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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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王自己都记不清是什么时候开始记住“欧趴”这个名字的。
明明他俩一个在西萌,一个在东萌,平常面都见不着一回。
也许,是听到太多人在自己耳边喋喋不休东萌那位疗愈系“短命天才”的事迹:身患绝症,被“剥夺”了正常使用魔法的权力,但小小年纪,却展现出看超强的魔药天赋。
“而且,他长得特别漂亮!”
漂亮?
在焰王的认知里,“漂亮”这个词,可不是拿来形容男生的。
“我听说,他的脾气很古怪,整天一副生人勿近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全世界人都欠了他几百万似的。”
“但他可以把我最不擅长的魔药学早早掌握了个透彻……我好羡慕呜呜呜……”
魔法练习课的课间,两个女生坐在角落小声讨论着欧趴的事情,焰王路过她们身边的瞬间,她们下意识闭上了嘴,默默退到一边,生怕不小心惹到了他。
他把方才那两个女生的对话听了个清清楚楚。
原来欧趴是这样的“何方神圣”。他想。
不过,那时候的焰王对欧趴一点兴趣都没有。
一个没有攻击魔法的疗愈系学生,还是个弱柳扶风的病秧子,他不屑于把这样的人当作自己的对手。
直到几个月后,西萌校长,也是他的养父——欧斯盖达亲自找到了他。
“焰王,你真的不想去人类世界?”
一提到这个,焰王就来气。
“西萌优秀的学生数不胜数,为什么偏偏挑中我去人类世界做交换生?”
从小到大,即使他从别人口中没少听说过那颗遥远的蓝色星球,但他一点都不向往在那儿的生活。人类不会魔法,生命力很脆弱,就像一株随风倒的墙头草,轻轻一折,就能被掰断。
他可是掌握着自然系中最强大的火魔法的焰王,怎么可能会与人类这样的物种同吃同住,还要一起学习呢?
然而欧斯校长却用力拍了拍他的肩。
“暗黑大帝被打败了,宇宙恢复和平,眼下最重要的问题,就是夸克族该如何与人类打好关系,和平共处——虽然我们拥有魔法,但这并不意味着我们就高人一等。”
“我决定与东萌一起,派出一批学生去到人类世界参观学习,是我们夸克族主动向人类伸出的第一支橄榄枝,意义十分重大。”
“你还年轻,我希望你可以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这次去地球的机会非常难得,好好把握它。”
最后焰王还是没经住欧斯校长的劝说,在交换生协议上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地球。
原来那颗蓝色星球,是有专属于它的称呼的。
“在那儿,也许你会见到很多你未曾见过的人和事物。放心去吧。”
的确。
人类世界里,有很多他从没见过的东西,譬如他现在乘坐的这个名为“火车”的交通工具。而在夸克星球,所有公共交通运行的原理是传送,无需担心花费太多时间往返两地。
头一次脱下萌学园校服,穿上便服这么长时间,他总感觉有些不自在,却又说不出具体哪儿不自在。
车窗外,天际线,绿山,蓝水,夹杂在其中的零星住宅建筑,像受到了某种召唤般朝着身后疾驰而去;车厢里人来人往,宁静与嘈杂仅隔着一层薄薄的铁皮。吸烟区传来打火机的咔哒声,餐车车轮滚过地面,乘务员小声提醒着乘客不要大声外放视频……焰王本就不喜欢这些没有意义的市井声音,一个小孩哥尖叫着跑过他身旁,弄得他更加烦躁了。
这份烦躁,直到他踏入交换生所在的人类学校的宿舍楼,才稍微被平复一点。
“这里就是你的寝室。”
负责迎新的一位男老师把焰王领到一扇紧闭的门前,抬手敲了敲门。
“请问可以进来吗?”
老师话音未落,发现宿舍门被自己敲门的动作推开了一条缝。
门没锁。
“啊,请进吧。”老师尴尬笑笑。
标准的三人间,内部装潢都和萌学园宿舍一模一样,男老师替焰王把行李箱推进房里后便匆匆离开,还替他们关好了门。
这间宿舍里并不只有焰王他一个人在。离他不远的公共书桌上,伏着一个清瘦的背影。
焰王不着急收拾自己的东西,反倒一屁股坐上离自己最近的空床铺,悄悄上下打量着这位“陌生”的室友:一身一尘不染的白衬衫,浅栗色头发,暖色台灯灯光沿着他的身形,描绘出一圈柔和反光。
“……”
从他进门开始到现在,这位室友丝毫没有要和自己打招呼的意思,仿佛把自己当成了空气一般。
当然,他自己也懒得主动与对方打招呼问候,最后干脆自顾自地整理床位去了。
“咔哒。”
不过多时,书桌前的青年把桌上的沙漏倒放,拉开椅子,起身离开了宿舍。
焰王正愁欧斯校长送给自己的小木偶该放到哪儿,一背身,却瞥到白衬衫青年转瞬即逝的侧脸。
翠绿色的眼睛。
像极了白银盘里的青螺。
不知为何,他只注意……不,是记住了那双眼睛。
那是一抹足以惊艳所有人的绿,是万水千山都无法比拟得上的颜色。
沙漏里的白色细砂缓缓落下,羽毛笔夹在书页之中,一旁的玻璃杯里装着焰王叫不出名字的淡蓝液体。
他看到杯口还残留着些许蓝色水渍。
耐不住好奇心,焰王瞟了一眼书的封面——和魔药学有关。
好吧。
他最不擅长的学科就是魔药学,每次期末考核,如果魔药学老师不给自己海底捞一把,他早就不知道重修这门课多少回了。
“等等,魔药?”
焰王差点弄掉手里的小木偶。
他连忙看了一眼书的作者署名,“欧趴”两个字赫然横陈在眼前。
“啊??”
一个不小心,小木偶应声落地,可把他心疼得不行。
“磷火幽冥!”
深夜,翻来覆去睡不着的焰王干脆爬起床,套上校服,摸黑去了魔法练习场。
为了迎接萌学园交换生的到来,学校大动干戈修建了新的魔法练习场等一系列配套基础设施,还在生活学习等各个方面做足了准备工作。
这是目前焰王唯一感到欣慰的地方。
人类世界的气候和饮食让他深感不适应,使出的魔法不是强到差点失控,就是弱得无法点燃一根蜡烛。练到最后,满头大汗的焰王把衬衫袖口卷到手肘上,他看着被烧得焦黑的靶子,扭头走出魔法练习场,在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买了罐冰汽水。
扑哧!
青提味水汽扑了焰王一脸,他面不改色地把汽水往喉咙里送。
细密气泡自舌尖卷入,一路窜进胃中,泛起丝丝辣味。
“走了。”
回宿舍的路上,焰王听到本应空无一人的魔药实验室里,传来试管碰撞烧瓶的清脆声响。
透过镂空窗,欧趴只留给自己一个沉默的背影。栗发青年熟练地操作,调配魔药,似乎完全没有察觉,身后出现了一双正在观察自己的眼睛。
新加进去的试剂需要等待一段时间才能反应,虽然参考资料上写的是十分钟,但欧趴担心中途会出什么纰漏,不敢离开半步。
人类世界一旦入了夜,气温便会骤降,更何况现在是深夜。结束忙活后,背上的薄汗很快蒸发,他出宿舍时却忘记捎上了校服外套,没过多久,他开始觉得冷了。身体很不争气地打了好几个喷嚏。
焰王把这一幕看在了眼里。
他想起了那件搭在椅背上的校服外套。
欧趴一开始也并不想来人类世界做交换生。
身患无解绝症的他,只想早日研制出续命,或治疗绝症的魔药,若不是欧莉安姑姑说有一种只生长在人类世界的花,是制作治疗魔药最重要的药引,他哪里有时间和心思去人类世界体验生活?
“山茶。”
可是,山茶花的品种这么多,他要怎么找到他需要的那一朵呢?
“该从哪里开始找呢……”
鼻子一痒,欧趴又连打了几个喷嚏,还没缓过神来,桌上烧瓶里的金色液体咕噜噜冒起了泡,他喜形于色,正以为魔药研制成功了,不过五秒,金色液体很快变成了丑陋的黑绿色,欧趴的表情肉眼可见变得失落。
“又失败了。”
他拿过羽毛笔,重新修改了配方。
“下一次,试试不放滴泪草看看……”
嗯?
肩上突然多了一件衣服。
是他自己的校服外套。
“谁?”
欧趴猛地转身,差点与神不知鬼不觉出现在身后的焰王撞了个满怀。
焰王没想到,欧趴如此排斥这不经意的肢体接触。后者像一只受惊的兔子,抓紧肩上外套,连连后退了几步。
“别碰我……!”
他下意识朝着面前这位比自己高了大半个头的青年吼了一句。
他冷,他现在需要这件外套,但他不需要别人没有意义的同情和怜悯。
欧趴认得出给自己递外套的人是自己的新室友,短暂的激动过后,他冷静下来,还是和焰王说了声“对不起”,而后迅速离开了魔药实验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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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单肩挎着书包,提着一袋红豆煎饼的希奈推开教室门。
果不其然,自己又是第一个到教室的人。
黑板上密密麻麻写着板书,无人在意的角落里,值日生的名单已经悄悄更换。
“呀!”金卷发少女一拍脑袋,“今天怎么就轮到我当值日生啦?”
意识到这点的希奈连忙脱下书包,顾不上吃早饭,噔噔噔地跑上讲台,操起板擦,三下五除二地将黑板擦干净。
“欸等等。”
走到值日生名单前的希奈突然注意到,名单里,除了她以外,还有一个陌生的名字。
“欧趴?”
她停止了擦黑板的动作。
难道……这是从萌学园来的交换生?
不提还好,每每想到“萌学园”这三个字,希奈总会忍不住捂心口,默默难过一会儿。
那可是她的梦中情校啊!
身为人类与夸克族的混血儿,她拥有魔法能力,天赋和实力还远超过了一般的夸克族人,再加上她对魔法有着格外浓厚的研究兴趣——可以说,萌学园才是她大施拳脚的地方。
可希奈被父亲明令禁止使用魔法,气得她当晚发动魔法,降下大雨,把父亲开在千里之外的茶园浇了个透。
她是优秀的水系魔法使,却只能委身在人类世界,当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如此强大的心理落差,让她苦恼不堪。
“呜呜……为什么学校没有选中我去萌学园当人类交换生啊……”
伟大的希丝娜女神大人!拜托!让我进萌学园进修学习吧!
然后她就被讲台上的粉笔灰呛了一脸。
“咳咳……!这几天的值日生也太不走心了吧!”
她扭头,看到教室里依然只有自己一个人,便放下板擦,双掌合十,闭眼,轻吟咒语:
“滴露,甘霖,水珠转转,清走吾眼里,身边,心中之污秽!”
哗啦——
欧趴抱着一打书,前脚刚踏进教室,后脚就被希奈魔法召唤的水雾糊了一身。
顷刻间,整个教室变得干干净净,希奈双手叉腰,得意洋洋地睁开眼睛……然后与已经坐到座位上的欧趴“大眼瞪小眼”。
希奈:“啊??!!”
欧趴:“……”
其实也只有希奈诧异得差点从讲台上跌下来,欧趴根本不理她。
为什么这人走路没有声音的啊啊啊??
我在用魔法的时候居然被人看到了啊啊啊啊!!
等一下!是生面孔!难道他是……
希奈的内心os库库切换,眉目表情扭曲得让人以为她刚取得这具身体的支配权。
欧趴坐在座位上,接着昨晚看书的进度继续往下读。他知道方才淋了自己一身的水雾出自希奈之手,以为她也是被派来人类世界的萌学园交换生,便没把她当回事。
可希奈却不这么想。
她最害怕的事情,就是自己会魔法的事情被一传十,十传百传出去,哪怕现在的大环境呼吁“人类与夸克族和平共处”,她还是不希望自己被别人另眼相待,甚至当成“异类”。
犹豫许久,希奈还是决定与欧趴“协商”一下,让他不要把自己会魔法的事情抖出去。
结果显而易见,欧趴没有接受自己目前唯一可以拿得出手当封口费的红豆煎饼,但他答应了希奈不会把这件事说出去,最后她提出“今天的值日任务她全权包揽”,这事儿才算是解决。
对希奈来说是这样的。
“谁家好学校在交换生来的第一周就安排值日,有点过分了哇……”
希奈大摇大摆地走远了,欧趴把注意力重新放回了书中。
他没把希奈放在眼里。
在他看来,除了魔药和自己的绝症之外,没有什么人和事是值得他注意的了。
焰王一直没搞懂,昨晚自己为何要专门跑一趟,给疑似着了凉的欧趴拿外套。
他们明明才第一次见面,这样做,会不会有点太……
下半句话还没蹦出来,焰王就被鸡蛋灌饼烫了一嘴巴,舌头差点被烫起泡。
有那么一瞬间,他真的很想一把火烧掉这个胆敢烫他嘴的鸡蛋灌饼。
算了,算了。现在烧了它,不但自己吃不饱,还会被周围同学误会。
为了不给欧斯校长丢脸,他咬咬牙,忍住了即将爆发的脾气。
“昨晚他好像一直没有回宿舍。”
公共书桌上的台灯亮了一夜,沙漏里的沙子静静躺在瓶底,一切都还保持在欧趴起身离开那时候,即使过了一夜,还是从未变过。
昏暗的魔药实验室,清瘦孤寂的背影,藏在栗色刘海下漂亮却黯淡的绿色双眸,不小心的肢体接触后失控般的怒吼……的确,“短命天才”“脾气古怪”“孤僻”“魔药天才”等诸如此类的词语,用来来形容他简直再合适不过。
至于昨晚的那件外套……应该是出于对室友应有的关心吧。
焰王如是想道。
“很抱歉,该书已被借走!”
图书馆里,拥有查询馆藏功能的机器人的表情从微笑变成了落泪,发出类似Game Over的提示音。
“怎么会?”
欧趴又输入了几本有关山茶花的书名,不是馆藏地不在本校区,没有借阅权限,就是已经被别人借走。一番忙活过后,他神色低落,两手空空离开图书馆,回到了教室。
是谁借走了他想要的书?
人类世界这么大,山茶花种类这么多,他不好好做做功课,怎么可能找得到自己需要的那朵山茶花?
正值课间时间,无论是教室还是走廊,到处都吵吵嚷嚷的——无非是人类学生和萌学园学生对彼此充满好奇,只能靠言语交流的方式相互加深了解,然后结下情谊。
他不了解人类,对人类也不感兴趣,耐心应付早上主动来找自己的希奈,已经是他做出的最大让步。
殊不知,他在回到自己座位的路上,经过了焰王身边,他只无意看到,那个名叫希奈的女生的座位,和自己仅有几步之遥的距离。
金卷发少女正在与一名黑发少女聊得正欢,她的右耳耳垂上,一颗蓝色水滴形状的耳坠闪闪发亮。
希奈。
这个班的班长。
也是自己在这里认识的第一个人类同学。
殊不知,“螳螂捕蝉,黄雀在后”,欧趴在看希奈,焰王在看欧趴看希奈。欧趴很快移开了视线,焰王放松似的舒了口气。
到目前为止,他与这位室友的交流寥寥无几。白天上课说不上话就算了,晚上休息的时候,一个泡魔法练习场,一个泡魔药实验室,两人擅长的东西所在的领域完全不一样,更别提有什么共同话题了。
周围的同学,无论是人类学生,还是萌学园交换生,几乎都对他敬而远之。谁也不知道自己说的哪句话戳到了他的逆鳞,轻则起争执,重则被火烧成爆炸头。
即使他个性再冷淡,离开母星,离开自己熟悉的环境,来到完全陌生的人类世界,他难免会感到孤独,想要一个可以理解,陪伴自己的朋友。
敏感倔强的兔子,和稍不小心就会扎伤别人的刺猬。
从某种角度来看,他和欧趴倒是有点相像的地方在的。
“希奈,最近你怎么借了这么多有关植物的书啊。”
黑发女生拿起希奈课桌上一本包着金边的典籍,随手翻阅了起来。
“这个啊,”希奈啃下一口红豆煎饼,“去年我妈在城郊包了一块地,开了个植物园,她想添置一点其他品种的花花草草,让我帮她参考参考。”
希奈不会告诉她的是,除此之外,自己要修炼和植物有关的魔法,借来的这些植物图鉴典籍是必读书目。
“啊!我想起来……”黑发少女突然猛地拉近了与希奈的距离,“你们家植物园里种的山茶是不是开花了?”
“嗯哼,”希奈一挺胸脯,“最近植物园可忙了!春天嘛,除了花,到处都是游客,园子里可挤了。”
“哼哼,但是我决定了!这个周末,我就去你家的植物园逛逛,我一定要看到最美丽的山茶花!”
“好呀,随时欢迎!”
山茶?!
欧趴敏锐捕捉到了两个女孩谈话内容中的关键词。
“那个,希奈同学。”
被突然点到名的希奈差点被红豆煎饼呛了一喉咙。
“不好意思,我不是故意要偷听你们聊天的。我只是听说,你可以找到山茶花……”
“啊,”希奈很快get到了欧趴的点,“你也想去看山茶花是吗?”
欧趴连连点头,原本波澜不惊的绿色双眸里,泛起了近似于“激动”的情绪。
希奈:“!”
身为一班班长的她,当然要主动跟进在班里的,来自萌学园的交换生的情况——欧趴同学生性孤僻,不爱与其他同学交流,可他做事细心,学习成绩还很好;焰王同学性子急躁,不过看上去是个讲义气的人……这是目前她得到的结论。
但此时,欧趴居然会露出“破冰”般的神情,着实让她感到惊讶。
“嗯,这样!”希奈搓了搓双手,“因为茉茹她也想去,我得陪她一起,等我协调好时间安排,再告诉你,你看看行吗?”
欧趴不在乎这些。只要能得到山茶花,让他什么时候去都可以。
总比两手空空地来,两手空空地走好。
开了罐的青提汽水因为长时间的搁置,气泡流失,青提的味道被糖浆掩盖,焰王只喝了几口,便把它放去了一旁。
交换生的生活才开始多久啊,他居然把上妹了。
没想到,欧趴居然是如此轻浮的一个人。
这么一想,他觉得刚才咽进胃里的青提汽水更加甜腻到令人不适了。
讲台上的国文老师往黑板整齐板书上一句句诗歌,声情并茂地逐句讲解,对人类国文一窍不通,也不感兴趣的焰王一个字都听不进去,他只注意到窗外的天气开始由晴转阴,然后淅淅沥沥下起了小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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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类世界的天气变换总是没有太多预兆。
早春的雨连绵不绝,空气也变得湿漉漉的,夜晚温度骤降,学校里人烟稀少的地方甚起了一层薄雾。
还没习惯人类世界生活的焰王,晚上又失眠了。绕开查寝的宿管,他径直往魔法练习场赶去。
“哒哒。”
漆黑走廊的尽头,焰王听到一阵若有若无的脚步声逐渐逼近自己,他下意识做好了使出魔法,照亮前路的准备。
一股潮湿的气味扑面而来。
“是水系魔法!”
焰王猛地回头,那人已经走远,他连对方的背影都没看清。
“这条路唯一通向的地方,只有魔法练习场。”
普通人类学生一般不会去魔法练习场凑热闹,而印象中,他从没听说过东西萌有哪个实力强大的水系魔法使。
难道有隐藏的高手?
这么想着,他推开了魔法练习场的石门——地面,墙壁,支撑柱,天花板,到处布满了水渍,暗黄照明灯将浮在半空中的水雾映衬得更加迷蒙。
焰王突然对那位“未曾谋面”的水系魔法使起了浓厚的兴趣。
虽说对方的魔法属性与自己相克,水能灭火,但火尚能蒸发水,他期待将来的某一天能与这位魔法使来个堂堂正正的对决。
一个小时过去,结束练习魔法的焰王解开衬衫领口的扣子,推开石门,照常去买青提汽水解渴,但自动贩卖机里的青提汽水已经卖光了,他没好气地给自动贩卖机了一拳,红色铁皮机器发出不堪重负的响声,吐出一罐零卡可乐。
犹豫再三,焰王还是拿起可乐,拉开拉环,尝了一口。
“味道怪怪的。”
他把没喝完的可乐罐扔进了路旁的垃圾桶里。
魔药实验室空无一人。
咔哒。
钥匙扭开门锁的轻微声响,将欧趴从乱线团般的梦境里拉了出来。
盖在身上的柔软棉被变得千斤重,小夜灯刺得他睁不开眼,他想抬手遮住眼睛,却发觉四肢像灌了铅似的,沉甸甸,软绵绵。
焰王看到欧趴不安分地翻了个身,以为自己动作太大把他吵醒了。就在他手足无措之时,鼓起的棉被包里缓缓钻出一抹浅栗色,被子自欧趴的肩膀滑下,露出内里单薄的格子睡衣。
他知道自己生病发烧了,喉咙干燥得像活吞了一团火苗。
使不出力气叫出焰王的名字,他干脆把放在床头柜上的书推倒在地,以此引来对方的注意。
果然,这个办法奏效了。
欧趴知道,短短几秒里,焰王在“抱他”和“扛他”之间选择了背他。
他默不做声伏在焰王的背上,任凭灼人温度涌入四肢百骸。
校医务室里,负责值夜班的宜静小护士才歇下来一会儿,希奈扶着她痛经的室友推开了医务室的门,问诊到一半,背着发着烧的欧趴的焰王风风火火驾到,可把宜静折腾坏了。
“宜静,你先去看看那位同学的情况吧,我没事的。”
“还说没事呢,”希奈擦掉室友额上的冷汗,“你看你疼得,嘴唇都白了。”
几分钟后,希奈收好宜静开的药单,给室友打了杯温水,匆匆离开医务室;宜静调整好点滴液的速度,替熟睡的欧趴掖好被子,对等在一旁的焰王说:
“只是水土不服引起的感冒发烧,再加上有点低血糖,没什么大碍的。注意让他平常好好吃饭,好好休息就可以啦。点滴瓶准备空了的话,记得按铃叫我,我来换药。”
“谢谢你,宜静小护士。”
宜静离开时,贴心地为两人拉上帘子。
不过多时,一只手忽然探进帘子来,戳了戳焰王的肩。
“出来一下,我有话想问你。”
来者不是别人,正是希奈。
希奈个头不高,焰王得低一点头才能和她对视上。她把鬓角卷发撩到耳后,直截了当问道:
“欧趴同学现在的情况怎么样了?”
焰王将方才宜静告诉给自己的话简单重复了一遍,说话的过程中,他还不忘留心希奈的反应——不过,他没观察到任何异样,她似乎真的只是在例行关心同学。
两个人,一双蓝眸,一对红瞳,一个仰头,一个俯视。看上去再平和不过的谈话,两人的对视,却仿佛能把空气烤出焦灼气息。
这位同学对我的态度,好像不是很友善。希奈想。
她和欧趴才认识多久?怎么欧趴一生病,她这么着急来问情况?焰王想。
“唔,他没事就好,”希奈说,“之后,就多麻烦你照顾一下他啦。”
焰王注意到了希奈右耳耳垂上的水滴耳坠。
“谢谢班长的关心。他是我舍友,我会尽我所能把他照顾好,直到他恢复健康。”
对话结束,希奈率先转身离去。焰王盯着她的背影,若有所思。
直觉告诉他,这个女孩不简单,但又找不到任何证据证明。
“算了,一个人类而已。没必要放在心上。”
眼下,还是照顾欧趴要紧。
快步走出医务室大楼的希奈靠在墙边,长松了口气。
刚才她在焰王身上感受到一股没由来的巨大威压——这是修习魔法的人特有的直觉。
火。烈火。
身为水系魔法使,希奈对和自己属性相克的魔法尤为敏感,更何况,对方对自己的态度十分不友善,就差拿鼻孔看人了。
“我真的只是想关心一下欧趴同学的情况,至于这么凶嘛。搞得我好像对他图谋不轨似的。”
特别像一头护食的狮子王。
挺俊的一小伙儿,怎么脾气就这么差?
希奈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水滴耳坠。
“多亏了你,要不然啊……我会魔法的事情就被发现啦。”
水滴耳坠是母亲希雅芙送的生日礼物,它的作用只有两个:一个是装饰品,一个是隐藏自己身上水系魔法的气息。
“哪怕大环境提倡夸克族和人类要和平共处,但魔法这玩意儿,不是每个人类都能心怀善意地接受的。”
所以,只有这么做,我才能自保。
深夜的医务室,耳边除了挥之不去的白噪音,便只剩下欧趴时轻时重的呼吸声。他大半张被烧得通红的脸颊埋在纯色棉被里,点滴瓶里的透明液体顺着管子流入削瘦手背,乍一看,还以为这是一名生命垂危的病人。
因为要看着点滴瓶,焰王一宿没敢闭眼。他左看右看,没把欧趴的脸盯出花,倒是觉得对方长得的确不赖:清秀,干净,像一朵不可亵渎的高岭之花。
难怪别人喜欢用“漂亮”这个词形容欧趴的外貌,现在看来,的确不假。
特别是他那双似乎能看透一切的碧绿色双眸,叫人以为他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公子,但彬彬有礼的乖气之下,是敏感,执着又倔强的内心。
早在焰王第一次听说“耗竭症”这个病的名字时,他就去了解过:这是一种先天性疾病,每百万个夸克人里只会出现一个耗竭症患者,且直到现在,医学界依然没有研究出彻底治愈耗竭症的办法。
这种病,就像天生划在驶卷使上的一道小口,患者只能眼睁睁看着自己的驶卷使——生命,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逝,却无能为力阻止,只能听天由命,静待死亡的降临。
按理说,耗竭症患者的寿命不会太长,可欧趴却平安无事地长大,成了年。可想而知,这十几年对抗病魔的过程,该有多艰辛。
焰王把手覆上了欧趴的手背。
“!”
当意识到这个没由来的亲密动作时,他触电似的松开对方的手,局促地扭过头。
他们虽互为室友,但平常的交流少之又少,他可以靠观察和打听去了解欧趴是个什么样的人,但又远远不满足于此。欧趴永远一副生人勿近的冷漠样,不用亲自出手,焰王就明白他不是个好对付的“善茬”。
火魔法,他可以轻而易举地驾驭;魔法检定考,他不用复习就能够轻松拿高分;在他看来,除了人际关系,没有什么东西他是掌控不了的,偏偏这个来自东萌的“短命天才”,让他头一回觉得:碰了壁。
被吸引?
开玩笑,一个不会攻击魔法的病弱美人,徒有漂亮的皮囊,过人的炼制魔药天赋,有什么用?还不是入不了自己的眼。
要不是看在室友这层关系的份上,焰王才不想牺牲自己的睡眠时间,为欧趴守夜。
床上传来阵阵窸窸窣窣的声响,醒过来的欧趴把手伸出被窝,抓住焰王的手腕,强迫他张开手掌。
“?”
欧趴用食指在焰王的掌心写下两个字,不等对方的回应,他自顾卷起被子翻过身,留给焰王一团静默的背影。
冰凉指尖触碰掌心的动作很轻很柔,焰王心头涌起一阵没由来的酥麻。
“谢谢。”
他当然能读明白那两个字的含义。
焰王不发一言,只是顺好了被欧趴弄乱的点滴管。
没有什么好道谢的。
他不习惯接受别人对他表示的感谢之意。
在这之后,两人再没有过任何交流。直到东方露出鱼肚白,宜静来拔了针,焰王才趴上床沿,枕着手臂沉沉入眠。
等他一觉睡醒,中午下课放学的铃声已经已经打响了好几遍。
意识回笼的瞬间,焰王闻到了一股奇特的食物香气——欧趴靠坐在床头,捧着一小碗热粥,慢条斯理喝着。
“希奈也给你带了吃的。”
欧趴拿过床头的一只大纸袋,递给焰王。
焰王扒拉开纸袋口,发现里边装着几只可颂,无一例外,都是冷的。
他望望面包,又抬头望望欧趴手中的热粥碗,总觉得有哪里不对劲。
“退烧了吗?”
焰王伸手去探了探欧趴额头的温度,后者的身体明显僵了一下,却很快放松下来。
“我已经没事了。”
“可是昨晚宜静说你有低血糖,是不是没好好吃饭?”
欧趴猛地顿住了喝粥的动作。
的确。现在自己手里的这碗热粥,是他来到地球之后吃的第一顿饭。
换了生活环境,接触到新的饮食习惯,他几乎无所适从,吃不惯,喝不惯,与人类同学相处不惯,哪里有心思应付自己的一日三餐。
希奈的出现,改变了欧趴对人类的“刻板印象”,而焰王为了照顾生病的自己,牺牲了睡眠时间,直到现在都还在陪着自己。
“是,最近我没什么胃口吃东西,”欧趴举高了手里的粥碗,“但今天例外。”
虽然,他对外界的人和事总是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可内里,他其实是个容易心软的人,接受到他人对自己的真心帮助,他才会慢慢对那个帮助自己的人褪下防备,可一旦嗅探到对方“怜悯”自己的情绪,他就会立刻竖起浑身的刺,逃离那个人。
他讨厌那些廉价的,毫无意义的同情。
焰王一口咬到可颂面包里的爆浆夹心,被甜芝士酱溅了一手,正手忙脚乱地扯纸巾擦。
“希奈帮助我,因为她是班长,关心班里生病的同学,天经地义;焰王帮助我,因为他是我室友,室友之间相互关照,也没有任何问题。如果他们知道了,我其实是个身患绝症,命不久矣的病人呢?他们还会像这样,抱着纯粹的心情帮助自己呢?”
“哎?”
