号施令,马杰用低头狂记笔记逃避目光相接,却能感受到徐云峰的眼神,很短暂地停留在自己身上。

马杰想问这审批到底要等多久,但马杰不敢问,只敢加班后约已经逃离众和总部的Penny和壮在街边大排档大倒苦水。免费吃夜宵还能随意骂请客的人,Penny很喜欢。而壮,壮对吃饭很感兴趣。马杰喝了两杯,变得絮絮叨叨,说徐总一直已读不回我能怎么办呢。

Penny对这样的牢骚嗤之以鼻,说“我一个外包都比你懂劳动法,提了离职,管他徐云峰审不审批呢,到了30天自动走人。”

马杰沉默,虽然两杯离他的酒量还远得很,但脑子已经进入低速运转。Penny看到他愣愣的表情,很嫌弃地“啧”了两声。如果不是上次因为广进计划,马杰找他俩喝酒,中途错拨了一个语音电话,Penny还不知道马杰那些见不得人的事。

Penny说马杰你这种心态就叫下贱。马杰答你不知道,徐云峰这样的人根本不需要做什么,只是站在面前,就像下冰雹一下,直接把你内心辛辛苦苦构建起的世界砸个对穿。

壮不懂这莫名其妙的比喻,好奇的眼神在马杰和Penny之间流转。Penny翻了个白眼,用更加直白且通俗的描述翻译马杰的胡话:“意思就是,徐云峰不仅让马杰在生理上爽了,还让马杰的脑子也高潮了。爽完他又害怕了,你说他是不是贱?”

马杰把头埋进双臂,企图逃避Penny那张嘴。但Penny很显然不打算放过他,一顿输出,叫鸵鸟一样的马杰抬头。马杰迟疑着抬起头,发现原本放在桌上的手机举在Penny手里,屏幕正对着自己,Face ID解锁成功的动画丝滑出现。

在马杰反应过来前,徐云峰的声音已经透过扬声器传过来,在烧烤店嘈杂的背景音里很清晰。徐云峰说马杰,然后沉默。马杰感觉自己的眼眶发热,倔强地咬住下唇不说话。

Penny中气十足地对着电话说,徐云峰,Magic要和你谈离职的事。

 

等徐云峰来的时间里,马杰又灌了自己两杯。不至于醉,就是微醺的状态,足够他在徐云峰出现的时候,全凭本能,亦步亦趋地跟在徐云峰后面。连Penny对着徐云峰大放阙词,说“未来24小时,如果我收不到任何马杰的消息,我就报警抓你。”都没觉得不妥。

跟着徐云峰上了车,封闭的空间里全是马杰熟悉的气息。徐云峰沉声让司机开车,听不出喜怒哀乐,也从未看过缩在车窗旁的马杰一眼。马杰的鸵鸟精神一以贯之,歪头装睡,竟是真的睡了过去。再睁眼的时候,车停在一幢别墅前,车里只剩他和徐云峰。徐云峰坐在旁边,就只是安静地坐着,很认真地在等马杰醒来。

马杰眨眨眼,心虚地坐直身子,飞快地扫了一眼窗外,没有任何可以让马杰辨别自己身在何处的地标。领导不说,马杰只能发挥社畜本性主动问,就是声音有些抖。徐云峰嗤笑一声,说现在不是你刚才装睡的时候了?

不等马杰回答,徐云峰开门下了车,马杰抱着双肩包,脚步虚浮,跟着徐云峰下车。在徐云峰打开别墅大门的那一刻,马杰就明白了徐云峰为什么带自己来这里。

一楼客厅里,巨大的海水缸像一副色彩斑斓的画。客厅的主灯没开,鱼缸上有一盏幽幽的蓝光,各种珊瑚在昏暗的客厅里发出五颜六色的光。马杰的嘴张开又合上,说不出话,被眼前的场景吸引全部注意力。

而始作俑者在马杰身边神色自若,说你今天抓紧多看看。然后在马杰疑惑的眼神里,徐云峰勾起嘴角,微笑的弧度很残忍,顽劣得不加掩饰:“过几天准备找人来砸了,看着碍眼。”

马杰倒吸一口凉气。满满一缸海洋生物,随着水波飘摇,不是花了很多钱,就是花了很多心思。更有可能兼而有之,到了徐云峰嘴里,却随意得像过去那些只有时间和地点的信息,真是暴殄天物。

马杰舔舔嘴唇,借方才的酒壮胆问为什么,藏在心里的话也冒出来:“你不心疼这些珊瑚,我还心疼你的钱呢。”

徐云峰很轻蔑地笑了,笑声在偌大的客厅里很刺耳,一字一句,咬牙切齿地说:“马杰,你该心疼的是我的钱吗?”