他感觉自己的衣领被人提起来,整理好。
欧趴的皮肤太苍白了——从脖颈,喉结再到前胸,最后没入淡蓝色的衣领里。不知怎的,焰王总感觉有点口干舌燥。
看上去一折就断的脆弱脖颈,在某个瞬间,他居然想在上边留下一点“征服”的痕迹。
“……”
焰王被自己龌龊危险的想法给吓到了。
所以他主动去拉起了欧趴的领口衣料。
“谢谢。”
欧趴当然不知道焰王心里的小九九,没事人似的整好了衣服。
“对不起啊,那天晚上我不小心凶了你一句。”
他完全没想到,这位看上去不好惹的新室友会突然出现在身后,还送来了外套——那时的他在想,焰王是怎么知道自己在魔药实验室,还知道自己深夜着了凉?
“晚上睡不着,我去魔法练习场待了一会,回去的时候路过魔药实验室,看到你在里边忙活,听到你打喷嚏的声音,我才……我不是有意要偷窥你的,你别误会!”
“没……”
“打扰了!”
希奈的到来,把欧趴即将脱口而出的“没关系”给打断了。
“欧趴同学,感觉好点了吗?”
“我已经退烧了,谢谢班长的关心。”
她拉过一旁的空椅子,大大方方地坐下。
“不用这么客气,直接叫我希奈就好,”希奈把夹在胳膊里的一本硬壳册子递给欧趴,“这本书借给你。”
册子装帧十分精致,封面没有书名,倒是画了不少绘声绘色的绿植和鲜花。
“这是完整版的植物园游玩指南。周末你不是想去我家开的植物园嘛,茉茹她突然没空来不了,我想,既然你是夸克人,那我也没必要装下去了。”
“植物园对外开放的园区,种的是普通的花草,人类游客一旦在对外开放的园区看到了大片山茶植株,便意味着他们必须掉头离开,不能再往前。”
“那片山茶花的背后,是他们不被允许踏足的区域。因为这里,到处种满了珍稀又危险的魔法植物。”
欧趴刚好随手翻到了介绍“魔法植物”的那一页,焰王好奇地凑头过去,醉里嚼着爆浆可颂,眼睛跟着欧趴一起看书。
食人藤蔓,缠珠花,剑齿兰,绿衣仙草……的确,这些都是夸克星球极为珍贵的魔法植物,它们集观赏,药用和危险于一身,一种难求。
“它们居然可以适应地球的自然环境。”欧趴忍不住说道。
“这都得归功于我妈,我也不知道她是怎么做到的,”希奈伸了个懒腰,“啊对,我和我妈打过招呼了,她同意你参观植物园不对外开放的园区,还特别叮嘱我,一定要带你去山茶园看看。”
“这不刚好正合你意嘛!太巧了!又巧又好!”
山茶园可是希雅芙女士最引以为傲的杰作呢!
“嗯。”
欧趴淡淡地回应了希奈一句,手上的游玩指南被他翻到了介绍山茶园的那一部分。
焰王对花花草草并不感兴趣,陪欧趴看了几页,他就有点看不进去了。
在希奈提到“山茶”这个词时,他敏锐地观察到,欧趴漂亮却涣散的眼神里,出现了一抹陌生的有神光亮。
那是经历长期慢性绝望的人,在突然听到有关结束绝望的好消息时,才会流露出的眼神。
黑白的世界,骤然变成彩色。
希奈滔滔不绝讲着她母亲希雅芙和植物园之间的“爱恨情仇”,欧趴认认真真看着手里的植物园游玩指南,焰王无心听希奈的讲述,也无心游玩指南上的内容,倒是盯着欧趴的侧脸线条直出神。
除了希奈是真的沉浸在讲故事的快乐中,焰王和欧趴,表面上很平静,实则心里各有各的小九九。狭小的医务室里,三个人的脑电波完全不在同一个频谱上,却意外营造了一种动态平衡般的和谐氛围。
Chapter Text
傍晚,欧趴拿着宜静开给他的诊断证明,去办公室找班主任销了假(假是希奈帮忙请的),离开办公室时,他看到屋外原本连绵不绝的春雨,正在慢慢消停。
金色夕阳在天际上游走,地面的水洼泛着浅色反光,擦肩而过的同学,若不是看到统一形制的深棕色校服外套上别着萌学园校徽,他几乎分辨不出来,谁是人类,谁是夸克族人。
走廊上扎堆聚集着三两女生,她们一看到欧趴从楼走下来,就突然变得骚动不已。欧趴不明所以,绕过楼梯扶手,径直朝下一个楼层走去。
焰王还在外边等他。
离开医务室时,宜静特别交代自己每天一定要好好吃饭,按时休息,他笑着点头答应,跟在身旁的焰王不发一言。
他总觉得有种不好的预感。
果然,等宜静走后,焰王开始和他“约法三章”——倒没有什么过分的提议,焰王只说让自己每天放学和他去食堂吃饭。
可能是为了监督自己一日三餐按时吃吧。欧趴想。
这不,只是找班主任销个假,焰王非得在办公楼下等,生怕自己长翅膀飞跑了。
殊不知,焰王在等欧趴的时候,一直在想一件事。
中午,为什么希奈要给自己送吃的?欧趴是病号,她来看望他,顺带送饭什么的很正常,她大可以完全不理会一旁的自己——更何况,昨晚他们俩在医务室的走廊上,因为不解和猜忌而“剑拔弩张”,到现在他对希奈仍有所顾忌。
几只小小的可颂面包,莫非是她传递给自己的某种信号?还是……
“走啦。”
欧趴的声音将他从漫无边际的瞎想中拉回现实。
“嗯。”
欧趴走在前边,焰王跟在后头,一路上两人没有过多的言语交流,直到他们在食堂排队打到饭,各自端着盘子,在空位置面对面地坐下。
“你就吃这么点?”焰王看到欧趴的餐盘里少得可怜的饭菜,忍不住多嘴道,“等会还要上晚自习,不怕中途肚子饿?”
“不会的啦,我胃口小,吃不了多少就饱了。”
欧趴夹断餐盘里的荷包蛋,就着流溢出来的溏心蛋黄,草草拌匀了米饭。
不过多时,卖小吃的窗口摆上了一屉刚蒸熟的豆沙包,香味顿时吸引了不少同学前去围观。
还在与盘里的排骨打架的焰王突然发现欧趴停止了进食的动作,一直朝自己身后望,他回头,目光与乌压压的学生堆撞了个正着。
“没想到这个时间点来食堂,居然吃上了新鲜出炉的豆沙包!”
“好吃吗?”
“那当然好吃的啦!你看看排队买的人有多少,就知道了……”
豆沙包?
听到过路的两个同学的对话的焰王,悄悄注意了一会欧趴的表情。
“想吃吗?”
欧趴的视线聚焦向了自己——似乎带着一点不经意的期许。
“那我去帮你排队,我请你吃。”
“哎……”
来不及拦住焰王起身的动作,欧趴只能坐回椅子上,望着对方远去的背影,舀起一勺不再温热的蛋黄拌饭,送入口中。
他其实只是单纯好奇那个窗口究竟卖的什么,吸引这么多人去排队买,自己完全没有想吃的打算。
豆沙包的温度隔着薄薄的纸袋源源不断传到手心里,驱散了春日夜晚的潮湿。
豆沙包是甜的,可他不能吃甜食,想不到合适的处理办法,又不想把这袋豆沙包扔掉。
“……”
这样剪不断,理还乱的思绪,纠缠着他度过了整个晚自习。晚自习放学铃声打响,班里同学背起书包纷纷离开教室,突如其来的躁动和喧闹,让欧趴不小心折断了手中的枯叶书签。
希奈还在和她朋友激情讨论某道国文作业阅读题的答案,两个人叽叽喳喳说了很久,最终以希奈的“明天再说”收尾,转而一起去整理班级日常量化表,然后希奈被不签字就下课走人的老师们气了个半死。
“天杀的!!又要牺牲我明天的自习课时间,一个个地找他们签字!!”
希奈操起粉笔,在黑板空白的地方连画了好几个猪头。
欧趴突然很羡慕希奈。
能在他人面前毫不掩饰自己的真性情,大大方方地做事,痛痛快快地做人,最重要的是,她还有很长远辽阔的未来,而自己……
“欧趴。”
被叫到名字的栗发青年回过神来。
“走吗?回宿舍。”
“嗯。等我一下,我带点书回去。”
他收回目光,合上课桌上的书,将断成两半的枯叶书签一同夹进了书页之中。
“你好像很在意希奈。”
空旷校道上,焰王冷不丁地对欧趴说出了这句话。
“你刚才一直在看着她发呆,不仅如此,周末还要和她单独出去。”
灌木丛里虫鸣吱吱,昏黄路灯下,飞蛾扑扇着双翅,绕着光柱翩翩起舞。
“是我要求她带我去植物园的,因为我需要山茶花……”欧趴话说一半突然住了嘴,卡壳两秒后才继续说,“就算那儿的山茶花可能没有我需要的,我还是要去看看。”
它是炼制为我续命的魔药的药引。
他停下了脚步。
“我现在没有时间和心思去想和治病无关的事情,请你不要误会我和希奈的关系。”
焰王顿时很想抽自己一个大嘴巴。
没想到,自己说出口的无心之言,竟然冒犯到了对方。
“不是,我不是那个意思……”他手忙脚乱地找补。
“我和希奈就是普通同学关系,别人怎么说怎么传,那是别人的看法,和我和她都没关系。身正不怕影子斜,一起去趟植物园而已,这有什么。”
焰王像泄了气的皮球,嘴笨脑子笨的他,根本不知道接下来要说什么话把欧趴哄好。
“对不起!我……我真不是有意误会你和希奈的关系的!我……”
一想到他之前还以为欧趴是个轻浮的人,焰王更加手足无措了。
欧趴其实并没有生焰王的气。
他知道,“孤男寡女,共处一室,共走一道”容易被别人误会,焰王也不是有心揣测他与希奈的关系,只是自己的说话语气太轻飘飘了,让人误解了他说出这句话时的心情。
看到焰王表面平静,实则慌张的模样,欧趴想,要不顺带把这家伙一起捎去植物园吧。
多一个自己熟悉的人,多一份安心。
“等我一下。”
欧趴拉住焰王的校服外套衣摆,示意对方停一停,自己则走到不远处的自动贩卖机前,投币,买了两罐饮料。他把其中一罐递给焰王,说:
“不知道你喜欢哪个口味的,就随便挑了一瓶。”
栗发青年的指尖沾着透明水迹,熟悉的青提味汽水外包装映入眼帘。
“周末的时候,想和我们一起去植物园吗?”
扑哧!
饮料拉环被拉开的瞬间,气泡争先恐后冲出罐子发出的声音,与欧趴发出邀请的话语微微上扬的尾音语调重合在了一起。
酸甜的青提味气泡,凝结饮料罐外的冰凉水珠,漆黑天空忽然降下蒙蒙细雨,雨水沿着架在自动贩卖机头顶的大伞的轮廓,在地上画出一圈深色的水渍,将两人圈在其中。
“下雨了。”
欧趴的身躯仿佛融入了背对着他的路灯灯光中,显得那么不真实。
“你带伞了吗?”焰王问他。
“没有哦。”欧趴摇摇头。
“那等雨小一点再走吧。”
“好。”
欧趴咽下饮料罐里的最后一口白桃乌龙茶,将空罐抛进一旁的垃圾桶,最后把臂弯里的书重新抱好,安静站在原地。焰王只抿了一点青提汽水,便握着罐子,没再继续喝下去。
他头一回知道,自己的手心原来也可以变得这么冷。
春寒料峭。
这是国文老师上课时提到的一个成语,意为“初春的寒冷”——整节课下来,他只记住了这个词,还有它的意思。
掌控火系魔法的自己,感受四季气候温度变化的能力比其他人要迟钝得多,不怕冬春的寒冷,不畏夏秋的炎热。而现在,他却因为一罐冰饮料,一场深夜的春雨,尝到了安宁和沉静的滋味。
这份安宁和沉静,慢慢变作了肢体上感觉到的冷意,于焰王而言,这是一种格外新奇的体验。
他才注意到,欧趴的脖子上还围着一圈灰色的针织薄围巾,而自己全身上下除了全套校服,什么保暖措施都没用。
“……”
“……”
两人沉默地相持许久,最后焰王终于忍不住,主动打破了这片尴尬的氛围:
“冷吗?”
欧趴微微侧过脸,看向焰王。
“还好,不是很冷。”
好吧。
如果他说他冷,我还会考虑现在马上点一把火给他烤烤的。
“哎,雨好像变小了。”欧趴伸手出去探了探,雨丝不再像先前那样绵绵不绝。
“但没完全停,”焰王瞥见路灯下依然在簌簌落下的雨水,“你今天刚退烧,不准淋雨。”
“可是我们再不回去的话,会被宿管记晚到……”
焰王不由分说把即将走出伞外的欧趴给一把拉了回来,把没喝完的青提汽水塞进了对方手中。
“帮拿一下。”
他脱掉校服外套,盖过自己和欧趴的头顶,一手扶着头顶的衣摆,另一手绕过欧趴身后,圈住了他的腰。
“好了,就这样,可以走了。”
焰王仗着身高优势,成功地让自己淋了一头的雨,但和没事人似的,一进宿舍就换了拖鞋,在衣柜里扯条干净毛巾出来,往头顶一盖,拎着睡衣睡裤就又出了宿舍往澡堂赶。
全程躲在焰王外衣衣摆下的欧趴滴雨未沾。他来到公共书桌前,把怀里的书放下,解开围巾,摁亮了桌上的台灯。
回想起刚才的场景,在焰王将他的外套盖在他们两人的头上,环住自己的腰时,他的第一反应竟然不是抗拒,逃离,而是讶异——在讶异和震惊中跟上了焰王的脚步,“坦然”接受了这样的现实。
没有带伞的两个人共披一件外套挡雨赶路,是件再正常不过的小事,可这对几乎从没有与他人有过近距离接触的欧趴而言,无疑是一个巨大的冲击,哪怕在当时自己毫无抗拒地接受了,事后,他必须得冷静下来好好消化。
身体毫无预警地贴上焰王的瞬间,他的第一反应是“察觉到被陌生的暖意包裹”,在逐渐适应这股暖意后,他想到了“火焰”这个词。
也只有源源不断燃烧着的火焰,才能拥有如此迷人又永恒的温度。雪中送炭,只为让收到炭火的人取暖,就连卖火柴的小女孩,直到被冻死前,都还在贪恋火柴头上那颗豆大的脆弱火光。
欧趴忍不住猜测了一番焰王的魔法属性。
火焰……火系魔法?
虽然目前还没见识过焰王的魔法,但他打心底觉得对方的实力一定不差——通过焰王的气质和举手投足判断,就能猜个八九不离十。
一片静默中,夜雨降下,打湿了窗棂。
焰王的性子明明到处和自己反着来,看上去他们并不适合成为朋友,可命运似乎在背后偷偷作祟,一次又一次地把两人推到一起,还偏偏让他知晓了名为“温暖”的滋味。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如果我不曾见过太阳。”
随手翻开的诗集扉页上,一行黑色小字赫然出现在眼前。
“啊,不小心拿错书了。”
欧趴合上诗集,无心研读魔药学书籍的他,拿过了那本植物园游玩指南。
Chapter Text
深夜,希奈蹑手蹑脚拉开宿舍门,观察了好一会,确认巡楼的宿管已经走远,她才迅速闪身出来,锁好门,溜下了楼。
宿舍门禁可拦不了想出去的她。几分钟后,一滩水洼自门禁外的花坛草坪里漾开,希奈从水洼里一跃而出,借着夜色,她轻车熟路赶往魔法练习场。
最近她学到了新的魔法招式,但苦于缺少控制的技巧,每次使出招式时,总会弄得一团糟,包括但不限于把自己弄得一身湿却命不中目标,魔法失控误伤到其他人……
希奈为此苦恼得很。
“上次就是因为水魔法失控,整个魔法练习场全被我淋湿了。”
那会儿她又气又急,无心打扫卫生善后,直接脚踩瓜皮,溜之大吉。
只不过,她完全没注意到的是,自己在回去的路上,与同样前往魔法练习场的焰王擦肩而过——这也就是那天晚上,焰王会嗅到水汽潮湿的气味的原因。
希奈,就是焰王暗暗记下的那位“水系魔法使”。
“嗯?”
距离魔法练习场的石门还有几十米远的距离,希奈停下脚步,本能地察觉到异样。
她出门的时候,外头的雨才堪堪停止,地面上到处是积水,而现在自己站着的地方一路往前,直到石门门口,至少几百平方米的地上滴水未沾,干燥得像从没下过雨一样。
“我敢赌,现在魔法练习场里头,肯定有猫腻。”
希奈径直走上前,推开石门。
石门之内,入目一道长长的走廊,走廊两侧安装着安全挡板,挡板上贴着单向镜,外来人员可以透过单向镜,一览无余练习场里的景象。
“呜哇好热!”
才进门一分钟不到的时间,希奈便被扑面而来的热浪闷得找不着北,摸哪哪热,踩哪哪烫。
“是火魔法!”
她紧急凝出两颗水球握在手里降温,但好景不长,水球们开始冒出滚滚白雾,希奈干脆把它们扔在地上,结果水球还没落地,就蒸发得无影无踪。
“我的天。”
希奈的魔法实力并不弱,能在瞬间把自己凝出的水球全部蒸发,可想而知,对面那人的火系魔法有多么强悍。
偌大的魔法练习场里,焰王抹掉额上的汗水,抬起右臂,清脆的响指声转瞬即逝,一团蓝焰于指尖熊熊燃烧。
希奈没听清焰王喊的是什么咒语,总之她只看到焰王手上的那团蓝色火焰,刹那间变作了一道长龙似的火光,以不可挡之势击碎了练习木人,木人残骸被烧得只剩下灰烬。
希奈目瞪口呆。
“天哪,如此强大又纯净的火魔法……”
她眼睛都看直了,甚至一度忘记了周围的炎热。
希奈一直在发愁找不到能和自己切磋的对手,而现在,她有幸见识到了一位实力能与她相提并论的人的魔法,欣喜之余,她开始担心一个问题:
“等等,我的魔法属性是克制他的,那这样会不会有点太不公平了?”
可一想到焰王刚才使出的招数,再想想自己,希奈又打了个蔫巴。
“感觉我根本就不是他的对手。”
水非但灭不了火,反而被火蒸发得影儿都没见了。
“啧啧,难怪他看上去一点都不好惹,跟个火药桶似的,原来他掌握的是火系魔法,还这么厉害。”
希奈不想打扰焰王,就在外边挑了个地方坐着,想着等焰王走了,她再进去。
没曾想,刚靠墙坐下没多久,她就困得晕头转向,等她睡醒过来时,发现外边天亮了。
魔法练习场里空无一人——焰王已经走了。
“我靠啊啊啊!!”
她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时间,终于放下了悬着的心。
时候还早,自己大可以回一趟宿舍洗漱换衣服,再去教室上课。
“啊啊啊!!我怎么就在这里睡了一夜啊啊!不是说好的要练习魔法的嘛啊啊啊……”
时间晚了,食堂的红豆煎饼卖完了,她只能可怜兮兮叼着一只白馒头,撑着伞,踩过地上的水坑,往教室赶去。
欧趴对焰王向他借作业拿去抄的事情已经见怪不怪了。
这不,焰王又往他的早餐袋里塞了一瓶牛奶,暗戳戳地请求他把国文和英语作业借给自己,美名曰“参考”。
“这样下去可不行啊。”
欧趴嘴上虽然说着拒绝意味的话,但还是把作业送到了焰王手上。
“等到了考试,你怎么办?”
萌学园交换生在结束交换生生涯后,需要接受考核打分,而在人类学校的学习成绩,是打分高低标准的一部分——期中期中和期末考试,占比是最大的。
“你也不想到时候的交换生考核打分,拿个垫底的排名吧。”
“不急,现在才刚开学多久啊,有的是时间慢慢学。”
焰王不慌不忙翻开作业本,有模有样地“参考”起来。
欧趴还喝着焰王给自己的牛奶,不好多说什么,只能在临走回座位前,留给他一句话:
“等会记得帮我一起把作业交了就行。”
焰王很快搞定了作业,心满意足地把作业本往前桌传,拿过一旁吃了一半的鸡蛋灌饼继续啃起来。
不知为何,他觉得今早食堂做的鸡蛋灌饼格外美味。
欧趴愿意把他的作业借给自己抄,愿意接受自己塞给他的牛奶,愿意和自己同披一件外套挡雨,愿意和自己一起宿舍,教室,食堂三点一线赶路……在他看来,这是一个人,默许另一个人的接近和存在的标志。
反正,他目前还没发现欧趴有对除了自己以外的其他人表现出类似于亲近的……
话没说完,焰王看到欧趴转头就去找希奈了。
“算了,当我什么都没说。”
“转体育老师的通知:今天的体育课改在室内体育馆上,一切照常进行!”
一位高个子男生在黑板上唰唰写下这行字,潇洒地把粉笔扔进粉笔盒,留一众同学议论纷纷。
此消息一出,几家欢喜几家愁:有的哀嚎,抱怨这烦人的体育课竟然不因为下雨而终止;有的欣喜,欢呼又可以拥有快乐的运动时间——希奈便是其中之一,她已经和朋友们打好了招呼,准备在室内排球场上大显身手。
“不知道这学期我们和哪个班合上体育课呢。”
“听说还是和隔壁B班一起哦!”
“啊?不会吧!”一个女生双手撑上希奈的课桌,“又要看到那个烦人的阿尔法了。”
“没事儿,看到就看到了呗,”希奈接过话头,“他总不可能当着老师和众多同学的面,找我的茬。”
“切,家里有个臭钱就了不起嘛!你都明确拒绝过他了,他还要腆着脸上来,对你死缠烂打。”
希奈竖起一根手指头,摇了摇:
“没办法的事儿。孽缘嘛,你不知道它什么时候来,也不知道什么时候才可以切断。”
欧趴撑着腮帮,漫不经心做着课堂笔记。
难怪焰王他今天没有穿日常制服,原来今天有体育课。
连帽衫,白短袖,运动长裤,再加上他本人出众的外貌,和标准的“穿衣显瘦脱衣有肉”的身材,要是放在女生堆里,分分钟被当成男神捧了吧。
欧莉安姑姑已经提前替自己申请了免上体育课,这便意味着,到时候他只能在一旁看着同学们上课。不过,他对那些体育活动什么的并不感兴趣,他更喜欢找个阴凉的地方安静看书。
从小到大,一直如此。
“哔哔!”
体育老师吹响挂在胸前的哨子,闹哄哄的男生们立刻排队站好。坐在不远处休息的欧趴被哨声拉回神来,他抬头,一眼看到了人群中个头高挑的焰王。
当然,他也注意到了另一个扎眼的身影。
“如果没记错的话,那应该是隔壁班的。”
是个人类学生。
一次曾经与他在走廊上擦肩而过,欧趴无意看到对方鬓角尖有一抹鲜艳的红色挑染,再然后,那个人径直进了隔壁教室,而焰王突然扯住自己的胳膊,帮自己避让开了迎面走来的同学。
逐个点完名,体育老师对同学们絮絮叨叨说了一些话——应该是一些开学第一课的客套话,还有这学期的教学安排之类的,才重新吹一声哨子:
“所有人,向左转!绕整个场馆跑四圈热身,从第一排开始!”
在这所学校,男女生是分开上体育课的,授课老师自然也不同。两个班的男生数量加起来只有女生的一半,而欧趴是唯一一个请假不上课的,当男生们老老实实跟着领头同学浩浩荡荡去跑步热身时,偌大的体育馆里,只剩下他和老师两个人。
老师来和自己确认了一下请假情况,便拎着花名册夹板走远了。欧趴也没觉得老师态度有多消极什么的,他坐回地上,靠在承重墙边,重新打开手中的书。
他看这本书可不是为了打发时间,而是继续寻找治愈耗竭症的办法。
燃起希望,被绝望的冷水泼了一身,不甘心地去翻找下一本书,再次燃起希望,可随之而来的确是扑头盖脸的绝望……这样过山车般的情绪欧趴并不是第一次体会到,他早已习惯,习惯到了几近麻木的程度。
耳边喧闹声不断,他却不为所动,注意力只集中在一张张写满字的纸页上。
体育课过了大半,女生们被允许自由活动,希奈打头迅速冲上二楼的排球场,放浪爽朗的笑声响彻体育馆,茉茹抱着排球紧随其上,身后还跟着好几个同样想打排球的同学;与此同时,在二楼上课的男生已经开始了他们的篮球联谊赛,整个体育馆吵吵嚷嚷的,好不热闹。
欧趴被周围渐渐变大的噪音吵到无法静心看书,本因为一无所获而心生烦躁,他正要起身换个地方待,一抬头,一只气排球朝他迎面飞来,准确无误砸进了自己怀里。
“啊啊!对不起!!”
希奈拔腿火速跑到欧趴身边,不等欧趴有所动作,她立马拿起气排球,擦掉脸上的热汗,满心焦急地和欧趴道歉。
“欧趴同学,真的很对不起!我不小心用力过猛,把球打到你这儿来了……疼吗?”
刚才她光顾着练习扣杀,完全没注意到场外还有人在,扣杀球落地后瞬间高高弹起,径直砸向了欧趴。
“没事,”欧趴拍掉校服外套沾上的灰尘,站起身,“球刚好被我接住了而已,没打着我。”
“没事就好!”希奈抱着球,蓝色双眸亮晶晶的,“待会下课了我请你喝饮料,饮料品种你任意自选,就当做道歉礼了——不许拒绝!”
“好……”
希奈与女生们重新回到排球场上,可她们还没站好位重新开局,篮球场那边又出事了。
“焰王同学!”
哈利波波用力拨拉开人群,冲上场,把被对手恶意绊倒的焰王扶了起来。
焰王吃痛地站直身子,来不及回应哈利波波的关心,用力瞪向做假动作把自己绊倒的人。
是隔壁班的一个高个男生,他并不认识对方。
“阿尔法,你这样做是不是有点太过分……”
这个名叫阿尔法的少年,推走了身后对自己说悄悄话的男同学。
他个头高挑,长相英俊,鬓角的一缕红色挑染被深蓝色头发映衬得格外醒目。
阿尔法一脸不屑看着愠怒的焰王,轻飘飘说道:
“不好意思啊,我不是故意的。”
篮球骨碌碌地滚过一旁,方才热火朝天的氛围,因为这个突然的意外而消失无踪。围观篮球赛的同学们面露疑惑,不知道事实真相到底是什么。
焰王清楚地知道,面前这个名叫阿尔法的人,的确是故意把自己绊倒的——阿尔法冲过来的瞬间,他看到了对方毫无波澜却充满杀气的眼神。
可现在……
阿尔法似乎完全没有和自己道歉的意思,饶是自己再怎么生气,他就像个破摔的破罐子,死鸭子嘴硬。
“到底发生什么了?”
“太快了,我完全没看清是谁撞了谁。”
“你看那个被撞倒的同学,他好凶啊……”
围观的同学叽叽喳喳,焰王身上还疼着,再加上刚才一直在输球,他的心情更加烦躁。
哈利波波虽然和焰王同在一个班,但他平日里和焰王几乎没有接触过,只知道对方魔法能力强,是个不好惹的人。这下,他的直觉告诉自己,焰王的情绪已经在爆发的边缘,一旦爆发,后果不堪设想——他必须站出来说句公道话。
“同学!”
哈利波波说话声音虽然不大,但足以镇住吵嚷混乱的场面。
“我刚刚看到了,是你撞倒焰王的。如果不是你突然冲过来……”
“口说无凭,证据呢?”阿尔法淡淡道。
“你!”哈利波波被这个反问塞得哑口无言,“可是,我就是看到了!大不了,你自己问问周围其他的同学!”
要不是来地球前,欧斯校长一直在和自己强调“不到危急时刻,不要动用魔法。特别是不要把攻击魔法对准人类同学”,焰王真的很想一把火把阿尔法烧个片甲不留。
他紧握着的右拳上,燃起了一束橘红烈焰。
“哈!你看你看,焰王同学的手上烧起来了!”
“他不会要发起攻击了吧?!”
火焰出现的瞬间,一些眼尖却胆小的同学相互拉着往后退,生怕焰王的火魔法伤到自己。
“不就被撞了一下而已,至于这么凶巴巴的吗。”
“会魔法就了不起啊……还有,到底是谁撞了谁?”
“欸?那边怎么围着这么多人?”
“好像是咱们两个班的男生……起了矛盾?我听到了争论的声音。”
“要不要去看看?”
希奈还在研究如何让扣杀变得更稳定的方法,一扭头,发现队友和对手们都跑去吃瓜,没人和自己打球了。
“喂你们!”