 

马杰借着晦涩的光线看徐云峰。虽然他早就知道,徐云峰的头发比之前短了一些,鬓角修剪得凌厉,额前的头发依旧一丝不苟,但那缕银发的面积比早前更大。虽然他早就知道,徐云峰还穿着万年不变的高定西装,但从背后看过去,外套上新起的衣服褶皱,是变得消瘦的暗喻。但当马杰在年会后第一次,很认真地看徐云峰,才发现他双眼里的红血丝。

大概该说一句很抱歉的,但马杰的勇气只够把这些话说出口一次,藏在徐云峰看不到的那几条已撤回的微信消息里。

剩下的为数不多的勇气,只够马杰在徐云峰面前趑趄不前,嘴巴抿成一条直线,沉默着红了眼眶。徐云峰用很讽刺的语气,说你有什么好哭的。马杰的眼角变得鲜红,在徐云峰的奚落里,很执拗地死死咬住嘴唇,直到下唇发白,身子因为要忍住眼泪而微微发抖。

徐云峰的手扶上马杰的后颈,让马杰颤抖得更厉害但也无处可逃,态度强硬又不讲道理:“不准哭!”

马杰的眼泪应声落下,徐云峰就在一小片海洋面前吻马杰。借着珊瑚的光亮,光怪陆离的颜色映在两个人的脸上,唇齿之间尝到带着苦涩的咸,亲吻也仿佛染上海洋的味道。马杰的衬衣被强硬地掀开,徐云峰吻过他心脏的位置,很温柔地拨弄那块早已沾染上马杰的温度和气息的无事牌。

在最后,徐云峰贴着马杰的双唇问,你为什么要离职。马杰沉溺在一场秘密梦境,像是呓语但眼神清明。

“我想要一个新开始。”他说。

凌晨时分开始下雨,马杰陷入沉睡的时刻,徐云峰通过了他的离职申请。马杰职业病,24小时保持开机且震动响铃,离职申请通过,手机立刻提醒。马杰不安地翻身,徐云峰拍拍身旁人的后背,低声说没事你继续睡。马杰迷迷糊糊地被安抚了,条件反射般往徐云峰的方向靠。

窗外的雨声渐渐变大,徐云峰想起某个挂暴雨预警的晚上。他被堵在车流中寸步难行,到达的时间比和马杰约定的晚了两个多小时,马杰坐在大堂的沙发上,裤脚上被雨水浸湿的痕迹还没干。看到徐云峰,原本百无聊赖的马杰,眼睛一下子亮起来。也是那一天,徐云峰在大平层的门锁上录入了马杰的指纹。

Chapter 6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Free期自由的灵魂,Penny睡到快十一点,醒来第一时间摸手机,在三个人的群里看到马杰几小时前发来的喜报。显示审批通过的截图,离职时间是在马杰提交申请的正好一个月。Penny会周公的时候,壮已经给马杰送上了滔滔不绝的恭喜和祝福,马杰除了一句谢谢你还有Penny,下次再请你们吃饭!其它全都是用表情包在敷衍。

Penny随手挑了个祝贺的表情包,随即在群里扔下炸弹:“那么代价是什么呢?”

马杰过了十几分钟,发了个黄豆汗的表情,说自己在忙晚点细说。马杰也不是在逃避,是真的忙得不行。什么写写交接文档,喝喝散伙奶茶,收拾收拾工位,就能摸鱼等last day,不存在的。一切的源头,还是要归咎到徐云峰身上。

马杰在陌生的房间醒来,陌生的床却带着他熟悉的气息。磨蹭到客厅,徐云峰已经坐在餐桌旁,端着咖啡看报纸,很微妙的昨日重现。徐云峰听到动静头也不抬,慢条斯理地说,你的离职申请我批了,你离职前,我需要你帮我把海外业务部门的团队搭起来。

马杰惊觉,和自己说话的,是徐云峰徐总。

于是乎,离职日期变成了DDL。新部门的人员架构从零开始,马杰每天被时间追着跑,任劳任怨地在内部协调调岗,新的HC也挂出去。徐云峰还是会找马杰,不是在私人微信里,而是公式化和流程化地在办公软件里询问进度,在马杰提出可以汇报阶段成果时,让Amanda预定会议室。

除了马杰还是K7时,在会议室里的一瞥,这是他和徐云峰第一次在职场直接面对面。要怎么形容工作状态的徐云峰呢?对于人员架构的想法和需求,提前发到了马杰的邮箱,简洁明了,需求清晰;听马杰汇报进度不记笔记,也能很准确地抓住关键点提问,不太输出观点,却能给到有用的建议;最后在马杰很委婉地用赘余的语句,表达某些内部候选人介怀年会的事,加入新部门的意愿可能不是很高的时候,徐云峰游刃有余地说:“马杰,这就是你比我有优势的地方。”

精准高效还很高明,是马杰理想中的业务能力过硬的领导。再去和那些候选人沟通,马杰很自然地摆出自己年会后也没被优化的事,佐证徐云峰也不是那么坏。

 

马杰要离职的事,部门外的人知道的少,部门内几乎是人人都知道的事。人心散了不好带,马杰承担了大部分的工作,忙得脚不沾地,面试和面谈到话都说不出来,直接在办公室门口贴了张纸,写“已失声,有事打字”。

马杰送资料回来,同事急匆匆和他说刚才徐总来了你不在,他去你办公室里拿了份文件。马杰哑着嗓子勉强应了句我知道,他和我说了。走进办公室,才发现徐云峰不只拿走文件,还在桌面上的便利贴赐了字,不署名,只写“东西我拿走了”,就是字的风格和徐云峰的高调张狂如出一辙。

下午刚上班,Amanda领着几个人,手里抬着几个纸箱到了人事部门那一层,说最近忙新部门的事,大家都辛苦了,给大家准备了下午茶。那规格和食物的丰富程度,是众和食堂没得比的。总部的人都知道,见Amanda如见徐云峰,虽然Amanda没说,但是谁的手笔不言自明。

马杰在沸腾的人群外,Amanda悄悄过来把一份单独打包的递给他,指指他办公室门口那张纸:“专门给你点了个降火的。”

这样还不算完,下午茶一周三次,连续送了两周。大概是拿人手短,随后的工作开展起来效率高了很多。Amanda还在部门大群里通知,Jeffery总批了一笔特殊的团建经费,感谢大家对海外业务部门的支持。马杰看着屏幕上不停往上刷的表情包,默默揉脸。

真是要死,马杰想。

 

离职那一周的周一,马杰最后一次给徐云峰汇报工作。这次没有麻烦Amanda订会议室,直接就在徐云峰的办公室,单独的、面对面的。离职前的时间,不够马杰把整个部门的人员配置全部弄好,一些细节还需要后续跟进。马杰事无巨细,一一都说了,说得口干舌燥,徐云峰体贴地在办公桌后面给他倒茶,说交接文档你也发Amanda一份。

马杰双手接过茶杯,润润嗓子,舔了舔嘴唇,忐忑地向徐云峰提出邀请,邀请徐云峰参加周三的人事部门聚餐暨马杰离职的散伙饭,当然主要还是庆祝新部门的人事工作取得了阶段性进展,最重要的,用的经费还是Jeffery总特批的那一笔。

徐云峰正在翻看文件的动作一顿,面带遗憾地婉拒了:“我明天要出差,周五才回来,Magic总你不知道吗?”

马杰因为这个称呼脸颊发热,心说我怎么可能知道,你们K14日程按分钟算,办公软件里你的日历权限我也没有啊!徐云峰合起文件夹,不紧不慢,演恍然大悟:“噢,我给你开了日历权限,忘了和你同步了。”

马杰连忙点开软件,在日历里选择Jeffery Xu。添加成功,日历上出现无数个小格子,填满屏幕。马杰一下子又愧疚了,嗫嚅地说徐总我们可以改时间的,之前没确定您的行程很抱歉。

徐云峰摸着下巴,不接马杰的愧疚和抱歉:“你哪天last day?”