来不及把球捡起来,希奈追了过去。
当希奈挤进人群,看清起争执的两个人后,她原地捂脸作无语状。
我天。
阿尔法少爷,你惹谁不好,非要惹焰王。
她上前,其他同学们一见希奈出现,纷纷主动让开一条道。
看到那抹熟悉的金色,阿尔法的眼睛里闪过一丝异样情绪。
大家都心知肚明,阿尔法是富甲一方的生意人家的少爷,他追求了希奈一个学期,却没有任何结果,即使如此,他依旧不肯放弃。
我就知道,她一定会过来的。
如果不是他无意看到希奈同欧趴说话的那一幕,他才不想招惹焰王。
他早观察到了,方才和希奈对话的那个男生,和焰王关系很好,每天几乎形影不离的。
既然他碰了我最在意的人,那我也不会放过你在意的人。
“你们俩,来说说发生了什么。”
希奈站在两人中间,问道。
“请客观,理性地表述,不要冲动。大家都是同学一场,虽然不在一个班,但两个班的教室就隔着一面墙,抬头不见低头见的,没必要闹得老死不相往来。”
“对不起,是我不小心撞到你了。”
这句道歉来得太突然,阿尔法还微微欠了身,看上去态度极其真诚。
“……”
焰王自知,阿尔法道歉在先,现在自己再生气发火,也只是一拳打在棉花上,除了徒增其他人对自己的误会,毫无用处。
“没关系。”
焰王压住怒火回复了一句,而后推开了扶着自己的哈利波波。就在他转头即将离开篮球场时,他察觉自己的右手腕被人一把握住。
怪冰凉的。
不用看,他便明白这个抓住自己手腕的人是谁。
“他已经道过歉了,走吧。”
他听到欧趴是这样对自己说的。
“哎……”
哈利波波左看看正在对峙的希奈和阿尔法,右看看被欧趴拉走的焰王,围观的同学们散开走远,他也只能跟着人群离开。
但他无意听到了一些同学的碎碎念:
“哎,阿尔法明明都道歉了,他的眼神怎么还这么可怕啊。光是在旁边看着,我就觉得一阵恶寒。”
“可能嘴上说没关系,心里还是很介意。”
“焰王居然是个心胸狭窄的小气包,我们以后还是少和他接触吧。”
“一开始我只觉得他气场很强,人很高冷,以为这段时间相处熟悉了就能和他……”
“自己会魔法了不起啊?你看,同样掌握魔法的木兰花花同学,她就能很快和我们打成一片了呀!一点架子都没有摆!”
啊?可,可是……
哈利波波第一次听到人类同学对一个萌学园交换生如此充满恶意的评价,奈何自己和焰王不熟,不了解焰王真正的性格与为人,他也不好说什么。
“唉。班里和焰王关系好的,除了欧趴,就没有其他人了。”
他喃喃道。
Chapter Text
“阿尔法。”
希奈仰头,直视着阿尔法的脸。
“我不知道刚才到底是你撞的他,还是他撞的你,但我还是以A班班长的身份提醒你一下:少做点破坏班与班之间关系的事情,说出去,被别的班同学听到,多难听。”
“刚才和你说话的男生,是谁。”
阿尔法径直岔开了话题。
“是我朋友——别转移话题。怎么,你想干涉我的正常社交?你是我的谁?凭什么管我?”
希奈一点情面都不想给阿尔法留。
“但是我不想看见……”
“不想看见,那就把眼睛挖了。”
她当然猜到了阿尔法的下半句话是什么。
他追求了自己多长时间,她就拒绝了对方多长时间,本就对阿尔法无感,今天突然闹这么一出,就算不知道对方刚才是否是有意撞倒的焰王,希奈开始反感这个人了。
“看在你主动道了歉的份上,我就不追究那么多。至于我和你的关系,你好自为之吧,我的态度已经很明显了。”
言罢,希奈马尾一甩扭头便走,留阿尔法一个人在原地。
他暗暗握紧了拳头。
“为什么你总不肯接受我的爱意?”
这下可好,吃醋的间接报复非但没成功,还被希奈冷嘲热讽了一番,阿尔法可受不得这份委屈。
他记住了焰王那副恼怒而不甘心的模样。
“先从他下手吧。反正,你和欧趴关系那么好,出什么事了,第一个着急的肯定是他。”
“至于你,欧趴——等我想好办法了,再报复你也不迟。”
我倒要看看,你们究竟给她下了什么迷魂汤,她居然这么护着你们。
“疼吗?”
欧趴把焰王拉到一处人少的篮球架后,才松开手。
焰王一屁股坐在篮球架边,捞过自己的水杯,扭开瓶盖,仰头喝了一口。
“我没事,只是摔得有点肉疼而已。现在好多了。”
不知为何,他总觉得欧趴自带有一种神奇的气场,只要在他身边待上一会,就能很快冷静下来。
这是遇到欧趴之前,他完全想象不到的事情。
“喏,这个给你。”
几张方形布片躺在欧趴掌心里,焰王正疑惑它们是什么东西时,他继续往下说道:
“这是我自己研发的魔法伤口贴。不小心磕了小伤小痛,贴上它,疼痛很快就能缓解,伤口很快就能痊愈,比普通膏药效果要好很多。”
见焰王还在犹豫,欧趴干脆捉住他的手,把魔法伤口贴塞进他手中,收紧五指。
“拿着吧,以备哪天不时之需——刚才到底发生什么了?”
魔法伤口贴淡淡的松木香穿过拳眼和指缝,在两人之间弥漫开来。
“想想就来气。”
即使冰水下肚,闻着松木清香,也没法灭掉他心中的怒火。
焰王把事情经过简单描述了一遍,欧趴听完之后,若有所思:
“可是他已经当面和你道歉了,那让你觉得没法消气的点在哪儿?”
“我生气的是他故意撞倒我之后表现出来的态度,一副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的样子。哈利波波出来替我说话,他还想反咬一口,如果最后不是希奈来救场,我都不知道那个家伙还想做什么更过分的事来。”
“我貌似明白你的意思了,”欧趴抱紧了怀里的书,“你知道,他是故意来撞你的,但一切发生得太突然,再加上现场混乱,围观的同学们几乎都没看清事情发生的经过,所以,他们自然不敢出来说公道话。”
“既然他敢明晃晃撞倒你,还能在撞倒你之后表现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一定是有所预谋,并且料到了,你会因为这件事而当场发火。”
焰王怎么想都想不通。
“我和他素未谋面,他为什么要对我抱这么大的恶意?”
“希奈。”
欧趴提醒他道。
“你看闹剧结束之后,大家该走的走该散的散,只有希奈留了下来单独和他沟通。”
两人的视线不约而同绕过篮球架,投向了远处一男一女,一高一矮两个身影。
“可她是我们班班长,两个班的同学起了冲突,班长出面主持公道,貌似没毛病啊。”
“不,你仔细看。希奈和他说话的时候,表情变化和说话情感起伏很明显,不像是公事公办该有的严肃,”欧趴压低了声音,“希奈一定认识他。”
“如果我们想知道那个男生对素未谋面的你抱有恶意的原因,去问希奈,就算问不到答案,但她肯定知道些什么。”
尖锐的集合哨声突然响起,同学们匆匆集合的脚步声如贯耳闷雷。欧趴拍拍焰王的肩,说:
“你先去集合吧,待会一起回教室。”
又下雨了。
这场雨来得突然,挤在体育馆门口的同学三三两两地互相借伞打伞,等人群慢慢散去,欧趴才从随身带的背包里倒出一把折叠整齐的伞,随手递给了候在一旁的焰王。
“你个子比我高,你打伞。”
像焰王这样五大三粗的人,即使是在这样极有可能随时下雨的天气,也不可能会注意带伞的——自从上回他们深夜被雨困在自动贩卖机旁,差点回不去宿舍那件事之后,欧趴就多留了个心眼。
这不,现在刚好就用上了。
雨点打在薄薄的伞面上,顺着重力滴落地面,像断了线的珠子,哗啦啦地倾倒而下。
“欧趴!焰王!”
不远处,撑着一柄透明伞的希奈站在雨中,叫住了他们。
她金色的长卷发与炯炯有神的水蓝双眸,在一片被雨水笼罩的灰白世界里变得尤为显眼。
“我和你们一块走,可以吗?”
网面运动鞋不防水,而雨天走路难免会湿鞋,扒拉在走廊护栏边的希奈不耐烦地跺了跺脚,把手中的奶茶杯晃得咔咔作响。
是冰块撞击塑料杯壁的声音。
“你果然认识他。”
欧趴抿了一口热拿铁(希奈请客的),说。
一旁的焰王看看欧趴,又看看希奈,暗暗佩服欧趴的直觉,自知插不上嘴,只能把注意力放回自己手中的大杯烧仙草里——用吸管吸半天没把杯底的仙草冻吸上来,他真的很想原地一把火把烧仙草变成烤奶。
“要不是上学期那家伙突然冒出来和我表白,我非常礼貌地婉拒之后,他居然像块狗皮膏药似的缠着我不放,美名曰追求,我才不想知道他的名字呢。”
希奈咯吱咯吱嚼碎了嘴里的冰块。
“我都无语完了,折腾我一个学期还不够,现在还要来……哎!烦死了。”
“嗯,确实。”欧趴回头望了焰王一眼,“但这为什么会牵扯到焰王?”
“刚才那件事发生以前,我都不认识他!”焰王附和道。
“你们听我说。阿尔法这个人,有很强的占有欲,无论是他已经得到了的,还是没有得到的人或者物品,他都要想方设法地争取到。就拿我举例子,他没把我追到手,他就会一直追,哪怕我一直在拒绝他。”
希奈把喝空了的奶茶杯随手放在栏杆上,扶稳。
“最明显的一点,就是他会十分介意我和异性的正常交流和谈话。这么说,如果现在你,我,还有焰王同站一条走廊上的这个场景被他看到了,他会当场发疯的。”
拿铁的味道一般般,欧趴只喝了几口,便把咖啡杯当成暖手宝揣在怀里了。
“不敢想象,他脸上的表情会有多难看呢——”
希奈说话的尾音拉长到一半,她忽然想起了什么似的,正色道:
“等一下,我刚刚想到了一个大胆的猜测。”
“假设一下,刚才体育课的时候,我不是不小心把排球打到你身上了嘛,我来和你道歉,而这个场景,刚好被篮球场上的阿尔法看到了,于是……”
“那为什么他把泄愤的箭头对准了焰王,而不是我?”
听到自己名字的焰王,松开被自己咬扁的塑料吸管,凑了过来。
希奈眨巴着眼睛思索了一会,却怎么也想不通阿尔法这个行为背后的奇怪逻辑。
“除非,他知道焰王和你的关系很好,可焰王的脾气……哎呀我去,我在分析些什么乱七八糟的。”
“你要想,阿尔法第一次见到焰王,自然并不了解焰王的性子。那会儿他吃醋在头上,一心只想要怎么报复和你说话的我,但奈何我和他距离太远,当着同学的面,他不想多生事端,让自己下不来台,便想借着我和焰王的这层关系,拿焰王当出气筒,以让我对此感到担心难过——这也许就是他的目的,让‘刻意接近’希奈你的异性感到不好受,无论这份不好受是因为什么原因引起的。”
欧趴一口气说了一大串分析,听得焰王直愣神,但他还是大概明白了欧趴的意思。
“太过分了!他凭什么阻止希奈的正常社交?还要牵扯到欧趴和我?”
“还有,他是怎么知道我和欧趴的关系好这件事的?他和我们根本不在同一个班啊。”
欧趴赶忙按住了即将爆发的焰王。
“焰王,你冷静一下。”
欧趴一句话胜过十个大力士,奇迹般地把一座“活火山”给安抚好了。
见到此情此景的希奈手一抽,差点把栏杆上的空奶茶杯碰掉下楼。
“即使阿尔法最后和你道歉了,你还是觉得很不爽,是因为他抓到了你性格里的弱点:容易不顾一切地暴躁冲动,如果不是那时候有其他同学在场,那么,你过激的反应和他异常的镇静形成鲜明对比,很容易导致不知情的同学认为:你才是那个‘施暴者’,从而反咬你一口。”
“类似心理学上的煤气灯效应,”希奈说,“加害人对受害者施加情感虐待和操控,让受害者逐渐丧失自尊,产生自我怀疑,以至于怀疑自己的记忆,感知或理智。只不过,焰王同学可不是那么好欺负的,不是吗?”
“他要置我不利,我无所谓,让他尽量放马过来;但是,我绝不允许他……”
“啊,抱歉,”欧趴突然打断了焰王的话,“我想起来我还有作业没交,你们先聊!”
“哎?”
他头也不回地跑远,以至焰王完全没反应过来要追上去。
“算啦,你继续说吧。”
自己与希奈之间少了一个欧趴,从没和女生单独相处过的焰王觉得有些紧张。
“我绝不允许他伤害欧趴。”
“阿尔法这个人,表面上风平浪静,实际上,他懂的东西,可能远比我们要多得多——城府深,却什么都不表现出来,才是最可怕的。阿尔法就在隔壁班,平常两个班人来人往的,你和欧趴经常走在一块,你们的关系自然很容易被喜欢暗中观察别人的他注意到。反正,你们最近都要小心一点,防着他,准没错。”
“希奈,谢谢你愿意和我们说这么多。”
“别别,不用和我这么客气,”希奈见到焰王如此诚恳的模样,连连摆手道,“这本来是我和阿尔法的私人恩怨,现在居然把你们两个毫不相干的外人给扯进来了,觉得不好意思的人,应该是我。”
经历了这么多下来,焰王发觉希奈其实并不是他想象中的“敌人”,她性子洒脱爽快,待人热情,遇事冷静,智商还全程在线,他很欣赏希奈的为人,觉得她是个可靠的同伴。
他觉得,有必要为第一次见她时,自己表现出来的无端敌意道个歉——更何况,第二天希奈还不计前嫌地给自己带了午饭。
“你说那几只可颂啊,那是食堂阿姨卖不完,最后收摊硬塞给我的。那会儿我已经吃饱了,欧趴生着病,胃口也好不到哪去,吃不了多少,就自作主张把它们送给你吃了。”
焰王:“……”
“我主动来看望欧趴,是出于我身为班长对同学,特别是班里的萌学园交换生的关照,除此之外,我毫无私心。”
希奈说着,把架在栏杆跟的双脚放下地,站直了身体。
“我希奈做人做事堂堂正正,光明正大,最不喜欢借着做某件事的名义出风头,或者满足见不得人的私欲,还希望你别误会我和欧趴的关系。”
“我不是有意要误会……”焰王一时语塞,“我从来没和人类有过接触,分不清你们人类什么时候的举动是出自善意的,什么时候是出自恶意的。”
“嘛,没事!我能理解。”希奈轻轻一笑。
“有发现吗?其实我们人类,和你们夸克人都是一样的,有善恶,有好坏,有贪瞋痴怨,有七情六欲。我觉得这两个种族的差别,其实只是一个能用魔法,一个不能用魔法,仅此而已。”
她向焰王伸出手。
“作为人类的我,欢迎你们到地球来做客学习!”
焰王顿时悟到了她的意思——这是她向自己发出的做朋友邀请。
他毫不犹豫回握住了希奈的手。
“我很荣幸。”
真不愧是火系魔法使啊,哪怕在春寒料峭的时节,手掌的温度都比常人要高上许多。
希奈的嘴角依然保持着完美的微笑弧度。
能和优秀的魔法使交上朋友,她同样倍感荣幸。
“嘁。”
焰王和希奈握手言和,结交朋友关系的场景,被阿尔法看了个一清二楚。
他从外套口袋里抖出一只草色巫毒娃娃——娃娃的脸上还挂着可爱的笑容。
“既然如此,就别怪我对你俩不客气了。”
Chapter 7
Notes:
迟来的章节更新……很抱歉因为梯子的原因导致这几个月没上外网,主要更新阵地改在了国内的lofter,目前已经更新到了20多章,有时间了会慢慢在这里补上更新,感谢各位的支持!
Chapter Text
匆匆赶回教室的欧趴可不是忘记交作业,而是差点没有按时吃药。
“上课光顾着看书,完全忘记了吃药这码事。”
难怪刚才和他们聊天的时候,总感觉头晕晕的。
他吞下药片,另一手将药瓶扔回了书包。
等欧趴再出教室时,他发现走廊尽头只剩下了焰王一个人。
“希奈她走了?”
“嗯。她说她还有事,先走一步了。”
焰王晃了晃手里的烧仙草杯子,半碎的仙草冻混合着所剩无几的奶茶在杯里囫囵转了一圈。
“快上课了,我们回教室吧。下节是国文课,老师上课前要抽人背书……”
话音未落,欧趴便感觉身旁吹过一阵风——是焰王拉住了自己,带着自己往教室飞奔。
别跑这么快呀,雨天地滑……
焰王一个滑铲冲进教室门,上课铃声不偏不倚地响起,一直到两人座位的分岔口,他才松开欧趴的手臂。
“这家伙……真是的。”
欧趴又想笑又无奈。
焰王他完全没注意到,刚才几乎半个班的同学都在看着他们,有的惊讶,有的疑惑,有的甚至是嫌恶。
“总感觉阿尔法撞倒焰王的这件事,另有隐情。”
体育课上发生的冲突在希奈的调解下虽然得到了和解,但一些见识到焰王的真脾气的同学,却开始有意地疏远他,生怕不小心惹到对方,灼热的火焰立马烧到自己面前。
欧趴和焰王关系好,班里所有同学都有目共睹,可在那些有意疏远焰王的同学看来,近朱者赤,近墨者黑,物以类聚,成绩如此优秀的欧趴同学却能和暴脾气的焰王玩到一块,指不定两个人私下里是蛇鼠一窝,一丘之貉——欧趴就这么被无辜受到“牵连”,一同被打入了被疏远的行列。
欧趴对周围人看待自己的视线十分敏感,他翻书的动作顿了顿,而后很快意识到,要想让同学们对自己和焰王改观,这不是短时间内能做到的事情,与其悬着一颗心时刻保持警惕和担忧,不如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该干嘛干嘛。
毕竟,焰王并不是他们想象的那样,是个不可理喻的人。
“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讲台上的国文老师一字一句地解读诗经的诗文,讲台下的焰王听得直发懵。
饶是没想到,这几个字他可以认读,可一旦组合起来,就变成他看不懂的样子了。
“?”
他的头顶已经冒出了无数个巨大的问号。
“好难啊,你们古人写东西就不能少用一点文绉绉的词句吗。”
焰王这么想着,把座位下伸直了的腿慢慢收了回来,结果一不小心让膝盖蹭上了课桌桌肚,顿时痛得他差点在安静的课堂上叫出声来。
“嘶……”
奇怪,又不是很用力地撞到,怎么会这么疼?
他弯腰卷起裤脚,一块刺眼的淤青横陈在膝盖上,光看着就觉得痛。
不用想,这块淤青一定是刚才体育课被阿尔法撞倒摔的。
“……”
欧趴送给他的伤口贴的确管用,不过多时,淤青虽然没有消退多少,但不觉着疼了。
“明明和他无冤无仇,非要来找我的麻烦。”
教室后门忽然冒出一个草绿色的小脑袋,豆大的黑色眼睛眨巴几下,似乎在寻找着什么人。
很快,它发现了目标。
巫毒娃娃狡黠一笑,大摇大摆走进教室,绕过毫不知情的同学,直奔焰王的座位。
它纵身一跃,钻进了他的外衣口袋。
与此同时,阿尔法竖起课本,遮住了自己微微扬起的嘴角。
那只巫毒娃娃是他安排的,它不会直接对焰王不利,只会败坏他的气运,让他倒霉上一段时间。等自己满足了之后,巫毒娃娃会自然死亡,消失,不留任何痕迹,也不会被人发现。
阿尔法对外的身份是富商之子,但他清楚,自己被现在的养父母收养后,从学习,掌握,再到精通巫术可谓是信手拈来,还成为了同行人口中的“天才男巫”。
“除我以外,敢接近希奈的异性,没有一个能逃过我的巫术制裁。”
更何况,你居然握了她的手,还和她一起笑得那么开心。
我承认,我嫉妒,我不服。
他从不在乎自己用巫术做的好事还是坏事,他只为了他自己。
“倒霉只是一个开始,等我计划好,再一步步付诸实践。”
希奈是我的,谁都不能把她抢走。
焰王觉得有点不太爽。
明明今天中午食堂有他爱吃的菜,但他就是高兴不起来。
一旁的欧趴上上下下打量了他好半天,才慢悠悠问他:
“不会还在因为刚才的事情……?”
“还别说,我越想越不爽。”
半小时之前,焰王日常和欧趴一块去食堂吃饭。两人路过一处花坛,欧趴前一秒还在吐槽装在花坛中央的浇水喷头已经好几天没运转过了,下一秒,被“点名批评”的浇水喷头像长了眼睛似的,嗖嗖转过头来,往焰王身上喷了一道。
欧趴:“……”
焰王:“?”
浇水喷头晃悠着脑袋开始正常工作,欧趴赶忙扯住焰王的衣袖,把他往远处带。
“谁知道呢,它就是这么巧地被修好了,它又不是人,哪能控制住自己不乱喷水——快吃吧,饭要凉了。”
焰王像条吃了瘪的狼王,但又不能和食物过不去,只能悻悻地继续扒拉盘里的饭菜往嘴里送。
然而,倒霉的事情很快又降临在了他身上。
他们是在食堂二楼用餐的,下楼梯的时候,焰王不知踩到了哪儿,一个脚滑,屁股着地噔噔噔滑下了楼梯。
“焰王!”
焰王一路滑到楼梯底层,最后是直接坐在了地上。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太突然,他整个人都是懵的。
“??”
欧趴紧随其后跑下楼,刚要问焰王有没有事,结果一回想方才他屁股着地连连跌下楼的画面,他就忍不住想笑。
又想笑,又心疼对方。
连遭倒霉事打击的焰王,拉着欧趴去奶茶店买了只甜筒,本想用甜的东西治愈一下受伤的心灵,结果没啃两口,冰激凌球“啪唧”一声掉了地,余留一只空荡荡的脆皮筒在自己手里。
“……”
然而倒霉并没有结束。
一向上课不点人回答问题的老师,下午的课上居然抽了不少同学起来提问,首当其冲的就是正在打瞌睡的焰王。
他前几分钟都还在钓鱼走神着呢,怎么可能听清老师刚才问的问题。
“算啦,你坐下吧。”
老师转过身,继续在黑板上板书。焰王没好气地坐下,周围同学幸灾乐祸,被老师一声“安静”喝止。
巫毒娃娃悄悄探出头,捂嘴“叽叽”偷笑几声,又钻回了口袋里。
“今天这是怎么了,诸事不顺,走哪儿就倒霉到哪儿。”
晚自习下课,焰王单手拎着书包往背上一甩,欧趴老老实实地跟在他后边,拧开了随身携带的水壶。
“没事,人总会有遇到运气不好的时候,说不定明天一觉醒来,霉运就烟消云散了。别想太多。”
焰王这才观察到,欧趴的校服衬衫领口系的不是领带,而是一根黑色领绳扎成的蝴蝶结。
之前他总是默认蝴蝶结领绳是女生专属的配饰,现在看来,好像并非如此。
如果哪天欧趴突然打了领带,他反而会觉得不适应。
“怎么了?”
见焰王一直往自己的脖子上瞟,欧趴局促地扯了扯领口。
振翅欲飞的黑色蝴蝶被一只骨节分明的手遮住,他迅速收回视线,假咳一声。
“没事。”
欧趴不明所以,叼着水壶里的吸管继续喝药。
焰王一直很好奇欧趴随身带的水壶里头究竟装的什么——他从来没见过欧趴拿过这只水壶去饮水机接水,但又不好意思直接开口问。
很快,欧趴合上了水壶盖,焰王心虚似的移开目光。
他想起自己第一天和欧趴见面时,对方桌上那只装着淡蓝色液体的玻璃杯。
“我大概知道是什么了。”
和治疗耗竭症有关的药物吧。
希奈吸取昨天的教训,今天凌晨特地早了一点出门。她下定决心,今晚一定要把自己新学的攻击魔法掌握了,一天没做到,她就感觉身上有蚂蚁在爬。
校园的夜间巡逻保安还没收工休息,她不方便光明正大往魔法练习场赶,干脆施了个简单的化形魔法,让自己整个人和地面还没干透的水洼融为一体,这样一路溜走,就不会被抓现行。
十分钟后,希奈从水洼里一跃而起现身,推开石门,她发现练习场空无一人,这让她高兴得不行。
“啊哈!简直天助我也!”
希奈美滋滋地搓了搓双手,可就在她开始念动咒语准备热身时,她听到外头的石门传来嘎吱嘎吱的声音。
“我靠,有人来了……!”
她急忙刹住即将释放的魔法,紧急在原地画出一道传送门,跳了进去。
传送门的终点被设置在了练习场外的长廊过道的一处拐角里,希奈在传送门里待了好一会,才敢爬出来。
“唉。”
顾不上重新扎好头发,希奈瘫坐在地欲哭无泪。
“到底是谁大半夜的也要来练习场凑热闹,我只想在没人的地方好好练个魔法……”
确定长廊里的脚步声慢慢消失后,她才站起来,往单向镜偷瞄了一眼。
不看不知道,一看差点把希奈吓一跳。
“怎么又是他?”
这个“他”,指的是焰王。
她目前还不想把自己身为人类但却掌握魔法的秘密告诉其他人,哪怕对方同样是会魔法的焰王。
“算了,还是收拾收拾回去睡觉吧。明晚再来。”
下周熇炎老师的魔法学就要正式开课了,之前自己都是没有头绪地挥霍魔法,现在适应了在地球的生活,在魔法学课上一向争强好胜的焰王自知,必须要提前找回状态,才能在众同学面前脱颖而出,为欧斯校长争光。
然而他不知道的是,自己校服外套口袋里正藏着一只可爱小巧的巫毒娃娃,更不会知道今天连连遇到的倒霉事,都是娃娃作的祟。
焰王使出魔法的瞬间,巫毒娃娃猛地睁大眼睛。
它意识到了不对。
“呜呜……”
它感觉浑身要烧起来了。
“好疼……”
娃娃最后还是挣扎着爬出了衣袋,可就在它完全暴露在空气中,往地上掉落的霎那,它终是无法承受体内巫术,邪气和纯净火魔法产生的巨大相冲——
“怎么回事?”
震耳欲聋的爆炸来得突然,焰王躲闪不及,被爆炸产生的冲击波推倒在地,整个人直往外滑了好几米才停下。
长廊上,正在给自己编辫子的希奈也被那声爆炸吓得不轻,缠在指尖的皮筋绷断,编好的辫子骤然散开,金卷发铺满她的后背。
“发生什么了?!”
披头散发的希奈连忙跑到一面单向镜前,眼前的景象顿时让她倒抽一口凉气。
“!!”
一只面目狰狞的高大树妖拔地而起,饶是不远处勉强扶地站起的焰王身高超过了一般同龄人,与树妖相比起来,他就像大象脚旁的一只蝼蚁。
树妖发出痛苦的粗喘,枯枝状的长臂嘎吱嘎吱地抖动,它缓缓挺直身体,空洞双是眼充满怨念地瞪向焰王。
没时间追究这只怪物是怎么来的了。
焰王打响响指,幽蓝火焰蓄势待发,这一举动激怒了树妖,它张开血盆大口,举起枯枝爪牙,朝焰王扑了过去。
“糟糕!”
希奈想冲去帮助焰王,可就在她念动传送门咒语的中途,她犹豫了。
怎么办……?
对付树妖这样的非自然生物只能用魔法,而一旦在他人面前使用魔法,那自己身上最大的秘密就会公之于众。
“……”
她咬了咬牙,胸腔里的心脏砰砰作响,回声振得她直发抖。
“但是……”
她不忍心再看一眼练习场里正与树妖鏖战的焰王。
“我不能见死不救啊。”
希奈擦掉眼角的泪,捋下手腕上的大肠发圈,徒手将头发梳成简单的马尾,绑紧。
为了救朋友,就算因此暴露了秘密,又如何?
Chapter Text
轰隆!
在对战中一向没有败过焰王,却被面前这只看似脆弱得不堪一击的树妖打得连连败退,哪怕再怎么用力让使出的烈焰更加猛烈,但怎么都伤不到树妖分毫,甚至刮不下它的一片树皮,一枝枯枝。
眼见树妖轻而易举挣脱了有火焰加持的捆捆束缚咒,焰王即将再次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希奈一脚踹开长廊通往练习场的门,召唤出护身水球,以平生冲刺八百米长跑的最快速度朝树妖冲去:
“小心脚下!”
果不其然,树妖一藤鞭直往自己脚下刷打,他避开藤鞭的攻击,转身,只见一个金色身影卯足全力,屈身,借水球的力量狠狠给了树妖一肘击。
哗啦!
希奈击中树妖的瞬间,水球应声炸裂,溅开漫天水珠,直把树妖击晕到角落,而她自己却被反坐力弹摔在地,动弹不得。
“希奈!”
焰王很快看清了来人是谁,趁树妖晕头转向的时候,他连忙去把希奈扶了起来。
“你怎么来了?”
“先别管这个,”希奈撑地起身,“这家伙,从哪里冒出来的?”
“我也不知……快退后!它醒了!”
逐渐恢复清醒的树妖发出骇人的“嗬嗬”声,希奈和焰王都知道,接下来迎接他们的,是一场不知胜算多少的战斗。
希奈召唤水球,焰王扣响响指,两人相互对视一眼,焰王示意希奈绕后,自己当先锋吸引树妖的注意,她在后方当主攻,想办法将树妖制伏。
相克属性的魔法一起攻击,只会削弱威力。刚才和树妖的一番鏖战,驶卷使消耗的速度远比他想象的要快得多,现在只有靠减弱攻势来争取驶卷使恢复的时间,给希奈打掩护。
多了一个看上去实力不比自己弱的人来帮忙,焰王相信,也许过不了多久,树妖就可以被他们打败了。
那时候的他完全没想起来:希奈是人类,人类不会魔法,而她却会。
“磷火幽冥!”
焰王故意将火焰对准树妖背后的墙壁打,它挪动笨重的身体想躲,却被希奈的水球连连砸得头晕眼花,树妖急败坏,挥动双臂卷起大风,枯叶穿过烈焰和水花,似细密的飞刀朝两人切去。
“昼水寒蟾!”
希奈收紧拳,那些尚未破碎的水球瞬间变作凌空漾开的水波,可水波很快被大风吹了散,她只得紧急落回地面,躲闪枯叶。
“再这样耗下去,根本不是办法。”
真的很奇怪。
我和焰王的魔法能力并不弱,可为什么就是伤不了树妖分毫?
等等……树妖。树妖!
她想起了母亲曾经和她说过的话。
“万物皆有灵,鱼虫花草,山川日夜都是世间最纯净的存在……妖邪的本源,是离不开它们的。”
希奈想到了一个办法。
“或许,我可以试试净化它。”
然而,净化一只来历不明的树妖,说得容易,做起来却难。她掌握净化魔法的咒语和施展方法,但在此之前,她从没有在实战里用过净化魔法,更何况,树妖的实力远凌驾于她之上。
“管不着这么多了……只能豁出去了!”
她踉跄站起,这才发觉,自己的头发已经完全散开,衣服裤子都在方才的打斗中蹭破了好几个口子,凌乱不堪。
“焰王,掩护我!”
希奈将空气里尚未散去的水珠凝成一团水球,操纵着它往树妖身上砸——水球破开,碎片落地瞬间化作道道粗长锁链,把树妖里里外外捆了个结实。
焰王在她身前撑起了火焰保护屏障。
“我还能再撑一会。”
虽然他不知道希奈接下来要做什么,但他清楚,她一定想到了对付树妖的办法。
“好,拜托你了。”
她合拢双掌,闭上双目,并紧两手的食指与中指,蔚蓝荧光伴自四指间冒出。
树妖拼命挣扎着,试图掰断捆住自己的水锁链,每断掉一根锁链,希奈的神情便多一分痛苦。
使用净化魔法最忌讳的是力量的分散,可她硬是咬牙强撑下来,一边支撑着捆束锁链不被树妖全部折断,一边用意念与水魔法结合,在树妖脚下一笔笔画出净化阵法。
时间缓缓游走,火焰燃烧的噼啪声,枯叶沙沙吹动,水流潺潺,每一分,每一秒都被无限地放大,放大,再放大。
焰王只觉得自己的脸颊火辣辣的,不知道是火烤的,还是被刚才的枯叶和烈风划出了口子不浅的伤,血珠直往外渗,最后又被高温烤化。
叮——
净化阵法封口,希奈猛咳一声,可依旧保持着原本双掌合拢的姿势纹丝不动,任狂风无数次拨乱她的金发。
“日升月落,花开花降,吾代以斯特拉之名,身心同水灵呼应,于甘霖之中,将世间污秽邪气之物……”
字字泣血,暗红液体自嘴角滴下,希奈睁开双眼,将凝在指尖的蔚蓝荧光推向半空,尽数释放。
“予以净化!!”
荧光在半空向四周散开的刹那降下一阵小雨,被雨水浇透的树妖发出尖锐悲鸣,枯萎的躯体上开始长出朵朵鹅黄小花,树妖想把花朵从身上扯下,却无济于事。
净化魔法成功了!
希奈的眼神顿时亮了。
“焰王,把保护屏障收了,我要给它最后一击。”
她变换手势迅速结印,熟悉的蓝色魔法阵自掌前现出。
“洛、神、泣——!”
魔法阵发出刺眼光亮,潮水自树妖脚下高高涌起将它吞没,在净化之雨的助攻下,树妖轰然倒下,再没有了动静。
很快,净化之雨停止,希奈紧绷着的弦松了下来,疲倦顿时涌上四肢百骸,她一个没站稳,瘫坐在了地上。水凝的锁链失去力量支撑,变作一摊瀑布,将希奈从头到脚浇了个透。
焰王也被水花溅了一身,他急忙赶到希奈身边,关心道:
“你还好吗?”
“没事。”
她囫囵抹掉淋在脸上的水,甩甩沾满水珠的头发,转头望向树妖倒下的地方——树妖本体早已消失无踪,取而代之的是一只软趴趴躺在水滩里的草色巫毒娃娃。
“那是……”
焰王过去一把将娃娃捞起,扭掉它身上的水,递给了希奈。
当她看清楚娃娃长相的瞬间,脸色大变:
“巫毒娃娃?!”
她抬眼,与一脸懵逼的焰王四目相对。
“巫毒娃娃?”
“这是精通邪门巫术的人才能做出来的东西。它会根据制作它的人的意愿,给他人带去厄运,被巫毒娃娃附身的人,除非有界内人士的帮助,否则他将很难摆脱巫毒娃娃带去的诅咒。有些人心眼子坏,造出的巫毒娃娃会吸取被附身的人的精气,或是生命。”
“巫毒娃娃的品种成百上千,是巫术界里集邪气与隐蔽于一身的危险品,为什么会出现在学校里?”
厄运?
焰王忽然想起自己白天经历的一系列倒霉事,便把那时发生的所有事情向希奈和盘托了出。
她摇摇头。
“这不好说。我现在不能确定,这只巫毒娃娃是一开始就被人扔在练习场里的,还是附在你身上被你无意带过来的。”
希奈拨了拨娃娃软绵绵的四肢,把它放回地上,双手合十准备施咒。
她要判断这只巫毒娃娃的作用和力量来源,以此追溯制作它的人到底是谁。
“啊!”
可咒语尚未念出口,地上的巫毒娃娃全身突然亮起白光,迅速被炸成碎片,毛线和棉絮如火星般四射。希奈措手不及,只来得及抬手挡住眼睛,她完全没有注意到,披散在身后的金色长发被割掉了一缕,与碎棉絮一同融化在了空气里。
原本巫毒娃娃躺着的地方,仅在几秒不到的时间里变得干干净净,一点痕迹都没留下。
“它不见了!”焰王诧异。
“是它的主人操控它爆炸的。”
希奈水蓝色的双眸里蓄满怒火。
“它的主人一定通过这只娃娃,发现了我正在对娃娃施咒,调查娃娃的主人是谁——毁尸灭迹,这是他情急之下使出的对策。”
“娃娃的主人一定还在附近,我们快追!”
“喵呜。”
万籁俱寂之中,一只绿眼睛黑猫灵活跃上屋顶,垂着尾巴,迈着标准猫步缓缓走到一身黑衣的少年身旁。
阿尔法抬手,摸了摸黑猫油光水滑的后背。
“我不会这么轻易地被你们抓到的。”
他没想到,焰王的火魔法会与巫毒娃娃体内的巫术邪气相冲,造成娃娃发狂暴走成妖,而希奈却用净化魔法制伏了树妖,还把他的巫毒娃娃给活活打死。
“希奈啊希奈,”他自言自语,“净化魔法可是连夸克人都难以学会的,你身为人类,却能如此灵活自如地使用它……”
黑猫趴在地上揣起了爪子,眯上眼睛假寐。
“不愧是我喜欢上的人。”
你是强大的水系魔法使,我是天赋异禀的男巫,同为被普通人类排挤的对象,难道我们就不该抱团取暖吗?
还是说,你更加愿意和人类同学,还有夸克人在一起?
为什么?
明明我已经不是当初那个懦弱差劲的跟屁虫了,为什么你还是不愿意接受我呢?
两人分头在魔法练习场附近找了一大圈,却一无所获。
“怎么样,有发现什么吗?”希奈问。
“周围除了巡逻保安,没有看到行踪可疑的人。”
“让他给跑了,”她愤愤不平道,“学校这么大,我们连会制作和使用巫毒娃娃的人是老师还是学生,都没法确定。这东西太危险了,要是被不知情的同学捡到,后果不堪设想。”
“娃娃被毁,它的主人察觉到了我们的存在,想再找到他,恐怕难上加难。”
而且没有任何寻找的头绪。
焰王眉头紧皱,希奈抱臂思索。
按理说,巫毒娃娃是很难受到包括魔法在内的外界力量影响的,可为什么那只巫毒娃娃……会陷入暴走状态?
不行,我得好好调查这件事。
Chapter Text
咔哒。
宿舍门被人关上的瞬间,欧趴醒了。
他打开小夜灯,看了看床头闹钟的时间,环视整间宿舍,却发现焰王的床位上空无一人。
“大半夜的,他出去做什么?”
欧趴起身下床,出门望了一眼,没有见着焰王的身影。
“算了。睡不着,看会书吧。”
他睡眠浅,一旦被吵醒了就很难再入睡。于是,他拧亮公共书桌的台灯,拉开椅子,在桌上成堆的书籍里,将那本植物园游玩指南抽了出来。
可才翻了两三页,欧趴总感觉自己的心跳有点太过激烈了——和身体状况无关,而是有一股来历不明的不安笼罩在心头。
“……?”
奇怪。
他把肩上的厚毛绒外套裹得更加严实了。
这份不安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焰王轻手轻脚用钥匙扭开了宿舍门门锁。
焰王在门缝瞥到光亮的那刻,他承认自己是有点慌的。就像深夜背着家人偷偷外出,一番鬼混后,回来却发现家里人正开着灯,坐等他“自投罗网”。
“欧趴……”
他小心翼翼开口。
“你……还没睡么?”
“被你出门的开门声吵醒了,一时半会睡不着,”欧趴合上了书,“就起来看看……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焰王下意识去摸自己的脸颊,被欧趴喝止了。
“别动,”他扯着焰王的衣袖,把对方往空椅子上按,“我都不忍心让你照镜子,看看你现在有多狼狈。坐好,我帮你上药。”
他转身在衣柜拎出一只小箱子,放在书桌上,打开,从箱子夹层里拿出酒精和棉花。
“大半夜一个人偷摸溜出宿舍去干嘛了,和别人约架?把自己的脸弄伤成这样。”
酒精刺鼻的味道灌入鼻腔,焰王不敢多嘴,生怕嘴笨说错话,惹欧趴不高兴了。
“待会擦酒精的时候可能会有点辣,你忍着点。”
话音未落,浸着酒精的冰凉棉球便贴上了焰王脸上的伤口,他差点从椅子上蹦起来,可欧趴丝毫不手软,继续着擦拭的动作,焰王只能忍住不叫出声,双手无所适从地抓紧裤腿——奈何欧趴的毛绒外套太宽大,他的右手不小心扯到了对方垂下的衣摆,还无意嗅到了欧趴衣领上淡淡的洗衣液香气。
又来了,那股令人安心的气息。
漫长的两分钟过去,欧趴扔掉沾血的棉球,看到自己被焰王抓得严严实实的衣摆,无奈一笑:
“好啦,我已经擦完了。有这么疼?”
焰王脸上的伤不严重,但口子深,换做一般的医生医治,就算能让伤口恢复,也没法做到完全消除留下的疤痕。不过,哪怕不用疗愈魔法,要解决这个问题,对欧趴来说不算难事。
“我在伤口上贴了我自制的药膏,时间长了创面可能会发痒,你别乱动,过两天伤口就能痊愈了,还不会留疤。”
欧趴眼尖,他可不止看到了焰王脸上最严重的伤口。
他刚才八成是干了一场大架,还动用了魔法,一身火烧焦的味道,有几根发丝都被烤卷了。
这么英俊帅气的一张脸,上边横着一块疤痕的话,得多难看。
但他并不想过问太多有关焰王刚才出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他觉得那是对方自己的个人私事,多问无益。
“去睡吧,再不睡天就要亮了,明天还有课要上呢。”
可焰王迟迟没有睡着。
“欧趴……他居然没有问我半夜出去干嘛了。”
他应该不会猜到什么端倪吧。
算了,他不问,我也不说,不小心让他不高兴就不好了。
念头一转,回想起刚才同希奈一起与树妖战斗的场面,他总觉得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希奈……
“我记得,她的校服上是没有别着萌学园校徽的……啊,她是人类!”
意识到这点的焰王震惊不已,他直接卷着被子翻身坐起,与漆黑一片的宿舍大眼瞪小眼。
对,她是人类啊!
人类不是不会魔法的吗?
可她却能用魔法和自己并肩作战,最后还以一己之力净化并打败了树妖。
从她出面,将树妖一肘打晕,到后来与自己很快达成合作的共识,熟捻使出魔法招式,念咒净化,再给最后致命的一击,她从头到尾表现出来的样子,一点都不像是个刚学会魔法的小白,而是久经沙场的魔法术士,面对实力未卜的敌人,始终保持一副冷静沉着的模样。
“在萌学园,以她的实力,拿个中级魔法士的称号完全没问题,甚至还能与往届萌骑士的相媲美。这要是被欧斯校长知道了,他肯定会想尽办法,把这个不可多得的人才给挖走。”
她的性格不仅与自己合拍,实力和自己旗鼓相当,见识还比自己要宽广得多,现在焰王是打心底佩服希奈这个人了。
不过……话又说回来,为什么身为人类的希奈,却能掌握魔法?
而且,魔法天赋如此强大的她,为什么选择在人类世界里隐藏实力,宁愿当一个普通人,也不入学萌学园进修魔法,让自己变得更强大?
焰王一头埋进了枕头里,过了一会,才重新抬起头。
“怪不得!我见到她的第一眼,就觉得她是个不简单的人,原来还真是……”
不简单啊。
“困死我了!”
饶是做好了心理准备,希奈还是没想到使用净化魔法竟会这么耗神耗力,但值得高兴的是,净化魔法成功了,自己苦心练的新招式洛神泣,也成功了。
“想开个香槟庆祝庆祝……可是我现在真的好困……”
其实在打败树妖后,她就已经精疲力竭,迈不动步子了,之所以能强撑着去追巫毒娃娃的主人,全靠认出巫毒娃娃后的惊讶,和一腔维护正义的热血。
“有什么事情等我睡够了再说,上课什么的我不想管了。”
希奈拖着死鬼般的步伐回到宿舍,草草写了张纸条,示意第二天起床的舍友帮忙请假,潦里潦草爬上床睡了。
等等,是最近吃坏东西了?怎么肚子这么不舒服。
然而不等她有所动作,她便蜷着身体,陷入了沉眠。
这一觉,一睡就是一整天。
等希奈睡饱了醒来,人还没清醒,肚子先饿了。
“人是铁饭是钢,一天不吃饿得慌……”
她懒洋洋地拿过枕头底的束发带,翻身起床,结果下一秒就被床单上的血渍给吓醒了。
“我靠!”
怪不得总感觉肚子不舒服,是大姨妈驾到了啊啊!
这个月它怎么来得这么准时……要洗床单了呜呜呜……
“欧趴同学!”
课间,一脸欲哭无泪的哈利波波捏着魔药学作业,走到欧趴的座位旁。
“听说你是魔药学随堂测试里分数最高的人,所以,我想请教你一个有关魔药学作业的问题,可以吗?”
“嗯,你说吧。”
这边欧趴正给哈里波波讲着题,那边趴桌睡觉的焰王被过路打闹的同学给吵了醒,还没挺直腰背,一张白花花的试卷突然扑上脸来,弄得他措手不及。
“怎么又要写试卷?”
他嘟囔着把试卷塞进了桌肚。
值日生一边和朋友聊天一边擦着黑板,一些男女生围在一堆聊八卦,有的在安静看书学习,有的三两围坐在一块相互分享零食,一个再平常不过的课间,教室里好不热闹。
“谢谢你,欧趴同学!我知道这道题之后该怎么写了!”
听完解析,哈里波波向欧趴连连道谢,捧着作业迅速回了座位。
看来,欧趴同学也没有想象中的难相处啊!听他说话,如沐春风,听他解题,醍醐灌顶……
就是感觉少了点人情味呢,有点冷冰冰的。
焰王是睡不着了,干脆来到欧趴座位边,挑了个没人的地儿,坐下。
“脸上的伤怎么样了?”欧趴顺口问了一句。
“我没碰它,”他打了个哈欠,“偶尔觉得有点发痒。”
你帮我贴的东西,没经过你的允许,我哪儿敢自作主张去碰它?
“没事别碰它,忍一忍,过不了多久,伤口就能好透了。”
说话间,欧趴的视线无意扫过不远处希奈的座位——那儿却空无一人。
“今早希奈居然没来教室,我有个请假表要交给她的。”
“找找副班长?”
“副班长一下课不知道跑哪儿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
焰王表面上一副波澜不惊的样子,实则比任何人都要担心希奈。
要不是半夜他偷摸去魔法练习场练魔法,不然也不会碰上巫毒娃娃暴走的事情。昨晚和树妖的战斗,全程都是希奈在当主力军,她救了自己一命,今天却不声不响地没来教室上课,很难不让人心生担忧。
“她估计还在宿舍睡着呢。”
“她是写纸条让我们帮她请假的,具体没和我们细说,不过我们看过了,她没有发烧,可能只是单纯地累了,想多睡一会。”
“不用太担心她的,她学习这么好,少听一天的课也无伤大雅。”
希奈的舍友对焰王的态度倒是很友好,得知真实情况后,他稍微放心了一点。
“到你打饭啦,怎么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
欧趴推了推排在自己前边的焰王。
“啊?这么快到我了吗?”
他还没看清这个窗口有什么吃的卖呢。
“阿姨!再帮我加两片煎蛋!谢谢阿姨!”
端着餐盘准备离开的焰王,忽然听到了隔壁窗口传来一阵熟悉的说话声。
“希奈?”
合上饭盒盖的希奈一扭头,正好和离自己不远的焰王欧趴对上视线。
“嗨!晚上好!”
她穿着一身斑点毛绒睡衣,趿着棉拖,头顶箍着一只束发带,金卷发披散在脑后,活像一头金毛狮王,却一副还没睡醒的慵懒样。
“今天怎么没见你来上课?”欧趴问她。
“昨晚熬夜熬太猛,没睡够,请假补觉去了,”希奈吐了吐舌头,“话说今晚布置的作业多吗?”
“我觉得还好——今天我们交换生比你们多了一堂魔药学课,还得多写一门作业呢。”
“啊?魔药学今天开课了?这么快!”
“本来是下周才开始上的,今天调课了。”焰王替欧趴接过了话头、。
“这样啊。”
希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脸色忽然大变。
“谢谢你们提醒我,我还没把选修魔法学的同学的名单整理好交给老师……你们慢慢吃!我先走了!”
结果她走出去没几步,又折返回来:
“拜托你们帮我和值日生说一下,晚自习我就不去上了,万分感谢!”
“这净化之雨真得劲儿啊,睡一天醒来发现自己来大姨妈了,昨晚大战一场,又是跑,又是摔,又是用魔法,本来腰酸背疼瘫床上不想动的,但肚子饿得一直叫,不得不出来觅食。”
希奈把饭盒塞进怀里,捂好。
“晚上我得去趟图书馆,把之前借的书还了,顺带看看图书馆有没有收藏有关巫术的书籍。”
一片煎蛋不够吃,两片煎蛋下肚却感觉有点太饱。晚自习铃声打响,学校教学区渐渐变得安静,希奈换好衣服,背上装满书的书包,往图书馆赶去。
她一个人在偌大的图书馆里找了大半圈,什么都没发现,最后去馆藏自助搜索机器人那儿一查:好消息,图书馆扩建的新古籍书库有相关书籍的馆藏,坏消息,她只是个普通人类学生,没有古籍库的书籍借阅权限。
机器人发出Game Over的同款音效,希奈本想没好气地给这个“人工智障”一巴掌,但她忍住了。
没有借阅权限也没办法,总不可能把气撒在一个无辜的机器人身上。
“白跑一趟了啊。”
碰了一头灰的希奈苦恼不堪,她只得在阅览室随意找了个座位,坐了下来。
自己的亲爹是人类商人,整天忙着茶园的生意,遇到这种事情找他肯定不靠谱;亲妈希雅芙是夸克族人,对植物花草,魔药,自然系魔法和医学颇有研究,但不代表她就一定了解巫术。
“而且,我不是很想把事态扩大,万一不小心惊动了不该惹的人,或者引起同学们的恐慌,那就得不偿失了。”
“只能等周末回家,再想想继续查下去的办法……去借本小说看吧。”
难得来一趟图书馆,两手空空地走,未免有点可惜。
十分钟后,她无意在书架上发现了一本以前自己特别想看,但苦于没法买到手的小说,按耐不住激动的心情,便取下书,坐在一旁认真看了起来。
一不小心在书海里入了迷,直到图书馆闭馆的广播响起,希奈才如梦初醒,着里着急地合上书——她没注意的是,在她匆忙赶去借书离开的路上,与书架另一侧,同样来找书的欧趴擦肩而过。
“没有……这一片都是小说类的书籍,没有和魔药学相关的。查到的馆藏地址是在这儿,可能查询系统还没更新吧。”
他绕去了下一个书架。
“哎?!又下雨了。”
“还好出门带了伞,不然就得变落汤鸡了。”
希奈撑着伞从容走进了雨幕,路过图书馆附近的绿化带时,她看到一抹白色影子闪进了种在绿化带边缘的灌木丛。
可欧趴的运气就没那么好了,他被这场雨拦在了图书馆门口。
看门保安可不留情,清馆一结束,他就把图书馆的大门给锁了,说什么都不让欧趴进图书馆躲躲雨。
“实在抱歉,只能委屈你在这里躲一下雨了。”
“没关系。”
他把自己的伞借给了焰王,可焰王在晚自习下课的时候被钱进老师叫去了办公室,说是让他重写今天的魔药学课堂作业,结果到现在,他还没来图书馆与自己会合。
欧趴首先排除了焰王“抛弃”自己先回了宿舍这个可能。
“不会是课后补习还没结束吧。”
还是这个的可能性更大一些。
光是想想他今天上魔药学课的状态,就知道了:记笔记的速度完全跟不上钱进老师讲课的速度,反应全程比其他同学慢至少半拍以上……理论课都听成这样,更不敢想象之后的实操课,他能造出多少意外。
图书馆通向办公楼的连廊还在施工,他没法去办公室门口等焰王出来,不想冒着雨去找他,只能坐在图书馆紧锁的大门前,等雨变小,或者等焰王来接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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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只白猫贴着墙角跳上图书馆大门附近一块能避雨的平台,它将沾了水的毛发抖干净,盘好尾巴,找了个舒服的姿势,开始认真舔爪子。
白猫的身影在黑暗中格外显眼,欧趴很快注意到了这只小生物的存在。
“猫?”
白猫抬起头,它同样发现了欧趴,便竖起尾巴,屁颠屁颠地往他身边赶。
“呃……”
白猫的眼睛是透澈的蓝色,可爱的神情再配上圆溜的瞳孔,显得它格外亲切。它凑近闻了闻欧趴的裤脚,绕着他转了几圈,便趴在一旁,踹起手,眯眼小憩了起来。
欧趴并不害怕这些毛茸茸的小型动物,只是有一点点抗拒和它们有亲密接触。不过,他瞧见这只白猫眉清目秀的模样,还是没忍住伸出手,试探地顺了顺猫咪的后背。
手感比想象中的柔顺得多,猫咪也丝毫没有要反抗的意思。
听说,白猫在猫这个种群里地位是最低的——也不知道为什么,它们最容易遭到同类的排挤,也许这只白猫遇上了善良的人类,它与人类建立起了足够的信任,所以才会对所有陌生人,都保持这种友好的态度吧。
此时,白猫换了个姿势继续趴着,它对欧趴突然停下抚摸自己的动作似乎不是很满意。
“你怎么不回家呢……?”
看它一身蓬松光泽的皮毛,饱满的体型,完全不像是过着流浪生活的猫,但如果是家养的猫,现在这么晚,主人怎么可能放心让它待在外边这么久不回家,更何况,现在外头还下着雨。
他摸了摸白猫的脑袋,后者舒服得又眯上了眼。
这边在办公室“受刑”的焰王终于交上了一份让钱进老师满意的作业,得到离开的准许后,他差点没给钱进老师跪下。
要知道,钱进老师对作业正确率把控的严格程度远远超过了其他老师,自己本来就不擅长魔药学这个学科,被单独拎到办公室重写作业不亚于“二次上刑”。
“谢谢老师,您也辛苦了。”
然而,下一秒,原本表情严肃的钱进老师突然一改脸色,疑惑道:
“哎?这位同学,这么晚了,你还在这儿做什么?”
焰王:“?”
“不对,不对,” 钱进老师看了一眼办公桌上的迷你时钟,“哎呀!已经过了下班时间这么久了吗?不行,我得赶紧走了。”
最后焰王是被熇炎老师送出办公室的——只不过,那时候他并不知道面前这位年轻老师的名字。
“不好意思,让你见笑了。钱进老师他偶尔会犯健忘的老毛病,请你不要介意。”
“没事的,”焰王哪敢对钱进老师有半分意见,“那我先回去了,老师再见。”
“外边下雨了,路上慢点,小心地滑。”
欧趴还在图书馆等着我呢。
他在办公楼的楼梯口前撑开了伞。
“已经闭馆了吗?”
原本灯火通明的图书馆,现在变得漆黑一片,焰王有些着急了,他顾不上绕开地上深深的水洼,直接踏开水坑,握紧伞柄,小跑着赶去图书馆的正大门。
当焰王抬起伞沿,目光沿着长长的石质阶梯一路向顶端望去,他猝不及防看到了那个他心心念念寻找着的身影。
白猫的两只前爪扒拉在欧趴的膝盖上,两只眼睛直勾勾盯着他手里的羽毛笔看,就在它即将蹬腿跳起抓住羽毛笔时,欧趴反应迅速地将羽毛笔晃到了另一旁,故意不让猫咪碰到。
他把随身带的羽毛笔当作逗猫棒,逗这只小白猫玩儿,而白猫也很配合,专心致志陪两脚兽玩耍打发时间,毛茸茸的尾巴翘天高。
焰王一步步走上楼梯,白猫听到陌生的脚步声,警惕地看向这位“不速之客”。
“欧趴。”
栗发少年仰起头,手里还半举着逗猫用的羽毛笔,显得整个人有些呆。
“抱歉,我来晚了。”
“没关系。”
你来得正好。
欧趴收好羽毛笔,背起书包,走进焰王的伞下。
白猫叫在原地叫唤了两声,两人应声回头,欧趴以为猫咪想和他们一起走,但白猫一肉垫拍上他的掌心,不让欧趴碰到自己身体分毫。
“看样子,它不是很想跟我们一起走。”焰王望着白猫走远的背影。
“就算它想,我们也没法收留它——宿舍不让养小动物。”
路灯灯光将地面的水洼映得金黄,雨水砸向地面,溅起圈圈金色波澜,水花宛如振翅欲飞的碎蝶,诞生的那刻,又被新的雨水击散一地。
“好像,从我们来到地球到现在,很少遇到放晴的天气呢。”
欧趴说着,随手擦掉了滴在手背上的雨。
不是正在下雨,就是在等待下雨的路上,地面湿了又干,干了又湿,天空总是阴沉沉的,一点生气都没有。
“听说现在是冬春之交,气温低,雨水多是很正常的现象,可能等过段时间,真正的春天来了,气候就不会像现在这样,这么难熬了。”
真正的春天?
他下意识抓了抓垂在胸前的围巾。
“嗯,希望如此吧。我不是很喜欢雨天。”
两人也不是第一次共撑一把伞挡雨了,相较于之前的尴尬和不适应,这次,哪怕偶尔会出现对话进行到一半突然陷入沉默的情况,他们却还是十分享受两人共处的这个过程。
欧趴闻到焰王身上若有若无的松木香,他便明白,焰王用过了自己送给他的魔法伤口贴。
人和人的缘分真是奇妙。
他们从普通室友的关系上升到朋友,没有言语上的宣誓,只有表现出来的实际行动,他们已经默认了彼此参与进彼此的生活里。
可他总觉得,他们之间还隔着一张“窗户纸”,即使能透过那张窗户纸看到彼此的模样,但始终无法“窥探”到各自最真实的心灵。
焰王是他来到地球后,认识的第一个同为交换生的人。原来,他并不喜欢参与那些自己认为无足轻重的人际交流,但现在,身处异乡,与焰王这个“硬茬”同住一个屋檐下,他却意外地不觉得这是一件麻烦事。
也有可能是,来到地球没多久,便知道了可以救自己一命的山茶花的获取途径,心态为之改变,他才能这么快接纳一个被同学们一致认为不好相处的焰王,进入自己的可信任范围。
你来地球的目的,不就是为了寻找山茶花吗?
别忘了,你的病还没治好呢。
欧趴的眼神渐渐黯淡下来,如两块被风沙掩盖的绿宝石。
校道两侧的照明路灯像被突然拔了电,一瞬间,原本通亮的水泥路变得漆黑一片,只能听到耳边的雨沙沙声不断。
“停电了?”
欧趴下意识抓住了焰王的校服衣摆。
“我也不清楚。”
焰王握紧伞柄,等双眼适应了黑暗,他才继续说:
“不行,天太黑了,就算可以勉强摸黑走回宿舍,我还是担心路况不稳定。”
他右手扣响响指,在掌心点燃一丛橘红色火焰。很快,周遭因火焰的出现,而亮起微微的暖色反光。
透明雨点在火光中翩翩起舞。
“好了,我们走吧。”
他的魔法属性,是火。
焰王没想到,不费吹灰之力点起来的火焰,竟可以照亮前方如此大一片区域,而且,他非但没有感到有负担,反而觉得浑身像被清泉从头到脚浇洗了一遍似的通透,甚至能清晰感知驶卷使在身体里徐徐运转的轨迹。
好奇妙啊。为什么会有这种感觉?
欧趴已经完全沉浸在火焰散发出来的诱人温度里了,烤火烤到最舒服的时候,他解开了套在脖子上的围巾。
焰王担心会有不知情的人类学生路过,便稍稍压低了伞沿,遮住手上的火焰。
“咦?怎么那儿亮亮的?”
“应该是他们打了手电筒吧……快走快走,宿舍门禁时间要到了!”