“这周五。”

“周五晚上,就我和你。Magic总不会吃一顿饭的机会都不给我吧?”

马杰按电梯下楼,脑海里还是徐云峰那张意味深长又不容拒绝的脸。好聚好散吧,马杰又想。

 

周五,又一个C众和平平无奇的Casual Friday,马杰的last day。快到下班时间,徐云峰的微信来了:这是马杰提离职后,私人号第一次收到徐云峰的信息。简单的时间地点,让马杰一小时后下楼,是马杰非常熟悉的语气。

马杰出现得准时,还是背双肩包,手里提个袋子,从访客专用的闸口出来。徐云峰远远看到马杰身上套着的宽松卫衣,拿出手机,取消原本的餐厅预定。马杰坐上副驾驶,徐云峰才看清是个奶茶店的外卖打包袋。徐云峰挑挑眉,马杰都没来得及问前领导好,就先解释办公室里还剩一些个人物品,实在找不到别的袋子来装。

这回徐云峰穿了一套马杰没见过的双排扣西装,等红灯的间隙,从遮阳板拿下一副金丝眼镜,架上鼻梁,一副下一秒就要去金融界大杀四方的样子。马杰内心吐槽真的装,又忍不住悄悄观察专心开车的徐云峰。

还是去了徐云峰之前带他去过的那家私房菜,老板显然和马杰抱有相同想法,语气夸张地问徐云峰你是来吃饭还是来收购我的餐厅?进了包厢,徐云峰从善如流地脱下外套,马杰伸出手接过,听到徐云峰低低的笑声,才反应过来。马杰还没想好last day之后如何与徐云峰相处,眼下这顿饭,就有些尴尬了。

但埋头专心干饭这个方法也行不通,因为马杰遵循部门传统,下午给整个部门买了奶茶,一杯下去根本不饿,吃了几口,筷子就变得心不在焉。但是徐云峰神态自若,筷子用得优雅,马杰只能陪着。

在马杰囫囵吞枣似的喝了好几杯茶水之后,徐云峰终于放下筷子,开玩笑似的问马杰,你现在还觉得我没人性吗?

 

江边的夜风仿佛刮到包厢里,也可能心中那个准备离职后去补的洞里吹来的风。马杰背后一凉,脸上下意识地就堆满了客套的笑,说怎么会,徐总您一直都是我司,啊不对贵公司的定海神针呀……眼看徐云峰的脸色一点点黑下去,马杰说话的声音也越来越小。

曾经在茶水间里,马杰听过无数个关于徐云峰的标签,千言万语,汇聚成一个让社畜恨得牙痒痒又忍不住向往的,理想的具象。

徐云峰松松领带,看马杰怔住的表情,猜到这个人的思绪不知道又飞到哪里去了,于是将问题简化:“我送你的那块无事牌怎么还戴着?”

卫衣宽大的领子,遮不住脖子上的黑绳。马杰思绪回笼,忸怩不安地避开徐云峰的目光,拿起筷子,戳骨碟里吃剩的小半块甜点,嘟囔:“我没有那种把二线城市一套三居室丢进水里的习惯。”

徐云峰被这个答案取悦了,就一点点不是很多,明知故问:“这么心疼我的钱呀?”

又来了!马杰内心呐喊,我心疼的是钱这个东西本身,不是谁谁谁的钱好吗!比起茶水间里的花里胡哨的标签,马杰阴差阳错地先窥见徐云峰西装之下顽劣、无赖还有恶趣味。然后在离职的倒计时里,发现只要徐云峰想,很轻易就能拿满分。马杰幡然醒悟,徐云峰要吃这顿饭,根本不是当散伙饭来吃的。

徐云峰也不介意马杰重启的鸵鸟战术,很有耐心地继续道:“别墅里那个海水缸,还缺几条鱼,过几天我们一起去挑几条。”

语气平淡又笃定,好似再给马杰发一份新的无法拒绝的Offer。马杰愣住,手指在桌下交叉,许久才慢吞吞道:“下周我就入职新公司了,估计会很忙,没时间。”

徐云峰用手托着下巴,嘴角勾起来,带着笑意但说出口的话很强硬,说好,我再明确一下我的需求。

“我要出现在你的新开始里。”他说。

 