两个打着伞的人类学生匆忙从他们身旁跑过,焰王心中一惊,想收起火焰,却已来不及。
“算啦,走都走了,他们应该没有注意到的。”
“我只是怕他们被我的火吓到,”焰王重新把伞沿抬高,“然后又开始对我们有偏见。”
他一时不知该怎么组织语言,欧趴笑了笑,接过话:
“没想到,你会主动替人类同学着想。”
“昨天发生的那个冲突,是我没控制好自己的脾气,还差点被反咬一口。我其实感觉到了,有些不明真相的同学已经对我有了偏见,只不过,我没有去辩驳而已。”
欧趴仰头,看向焰王被火光勾勒分明的侧脸。
“的确,有时候语言的力量是很苍白的,再怎么解释,给自己洗白不成,反而还会越描越黑。”
这是他第一次静下心来,细细欣赏对方的外貌。
“行啦,别想那件事了,时间会给大家一个答案的。”
“欧趴,你觉得……将来有一天,人类会不会和我们一样,都学会了魔法?”
“怎么突然想到这个问题了?”欧趴的视线依然停在面前的书页上。
窝在被窝里的焰王掀开被子,把脑袋完全露了出来。
一到深夜,“身为人类的希奈却会魔法”这件事情就像驱之不去的蚊蝇,一圈圈盘旋在脑海里。
“我对这方面还没有过太深入的研究,但我知道的是,目前医学界普遍认为,大部分人类还不具备学习魔法的条件——这里特指生理条件:没有支撑储存魔力来源的驶卷使。除非种族通婚,生下同时拥有人类和夸克族血统的孩子,或者出现大面积新生儿基因突变的情况,至少在未来几十年,甚至上百年的时间里,人类是无法掌握魔法的。”
说到这儿,他倒是突然想起自己和希奈在教室初次见面的那个场景:金发少女手忙脚乱收回魔法,也许知道自己是夸克人,才一脸不好意思地请求自己,不要把她会魔法的事情说出去。
那时候他无心理会希奈,以为她也是夸克人,便随口应下,将她打发走了。
这几天和她相处下来,他知道了希奈只是普通人类,但却忘记了把初见时的场景和她人类的身份想到一块去。
好像明白了一些“不为人知”的秘密呢。
“这样啊,”焰王翻了个身,“没什么,我就好奇一下而已。”
希奈的魔法属性是水,实力还不差,即便如此,他还是不能百分之百确认,她就是自己想挑战的那位“优秀的水系魔法使”。
他忽然觉得,当初听了欧斯校长的话来地球当交换生,是个再正确不过的选择。
本以为迎接自己的是日复一日的枯燥学习生活,没想到,却能在这里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和事,这些,都是以前在西萌读书的时候,完全没有经历过的。
“呜呜……”
深夜,鸦雀无声的校园里,白猫缩在角落里,弓着背,炸开满身的毛发,直瞪着面前这只来意不善的黑猫。
黑猫也垂着尾巴,每往白猫的方向走近一步,白猫便“嘶嘶”地朝自己哈气示威。
“好好记住这只猫的模样,之后它一定能派上用场。”
黑猫默不做声,表示自己明白了主人的意思,而后再与白猫大眼瞪小眼了一会,便扭头走远,一溜烟窜进绿化带草丛深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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欧趴没想到的是,希奈竟然爽快同意了焰王加入周末的植物园之行,她还神秘兮兮地告诉自己,明天正式出发之前,会带他们俩去一个地方。
“去哪儿?”
“暂时保密,”希奈慢条斯理喝了一口豆浆,“到时候,你们跟着我走就好。”
“那我替焰王和你说声谢谢啦。”
“不用谢!别和我客气这么多——我得把名单送去给老师了,失陪一下!”
她从课桌桌肚里抽出一打纸张,整理整齐,同欧趴告别后匆匆跑出了教室。
这些是参与魔法学课程的学生名单和个人资料,下周这门课程就要正式开课了,希奈现在才想起来要把材料报送给老师。
她肚子还不舒服着,其实完全可以把这个跑腿活扔给副班长干,但她偏不。
她想单独和魔法学课老师提出一个充满“私心”的请求。
“报告!”
得到进门的允许,希奈努力克制住心中紧张的情绪,假装镇定地走到熇炎的办公桌前,将资料双手奉上:
“老师好,这是高年级A班参加魔法学课程的学生名单,名单和学生个人资料我都分类放好了,请过目。”
正在摸鱼的熇炎突然听到有学生在和自己说话,他差点没反应过来,连忙把电脑屏幕上的蜘蛛纸牌最小化到了任务栏,转身笑眯眯接过了希奈手里的纸张:
“啊,是参加课程的学生名单是吧?”
“是的老师。”
“辛苦你整理好送过来了。”
他简单翻阅了一下花名册,没曾想,竟一眼看到了焰王的名字。
“西萌校长的唯一的膝下养子,竟然愿意来地球当萌学园交换生……”
火系魔法。
他一挑眉眼。
突然就很期待他在我课堂上的表现了。
希奈见这位年轻老师一副很好说话的样子,终于鼓起了勇气,询问道:
“老师,请问一下……魔法学课,像我这样的人类学生可以去旁听吗?”
“旁听?”
熇炎被这个问题给惊讶到了。
他上下打量了一会面前这位金发蓝眼的小女生,不假思索回复道:
“魔法学由理论课和实践课两部分组成,旁听理论课是没问题的,但实践课的话,同学们是真的要用魔法进行实战的,我担心有些同学把控不好,容易误伤到你。”
“没关系!”
希奈两眼放光,双手合十,万分诚挚地保证:
“理论课我会认真听,实践课我会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的!”
她了解过,这位特派来地球学校任教的熇炎老师曾经是萌骑士的炎之星,虽然他的魔法属性与自己的相克,但她想学到更多灵活掌控魔法的方法,上这位老师的课,一定会受益匪浅。
她不在乎自己不能在实践课上大展手脚,她只想听取到对自己提升魔法实力有帮助的内容。
熇炎没少见过对魔法感兴趣的人类学生,但头一回遇到像希奈这样,如此执着于参加魔法学课的人,他进退两难,不知是该同意,还是委婉拒绝——学校明文规定,非萌学园交换生是不能参与魔法学的实践课的。
“人家同学想来上课,那就让她来上呗,有这么难?”
不知何时,钱进老师已经走到了希奈身旁,他扶了扶帽子,慢悠悠道。
熇炎哭笑不得,自己的老师在毫不知情的情况下替希奈说话,完全拿他没辙。
“可是,学校有规定……”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钱进老师依旧在滔滔不绝说教,“你小子,懂不懂得变通啊。”
熇炎:“……”
一旁的希奈僵直了身体,面对这位突然替自己说话的陌生老师,不知如何是好。
最后在钱进老师的“威压”和希奈的再三保证下,他同意了希奈旁听的请求。金发少女连连对自己说感谢,临走前还给自己深深鞠了一躬,才踩着上课铃声风风火火跑出办公室,差点在走廊上滑倒摔个底朝天。
“这还差不多嘛,” 钱进老师慢悠悠走回自己的办公桌前,“你身为老师,面对求学若渴的学生,竟然还在犹豫让不让她去听课,没道理,真的没道理。”
明明自己的顾虑是没有错的,但熇炎被钱进老师训惯了,每次被训完,总觉得有些心虚。
算了,还是好好想想在课上该如何保护人类学生的安全吧。
钱进老师絮絮叨叨地和办公室的其他老师聊了起来,很快把刚才的小插曲忘到了脑后。
希奈确定自己没有看错。参与魔法学课程的学生名单里,没有欧趴的名字。
“魔法学不是萌学园交换生的必修课吗?怎么他没有参加?”
班里所有的萌学园交换生都报了名,名单上,只缺了他一个人。
“好奇怪,要不要去问问是怎么情况?”
然而下一秒,她朋友把她给叫走了,她很快把这个问题忘得一干二净。
“欧趴,你不去吃饭吗?”
“我得去趟图书馆把书还了,”欧趴将椅子推回桌底,开始收拾书包,“你急的话,先去食堂也可以的,不用等我。”
焰王一屁股坐上离自己最近的一张课桌,立马改口道:
“那我在图书馆楼下等你,我一个人去吃饭多没劲。”
下课时间刚过不久,食堂人肯定很多,现在到那儿,也是要排半天的队。
肚子饿,就让它饿一会吧。
今天是他们在地球过的第一个晴天,空气中虽仍充斥着一股挥之不去的潮湿,但天空不再是呆板的灰白,而是一片若隐若现的清蓝中,开始流溢漂亮的橘紫色。
教学楼通往图书馆的必经之路两侧种满了高大榕树,挂在枝头的叶片被清洗得透绿发亮,鹅黄野菊在精心布置的花坛里竞相绽放,不知名的花鸟鱼虫被即将焕发生机的反光笼罩,隆冬过后,复生的鲜活呼之欲出。
“喵!喵!”
白猫一边大声叫着,一边从榕树枝杈上颤颤巍巍撑起四肢,踉踉跄跄跳下树,拦住了他们。
“是昨晚我们碰到的那只猫。”
欧趴蹲下身,稳稳接住了白猫热情的冲撞招呼。
“只见了一次面,它居然就记得我了。”
白猫在欧趴的抚摸中逐渐“迷失自我”,最后直接躺倒在地,打起了呼噜。
不了解猫子习性的焰王第一次听到猫咪打呼噜的声音,他整个人都紧张起来了:
“它这是……怎么了?”
“这是猫咪表示自己很舒服发出的声音。”
焰王也跟着蹲了下来,看着白猫一副享受至极的神情直出神。
“我要去还书了,今天就陪你玩到这里,可以吗?”
欧趴停止抚摸的动作的瞬间,白猫立刻睁眼嗷嗷叫了起来,还不服气似的耍赖打滚;欧趴一站起来,白猫就爬起来去抓他的裤腿,欧趴一有往前走的意思,白猫就卯尽全力往他身上窜,活像一只甩也甩不掉的粘人煤气罐。
焰王想帮忙把白猫从欧趴身上剥下来,被它狠狠哈了一嘴,弄得他也不知如何是好。
“焰王,这样吧,你可以帮我去把书还了吗?”欧趴指了指背在自己背上的书包,“你拉开最大层的拉链,里边三本硬壳书都是要拿去还的。”
焰王当然十分愿意帮欧趴这个忙,他很快照着指示,抱起书,往图书馆赶了。
“你这小家伙,真是的。”
欧趴一手捏住白猫的后颈皮,一手托着它的底盘,把整只猫从自己腿上“请”下来,就这么拎着它,走到不远处的一张木制长椅边。
白猫故作心虚地伸懒腰,打哈欠,舔舔嘴和爪子,欧趴弯腰正把粘在裤腿上的猫毛一点点拨下来,下一秒,白猫拱开欧趴的校服外套和手臂,窝在他的大腿间,不肯动了。
欧趴:“……”
这下可好,真就一时半会没法把这位小祖宗打发走了。
最后是几个带着猫粮猫罐头的女生替欧趴解了围,她们用食物转移了白猫的注意力。
“找了半天,原来这家伙跑这儿来了。”
一个短发女生给白猫开了罐头,后者飞扑到罐头边,开始大快朵颐。
“请问你们是它的主人吗?”欧趴试探问了一句。
“我们是学生,怎么可能在学校养得起一只猫呀,”另一个梳着马尾辫的女生接话道,“它是外边跑进学校来的无主猫,但性格却意外地亲人,谁也不知道它究竟是流二代,还是被遗弃的家养猫。”
“我们最近正在筹钱,打算给这个小家伙做体检和绝育,找个靠谱的领养,”她摸了摸白猫的头,“这么漂亮性格又好的猫猫,不应该在外头过风餐露宿的日子。”
吃饱喝足的白猫悠闲自得地舔起毛,女生们带走被吃空的罐头,三三两两离开。此时,还完书的焰王正好回来找到他。
欧趴刚想说去食堂,焰王却捏住自己的肩,伸手拍掉自己垂在外套上的围巾末端的猫毛。
“你的围巾沾猫毛了。”
鸽灰色的围巾上多了几片白花花的猫毛,看着有些突兀。
“……谢谢。”
某个瞬间,焰王微微偏过的侧脸的线条和不苟言笑的面容,他竟觉得那是如此地迷人。
仅仅是一个微不可闻的瞬间,不过眨眼的那刻,焰王恢复了往日的神情,叫人以为是错觉。
“好像,还没给那只白猫起名字呢。”
不然下次遇到了,都不知道该怎么称呼它。
在夸克星球,大街上也能经常见到流浪的小动物,但萌学园校规明确写着,除实验研究需要,禁止一切动物进入萌学园结界——正因为有了这个规定,看上,整个萌学园的环境去虽然比夸克星球的任何一所高校都要好得多,可一切都太整洁死板了,在室内待久了,难免会感到压抑。
但这所在地球的学校就不一样了。
出了教室,就能看到天空,呼吸到新鲜空气,哪怕在教室里坐着,隔着一扇窗,也能把外头的景色尽收眼底,听到天气变化的声音;离开教学楼,入目的就是布置精美的绿植花草,有时还能与在地上觅食的小鸟打个照面,看到哪里的花开了又谢,哪里的树又结了果,哪里的藤蔓又爬上了哪里的墙。
在这里,时间的流逝被具象化成了一个个肉眼可见的事物:太阳东升西落,月亮起起归归,昼夜交替的变换;天气晴了又阴,雨水下了又歇,流云聚了又散,潮水涨了又息……即使它们在人类世界里朴素得毫不起眼,但于像欧趴这样的“外球人”而言,是十分新奇而迷人的。
那只白猫,也是如此。
欧趴第一次觉得,原来自己是可以被需要的,哪怕自己是寿命未知的“将死之人”。
周五的晚自习,教室里的气氛比往日多了一份明里暗里的焦躁,坐班看纪律的班干对此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只要门外走廊没有巡堂老师经过,班里没有吵到不能忍受的地步,他就不会主动出面维持纪律。
毕竟班干自己都想熬过晚自习,早点拥抱美好的周末生活。
希奈一晚上都没心思写作业,全程在座位上美滋滋地看小说摸鱼,甚至差点忘记拆开母亲希雅芙傍晚送来的信。
她草草看完信,把信纸塞回了信封。
“周末她真不在家啊。”
那看来,调查巫毒娃娃的事情只能靠自己了。越快找到它的来源,越好。
“对了!去植物园之前,得先带他们去一个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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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咦?”
稀里糊涂和希奈坐了半个小时地铁,沿着马路边的狭窄人行道走了一大圈,两个夸克族少年就这样被少女带到了一家小小的店面前。
“就是这里啦。”
希奈上前,拉开手机店的玻璃门,朝里头喊道:
“叔!在忙吗?”
焰王抬头想看看这家店铺顶上的招牌写着什么内容,但下一秒,就被希奈招呼着进了店。
欧趴表面上一副云淡风轻的模样,但他紧紧跟在自己身旁的动作,暴露了他此刻最真实的心情。
看样子,面对完全陌生的环境,他比自己还要多几分紧张和拘谨。
一个中年男人撩开里屋的门帘走了出来,他一看到候在玻璃柜台前的希奈,脸上的神情立刻变得又惊又喜:
“希奈?你放学回来啦?”
“今天已经是周六啦,我过来把我的手机拿回去——叔,来给你介绍一下,这两位是新来到我们班的萌学园交换生……”
被点到名字的焰王和欧趴礼貌地向中年男人欠身问好。
他们今天既没有穿校服,也没有佩戴任何表明身份的装饰,但如此直接把他们是萌学园交换生的身份报出来,平淡得就像在喝白开水一样,两人还是稍稍吃惊了那么一下。
焰王悄悄观察了一下面前这位长相憨厚的中年男人。
“他居然可以很平静地接受我们是萌学园交换生这个事实。”
“如果他不能接受的话,希奈也就不会正大光明报出我们的身份了。”
欧趴努力放松自己的心情,压低嗓音回话道。
“你没看出来么?她和这位大叔关系不是一般的好,对彼此知根知底,她当然知道什么可以说,什么不可以说。”
中年男人赶忙给他们一人倒了一杯茶水,拉来两张塑料椅,请他们坐下。
“别这么见外,来坐!”
希奈往摆在玻璃柜台上的果盘里挑了袋饼干,拆开包装,捏起一片饼干放进嘴里。
“叔,昨晚我和你说的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小事一桩,我都弄好了。”
中年男人转身打开一个小木柜,拿出两个崭新的手机盒。
“这两部手机都是到货不久的,全新,我已经贴好膜了,手机卡也都是新办的,充电线,耳机线,手机壳之类的配件齐全,完全可以放心用。”
希奈转手将两只手机盒分别推到了焰王欧趴面前,说:
“喏,这是送给你们的见面礼。手机可是现代人类世界必不可少的通讯工具,没有它,你们是很难在学校以外的地方过活的——来,我教你们怎么用。”
这头的希奈在手把手进行使用手机的教学,另一头的中年大叔,也就是手机店老板,发现自己养在店里的猫又“越狱”了。
“八成是跑去隔壁玩了。”
他对这只倔大儿的性格了如指掌,顾不上处理手头的工作,推门出去抓猫了。
十分钟后,希奈往两人的社交账号里分别发了一条消息。
“现在我们都存了各自的社交账号和电话号码,之后周末和节假日放假,或者遇到其他特殊情况,都可以随时发消息联络!不过呢,在学校可不能用手机……”
就在他们还在捣鼓研究新手机时,手机店老板推门而入,一只不情愿卡他臂弯里的异瞳白毛狮子猫挣脱大叔的臂弯,跳上一旁的猫爬架,噔噔噔地窜上一处柜顶,甩着尾巴趴下了。
“你这头犟驴!当着客人的面拆家呢啊?能不能乖一点?”
欧趴仰头看向柜顶,狮子猫迅速收回了向外探出去的脑袋。
“它是?”他小声地问希奈。
“是老板养的猫啦。”
希奈笑道。
“自打老板把它捡回来,店里就没过上一天安生日子:不是三天两头打主人,就是在店里跑酷拆家,要么一声不吭跑隔壁杂货店玩捉迷藏,下雨天不喜欢进屋躲雨,特别喜欢在雨中潇洒,经常弄得一身湿淋淋的才舍得回来。路过这儿的猫猫狗狗都不免遭到它的一顿打,猫见猫怕,狗见狗跑,活一横行四方的路霸。”
“异瞳狮子猫是这个品种里的顶级,颜值很高,但老板养的这只,偏偏就‘徒有其表’。它的体格本来就比一般的猫要大上许多,喜欢到处溜达,惹是生非,不知道的,还以为老板养了条不省心的小狗呢。”
话没说完,狮子猫又开始和手机店老板斗智斗勇起来了。见此情形,欧趴忽然想起自己在学校图书馆遇到的那只蓝眼睛白猫。
相同品种的不同个体,性格竟会千差万别。
这就是出自造物主之手的“奇迹”吗?
狮子猫玩累了,便躺在猫抓板上眯起了眼睛;店老板收拾够了这头倔驴,转头又钻进了里屋。
“但是呢,老板对它就像对待自己的家人一样好。之前它生了一次病,老板比谁都要着急,嘴上说着责备,手上还在给它喂药,巴不得它早点好起来,然后继续折腾自己——毛毛,过来!”
狮子猫睁开眼睛,乖乖地朝希奈走来,后腿一蹬跳上玻璃柜台,整只猫横趴在三人面前,活像只长了毛的白色大榴莲。
焰王也想知道猫毛摸起来的手感是什么样的,结果被毛毛一巴掌给拍走了,越是想腆着脸和毛毛贴贴,它越是不耐烦,最后甚至想张嘴咬人。
“小动物不知道什么是魔法,但它们对魔法的存在可是非常敏感的,”吃完饼干的希奈把手擦干净,挠了挠毛毛的下巴,“毛毛可能不是很喜欢你的魔法属性……你别吃!这饼干是给人吃的,小猫咪不能吃!”
希奈眼疾手快抓住了毛毛去扒拉饼干袋的爪子,最后这场小闹剧以毛毛的妥协让步为终,没多久,它把玩耍的目标对准了欧趴随身携带的水壶,焰王出面阻止毛毛得逞,然后和它明里暗里地纠缠上了。
“忘记和你们介绍了,刚才那位大叔是这家手机店的老板,也是我爸的朋友,兼他的前生意合作伙伴之一。他明面上开着这家手机店,做着卖手机修手机的活,但他的主业是当买卖魔法器具的中间商,每天都要和不同的买家打交道,谈生意。你们的手机和手机卡,都是我拜托他帮忙弄好的,换做走正常途径的话,不仅花时间,还要花掉不少钱。”
她指了指挂在手机店里屋门口的写着“闲人免进”的深色布帘。
“那块帘子的后边,其实别有洞天:里边是个装满等待买家取货的魔法器具的仓库,他现在估计还在忙着清点物资,刚才能抽时间出来接待我们,已经很不错了。”
“好厉害啊,一个人同时做两份生意。”
欧趴熄掉了手机屏幕。
“你和他是不是认识很久了?听你们对话,你俩之间,完全不像是大众印象里晚辈和长辈的相处模式。”
希奈转手捏了只橘子,剥起了皮。
“算到现在的话,我和他已经认识五年多了。刚认识他那会,我还是个小学生,正值小升初的关键时期,但我爸妈都忙着工作,没空给我辅导作业,我爸把我扔给了他,他免费给我补了两个月的习,我才得以顺利通过初中入学考试。”
“我知道他在做买卖魔法器具生意的这件事,还是一次偶然。那时候,我初中开学没多久,一个人匆匆忙忙进来店里,问叔他在不在,我说他不在,那个人就给我塞了一张单子,说让我帮忙转交给他。我无意看到了单子上写着几样魔法器具的名字——那些东西我都认识,当然知道它们是魔法器具。后来,等我懂事一点了,他就没少喊我来帮他的忙,最后他干脆和我摊了牌,让我别把这件事传出去。”
说到这里,吃完橘子的她喝了一口茶水,继续往下说:
“以前,他在夸克星球工作了很长时间,还不止一次接过萌学园的教具采购订单,但好景不长,对抗暗黑大帝的战争爆发,身为人类,不会魔法的他为了避难,不得不回到地球,一直待到现在,但日子过得还算不错。”
“他之所以对我抱有百分之百的信任,是因为我们都与魔法有过接触。要知道,魔法这个东西,在地球受到的评价是严重两极分化的,他‘背地里’做着魔法器具买卖,而我是人类与夸克族的混血儿,天生就拥有魔法,却只能一而再,再而三地把自己的实力藏好。同为时时刻刻背负着‘隐瞒责任’的人,我们都心知肚明,不说什么抱团取暖,起码知道,我们并不是孤独的。”
她当着焰王和欧趴的面坦白自己最大的秘密,同样也是出于信任。
朋友之间,不需要相互隐瞒太多。
毛毛听不懂这三人在说什么,只是自顾地在猫砂盆里上完厕所,认真刨了一番猫砂,最后拖着沾着猫砂的尾巴,爬上了猫抓板。
“希奈,你现在有空吗?”店老板突然从帘子后边探出头来,“想让你帮个忙!”
“哎,来啦——不好意思,我失陪一下,一会我就回来!”
狮子猫毛毛被钥匙串碰撞的叮铃声吵醒,它扭过头,目送金发少女一路连蹦带跳地走远,心生无趣,便从猫抓板跳上猫爬架,一路上到柜顶,“咚”地一声跃到玻璃柜台边,以此吸引欧趴和焰王的注意。
闲来无事,找两只两脚兽陪玩,打发打发时间。
然后它叼走了焰王鸭舌帽。
随着店门口“请注意倒车”的喇叭声越来越清晰,毛毛终于停止了折磨焰王的帽子,屁颠屁颠往门口跑;希奈熟练地将载满纸箱的红色电动三轮车倒车停放好在门前,熄火,拔钥匙,下车,拉开手机店的玻璃门,“大白耗子”嗖地一声窜出来,蹦上了电三轮驾驶座的坐垫。
“叔,我回来了!车上的东西都要帮你搬下来吗?”
忙活半天,店老板只拿走了两只体积稍大的纸箱,然后笑眯眯地对希奈说:
“剩下的,就拜托你等会载去植物园了——这些都是希雅芙女士订的东西,她要求我一定要今天送到,但我现在没时间,所以只能麻烦你啦。”
“啊?”
希奈挠挠头,在牛仔背带裤口袋里掏出手机,看了看时间。
时间还早,如果骑电三轮从这儿出发,走小路去植物园,最少要花费两个小时……我得问问他俩同不同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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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嗯?”
居然就这么痛快地同意了?
希奈眼看欧趴亲自把来捣乱的毛毛抱下车,和焰王一块坐上了电三轮的后车厢,身边就是堆得满满当当的纸箱,而他们却一点介意的情绪都没有。
老板拎着毛毛进屋前同三人告了别,少女暗暗捏了一把汗,假装若无其事地把高马尾绑紧了。
她虽然不是第一次骑电三轮车上路了,但这回车上要载两个人,她心里多少有点小忐忑。
“祈祷交警们周末别出来上班,就算出来,也别逮着我不放……”
未成年骑电三轮载人上路,光是“骑电三轮载人上路”这条罪状就够她几壶的了,更何况,她现在还是个未成年人。
今年年初她才刚过了十七岁生日,距离成年还远着呢。
“路上得注意点。”
这么想着,她扭动车钥匙,启动了电三轮。
乘坐电三轮,于焰王和欧趴而言,却是一次非常新奇的体验:
头顶是时而露面,时而躲进云里的太阳,隔着交相掩映的绿叶,阳光碎成一片片不规则的倒影,落在他们身上;四周的街景,行人,车流在不断倒退,但一切又似乎在有条不紊地运转,天光混合着满目春色扑面而来,电三轮驶过种满月季的绿化带,车护栏一路横扫过月季开满的枝叶,刮擦下片片沾着露水的浅粉花瓣,飘到他们身前。
不知走了多长距离的路,希奈鸣喇叭示意前方慢悠悠骑着自行车的人让开,而后抢在红灯亮起之前,驶进了城市二级路。
“坏了,还说想听会歌的,忘记把蓝牙音箱带上了。”
希奈搓了搓被风吹得直发痒的鼻头,继续专心看路骑车。
上了二级路,遇上交警的概率便低了不少,再加上今天路上的车并不多,她可以暂时放心下来,本想和坐在后边的焰王欧趴聊会天,但她一瞟后视镜,发现原来还在你一句我一句交谈的两人此刻变得安安静静,再稍微定睛一瞧,她看到了……
“等一下,他俩关系什么时候变这么亲密了?”
早上离开学校前,觉得自己有点犯感冒的欧趴吃了颗感冒药,但他忘记了吃下那副药之后,会出现打瞌睡的副作用,在手机店那会他完全感受不到困意,结果一到坐车的时候,和焰王聊着聊着就开始打盹,最后实在扛不住睡意,靠在对方肩上睡着了。
鸭舌帽是焰王为了给欧趴挡太阳才给他扣上的,他身上的毛呢大衣是焰王替他脱下,盖好的。
车厢里的粉白月季花瓣早已被吹走了不少,但总有几片花瓣犯倔强似的不肯离开,有的紧紧贴在纸箱子旁,有的借风钻进了焰王的外套里。
希奈连忙收回了目光,生怕自己的无意窥视惊扰了他们。
这一觉,比自己来到地球的任何一晚睡得都要踏实。等被焰王轻轻拍醒,他才迷迷糊糊睁眼。
起身的瞬间,盖在身上的大衣从肩膀滑落,冷风猝不及防灌进贴身衬衫,直接把欧趴给冻清醒了。
“到了?”
“希奈说准备到了,”焰王帮他把鸭舌帽重新扣结实,“所以我就提前叫醒你了。”
红色电三轮转弯驶进一条林荫大路,道路两侧的人行道上,神色各异的游客来来往往,其中也不乏有摆摊贩卖吃食的小贩,明媚春景和市井烟火相得益彰,好不热闹。
欧趴揉了揉眼皮,穿好衣服,环视了一圈周围的景色,不由心生赞叹。
“原来这个植物园……这么大的吗?”
“那是当然!”希奈接话,“即使入园要收门票钱,但开园这么多年来,门票价格一直没有涨过,每天都会有不少游客来这里玩,特别是中老年游客——来来来大家都让让!该抬腿的抬腿,该收脚的收脚,小心别被车轮剐蹭到了!”
电三轮终于穿过了成群游客,摇摇晃晃继续向前走,直绕一大圈,从喧闹到幽静,最后终于停在了一扇半开的栅栏门前。
“到啦!”她熟练地熄火,拔下钥匙,“等我打个电话,叫人来把这一车的东西拉走,就可以带你们去参观了。等我一会!”
欧趴闻到了隐隐约约混合在空气里的花香。
“话说,这里算是郊区了吧?空气的味道和城区里的完全不一样。”
“是吗?”
焰王紧随欧趴下了车。
“我只觉得这儿的氛围比城区安静得多。”
而且……空气不是没有味道的吗?
很快,一个戴着工作牌的年轻女性接替希奈开走了载满纸箱的电三轮,希奈目送员工姐姐走远,才带着他们进了植物园。
“等会先带你们去逛不对外开放的地方,再带你们出来逛对外开放的部分,怎么样?”
“可以呀。来到这儿,我们都听你的。”
焰王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他的任务就是当好欧趴的“贴身保镖”,他去哪儿,自己就跟着去哪儿,所有事情的决定权都交给他,自己不会插手。
而欧趴的目的,当然不是逛园散心,而是尽可能收集到更多品种的山茶花,一部分寄给远在夸克星球的欧莉安姑姑,一部分自留,双方共同研究治疗耗竭症的魔药,效率一定比想象中的高。
他悄悄从大衣内袋里摸出一串手链,戴上手腕,将它捋进了衬衫袖口里——那是可以储存物品的魔法道具,将采摘下来的山茶花存在手链里,就不用担心被人发现了。
“我已经把所有的希望寄托在你身上了,拜托,请不要让我失望。”
山茶花。
希奈带他们进了植物园的员工通道,穿过竹林幽径,登上布满爬山虎的阶梯,隔着通道护栏,便能将植物园对外开放的部分从高空尽收眼底:绿叶,红花,清湖,凉亭,熙攘的游人,纷飞的蜂蝶……
阳光自云层里倾泻而下,一派和谐的春和景明。
“整个植物园是坐落在一块山脚下的平地上的,一半对外开放,剩下的一半不对外开放。”
她指了指矗立在远方的一座缭绕着白雾的山,向身后的两人介绍。
“不对外开放的部分的尽头,就是我手指的那座山,我家——准确来说,是我妈的房子,算是我其中一个家,就建在那座山的半山腰上。”
“平常周末放学的话,我一般会回市里面的家,那儿离学校近……”
员工通道上时不时会迎面走来推着蓝色铁皮推车的男男女女,车上不是放满盆栽,就是堆着成袋的泥土肥料,人来人去,忙忙碌碌。
“最近开春,加上连续的雨天,园里有不少植物不是受冻,就是被淹死,为了游客的观感,员工们都不得不加班加点忙活……”
就这样,希奈一边絮絮叨叨给两人介绍植物园的前世今生,一边领着他们往员工通道的出口走,太阳渐渐爬升,驱走薄云,向大地投射更加炙热的温度。
世界因太阳的出现而变得生机,像经历漫长极夜过后的人们,终于看到了出现在地平线上的曙光。
“小心!”
走在身后的焰王突然拉住了自己的胳膊。
“你差点要撞上她了。”
欧趴恍然惊醒。一片晃眼的金色猝不及防闯入视线,他急忙刹住车,而后被焰王拉回了他身边。
的确,刚才自己一直在走神,完全没注意到前边的希奈什么时候停了下来。
希奈正专心念咒,很快,一道淡蓝色的水波自半空中漾开,结出一片霜白屏障。
她率先迈步走进传送门,转头示意两人跟上自己。
“光走员工通道,是没法去到植物园不对外开放的地方的。等会走出传送门的时候,记得小心一点,穿堂风的风力可不是开玩笑的。”
呼啦——!
她话音未落,一阵裹挟着雪粒的强风铺天盖地朝三人吹来,片刻后,当欧趴睁开眼,入目的不再是刚才的光景,而是大片的山茶树。
满树的红色山茶花开得正盛,茂密的红与稀疏的绿,与它们头顶的湛蓝天空相互衬托,景色霎是美丽养眼。
不止眼前。两人惊奇地发现,除了脚下这块小小的落脚点,四周都围满了盛开着红山茶的植株。
仿佛误入了用植物造成的迷宫,他们陷入了无法逃脱的死局。
“我找找,门在哪儿呢……”
希奈摘下自己的水滴耳坠,在附近绕了一大圈,最后停在一朵即将凋落的红山茶前。
“原来它今天跑到这儿来了。”
她用水滴耳坠的尖端戳穿了那朵红山茶。
红山茶从花梗上脱落的瞬间,复杂纹路以耳坠尖端为中心迅速蔓延开来,最后凝成一道巨大的锁。而后,成排的红砖矮墙拔地而起,一扇小小的木质栅栏门伫立在丛丛红山茶之中。
“久等了!”
站在栅栏门前的金发少女重新戴上耳坠,转身,朝他们张开双臂作欢迎状。
“欢迎来到魔法植物的世界!”
突然,一只不知道从哪里出现的花色肥猫,沿着矮墙头,唰唰唰地跑到希奈面前,差点没把她吓得灵魂抖三抖。
“……”
“啊?”
她上上下下打量了一会这只猫,皱着眉头道:
“我妈她什么时候养猫了?长得还这么丑……嗷呜!!”
一声清脆的啪响过后,希奈捂脸原地跳脚嚎叫——是肥猫毫不犹豫往希奈的脸上呼了一巴掌。
“说谁丑呢。”
肥猫开口说话道。
“??”
在场的三人都惊讶得说不出话,尤其是希奈。
“希雅芙女士不在家,她托我来暂时看管一下植物园,”肥猫甩了甩尾巴,“还有,别叫我肥猫,我是有名字的,叫我柴郡。”
“还好意思说你是我妈请来的,一见面就打我的脸,管你叫什么名字,把我家钥匙交出来。”
“在我身上,你自己找。”
希奈捏着柴郡的后颈皮,单手把它提溜起来,扯下它的红脖绳,抖两抖,一枚铜质钥匙便稳稳落在她的手心里。
“行了,当你的监工去,”她没好气地将脖绳绑回柴郡的脖子,“我带我朋友去山茶园参观,麻烦你让一下。”
柴郡一听到“山茶”二字,像想起了什么似的,从墙头一跃而下,示意她蹲下来。
“干什么。”
它压低声音对希奈说:“希雅芙女士让我转告你一件事。”
“说。”
“今年的花神祭,它点名道姓,希望由你来当祭祀的主持。”
希奈闻言,面部表情立刻扭成了一只苦瓜。
“不是?啊?什么情况?”
“这你得亲自问问它了——好了,该传达的话我传达到了,祝你们玩得开心。”
言罢,柴郡重新跳上墙头,走远。
“希奈,怎么了?”
焰王见希奈迟迟没起身,便随口关心了一句。
“没事,”她抹了抹脸,换回了之前那副阳光开朗的模样,“我们进去吧!”
殊不知,欧趴已经背对着他们,摘下了几朵红山茶。
希奈,对不住了。
我知道这么做不太合适,但……我真的很需要它们。
越往深处走,焰王越是能感受到这片植物园与众不同的地方:这儿的四面,时刻布着一层薄如蝉翼的结界,在阳光的照射与蓝天的衬托下,飘过结界表面的魔力纹路就像片片流云;会主动与人打招呼的仙人掌,轻轻一碰就会“害羞”到整个植株缩回泥土里的含羞草,喜欢对过路人恶作剧的捕蝇草,在夸克星球被视为濒危物种的冰晶雪莲,却在无人打理的乱石堆上竞相绽放——不过,听希奈说,它们只能远观,不能“亵玩”,一旦被人强制摘下,就会立刻变成一滩雪水。
“而且,冰晶雪莲的繁殖速度很慢,摘一朵,少一朵,”希奈远远看着那些盛放在乱石堆上的雪白莲花,“我妈曾经在培养它们身上花费了很多心血,但始终没法完美复刻出生长在夸克星球上,最纯种的冰晶雪莲。”
“后来,研究的瓶颈期迟迟没法突破,她便把重心转移到了培养其他魔法植物和炼制魔药上,冰晶雪莲就这样被搁置在这里,日复一日,年复一年,默默开满了这片石头堆。”
炼制魔药?
“你妈妈也对魔药感兴趣吗?”
一路默不做声的欧趴突然开口发问。
“当然啦,不过她很懒,有了新的研究成果,她总是拖了很长时间才发表论文。我猜,她可能更享受研究的过程,而不是追求研究结果发表之后收获的赞许和荣誉。”
太好了。
如果将来能结识这位前辈,说不定还可以从她口中得到更多……
但他并不想借着和希奈这层朋友关系,主动去接近和“攀附”希雅芙,那不是他的做事风格。
只能等待缘分和时机的降临了。
指尖拂过一片墨绿色的山茶花叶片,他却没有摘下植株上唯一一颗尚未开放的粉色花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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叮铃。
清脆的铃铛声突兀传入耳畔,遥远到几乎无法听声辩位,欧趴抬起头,却只捕捉到了悠悠远去的尾音。
“……?”
他很确信自己没有听错,但铃铛声再也没有响起过。
碧蓝天空之下,触手可及的山顶却依然缠绕着挥之不去的白雾,似乎是在刻意隐瞒什么不可告人的秘密那般。
会是从山顶传来的吗?
明明只是一声再普通不过的响铃,为什么却让自己心生了“想去一探究竟”的想法?
像被某种看不见,摸不着的东西牢牢吸引了一样。
“好奇怪。”
不远处的焰王正在帮希奈清理被滑坡山体掩埋的阶梯,两人忙得不可开交,完全不像是听到了那声诡异铃响的样子。
“他们真的都没有听到么?”
欧趴欲言又止,但还是选择装作没事的模样,跟上了前方的两人。
逛完了地面部分,希奈便带他们上了山,一路从自然生长的密林,到种满向日葵的低缓斜坡,再到铺满叫不出名字的低矮花草的山脊,最后跨过一道汩汩流淌的清泉,终于到达了希奈的家。
“到我家这一片,附近几乎就不种什么魔法植物了,大部分都是山茶树,多到压根数不清总共种了多少棵。”
“屋子周围都是红山茶和粉山茶居多,想看到成群的白山茶丛的话,得再往山顶走一段,随着海拔的上升,到时你们就能看到山茶花从红色,慢慢褪成粉色,最后完全变成雪一般的白。”(*注)
“不过,我要提醒你们一点:如果你们看到了一块明写着‘闲人勿进’的牌子,并且四周拉着警戒线,就不要再往前走了。毕竟,警戒线之后的地盘,不是我说了算的。”
但是。
黑黄色交错的警戒线后,只有一段不断绵延向山顶的石阶,越往高处,石阶的两侧护栏外,白山茶树的长势越是茂盛。
此刻,他站在被警戒线包裹得严严实实的山间阶梯前,炫目的雪白随风摇晃,令他久久移不开目光。
“这里没有结界拦着。”
欧趴收回了手。
“只是上去看一眼……”
刚才他只是去了趟洗手间,离开了焰王和希奈的视线,却无意找到了希奈口中的“禁区”。
禁区里却生长了时刻吸引着他目光的白山茶。
“还是晚一点再来看看吧。”
欧趴悄悄记住了通往禁区入口的路线。
另一头,临近饭点,希奈打发焰王去自家菜园摘点做饭要用的蔬菜食材,担心他分不清小葱和蒜苗,她一边清洗着已经被开膛破肚的母鸡,一边远程视频通话指导,最后干脆指点焰王多带了几只番茄和萝卜,摘了两把豆荚,硬是将自己给他的竹编篮子装得差不多了,才让他打道回府。
“要不是我妈提前买好了鸡,不然我早就带你们去对面山里的湖抓鱼回来吃了,”希奈掰断油麦菜菜根,摘下叶片,将它们扔进洗菜盆,“新鲜的葱花香菜和姜丝塞进处理好的鱼的肚子里,上锅蒸熟,出锅的时候再淋上调味酱油,那才是世间美食的上上等,餐厅无法复刻的绝等美味……”
焰王静静听着希奈的发言,把掰好的蒜头和小米辣装盘,挪给了她。
“你一个大男生,也这么会忙厨房的活啊。”
“是欧斯……我养父,以前萌学园放假,我一回家,他就没少让我在厨房给他打下手,才慢慢学会的。”
“原来是这样!”
他们就这样有一回没一回搭起了话,然而焰王早就察觉到,直到现在,欧趴都没有回来。
“他不会是迷路了吧?”
事实上,欧趴的方向感并不差,他只是在犹豫再三后,决定穿过那道警戒线,踏入了“禁区”。
警戒线之后的石阶与刚才他们走过的并无二样,石阶两侧,每隔大约几米都会立一柱照明用的石柱火把。
只不过,此时的石柱火把上光秃秃一片,没有半点火星子。
粉色的山茶花依然随着石阶的爬升而爬升,欧趴听着自己脚步的浅浅回声,义无反顾地往石阶顶端走,直到视野里的那抹雪白变得越来越清晰。
“白山茶!”
他扶住一旁的石柱火把,微微喘着气,渐渐平复自己有些超负荷的心跳。
呼呼——
当欧趴再踏上下一步石阶时,迎面忽然吹来阵阵刺骨的寒风,几乎刮走了他身上好不容易攒下来的热度。
“风?”
越往高处走,风越发地猛烈冻人,他咬牙顶着寒风,压根顾不上去摘已经唾手可得的白山茶,硬是登上了石阶顶端,来到了山顶。
站稳脚跟,欧趴这才发现:山顶上,晴朗的天气不复,取而代之的是源源不断的降雪,细小的雪花接二连三落上自己的大衣和帽沿。脚下只有一道铺满白雪的窄路,路的两边种满了高大的白山茶树,满目的白山茶花随风摇曳,一丛接着一簇,直延伸向远处。
“……”
欧趴忍不住深吸了一口气,被眼前这副堪称伊甸园的美景震撼到说不出话来。
白色的山茶花本就一尘不染,加上重瓣的反复渲染和衬托,一枝独秀的缺陷很快被连接成片的花朵弥补,掩映在深色叶片之中,更显圣洁高贵。
若是对它们心生染指之意,都会忍不住为此感到羞愧。
那可是纯净到只能远观而不能亵玩的白山茶啊。
“天亮了?”
苏醒不久的神明慵懒地散开自己长及地的灰白发丝,抹掉落在睫毛上的雪珠,将松垮的长袍衣衫重新穿好。它缓缓站起身,走向离自己最近的一株白山茶树,每走一步,它光裸的脚后跟下,便生出一朵洁白的碎花。
“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她都从学校回来了。”
不知怎的,它折花的动作一顿,抬起浅色眉眼,望向了山下通往山顶的必经之路。
“……”
“有新客人来了呢。”
它收回视线,若无其事继续着摘花的动作,脚腕上的金色铃铛随着它的走动的动作而发出声响。
“叮铃。”
就在指尖触碰到一朵白山茶时,欧趴听到了那声宛若呼唤般的铃鸣。
平静的心跳忽然被细密的情绪牵动,逐渐变成热烈的擂鼓高歌,他下意识扯紧了大衣领口,扶稳头顶的鸭舌帽帽檐。
如此强烈的心灵感应,令他有些手足无措。
他明明可以选择摘了白山茶后立刻转身离开,却耐不住心中无端涌起的好奇,最后还是往白山茶花丛的深处走去,雪地里留下串串一深一浅的脚印。
神性。
他终于想出拿什么词来形容这片开满了白山茶的地方。
宁谧,空净而神圣,放眼望去,尽是接连不断的皎白。
他蓦地停下脚步,内心的一个声音开始警告自己。
“不能再往前走了。”
摘下白山茶的神明,用它们为自己编织了一顶新的花冠,它袖袍一挥,绵绵不断的风雪立刻变成了花瓣雨,山顶的万千生灵开始为之欢呼,蓬勃出旺盛的生命力。
“我看到你了噢。”
它“目送”迅速折下白山茶花的欧趴转身跑开,却当作什么都没看到的样子,单手托起一捧花瓣,将它们变作成群白蝶,四散飞远。
小小的“窃花贼”。
“欧趴!”
焰王见欧趴前一秒还在认真吃饭,后一秒就忽然陷入了不知名的情绪似的,发起了呆,便轻轻提醒了对方一句。
后者如梦清醒,一边说着“我没事”,一边夹菜放进自己的碗里。
希奈吃饭中途被一通电话叫了出去,此时,小小的餐桌上只有他们两人。
“是饭菜不合你的口味吗?”
“没有啦。”
焰王见状,也不好多问些什么,只得暂时放下心中的疑虑,重新拿起碗筷。
不过多时,挂掉电话的希奈回到餐桌旁,对他们说:
“不好意思,我这通电话打得有点久了。快吃吧,待会吃饱了,我带你们去山茶园!”
“山茶园才是今天参观的重头戏!”
欧趴收集到了足够多的山茶花,来这里的目的已经达成了,至于接下来去山茶园的行程,他也不在乎什么了——现在唯一需要做的,就是假装对看到的所有新奇事物保持好奇和热情,直到结束今天的行程。
自打在山顶急匆匆地摘了几朵白山茶“落荒而逃”后,他觉得有些疲倦了,很想就这样推掉今天剩余的行程,回到学校,缩在被窝里好好睡上一觉。
“为什么那片地方被划作了闲人勿近的禁区呢?”
因为那里异样的风雪天气?无人打理却长势良好的白山茶?蛊惑人心的铃铛声?
肩膀不小心把一朵濒临枯萎的红山茶给剐蹭掉了,红棕色的干枯花朵砸落地面,发出微不可闻的沙沙声。
欧趴闻声低头,看到地上低矮的绿草里,每一棵山茶树的树脚下,都铺满了枯叶和失去光泽的落花,而山茶园的主人却一点都没有要把它们打扫掉的意思。
“这几棵粉山茶呢,是我妈的一个大学同学送给她的生日礼物,但最后它们却是我花苦力替我妈种下的!那会她还可得意了……”
“这一棵!我记得最清楚了!以前它刚被移植来这儿的时候,三天两头不是生病,就是遭了虫害,后来花了很大功夫才把它救回来……”
希奈在前头兴致勃勃地为两人介绍着,一路引着他们穿行在茂密的山茶园里。
“你居然可以记得这么多有关山茶树背后的故事,”就连一旁的焰王都讶异于希奈过人的记忆力,“换做是我,我肯定做不到。”
“这一片山茶园是后来扩建的,这些山茶树背后的故事,大部分都是我亲身经历过的,不然啊,我也不可能一直记到现在。毕竟,它们不是死板的课本知识,而是一段段生动的日常,都说平凡生活最可贵的还是温情,怎么可能这么轻易就把它们忘在脑后。”
说着,她用鞋尖轻轻挪走了落在路中央的一朵凋零山茶。
“就连枯萎了的山茶叶和山茶花,我和我妈都没有太在意要把它们扫走,落红不是无情物,化作春泥更护花嘛。”
沿着土径走出山茶林,一大片开阔的露台展现在三人面前,露台上除了满地青草,一架高高的单人秋千,以及尽头筑起的一道护栏围墙,别无他物。
正值晴朗午后,失去云层遮挡的阳光以不可抗力之势洒满整座露台,给沉寂已久的秋千镶上了一层淡淡的金边。
希奈走到秋千旁,晃了晃秋千绳索,绳索连接秋千的末端发出“吱吱”的摩擦声。
“这只秋千呢,是我妈专门给我做的,小时候我特别喜欢来这里玩儿,光是荡秋千,我就能自娱自乐一下午。”
可以说,山茶园是见证我成长的事物之一。从我记事起,山茶园里的山茶花便已经不知开落了几个轮回。
不过,陪伴我长大的不止有我的双亲,这座山茶园,还有一位大部分人都不相信其存在的……
神明。
“你们相信世间有神明的存在吗?”
“呼哈!”
当秋千晃到最高点的那刻,小希奈突然松开了紧握着秋千绳索的手,斯特拉眼疾手快地冲过去想接住她,可她却眯起了水蓝色的漂亮双眼,熟练地默念咒语,在落地前的瞬间往身下凝出了一颗巨大的水球——
最后,她整个人摔在了柔软水球上,一点事都没有,连屁股都没摔疼,反倒溅了斯特拉一身的水珠子。
“这是我新学的水球魔法哦!厉害吧!”
有着一头灰白长发的神明无奈一笑,它伸手把小希奈扶起来,替她整理好了衣服。
“当然厉害啦,你可是希奈啊。”
“等我长大了,一定要成为一名优秀的水系魔法使!你会一直支持我的吧,椿大人?”
“我会一直支持你的。”
明明知道自己的名字是什么,她还是喜欢用“椿”这个字来称呼自己。
女孩玩够了秋千,便转身去霍霍起了山茶园里的山茶花,最后给斯特拉——这个陪着自己长大的“守护神”,编了一只歪歪扭扭的红山茶花环。
神明大人非常配合地低头弯腰,让小希奈心满意足地往自己头顶扣上花环,看着面前这位小女孩咯咯笑个不停的模样,露出宠溺而温和的神情。
注:现实中山茶花的花色只和品种有关,不会因为温度降低而降低,文中设定仅为文章服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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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上幼儿园那会儿,有时候我爸我妈没空,它就会经常陪我玩,陪我荡秋千——虽然每次荡秋千的人只有我,它总是喜欢当那个给我摇秋千的人。”
“再之后,随着我慢慢长大,玩耍的时间越来越少,也不太爱荡秋千了,而椿它因为受到暗黑大帝的影响,力量变得尤为不稳定,后来,它为了护住这片地方的周全,不惜一次又一次透支自己所剩无几的神力,打退来势汹汹的地缚灵,保护这里不被极端天气影响,甚至与暗黑大帝的爪牙单打独斗,差点就凋零在爪牙的枯萎术里。这些年来,它一直靠着我妈主持的祭祀恢复神力,但收效甚微,现在,它的实力已经远远比不上以前……”
椿,在日语里的意思是山茶花,所以我更喜欢称呼斯特拉为“椿大人”。
希奈坐上了秋千椅。
当她发觉,现在的自己需要屈起膝盖才能完全在秋千上坐稳时,她意识到,那些和花神斯特拉近距离相处的时光,已经过去了很久很久。
她已不再是当年那个整天只会疯玩的小豆丁了。
“曾经坚不可摧的椿,如今却只能待在一方山头里静养歇息,一年到头,它能下山的次数屈指可数,剩余的时间,它都在尽心尽力维持这片地方的安宁——光是每年准时让这里的山茶花开放,已经几近耗尽了它的神力,更别说还要时刻支撑防护结界,防止四周蠢蠢欲动的地缚灵袭击这里。”
地缚灵……这个物种就像怎么除都除不干净的杂草,春风吹又生,野火烧不尽,没法完全消灭这物种的存在,却又无法和它们达成和解,只能用暴力去应对它们一次次的无端攻击。
“希奈……希奈!”
柴郡不知道从哪棵山茶树下突然钻了出来,甩着一身肉,着里着急奔向坐在秋千上的金发少女。
“东南方结界突然破损,大量地缚灵趁虚而入直捣山顶祭坛!光凭借我一只猫的力量,是完全没法把它们打走的……快跟我过来!”
希奈闻言脸色大变,就在她准备从秋千上起身时,焰王突然发了话:
“是遇到了什么麻烦吗?”
“如果你愿意来帮忙的话,我代表希雅芙女士和你说一声感谢。”柴郡正色道。
那欧趴他……
焰王才想起来,要是他和希奈现在一走,那不就是变相把欧趴“抛弃”在这里了吗?
“没事,你们去吧,我在这里等你们回来。”
欧趴很快读懂了自己内心的顾虑,时间紧急,他来不及与对方说声告别,便同希奈和柴郡离开了山茶园。
待希奈和焰王走远了,欧趴靠站在围墙边,取下手腕上的魔法手链,手链发出亮光,变出一朵带着残雪的白山茶。
毋庸置疑,这朵白山茶就是不久前他在山顶禁区里偷偷摘回来的。
“这就是可以救我一命的……白山茶。”
结合希奈刚才说的话,他大概猜出了个七八分的事实:这座山的山顶,很有可能住着一位掌管山茶花的神明。
难道那奇怪的铃铛声,是它发出来的?
欧趴转头,望向山顶所在的方向,可那儿依旧被浓雾笼罩得严严实实,什么都看不到。
他攥紧了手心里的白山茶。
就算是神明又如何,它又不能治好我的病。
魔法手链再次亮起光,将欧趴手心的白山茶重新收了回去。
“只是摘了它两朵山茶花而已。”
花瓣上的残雪融化在他的指尖上,余留冷得刺骨的温度。
不得不说,从高处俯视山下一派生机的植物园,的确别有一番风味,身后的山茶园花团锦簇,春色满园,头顶的天空蓝得清澈,乍一看,这样的风景的确会令人心情愉悦,但欧趴的情绪却没有一点欣喜的起伏。
不少人都夸赞过他绿宝石般透绿的眼睛,可他明白,这些不过是徒有的其表。上天给了他一副姣好的容颜,优秀过人的魔药和疗愈魔法天赋,却用耗竭症给他开了个巨大的玩笑。
他同绝症抗争到现在,即使“侥幸”经历了一年又一年的春夏秋冬,但他无暇顾及享受每个季节的景色。
他只想早点把耗竭症治好。
“美好的事物终究会走向消亡的,既然知道它的结局是消亡,那为什么还要去花费心思去鉴赏它呢?”
有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个被装在套子里的人,世间的四季流转,时间飞逝,人来人往,都与自己毫无关联。感受得到美,却无心仔细去品鉴美。
一只黑蓝色的蝴蝶悠悠飞过,他却被它奇特的翅膀颜色吸引,鬼使神差地追了上去。
可能有些时候除外吧。
就像猫咪无法拒绝挥舞在自个面前的逗猫棒那样。
有了焰王的协助,他们很快相互配合着打跑了地缚灵,希奈施法重新封好结界,柴郡从威风凛凛的长毛巨兽形态变回了原来那只一身喜感的大肥猫,它用尾巴抽了抽焰王的小腿,道:
“小伙子,魔法实力不赖嘛。”
“过奖了。”
身为客人,虽然不知道柴郡的来头,但刚才见识过了它的真面目,焰王自然不敢对这只肥猫瞎摆脸色。
“多谢你的出手相助,我再一次替斯特拉大人和希雅芙女士,向你表示诚挚的感谢。”
斯特拉,希奈口中的“椿大人”,陪着她长大的神明。
希雅芙……光从名字判断的话,应该是希奈的亲人,很可能就是她母亲。
真是意料之外的意料之外啊。
来到地球认识的第一个人类朋友,不仅是一班之长,还是个优秀的水系魔法使,就连身世,家境背景和接触到的人,包括她自己,都不普通。
“柴郡,没什么事情的话,我们就先走……”希奈话音未落,装在口袋里的手机响起了铃声。
她以为又是她妈妈找她,结果一看来电显示,是一串数字排列无序的座机号码。
唉。
除了椿,没有谁的来电显示会是这样的号码。
“焰王同学,实在抱歉!我也没想到今天家里会出这么多事情……你先回露台吧,等我忙完手上的事情了,再去找你会合。招待不周,请多海涵!”
“不会是斯特拉找你吧?”柴郡说。
“还说等送走我朋友了,再去找它的。”
来不及目送焰王离开,希奈立刻扭头往山顶上赶。
“它倒是自己主动‘送上门’来了。”
匆忙赶回露台的焰王,却只看到一架空荡荡的秋千,无论在周围怎么找,都不见欧趴的身影。
“欧趴?”
回应他的,只有山茶丛被风吹动的沙沙声。
“奇怪,这里人生地不熟的,他能跑去哪儿?”
情急之下,焰王干脆摸出手机给欧趴拨了电话,耳边正在拨号中的提示音嘟嘟作响,但始终没收到任何的回音。
既没有挂断,也没有接通,这让他更加着急了。
“欧趴!”
硬着头皮,焰王还是循着直觉,走进了露台边的一条小路。
血色般妖艳的红山茶,积雪般冰冷的白山茶,漾满春色,却显得太过矫情的粉山茶,先前认为这些高大茂盛的山茶树是多么美丽,现在,他只觉得它们变成了阻碍和负担。
都说柳暗花明又一村,可土径的尽头,除了山茶树,就是山茶树。
欧趴他到底去哪里了?!
日暮西斜,将屹立枝头的山茶花们笼上一层暖色金箔,光线透过掩映的山茶叶,往地上投射片片规整的圆形光斑。
“还是没见他……”
焰王这才察觉,自己的后背已经渗出了一层薄汗。
蝴蝶穿过茂密的山茶丛,逐渐飞高飞远,欧趴接连跑上了十几层台阶,最后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它飞离护墙围栏,身影融入天边渐浓的茜色,消失不见。
他四下望了望,也不知道自己跑来了哪里,身后依然是大片的山茶丛,红粉绿交错的花海。
欧趴完全没有意识到,装在大衣口袋的手机已经收到了数十条未接来电——他忘记关掉了静音模式。
啾啾!
一只圆滚滚的长尾巴喜鹊钻入山茶园,盛开着的山茶花被这只不请自来的小生物晃荡得颤颤巍巍,时不时抖落几片花瓣。
太阳快下山了。
这是欧趴在人类世界亲自体验的第一场日落。
山脚下的植物园似乎到了该闭园的时间,他能想象到,游客们心满意足之后,踏着斜阳,满载而归的热闹场景。
在思绪放空的这几分钟里,他压根没意识到,自己整个人也被落日夕阳的旖旎染上了颜色,唯有那双碧绿空透的眼睛,在深暖色的阴影里熠熠生辉。
凉风吹拂,山茶园变作了波涛起伏的锦簇花海,悦耳的沙沙声自远而近传来,唤醒了少年沉寂已久的意识。魔法手链在没有接收到指令的情况下突然再次发出亮光,一朵饱满的白山茶静静躺上了他的手心。
白山茶现身的那刻,风势猛地变大,将少年双手捧着的那汪清雪骤然吹散。
“糟了,山茶花……!”
在欧趴惊讶的神情中,分崩离析的花瓣乘着风的尾巴,擦过他伸出去试图接住他们的手,脱离重力的怀抱,像变魔术般化作成群白鸟,扑啦啦地四散飞离。
被吹散的花瓣,仿佛冥冥之中预示的,光芒尽失的未来,将少年好不容易燃起的希望萌芽又一次掐死在襁褓里。
“就连一朵被摘下的花的命运都不能由我主宰,那我还能争取到些什么?”