马杰脑袋是懵的,跟着徐云峰走出包厢时,对老板热情的招呼都视而不见。马杰应该拒绝徐云峰送自己回家的邀请的,毕竟方才在包厢里,在马杰当机的表情里,徐云峰抬起手腕看表,给了自己考虑的时间。但顺从的习惯早已深埋心底,跟着徐云峰都快走到停车场了,才反应过来。

一路的沉默很尴尬,便利店出现在路边,是马杰最及时的避难所。马杰停下脚步,对面带疑惑的徐云峰说:“徐总,我去买个喝的,您要不先回去吧,别耽误正事。”

徐云峰挑眉,原本插兜的双手拿出来,很自然地拿过马杰手里拎着的外卖袋,幽幽道:“你去买吧,我在这里等你。”

马杰抿抿嘴,不管三七二十一,逃进便利店,魂不守舍地从冰柜里拿了瓶饮料,庆幸排队结账的队伍很长。在遥远的少年时代,马杰曾幻想未来伴侣的样子,只是对理想伴侣的盼望早已被日常琐碎磨平,在马杰清晰认识到自己只是普通人的时刻,就不再妄想自己一段稳定的亲密的关系。同学聚会后,是马杰第一次对这样的关系产生渴望,但他还没有自大到自己足够幸运可以拥有。

马杰站在结账队伍的末尾往外看,徐云峰的西装外套挂在臂弯,衬衣的衣袖卷起来露出小臂,手里提着个奶茶的外卖袋。非常格格不入的搭配,马杰丝毫不怀疑松垮挂在徐云峰脖子上的领带,比外卖袋里装的所有东西都值钱。

 

这样充满违和感的画面,马杰还见过一次。某个飘雪的冬日,马杰在晚上快十一点接到Amanda的电话,让马杰去某某酒店接人,说徐云峰喝多了但自己实在走不开。马杰按着地址找过去,地面上已经积了一层薄薄的雪,日复一日众星环绕的徐总,独自一人坐在酒店门外的花坛边上,长大衣敞开着,露出内里黑色的西装。马杰走近,发现徐云峰的头顶上,银发夹杂着雪花,不分彼此。

马杰低头问徐总,您怎么不在里面呆着,外面太冷了。徐云峰抬头,眼神因为酒精不似平时锐利,说话的速度也变慢,只说不喜欢,那帮老不死的一个个都灌我。马杰好奇,能被徐云峰叫老不死的,那都得多大岁数了,还能把徐云峰灌趴下呢。但当务之急是把徐云峰弄回去,马杰伸手去扶,结果被徐云峰搂住腰,冰凉的手溜进马杰短款羽绒服,还有下面叠穿的摇粒绒卫衣和羽绒背心,隔着一层薄薄的衬衣,冻得马杰一哆嗦。徐云峰喝多了劲也不小,扣住马杰的腰,前额上落的雪都蹭在马杰的羽绒服上,闷声闷气地说我要喝那个低糖乌龙。

徐云峰提着外卖袋站在路灯下的样子,让马杰莫名想起那个冬夜。那个徐云峰剥开华丽外壳,不小心让一丝真实溜出来的冬夜。那个虽然风吹雪,马杰心里一直风声呼啸的空洞突然安静下来的夜晚。

 

排队的队伍继续往前,一个很年轻的男孩停在徐云峰的面前,不知道说了什么,掏出手机递给徐云峰。徐云峰原本放松的背脊又挺起来,压迫感很强的样子,指指便利店。马杰有一种预感,他是在指自己。马杰把手里的饮料放在台上,眼睛和注意力还集中在窗外。男孩大概还想说什么,被徐云峰抬起手制止了,离开的步伐很沮丧。

店员动作熟练,收银枪一滴,问马杰:“这个低糖乌龙这周搞活动,加一块钱多一件,要多带一件吗?”

马杰看了一眼窗外站着的徐云峰,眉眼被灯光渲染,都显得温柔了一些。察觉到马杰的目光,徐云峰递给他一个询问的眼神。

马杰转头对正在等待的店员说,“嗯嗯,我要两瓶。”

妈耶好运,马杰想。

Notes:

完结啦!非常感谢大家的kudos和评论,希望这个故事大家看得还算愉快!
也希望大家喜欢我流徐马~鞠躬!
ps.请不要犹豫地把评论砸向我嘿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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