然而,就在这一切发生的前几秒钟,焰王终于找到了这里。
花瓣变作白鸟的瞬间,欧趴波澜不惊的面庞露出明显表情变化的瞬间,他尽收眼底。
像无意推开了一扇门,门内的光景令他为之一颤。
清风依旧徐徐,拨乱了两个少年人的头发和衣衫,成群白鸟鸣叫着在半空盘旋,从欧趴身侧掠过,朝着他看不到的地方扬长而去。
焰王止住了继续上楼梯的脚步,生怕自己的鲁莽闯入,破坏了此刻美得惊心动魄的图画。
欧趴此行只来得及摘了两朵白山茶,而其中一朵就这么被风无缘无故被吹散,甚至连一片花瓣,一根花蕊都没给自己留下。
救命稻草突然少了一根,论谁谁都不好受。
仅剩的一朵白山茶,只能留给欧莉安姑姑了。
焰王终于忍不住,仰头,朝站在石阶顶端的栗发少年呼喊道:
“欧趴!”
被叫到名字的人心中一惊,转过头来。
霎那间,最后一只白鸟正好从他侧脸飞过,犹抱琵琶半遮面的容貌失去了鸟群遮挡,那双澄澈的碧绿双眸毫无保留地展示在焰王面前。
刹那即永恒。
焰王算是彻底理解了这句话。
有那么一瞬间,他承认,就算是最高深的瞳术,也无法和欧趴的眼睛相提并论——后者才是摄人心魄,令人沦陷其中,无法自拔的绝杀利器。
那时候他完全忘记了,自己曾经没少对对方抱着不屑一顾的态度,还觉得对方是个柔柔弱弱的病秧子,麻烦精,传说中的“真香定律”,就这样猝不及防降临在自个儿身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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穿上短棉袄,提着长柄伞的希奈解开警戒线,一步两阶梯地赶往山顶,雪花即将落在自己头顶的那刻,她毫不犹豫撑开了伞,厚底鞋踩开地上的积雪,伞沿草草擦过一旁的白山茶树,落下几片花瓣。
斯特拉放下电话亭座机听筒,转身回到一张摆着茶壶茶杯的石桌前。行走中途,它没有发出任何明显的声音——它摘掉了脚腕上的铃铛链条。
“椿。”
希奈来到了神明身后。
“放学回来啦?”
“嗯,中午刚到家,顺便带我的两个朋友来家里玩,”她收了伞,在石桌边坐下,往自己面前的茶杯里倒满了热气腾腾的茶水,“你恢复得怎么样了?”
“还可以支撑这里的白山茶开再几天花,”斯特拉挽起长衫袖子,也给自己倒了杯茶,“但几天之后,我神力的衰弱可能会让这附近的所有植被枯死,包括种在植物园的普通植物。”
“反正植物园有应急备案,到时候再说吧。大不了暂停营业一阵子,一直到花神祭结束,你恢复了神力,让植物园的花花草草长回来,再开门迎客也不迟。”
“希奈,关于祭祀……”
“你找我,不就是为了和我说今年的祭祀主持要换成我这件事的吗?”
少女放下了手中茶杯。
“这么久以来,花神祭都是我妈负责主持,我负责和其他守卫一起支撑结界,防止地缚灵入侵破坏祭祀。虽然她早就和我说过,将来一定会让我正式接手她的祭祀主持工作,但现在,我还没做好准备。”
“距离今年花神祭只剩一个月不到的时间了,现在突然提出要换我来当主持,你们有问过我的意见吗?”
希奈一向平稳的说话尾音,此时突然沾上了怒火。
“这件事情,我和希雅芙女士也讨论了很久。”
斯特拉意识到希奈生了气,却只能忍着安慰她的冲动,继续陈述事实。
“你也知道的,没多久前,与我们合作了很长时间的守卫突然集体单方面终止了合约,希雅芙女士还在为招募新护卫而忙碌,这段时间她本来就忙得脚不沾地,休息不好自然是家常便饭,所以我就自作主张,提出想让你来担任祭祀的主持一职……”
“……”
的确,要把整场花神祭主持下来,是件非常不容易的事情:在时刻保持心无杂念,以及与花神的心灵连接的前提下,咏唱长达四十五分钟的祀歌,唱的同时,还要跳祭祀舞,结束这两个环节后,还要给花神上供祭品,直到与花神完成魔力与神力的融合,祭坛周围,乃至整座山的白山茶从枯萎到盛开,才算结束。
祭祀是在满月时刻举行的。而满月之夜,是这附近地缚灵最为活跃的时候,它们被祭祀的活气吸引,便会想方设法冲进结界大肆觅食,破坏祭祀现场。可处于祭祀状态的花神和主持是非常脆弱的,因此,希雅芙专门高薪聘请了数十名实力出众的魔法师来作为祭祀护卫,并和他们签订了长期合作协议,以保证每年的花神祭能顺利完成。
希奈举起茶杯,将杯中花茶一饮而尽。
“是,我知道我妈在为招祭祀护卫这件事头疼,我也知道你心疼我妈,想为她减减负担,但是……我真的一点都没做好当祭祀主持的准备,目前,我还是把自己放在当祭祀护卫这个位置上……”
“你心疼我妈,那谁来心疼一下我?”
她心生一丝不爽。
“你不想的话也没关系,可以当我什么都没说。”
斯特拉的语气依然云淡风轻,就如终年凝结在它睫毛上的细雪那般冰冷。
“即使,将来总有一天,我会正式从我妈手里接过祭祀主持的衣钵。”
希奈把空了的茶杯推回斯特拉面前。
“但不是现在。就这样吧,我朋友还在等我呢,我先走了。”
希雅芙以一己之力,“救活”了斯特拉这位被除名已久的山茶花花神,还能每年坚持举办花神祭供奉斯特拉,可想而知,她的魔法能力有多强。
而我不过才十七岁出头,就算我魔法天赋和实力远超同龄人,但对一位真神明而言,不过是杯水车薪。
“我没有那个自信,保证自己可以主持完整场祭祀。”
对不起,椿。
我还没有强大到像你想象中的那样。
少女撑起长柄伞,独自离开山顶。雪花落上透明伞面,很快又结出一片白茫茫的薄膜,与她披散在身后的金色长发形成鲜明对比。
那抹金黄,是雪地里唯一的暖色。
斯特拉看着希奈渐渐隐没在白山茶丛中的背影,无言,只是拿起石桌上的茶壶,发觉自个面前的茶杯还盛着半杯凉透了的花茶,不由哑然失笑。
千年前,武后游园乘醉颁下诏书,要求世间百花齐放。可那时统管花神的花王不在,包括山茶花在内的众花神无从请命,只得遵照人间帝王的旨意,在数九隆冬之际使百花绽放,因此触怒天神,降下神罚,众花神被除名,夺走神力。
失去神力的花神们被迫投胎凡人,但唯独山茶花花神趁乱逃了脱。
新的山茶花花神依命诞生,代替它重新掌管山茶花的开落,它却早在人间山林中过上了隐居生活,以青山为靠,以露水为食。
“武后的一纸醉诏,深冬齐放的百花,无人知晓的是,凡间花神的大换血后,有一位幸免遇难的神明悄无声息降临凡世,就此变为神籍上永久下落不明的存在。”
神力不减的旧花神用袖口里仅剩的一朵白山茶花,为它此时栖息的地方种下了层叠不尽的白山茶树,抹掉自己的名字和过往,静默守护着这方白山茶,从花开到花落,再到第二年冬春交际之时,同其他花神一起,在花王宣告春天的横笛声中,让漫山遍野的白山茶绽放。
时过境迁,沧海桑田,人间和神界的变化于它而言就像发生在眨眼之间。人间朝代更迭,战争不断,新旧交替;神界倒塌,天神毙命,神明们为了自保,不再大张旗鼓地现身,久而久之便成了自然规律中的一部分,以人类看不见的模样维持着世间运转——相衬之下,现在的它倒成了“四不像”:非人,非妖,非魔,更不是神明,却拥有一身神力。
十年,百年,千年的时光弹指一挥间,直到某个阳光明媚的上午,还在沉睡的它,被一位女性给叫醒了。
“抱歉,打扰了……请问您没事吧?”
她就是希雅芙。
“怎么样?”
柴郡懒洋洋盘在一颗半人高的圆石上,希奈脱下短棉袄,往肥猫身上扔:
“我还没问你这家伙是什么来头呢,不明不白地突然出现在我家……”
“刚才要不是我发现的结界破损,不然你早被地缚灵偷家了,”柴郡呲溜一声从棉袄里拱出头,“如果我真的不怀好意,那希雅芙女士怎么会允许我进到这里来溜达,还让我保管你家钥匙?”
“懂了,你是我妈的御用带膘侍卫,每个月只用支付一定数量的罐头和猫粮。”
“我不爱吃普通的猫罐头猫粮,肥猫形态只是我的保护色。”
柴郡翻身从棉袄里钻了出来。
“况且,是我主动留在你妈妈身边的,她于我有恩,我一定要报答。”
“说出你的故事……起来!别把我棉衣压扁了。”
希奈拎起了被柴郡当屁垫使的棉衣。
其实没什么特别的。
一只从女巫手中逃出来的猫流落街头,然后被一位好心的夸克人捡走收养,一个非常土老帽的故事。
原主人是个在夸克星球生活的黑心女巫,喜欢抓不少天生自带魔力的小动物炼药,不幸的是,我也在被抓的行列之内——那时候,我还保持着长毛巨兽的形态。
我费了九牛二虎之力逃了出来,为了躲避女巫的追踪,我只能变成现在这个丑丑的肥猫样,努力把自己化装成一只真正的野猫,才幸免于难。
“这样风餐露宿的日子持续了很长时间,直到我被希雅芙女士捡回家。上周她从夸克星球离开的时候,顺带将我也一起带了过来。”
希奈沉思。
的确,半个月前她妈去了一趟夸克星球,上个星期才回来,在她出门工作,自己还在住校没回家的时候,是柴郡在替她们看家护院。
如此一想,她觉得自己妈妈还真是个深藏不露的幸运儿,先是捡了个“镇家花神”斯特拉,后来是捡了只瑞兽柴郡,换一种比较传统的说法的话,希雅芙可谓是“功德圆满,福禄加身,配享千秋伟业”。
“等等!”希奈突然意识到了一个细节,“柴郡,你刚才说你是从女巫手里逃出来的,那在你逃出来之前,有没有听说过一种叫巫毒娃娃的东西?”
“巫毒娃娃?”
柴郡停止了挠痒痒的动作。
“这玩意儿,但凡是个手巧的,懂点邪门巫术的人都会做,至于娃娃的威力和使用效果如何,就得看做娃娃的人的巫术实力了。它既可以是杀伤力强,人见人怕的危险品,也可以是小孩子过家家的玩具。”
“那巫毒娃娃它本身,会不会因为接触到某种特殊的环境,或者其他原因,毫无预兆地进入暴走状态?”
柴郡愣住了。
“暴走?在你说之前,我从来没把巫毒娃娃和暴走这两个词联想在一起过。”
“这样啊……”希奈垂眸。
“咋的,你碰上会巫术的人了?”
“没,我只是最近看小说的时候,突然想到了这个问题。”
“切!”柴郡不屑,“小说而已,逻辑设定漏洞多少会有的,看个乐呵就好,不用当回事。”
这下可有点难办了。
柴郡说巫毒娃娃的威力和使用效果取决于制作娃娃的人,而且不可能会陷入暴走状态,但为什么……
她回想起那天晚上,树妖被净化后变成巫毒娃娃的那个场景。
真是奇怪。
追溯巫毒娃娃来源的中途,娃娃的尸身被主人毁尸灭迹,唯一的有力证据没了,没办法报告老师,而自己调查的话又找不到任何头绪,她非常担心学校里不为人知的地方,还潜藏着危险的巫毒娃娃。
“啊啊……现在怎么办?!怎么提醒身边不知情的同学朋友提防巫毒娃娃这个东西?”
这一次是焰王,还不知道会不会出现下一个受害者呢!
“这事太蹊跷了,没有证据,说出来的只有空口无凭,除了我和焰王,谁都不会相信的。”
花神祭,巫毒娃娃,这两件事情一个比一个令人头大……无头苍蝇都没现在的我这么狼狈!
“喂,这就走了?”
柴郡望着希奈走远的身影,甩了甩脑袋重新坐下,继续舔起了肚皮毛。
“真不懂现在的年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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焰王?
他怎么……
习惯了在他人面前隐藏负面真实情绪的欧趴很快反应过来,用略微懵懂呆滞的反应,替代了夹杂在眼神里悲恸而崩溃的心情。
“怎么一个人跑这里来了?”焰王与欧趴并肩而立,“叫人不应,电话也不接。”
人生地不熟的,万一出什么事怎么办?
“抱歉啊,”欧趴心虚地关掉手机屏幕,屏幕上赫然显示着十几个来自焰王的未接来电,“刚才光顾着去看花了……”
他不想让焰王察觉到自己失落的情绪,所以只能尽力挤出了个充满歉意,又不失人设的笑。
两人沉默了几秒,而后欧趴从护栏上撑起身子,开口道:
“我有点累,想回学校了。”
焰王也没多问什么,直接跟上了率先走一步的欧趴。
“那走吧,我们去和希奈说一声。”
两旁的山茶丛荡漾着层密花浪,把两个半大少年一前一后的身影衬托得格外渺小。
“话说回来——焰王,你是怎么找到我的?”
他们仿佛两粒尘埃,依从本能,在偌大的宇宙中追寻着彼此。
“无论你去了哪,我总会想办法找到你的。”
只不过,现在他们谁都没有意识到而已。
就连方才焰王直觉生的那股冲动,心跳突然的错拍,也随着时间流逝慢慢化成了一道和煦春风,在他心中不知名的角落埋下了因果的芽。
“哎?你们不留下来吃晚饭吗?我都想好晚饭要做什么菜了。”
希奈一听两人要准备启程回学校,连忙从秋千上站起身。
“那我送你们出去吧,顺便叫辆车送你们回学校。”
“到学校了记得给我发消息,欢迎下次来参观噢!”
一小时后,站在植物园门口的少女挥手送别了焰王欧趴,下一秒,她脸上的笑容瞬间垮了大半。
“唉,好不容易带朋友来家里玩儿,结果一回家就是一堆事情,都没能好好招待他们。”
口袋里的手机响起来电铃声,她一边接起电话,一边在汽车远去的声音中,关上了植物园大门。
“妈?”
汽车一路从郊区驶回城里,天气却从晴朗突然变成阴天,而后便降下一阵猛烈大雨。
司机打开车载广播,传出一阵悠扬的爵士乐,靠在车窗边假寐的欧趴睁开了眼,第一眼便望见了窗外密密麻麻的灰色雨帘。
下雨了,马路上堵车是常事,更何况现在是下班高峰期,雨在下,车主们在摁喇叭,踩刹车,被雨点析碎的刹车红灯在一片冷色水雾里显得格外刺眼。
然后他才察觉,自己头顶上被人盖了一顶鸭舌帽。
欧趴疑惑地看向坐在一旁的焰王,后者却低头忙着给希奈发消息,当焰王发完消息重新抬头时,他又立马收回了目光。
算了,戴着就戴着吧。
这场突如其来的大雨持续时间并不长,爵士乐结束不久,雨便停了。很快,西斜的阳光自地平线边冲破云层,映亮整片大地。
好景不长,才起步走了不远,司机突然踩下刹车,把车子缓缓往路边停靠。
“车可能出了点问题,你们先下车等我,我检查检查。”
两人依言下了车,在路旁一棵树的树脚下耐心等待,结果没到十分钟,司机一脸焦急地赶来,对他们说:
“真的很抱歉,车子的问题不是一时半会就能解决的,要不我帮你们重新叫辆车吧,订单我给你们全额退款。”
他们体谅司机到处接单拉客不容易,便委婉拒绝了对方的好意。
“没关系,我们可以自己回去的,谢谢您。”
焰王打开手机地图,简单查了下导航路线。
“从这儿回学校……坐公交要花一个半小时,坐地铁要花一个小时十分钟,而且,离我们最近的公交站和地铁站都挺远的。”
“现在还是晚高峰呢,”欧趴看了看附近马路拥挤到不行的场面,摇了摇头,“相比公交,我觉得我们还是坐地铁比较好,毕竟,地铁上不会遇到堵车的情况。”
“有道理,那就听你的——走吧!去地铁站。”
他们先是跟着手机导航穿过了一片老居民区,在绕过一圈小道后,走进了另一条大街,街边沿途摆着不少小吃摊:热豆花,烤红薯,炸串,爆米花……焰王买走最后一杯热豆花,挑走了一只卖相最好的烤红薯和欧趴分着吃,还拉着欧趴在煎饼果子摊边围观了一会,看摊主变魔术似的,把一勺面糊“变”成一只漂亮的煎饼果子。
欧趴还在和口中烫嘴的烤红薯作斗争,好不容易咽下去,煎饼果子出锅的香气又把他肚子里的馋虫给勾起来了。
于是,离开小吃街的两人,手里各多了一袋煎饼果子。
“人类世界街边小吃的味道,和我们夸克星球完全不一样啊。”
欧趴咬下一口煎饼果子,嚼得咔吧作响。
“有一种没受到过魔法浸染的朴素和原汁原味,像是直接吃掉从树上摘下的野果,而不是野果经过工业手段加工成的产品。”
“两位帅哥,要来看看我们的鲜花吗?”
路过一处不起眼的小摊,走在欧趴身后的焰王被卖花姐姐的招呼声叫住了。
不知怎的,那些色彩鲜艳的玫瑰他一律看不上,倒是被一束放在角落里的小雏菊吸引了视线。
焰王爽快掏钱买下了那束小雏菊,而后立刻拔腿追上了刚走远不久的欧趴。
是啊,他明明对花花草草不感兴趣的,却想把这束小雏菊送给欧趴。
花?
欧趴当然注意到了,焰王的臂弯里多了一束和他本人画风并不相符的小雏菊。
他随手把煎饼果子的包装袋放进了垃圾桶里。
“怎么突然想着要买花了。”
离开这条叫不出名字的小吃街不久,他们走上了新的一条路:这里两旁种满了他们叫不出名字的树,雨后初霁,水洗过的绿叶泛着清亮反光,朦胧,青翠,长满树梢的细密白花一串串地垂下,风一吹,那些白花便哗啦啦地散落而下,三两停在欧趴的肩头上。
一派生机勃勃的春日景色,霎是赏心悦目。
“这条路走到头,就能看到地铁站了。”
焰王的注意力被欧趴肩头那一小朵女贞花吸引了。
“哎?这么快吗?”
“我感觉地图导航在故意让我们绕远路。”
欧趴的大衣是棕色的,而女贞花是白色的,乍一看,还以为是凋零的春花掉进了潮湿泥土里。
“前方铁路,小心通行。”他看了眼一旁的路标。
肩上的女贞花随着欧趴的动作而滑落,跌入脚底的浅水洼——焰王甚至来不及抬手,替欧趴抚下那朵白花。
夕阳漫天,绿叶飘摇,白花缓落,如降临春日的小雪,他们就这样一前一后地走着。
“这就是地球的春天啊。”
欧趴伸手,接住了一朵飘落的小白花。
水洼倒影着葱葱青色,树影斑驳,在夕暮的映照下变得尤为浪漫神秘。
“我听说,如果我们现在身处的地方是春季,那么在地球的背面,将会是数九寒冬;换言之,我们在地球度过严寒的时刻,在地球遥远的另一端,是春暖花开。”
“很神奇吧?”
焰王第一次听说这些东西,他不明所以,但还是欣然接受了欧趴的看法。
“而且,古代人对地球的认知,一开始并不是这样的。盘古开天地,天圆地方,他们认为,天空是圆形的,笼罩着和棋盘一样平整广阔的大地,万物生长在苍穹与大地之间,这样就组成了一个世界。”
欧趴明白自己说的这些焰王可能听不明白,但他不需要对方的回应。
只要有人能倾听他的话就好。
他突然摘下了鸭舌帽,扣回焰王头上,不等对方有所反应,他立刻拢好大衣,拔腿便跑。
“哎?!”
焰王被“袭击”了个猝不及防,哭笑不得,但“罪魁祸首”像只灵活的兔子一溜烟跑远了。
他只得抱紧花束,追了过去。
啪嗒,啪嗒。
地上的水洼被踩起道道波澜,溅出水花,少年人相互追逐的身影,惊扰一丛夕照。
我知道,他一定会追过来的。
就像他之前说的那样。
“无论你去了哪,我总会想办法找到你的!”
女贞花的气味不是清甜的芳香,更像是杂糅了苦涩和缠绵的沉重。
落在地上的白花层层堆叠,变作无机质似的灰,沉下水洼。
这样的场景其实并不美丽,可他不在意这些。
在他意识到焰王一定会朝自己追过来时,他明白,从今往后,这条路,这些白花,不再是普通的客观存在,而是沾染上某人的影子的回忆依托。
白花飞舞着扬向闪烁起红灯的铁道口,警告铃“当当”响起,涂着黄黑相间颜料的遮断器开始缓缓落下。
焰王心中一惊,却眼睁睁看着欧趴赶在遮断器完全降落到底前,大步跨过铁轨,跑向了另一侧。
“欧趴!”
遮断器骤然落下,毫不犹豫地把他们拦在铁轨两侧。
在欧趴转过身来的瞬间,列车从两人之间飞驰而过,焰王只看到了一张略微模糊的侧脸,而后列车被刷白的车厢将那张侧脸完全遮挡。
列车车轮摩擦铁轨,巨大的轰隆声不绝于耳。风再起,女贞花似雪降般落下,细碎花瓣盖了焰王满身,又被风带走。
手心多了一朵完整的女贞花,他下意识握紧了拳,可那朵白花被他的手指压扁,顺着指缝,溜进了风里。
“……”
焰王心底突然升起一丝担忧。
如果列车过去,欧趴他不在原地等我了呢?
这份担忧,在几分钟后列车扬长而去,刺耳轰鸣逐渐消失,警铃停息,遮断器重新抬起之后,立刻变得烟消云散。
那个伫立在山茶丛中,被迎面的漫天白鸟掠过,碧绿双眸里蓄满难以言喻的情感的栗发少年,此刻正站在铁道对面,安静等待着自己。
斜阳,水洼,白花,微风,一切如故。
他松了口气。
站在铁路对面的欧趴,不经意间注意到了焰王脸上如释重负的表情。
为什么……他会露出那样的神情呢?
遮断器缓缓抬升到顶端后,焰王迫不及待小跑着穿过铁道,赶来自己身边,说:
“刚才你跑这么快,还以为你不想等我了呢。”
“不会啦,”欧趴抖掉大衣上的小白花,“刚才只是逗你玩的而已。”
“那也太危险了!你看那栏杆都准备降下来了,你还不停……那可是火车啊!”
焰王说着,把抱在手里的雏菊花束塞给了对方。
“拿着,送你的。”
“我?”
欧趴被一大捧雏菊猝不及防扑了个满怀。
“谢……谢谢?”
这难道是人类世界特有的礼仪吗?
没等他想个明白,就被焰王拉着往一旁的人行道上走了——不远处,熟悉的地铁站口正立在十字路口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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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晚,欧趴做了个奇怪的梦。
他发现,自己整个人仰面被浸泡在一片清水里,但感觉不到任何的窒息和不舒服。
这是哪里?
视线里不断漾开圈圈波纹,不知道那是水面的波纹,还是苍白天空的波纹。
我在哪儿?
“哗啦……”
一朵白山茶突然被人放入水中反复荡涤,没等他看清那朵花,第二朵,第三朵,第四朵白山茶以同样的方式闯进自己的视线之中。
重瓣雪白,花蕊鹅黄,花朵尽情舒展姿态,悦耳的拨动水流声徐徐传入耳畔。
“!”
下一秒,他惊醒了。
雏菊花束安安静静待在花瓶里,瓶里的水反射着小夜灯微暗的光。
欧趴坐起身的那刻,第一眼就看到了那只装满了雏菊的花瓶。
他竖起双膝,靠上了床边的墙。
梦里有花,睁眼也能看到花,但相对于刚才那个奇怪的白山茶梦境,现实中那些插在花瓶里的雏菊反而让他感到安心。
生平第一次收到花,居然是来自自己的同性朋友,这令他觉得有些不可思议。
女生闺蜜之间送个花什么的很正常,情侣相互送花也很正常,但男生之间……他还真没见过用送花的方式表达情谊的。
也不是说刻板印象什么的,只是收到花的那瞬间,自己的心情的确发生了很微妙的变化。
把花束包装剪开的时候,焰王这家伙居然还心疼起来了,说我不能这么粗暴对待这束花。但是,买回来的包装花束不及时把花拿出来的话,只会枯萎得会更快吧。
正好,宿舍的公共书桌上有个闲置的空花瓶,刚好派上了用场。
欧趴悄悄往焰王的床位瞄了一眼:那人睡得正香。
“还是先睡吧。”
他将装着山茶花的小木盒从枕头底往外拉了拉。
明天还得把这些花寄给欧莉安姑姑呢。
第二天,欧趴是被盖过头顶的被子给活活捂闷醒的。
等找回自己飘忽的意识,他发现外头已经日上三竿。即使窗帘还拉着,薄薄的布料也依然挡不住明媚阳光。
打着哈欠,摸过手机,摁亮屏幕的那刻,他便看到通知消息栏里唯一的一行小字:
“你收到了一条消息。”
他以为是社交软件的广告信息,抱着无所谓的心态,欧趴点开了通知消息。
“见你还没起床,给你带的午饭放在你桌上了。我在隔壁宿舍和哈利波波打游戏,起床了记得吃。”
他抬头看向不远处的公共书桌。的确,自己常坐的位置上多了一份盒饭。
不等去洗漱,他掀开被子下了床,走到书桌前,打开了盒饭盖。
是蛋包饭便当。
这是学校食堂里最受欢迎,但每天限量销售的新品,大家公认的在食堂最难买到的东西。
“他居然买到了。啊不对,可能今天是周日,去食堂吃东西的人不多,所以才……”
便当盒摸上去还是热的,本来没什么胃口的欧趴,却被蛋包饭上鲜艳的番茄淋酱勾起了食欲。
“……”
盖上便当盒子,欧趴在原地犹豫了一会,还是决定先吃饱再干活。
他一直很想尝试这个蛋包饭新品,可几乎次次跑空,弄得他暗暗不爽了很久。
“你好,请问有人在吗?我要寄东西。”
学校快递站的看门店员正百无聊赖靠在躺椅上刷手机,欧趴的突然到来,把店员给吓得不轻。
店员是个戴眼镜的年轻小哥,他赶忙把鼻梁上的眼睛扶正,拍拍衣摆站起身:
“手机扫码下单,东西要寄去哪儿?”
“夸克星球,”欧趴把手里的盒子递给了递给小哥,从外衣口袋拿出手机,“易碎品,麻烦加个急,辛苦了。”
寄快递之前对东西进行例行检查拍照是规定,眼镜小哥打开木盒的那刻,不禁觉得奇怪。
花?
一共三朵,一朵红的,一朵粉的,一朵白的,整整齐齐并排躺在盒子里。
在这个行业干了这么长时间,自己什么奇怪但不违规的快递物件没见过?他没多想什么,给这三朵花拍了照,便合上盖子,找包装快递的材料去了。
“跨星球加急运输的话,最快也要一周时间才能送到,这点可以接受吗?”
“没问题的。”
处理好所有事情,收起手机的欧趴头也不回地离开,唯剩眼镜小哥在忙忙碌碌。
等完成手头的工作,眼镜小哥发现快递站前台早已空无一人。
“咦?走这么快……”
游戏机于焰王而言是一个非常新鲜的东西,和哈里波波联机一连打了两个小时游戏,在惊叹人类世界电子设备的神奇之余,他无意多问了一嘴:
“哈里波波,这两台游戏机你是在哪儿买到的?”
“是我一个朋友送给我的!”
哈利波波激动道。
“他说,这是给我准备的开学礼物,这样我就不用担心在无事可做的空闲时间感到无聊了。”
“哈里波波,你不知道,这可是全球限量的典藏版游戏机啊!”一个男生突然接话,“只在世界范围内发售一千台呢,掷千金都难求到手,你那朋友可真有实力!”
“他人还特别好!”哈里波波兴奋地继续说,“以前,他还送了我一张索雷伊圣剑的闪卡!”
“那可是索雷伊圣剑闪卡啊!”
一提到闪卡,男生们越聊越起劲了,焰王借口回去喝水,推开宿舍门,发现屋里窗帘大开,宿舍空无一人,公共书桌上的盒饭也不见踪影。
他这才想起来摸出手机,点进和欧趴的聊天消息框。
“已醒,谢谢你的蛋包饭,我开动了。”
“下午我去泡图书馆,大概傍晚五六点这样回来。”
他是中午给自己回复的信息。
看到这两条消息的焰王感到踏实了不少,像有人往土坑里随意填了两铲子泥巴,把坑给填平了——看似微不足道的小动作,实则无心插柳,柳却成荫。
清闲的一天,多了一分令人欣喜的期许。
焰王的视线聚焦到了那只插着雏菊的花瓶上。白而小的花瓣不复昨日的光泽,在室内显得格外黯淡无神。
在地球,普通花草的寿命是有限的,就算把这些雏菊养得再好,它们也会有枯萎的时候。
“要不,我去学个能延长花朵寿命的魔法?”
理论上,一个人能掌握同系的不同属性魔法,像他这样擅长火系魔法的人,也可以学习和植物疗愈相关的魔法。但至于最后能不能学成,得靠学习者的能力和悟性。
“……”
魔法练习场里,焰王又不小心烧掉了一把不知名杂草——这已经是第四次了。
“又失败了。可是书上写的咒语,就是刚才我念的那个……啊,是我看串行了。”
练习的时候总是意外百出。
别到时候延长寿命不成,反而把雏菊一把火给烧了。
“《山海经》?”
图书馆里,欧趴从书架上取下一本绒布硬壳精装书,书脊上用漂亮的楷体印刷着“山海经”三个加粗大字。
他早听说过《山海经》在古中国的名声之广,上到天文神话,下到医学宗教,乃至人类、民族学,可以说对上古社会的介绍无所不包,无所不涉。
欧趴忽然想起,昨天希奈向他们提到的那个名叫“椿”的花神。
他翻开书的目录页,逐条浏览,却一无所获。
“这里记载的都是仙怪妖魔,奇鬼异兽的多,却不曾涉及任何一位有关花的神明。”
也是。真实存在于现实世界里的神明,有可能反而更不容易被人们察觉和发现,更别提把祂记载进书中了。
草草看了几页,欧趴合上书,将它放回书架原位,无意忽略了手旁的一本线装《镜花缘》。
相对于能丰富阅历的古典小说,现在,他还是更热忠于研读医书和魔药学书籍。
周末时间,图书馆里仍有不少前来自习的学生,值班台的两个学生在窸窸窣窣地整理书籍,分批上架,一位老师路过值班台时,随手把杯中茶水倒进了值班台上的一盆文竹里。
窗外隐约传来篮球落地的声音,欧趴循声望去,看到距离图书馆不远的办公楼前,几个年纪稍大的男老师在进行一场不紧不慢的小型篮球赛。
日暮天光自云缝中乍泄,映亮少年面前的苍白书页。饱睡一顿的白猫钻出花圃,眯着眼,伸了个长长的懒腰。
“我在魔法练习场,待会一块去吃晚饭吗?”
粗心的守门保安背着手走进图书馆,而离开图书馆的欧趴没来得及回复焰王的消息,和保安擦肩而过的前一秒,他收起了手机。
他在图书馆门口,迎面碰上了一只白猫。
“咦?”
白猫很快认出了面前这个两脚兽是谁,尾巴立刻竖得老高,屁颠屁颠地朝欧趴跑来。
“喵!”
他今天出门穿的是一件米黄色卫衣,被白猫这么一瞎蹭,衣摆沾上了不少白花花的猫毛。
“你这个小家伙……”
听说换季时候的猫咪是个巨大的掉毛怪,欧趴可算是见识到了,往白猫的背上轻轻一顺,就能收获一手的毛。
趁周围没什么人,欧趴赶紧掏手机回复焰王:
“我在图书馆被只白毛小家伙缠住了,需要你的帮助,快来。”
火速赶到现场的焰王三下五除二送走了粘人的白猫,后者不情不愿甩着尾巴钻进草丛,他才心满意足站起身,一手非常自然地搭上欧趴的肩,把对方往食堂的方向带。
好不巧,焰王今天穿的也是卫衣,稍暗的少女粉套在身上,竟不觉得有任何的突兀感。
两人没穿校服,也没佩戴萌学园校徽,光看外表的话,没人能看得出来,他们到底是人类,还是夸克族人。
宽松的卫衣和牛仔裤是万能搭配,两个郎才郎貌的帅哥贴在一块走,按理说应该会吸引不少异性学生的目光,但其实,现在这条校道上除了他俩,没有第三个人出现。
周末的时候,没什么人会在校道上闲逛,就算有,也不会专门花时间去观察两个陌生人。
这里是人类世界,并非空间格局和社交网有限的萌学园,每个人都有自己的事情要忙,就算你在萌学园是个人尽皆知的大红人,到了这里,就必须适应这里的社交风格和环境,重新给自己定位,否则,一切都是空谈。
若是因为自大做了丑事,上升到两个种族的矛盾,在现今倡导人类夸克族和平相处的大环境里,必定要遭到双方的口诛笔伐,得不偿失。
“中午的盒饭钱我还没还给你呢。”
“不用还,当我请客了。”
两个少年并肩走远,黑猫从树上灵活跃下,静默地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而后悄无声息走进草丛,来到它主人的脚边。
阿尔法抱起黑猫,顷刻间,黑猫化作一团雾气,变回了它原本的模样:一只通体漆黑的巫毒娃娃。
他收起巫毒娃娃,转身离开。
“记住,注意收好你的爪子,如非必要,不能出手伤人,小心惹了大麻烦。”
“他们可是萌学园交换生,把事情闹大了,到时候收不了场,难堪的只有我。”
他扬手把巫毒娃娃扔出,娃娃落地的瞬间重新变成黑猫,嗖地一下溜走了。
“去,继续盯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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将时间拉回昨天,周六的夜晚。
半瘫在沙发上,开着电视投屏看电影的希奈,突然听到大门外传来一阵钥匙晃动的声响,她下意识地从沙发上弹射起步,假装一副正襟危坐的模样。
来者不是别人,而是她的妈妈——希雅芙。
希雅芙年过五十,周身气质却丝毫不减,裹着一身早春寒气进屋,她赶忙起身去迎接。
“妈?你回来啦!”
她不是说这周末不回家的吗?希奈暗暗吐槽。
“你吃过晚饭了吗?”
“吃过了,我在研究所蹭了顿饭,”希雅芙换上拖鞋,把摘下的帽子围巾挂上玄关的衣帽架,“你那俩朋友回去了?”
“嗯,他们傍晚就回学校了。”
“我回来取份文件,顺便……”
希雅芙端了两只陶瓷水杯从厨房出来,将其中一只放到希奈面前。
“想告诉你一件事。”
“什么事?”
希奈疑惑着打开杯盖,发现杯子里泡着她喜欢的红糖花茶。
“奈奈,今年的花神祭可能需要你来主持,如果这两周内,我还没物色到新的合适的护卫人手,那我就必须担起保护祭祀现场的责任。”
“……”
红糖的香气很快弥漫开来,电视屏幕里,主人公和反派们正在上演一场惊险刺激的枪战逃亡戏码,与客厅里突然陷入冰点的气氛形成鲜明对比。
希奈暂停了电影播放。
“妈,下午椿它来找我,说的也是这件事请。”
“我可以理解今年出现祭祀护卫缺席,您为此奔波已久,到现在却一无所获的突发状况,可是!就算没有找到新的护卫,凭我现在的实力,我可以一个人打退那些地缚灵的!”
红糖花茶她一口没喝,陶瓷杯杯壁的温度渐渐降低,变得冰凉。
“我还没做好继承您衣钵的心理准备。”
主持也好,护卫也罢,都是耗心耗力的职位,希奈认为目前的自己更适合以施展攻击魔法为主的护卫,而非主持。
“就算现在没做好准备,但以后,你正式当上主持的那天还是会到来。妈妈不想为难你,但论你目前的魔法实力,还是很难一个人扛下大量地缚灵的袭击——往年,还会有护卫助你一臂之力,但今年没有了,我不希望你出什么意外。”
“……”
“我们没时间再犹豫了。”
最后她还是耐不住希雅芙的“软磨硬泡”,答应了下来。
“好吧。”
“今年情况特殊,辛苦你了。等祭祀过了,妈妈带你去吃好吃的,可以吗?”
“到时候再说吧。”
希雅芙拿了文件后便匆匆离开了家,希奈无心喝茶,干脆把两只杯子里剩余的茶水倒掉了。
母女两人的协商讨论只进行了半个小时,却让希奈失眠了大半个夜晚。
祭祀仪式的流程和做法她熟记于心,但她依然深感不安。
“过几天礼服做好了我会送到家里,花冠需要你自己编,还记得编的方法吧?”
“当然记得,我可不敢忘——好了,我要去学校了,先挂电话啦。”
“一路小心。”
“我会的,您也注意休息。”
周日下午,即将出发回学校的希奈下意识把手机揣进了外套口袋,直接背起书包出了门。
她平常是不会主动带手机去学校的。一直进了教室门,她才发现自己不小心把手机也给顺来学校了。
“嘶……算了,带都带了,反正最近不怎么严查手机,留着用吧。”
“茉茹,晚自习下课我得先回宿舍,就不和你一块走啦。”
“哎?好吧,我还打算等放学了我们一块去小卖部呢。”
“明天再约!”
希奈拎着书包带子,和拥挤的人群一块离开了教室。
匆忙之间,她听到人群中传出一声小小的惊呼,大致内容是“踩到猫尾巴了”。
猫?
一向管理严格的学校居然会出现猫?真新奇。
金发少女的身影融入夜色,黑猫止住了脚步,停在路灯光照不到的一处暗角里。
“你和它,好像挺有缘的嘛。”
教室里,焰王光明正大霸占了欧趴的座位吃早饭,后者刚交完作业回来,发现自己的座位被某人鸠占鹊巢,却没生气,径直坐上前桌的空座位,让焰王把自己的早餐递过来。
“可能,它对每一个对它友善的人都是这样吧。没经历过什么坏事的流浪小动物,心思很简单……哪杯豆浆是我的?”
昨晚下了一夜的雨,将周末两天难得的晴朗天气留下的痕迹冲刷得一干二净。升旗仪式改成了室内广播,广播里教导主任在慷慨发言,然而偌大的教室中,却无人在认真听。
“得亏不是那个话多嘴巴碎的领导,不然光是萌学园交换生进驻咱们学校这件事,他可以吹好久好久。”
希奈趁教室外没有老师巡逻,连忙折好小纸条,往一旁焰王的课桌上扔。
“真的假的?”
“是真的!那个领导的说话风格可是全校学生都有目共睹的,出了名的唠叨……哎,好像从今天开始,你们就要上魔法学课了耶,感觉你们的课业压力比我们大好多。”
“我觉得还好。魔法学是我们在萌学园的必修课,它在交换生总考核的成绩占比里是大头,我们都不敢懈怠。”
那可是魔法学啊!我的梦中情课……
但希奈没有告诉焰王她会去旁听魔法学课,她不喜欢声张太多,更何况,焰王知道她会魔法这个秘密,一不小心,这家伙把自己的秘密漏勺出去了怎么办。
昨天晚自习结束后班里换了座位,焰王和希奈的座位之间只隔着一条过道,所以他俩可以非常顺利地传纸条唠嗑,而欧趴就坐在焰王的后一桌,一抬头,便能将刚才他们传纸条的画面尽收眼底。
不过欧趴只是看着,等他俩结束传纸条的动作了,才继续看自己的书。
室内广播结束,距离第一节课开始还有十分钟的课间时间,希奈低头,发现放在桌肚里的手机亮起了屏幕。
“通知消息。”
“知乎推荐:震惊全市的天水街火灾…”
看到“天水街”三个字,她立刻清醒了不少,甚至有些坐不住了。
她朝四周望了望,确认附近没有老师出没,才点开通知栏消息。
三分钟后,她草草读完这篇标题为《震惊全市的天水街火灾案实则另有隐情?》的文章,心中一时五味杂陈,久久不能平复。
这篇文章的作者,到底是调查到了真相的人,还是借这桩七年前的旧案,添油加醋,以炒热度,博眼球?
这些她都不得而知。
之所以她对这场发生在七年前的火灾案如此敏感,是因为火灾的受害者中,有一个是她认识的人。
火灾发生的那年,她十岁,那位她认识的受害者与她同岁,是个名叫瑞叶的男生。
当时,希奈和他还是同桌。
瑞叶是个长相普通,性格懦弱的男生,他的学习成绩在班里排名垫底,男生们总是拿他当受气包看,女生们也因他不善交流而对他“敬而远之”,只有当时身为学习委员,成绩优异的希奈愿意为他出头,替他赶走找茬的同学,有空了就给他辅导功课,生活上也是能帮尽帮,。
不过多久,老师了解情况后,专门给两人安排坐在了一起。有了希奈的帮助,瑞叶的学习进步了不少。到了期考,他的排名甚至挤进了班级中下游,让包括老师们在内的所有人都大为赞叹。
她在蒙灰的记忆中,挖到了一个小到不起眼的场景:
期考成绩出来的时候,瑞叶因为自己的成绩终于不在倒数行列中而欣喜若狂——临近期考前,希奈给他上强度地补了半个月的课,硬是把他的成绩给又拉上来了。
“希奈,谢谢你!”瑞叶对她说。
放学时,她无意看到一步三阶梯蹦下楼梯的他,那个脸上布满阴霾的男孩,现在却满面红光,仿佛坚信从明天开始,日子会一点一点变好。
“不用谢我,你感谢的人,应该先是你自己。”
“我先走啦!暑假见!”
“好!”
那是一个落日时分,炎热的七月。男孩许下的,暑假一起听歌的诺言,却被无情的意外大火吞噬。
火灾发生在星期六,可他们约定好了,第二天,也就是星期日,一起去听歌的。
“今天本应是个美好的星期日。”
七年前的希奈在天水街火灾现场旁泣不成声,嘈杂和混乱,将女孩的哭声淹没。
再也无法实现的约定,再也送不出去的小熊玩偶,一切都葬送在了盛夏伊始。
“就用这首歌来当作催眠吧,醒来后,或许又要回到那无聊的日常了。”
“希奈,希奈?”
“嗯?”
回过神来,她发现茉茹正靠在自己的课桌边,一脸关切地看着自己。
“怎么啦这是,刚才一直在发呆。”
“没事没事,”希奈搓了搓脸,“昨晚有点没睡好而已。”
我居然走了一节课的神……啊糟糕,下节课是魔法学!我得提前去教室了。
一想到天水街那场火灾,她便心生不安和愧疚。
瑞叶至今下落不明,连他是生是死都不知道,想打听调查他的近况,也无从下手。
希奈抱着笔记本心神不宁地赶去魔法练习场,沿途不小心撞到了一个人,她头都没抬,低声说了句“不好意思”,便绕过一旁,继续往前走了。
阿尔法:“……”
他不介意希奈的突然粗鲁,但他敏锐察觉到对方此刻不对劲的心情。
“她要去哪?”
片刻后,阿尔法决定跟过去,一探究竟。
“那不是魔法练习场吗?”
不少萌学园交换生正往魔法练习场赶,他猜测,他们一定是去上课的。
但是希奈……难不成也是去上课的?
她会魔法,但从来没有在众人面前使用过,一直以普通人类的身份示众,她是怎么被允许加入有关魔法的课程的?
在学校不方便施展隐身术,而且不清楚上课的交换生里有多少实力高深的人,阿尔法只能暂时作罢,决定等下课了,再去观察一番。
他很想安慰希奈,让她心情好一点,但明知自己根本无法拉近和她的距离,却还在努力证明,自己能够当她的白马王子。
“曾经你拯救了我,所以,我想努力留在你身边。”
但留在你身边的人,只能是我。
缠在右手小臂的红蛇不安分地攀爬上主人的肩膀,被焰王奖励了一个脑瓜嘣。
“还没到实践课呢,你老实点。”
红蛇委屈巴巴地缩回头,钻进焰王的袖口。
讲台上,熇炎面对台下乌压压一教室的学生,轻描淡写地继续说道:
“各位同学,我对这门课的考核标准是比较严格的,我在教学周历里加入了总共3次大考,6次中考,12次小考,以及至少36次的随堂测验,包括理论内容抽查和实践考试,请同学们认真对待。”
话音未落,教室里立刻炸开了锅,哀嚎和抱怨声不绝于耳。
饶是魔法学成绩名列前茅的焰王,也忍不住皱起眉头,下意识扭头去找欧趴说话,但发现坐在旁边的同学是个生面孔,他赶忙住了嘴。
“好险,差点叫错人。”
欧趴他因病免修魔法学,所以不会来上课。他差点把这件事给忘了。
坐在后排旁听的希奈倒是两眼放光,她觉得魔法考试是一件特别有趣的事情,但作为旁听生的她不需要接受考核,顶多在实践考试现场看个热闹,逮到机会就开始学。
“同学们,请保持安静!”
大家立刻闭了嘴,在各自的座位上正襟危坐。
没想到,这个看上去好说话的熇炎老师,居然是个严师。
希奈合上了笔记本,虽然本子里头什么都没记。
“熇炎!”
一瞬间,班里几十双眼睛齐刷刷望向了背手站在教室门口的钱进老师。
熇炎:“……”
“现在是上课时间,你怎么能站在讲台上呢?快下去坐好!”
钱进老师慢悠悠地走进教室。
台下的交换生们不敢吱声,旁听的希奈做好了吃瓜的准备,台上的熇炎一头黑线,心情复杂。
老师的健忘症偏偏在自己的开学第一课上犯了,再让他说下去的话,非得把自己当年的错事抖出来,再翻一遍旧账。
这么多学生都在看着呢,到时候下不来台怎么办。
他赶忙把钱进老师扶了出去,一边走,一边小声地解释情况,可话说到一半,钱进老师突然停下来,转头又进了教室。
学生们:“?”
“你给学生安排这么多场考试,这一点都不合理!”
此话一出,大家纷纷带头抱怨了起来,教室气氛乱成了一锅热粥。
“一学期,起码得安排总共6次大考,12次中考,72次小考,以及至少98次的随堂测验,才够得上训练量!”
“啊??”
交换生们有的目瞪口呆,有的苦不堪言,正在喝水的希奈被含在喉咙里一口水呛得不行。
“有问题?”
“这堂课是魔法学,我是魔法学的任课老师……”
讲了半天,钱进老师好像是勉强搞懂了情况,但下一秒,他表情一换,斩钉截铁道:
“不行,我不放心你上课,我得全程旁听。”
言罢,他径直穿过教室过道,在最后一排坐下。
熇炎哭笑不得,轻咳一声,重新维护好课堂秩序,开始讲课。
钱进老师在自己身旁的座位坐下的瞬间,希奈全身的毛都竖起来了。
他……他怎么坐在我旁边啊??
她知道,如果不是当时钱进老师替自己说了话,熇炎也不可能答应自己旁听魔法学的请求,但真正近距离接触了这位老师的时候,她还是会感到紧张不已。
“漫不经心的外表下,藏着深不可测的强大气场。”
这是直觉告诉她的结论。
“算了,我还是先好好听课吧。”
没多久,钱进老师摘下帽子,变戏法似的从帽子里拿出一沓纸张和一支羽毛笔,改起了作业。五分钟过去,熇炎进入课堂正题,正好把作业批改完毕,他又在帽子里掏出一本硬壳笔记本,摊开,捏起羽毛笔在本子上写写画画,似乎是在记录着什么。
魔药学。
钱进。
在尚未被钱进老师收起来的作业上,希奈无意瞟到了这几个字。
“钱进老师?!”
好熟悉的名字。
我记得,他不仅擅长魔药学,而且也当过炎之星!不知道我有没有记错。
怎么我身边这么多掌握火魔法的夸克人啊,焰王是,熇炎老师是,钱进老师也是!
这让我一个只会水系魔法的人……有点小害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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理论课的时间过得飞快,希奈还没听够劲儿,突兀的下课铃声迅速打断了她的思路。
“下节是实践课,请同学们到一楼的练习场集合,到时候我会点名。下课!”
交换生们呼啦啦地收拾书本,三三两两离开教室,希奈一路小跑来到讲台前,想问问熇炎自己是否能去旁听魔法学实践课,可话未出口,门外突然杀出一个不速之客。
“熇炎老师!”
少女甜美的嗓音和中气十足的气势,直把希奈震懵了——她的确有点听不惯娃娃音。
小芙蝶身穿萌学园校服,揣着一大份文件袋,脸上挂着大大的笑容,走进了教室。
“小芙蝶?你怎么来地球了?”
“是帕主任让我帮他跑腿的啦!”
小芙蝶将一份文件袋工工整整摆在讲台上。
“帕主任说,你在地球任教的时候,必须要把教案,教学研究调查,讲课听课记录还有任教总结等等内容完整记下来,听帕主任说,这是教学评定考核的重要材料之一,他特地提醒你一定要记得做这件事,不然,之后补材料可麻烦了。”
“哦对了!帕主任之所以让我亲自来给你送文件,是因为他担心让快递送来的话,会不小心泄密或者丢件,我正好想来一趟地球,就顺路帮他的忙了!”
熇炎拆开文件袋,往里边瞧了一眼就迅速合上了袋口。
是心情二度复杂的苦涩。
因为要写的材料真的太、多、了。
“谢谢你小芙蝶,辛苦你跑这一趟。”
“没关系!”
临走前,小芙蝶注意到了希奈的存在,看清对方容貌的瞬间,她的双眼唰地变亮了:
“哇,同学!你好漂亮啊!”
小芙蝶双手握拳放在胸前,做少女怀春状。
“金色长卷发,蓝宝石一样的眼睛,让我情不自禁想起希腊神话中的女神雅典娜……”
“啊,谢谢……”
突然收到来自陌生同学如此热情的赞美,希奈一时有点招架不住。
她是萌学园的学生吧?校服比我想象的还要好看上百倍啊。
小时候,她没少幻想自己穿着萌学园校服,和同学们一起坐在教室里学习,幻想自己能和萌骑士并肩作战,保护大家的安全,击退暗黑大帝。可幻想就是幻想,等她长大了,暗黑大帝也被打败了,自己成了一个掌握魔法的普通人类学生,在同龄同类人中看似八面玲珑,实则总是和他们隔着一层薄膜,格格不入。
“熇炎老师再见!”
小芙蝶朝熇炎挥手告别,熇炎问希奈有什么事情,她迟疑片刻,还是把想问的问题说出了口。
“在不影响你正常课程的情况下,你可以留下来观战实践课,但你必须注意自己的人身安全,可以吗?”
“谢谢老师!”
她当然可以保证自己的人身安全,她只想见识见识,真正的魔法学实践课到底是什么样。
然而,在熇炎结束点名时,希奈心中升起了另一份疑惑。
她没有听到欧趴的名字。
魔法学不是每个萌学园学生的必修课吗?他怎么没来呢?
课前她没有同他俩一块来教室,刚才上课的时候也没有主动找他们,她以为平日里形影不离的焰王欧趴在可以自由选座位的课堂上会坐在一起,结果欧趴竟然缺了席。
熇炎让同学们两两组队,希奈发现,焰王想靠近的每一个同学,无论男女,似乎都对他敬而远之。最后,他被迫和另一个落单的男生组队,那个男生一看到焰王右臂上的红蛇,表情肉眼可见地变慌了。
草元素魔法自然无法和火元素魔法抗衡,那个男生只勉强接住了焰王几招后便败下阵来,焰王来不及收回魔法,火焰烧着了对方的校服袖子,留下一个漆黑的空洞。
糟了!
“没,没关系的!”男生瑟缩地摇摇头,“是我没躲开……”
“下一组!”熇炎示意两人先下去休息。
对战结束后,男生不再愿意和焰王站在一块。于是,本就高挑的焰王,在人群里显得更加孤独了。
希奈:“……”
她起身,往后绕过人群,拉走了焰王。
“欧趴他没来上课?”
“他说,因为身体原因,从八岁开始他就再也没上过魔法学课,也再没有用过疗愈魔法。”
手中的利刃早已变回红蛇,焰王没心思去管它,只是微微愣神地盯着鞋尖。
这柄利刃,只有在上魔法学课的时候他才会拿出来,它可以跟随焰王的意愿,在红蛇和武器两种状态之间灵活变换。
欧趴是疗愈系的。
怪不得她从来没听欧趴主动提起过有关自己魔法的属性的事情。
“那你怎么会……”
“是我申请了旁听啦,”希奈笑道,“虽然我不能在学校用魔法,不能加入实践课,但能留下来感受一下氛围,我已经心满意足了。”
焰王一想到魔法学课没有欧趴,自己有可能很长时间找不到组队搭子,他觉得有些气馁。
希奈很快猜出了焰王的心思。她撑着下巴,小声说:
“也许我这个问题会有点冒犯你……他们为什么不愿意和你组队练习?”
“我不知道。”
“可是你很厉害啊,按理说,你魔法实力这么强,他们对你不可能是这样的态度。”
练习场里,两位冰系的交换生打得不可开交,难分上下,围观的学生们拍手叫好,对她们甚是钦佩。
焰王淡淡看了他们一眼。
“其实我早就习惯了。”
“以前我在西萌的时候,总会遇到来找茬的同学,每次教训完他们后,他们却反过来,向其他人散播我的负面言论,久而久之,独来独往就变成了我的常态——那时候,我还没认识欧趴。”
却听说了他身患绝症的事实。
“大部分人钦佩,羡慕我的实力,但又害怕接近我,生怕被我传染什么瘟疫似的。”
“唔,我能观察出来,特别是上次你和阿尔法在体育馆起冲突那件事之后,班里同学对你的偏见似乎更大了。”
只有欧趴愿意接纳他的接近,这对一个常年缺少陪伴的人而言,无疑是一根救命稻草。
这不能怪他。
群体形成的对某个人的刻板印象,是一时半会不能被改变的。饶是精通人际关系的她,也不知道该怎么安慰焰王。
完成任务的小芙蝶没有急着返回萌学园,而是在学校里悠闲地逛了一会。
从魔法练习场一路逛到高年级教学楼,再到低年级教学楼,办公楼,行政楼,她还去田径场悄悄观摩了一下人类学生的露天体育课。
最后她转去了图书馆,但还没走近,她大老远地就听到了撕心裂肺的猫叫声。
她循声赶去,发现是一黑一白两只猫弓着身子在对峙吵嘴,白猫气势拉满,黑猫不紧不慢,都在和彼此周旋。
小芙蝶哪儿见过如此剑拔弩张的猫咪们,她试图上前劝架,但无济于事。
“你们不要再吵了啦……”
她左看右看,一时不知该帮谁。
白猫突然扑上黑猫,两只猫打得不可开交,难分上下,小芙蝶听不明白动物语言,只能在一边干着急。
“小猫咪不可以打架的!”
这里是地球,不能随意使用魔法,但是……哎?
黑猫突然从白猫身下窜出,以极快的速度逃走,白猫立刻调整姿势,紧追不舍,两道身影很快消失在小芙蝶面前——“魔法跌跌乐”的咒语甚至都来不及念出口。
她踮起脚,朝两只猫消失的方向望去,视线尽头,是高大的魔法练习场建筑。
“好奇怪诶,原来小猫咪也会有不能和谐相处的时候。”她喃喃道。
“警告!警告!西北方有不明生物闯入结界!西北方有不明生物闯入结界!”
警报一响,整个教室都陷入了慌乱,木兰花花第一个跳出来维持秩序,熇炎让发出警报的魔法言灵住了嘴,对同学们说:
“大家别慌!可能是有不知情的小动物进了魔法练习场,你们先集合,我去看看是什么情况。”
“发生什么了这是?”希奈钻到人群的最后边。
“不清楚。”
焰王一副心不在焉的模样。
按规定,为了防止无关人员的打扰,上课前,熇炎在练习场外边围了一层结界,并连通可以播报结界情况的魔法言灵。没曾想,在地球任教的第一节魔法学课,就发生了这样的情况。
白猫跟丢了黑猫,在魔法练习场外围打着转;黑猫不小心闯入了练习场,被火焰结界灼烧得嗷嗷直叫。
巫毒娃娃最惧怕的就是一切与火有关的东西,明火,尤其是碰上魔法产生的明火,威力不亚于银质武器插入吸血鬼的心脏。
黑猫在火焰中拼命挣扎,周身不断散发出刺鼻灰雾,听到一个陌生的脚步声正在逼近自己,它束手无策,眼看只能听天由命——下一秒,它的主人隔空将它召唤了回去。
“愚蠢的东西,你没看到那附近有火焰结界吗?”
黑色巫毒娃娃的身体被烧掉大半,断口残留着粗糙烧焦痕迹,被阿尔法扔进了书包。
熇炎循着刺鼻气味赶到时,只看到一片尚未消失散尽的灰色浓雾,他毫不犹豫地将浓雾聚拢,收集,凝成一颗小小的火球容器。
“魔法言灵,替我收好它。”
能留下这么可疑的雾气,想必也不是普通的小动物,必须调查清楚。
当他重新赶回练习场时,距离下课只有不到二十分钟的时间了,顾不上旁听上课的钱进老师露出的不悦神情,他安抚好同学们的情绪,进行最后的总结。
下课铃打响,交换生们接二连三离开魔法练习场,目送走最后一个学生后,钱进老师的脸色立刻拉下来了。
“你和我说说,刚才魔法言灵的警报,是怎么一回事。”
“啪嚓。”
演算到一半,铅笔笔头突然被写断了,欧趴回过神来,听到教室外传来闹哄哄的人声,才明白现在已经到了下课时间。
魔法学是连上两节课的,焰王一走就是两节课时间,他倒有点不适应。
放下笔,走出教室,转头,便瞧见焰王和希奈一同朝教室的方向走来。
虽然他们之间隔着礼貌的社交距离,但一看到两人有说有笑的模样,欧趴缩回头,走回了座位。
焰王一进教室,做的第一件事情就是把课本丢上自己的课桌,而后马不停蹄地去找欧趴,变魔术似的往对方面前放了一罐常温饮料。
“这是自动贩售机上新的无糖气泡水,你看看你喜不喜欢这个口味。”
“白桃乌龙味?”
欧趴拿过饮料罐,捏着拉环掰开罐口的瞬间,被水汽“噗嗤”溅了一脸。
“……”
“不会是你拿着饮料晃了一路回来,然后才给我的吧?”
焰王心虚地搓了搓鼻头。
买下气泡水后,他一激动就忍不住拎着饮料罐来回抛接了几回,直到希奈提醒自己,他才后知后觉。这可不,一进教室,一看到欧趴,他又把这件事抛在脑后了。
“对……对不起啊,欧趴,我真不是故意的。”
欧趴知道焰王并不是存心拿自己取乐,笑了笑,也没放在心上。
这饮料还挺好喝的。
tarlosyztj on Chapter 1 Mon 13 May 2024 02:5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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木卯 (Guest) on Chapter 20 Wed 17 Sep 2025 07:05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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