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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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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4-05-21
Words:
5,978
Chapters:
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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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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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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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50

Le destin

Summary:

“打火机在她的手中一闪而过,跃起的火光点着了烟丝,烟熏、泥土、黑巧克力和奶油般的甜味。她指尖拢着火,发丝里掺着夕阳。我发誓要把她从命运那里偷走。”

Note: 伯爵咕哒♀。注意,年龄操作!22岁普通人爱德蒙·唐泰斯/27原属迦勒底现时钟塔天体科PTSD藤丸立香(意思是两人的性格都跟原作有一定差异,但本质相同)。基调是romantic movie style,可以配合Lana Del Rey的Salvatore食用。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Work Text:

10月29日下午下过一场不大不小的雨,我在阳台上点了一根烟。天气已经凉了,烟丝被水汽沾得发潮,抽起来像蓄了一汪水。两个街区外就是香榭丽舍大街,宽阔的街道绵延到凯旋门。这条享誉世界的时尚大道无论何时都盛满了不明所以的游客和时尚界从业人士,来来往往、别无二致,看得令人腻味。手机待机页面没有任何动静,我吐出烟雾,在阳台茶几的烟灰缸里按灭了烟头。又是一波背包客簇拥着从楼下经过;楼下街道树长太高,多少遮挡了视野。天气预报显示晚上8点左右还会有雨:今天不是晴夜,看不见星星。

我不明白我为何总想到星星。她的话语一直萦绕在我的脑海里,如同一段猝不及防听闻后再也忘不掉的旋律。

“双子座流星雨向来携带着厄运降临。”

“……”

“你不相信是吗?”

她朝我这边偏头,似乎是很轻地笑了一下,草叶和昏暗淹没了我们的面颊,我难以辨别。

那是一天夜里,距离巴黎200多公里的地方,城市的灯光远得仿佛在另一个世界,我们枕在大地上。深秋的后半夜,地里带着白天尚未散去的余温,鸣虫已经歇了,偶尔只有几声有气无力的振翅。我闻到泥土幽幽缕缕的腥气和植物汁液的清香。漫天繁星笼罩在我们头顶,映在她眼里。

“那颗星星,叫卡斯托尔。”她说,“旁边那颗橙色的叫波鲁克斯。”

“双子座。”

“是,双子座。”她说。沉默了一阵子,声音轻得如同叹息一般,“……又到了能看见双子座的季节。”

有一阵子,我们都没有说话。然后她又说,“我不喜欢双子座。”

“……为什么?”

安静持续了许久,持续到我以为我等不到她的回答时,她开口了:“……12月中旬的某一天,一个夜里能看见双子座的日子。”

她眼里攒着一把细碎的星光,又安静又专注,跟方才车上的模样截然不同,也可能完全一样。我发觉我产生了某种好奇,像播错了时节的草籽,错愕地生出些许嫩芽——我以为我再也不会好奇——在我不认识她的无数个夜里,她是否也曾这样仰望着星空。

“太阳会让接近它的星体而裂解,尘埃流穿过大气层、短暂地燃烧起来,变成流星……然后,流星就带着厄运降临了。”

“……”

“你不相信是吗?”

我只能从她的气息判断,她笑了一下;大抵是某种自嘲。

“……会发生什么?”我问。

“很多,”她回答,“都不是什么好事。

她没说是什么事;我没有问。她可能是醉了,也可能是疯了,还有可能,她怀揣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我是在酒吧遇见她的。

失意的人会寻找酒,痛苦的人会寻找酒,想要忘记什么的人会寻找酒,企图填补一段不知如何度过时间的人会寻找酒。我可能是任何一种,也可能不是,就像时不时地,我觉得我不属于巴黎,又觉得我属于巴黎。法利亚神甫会将手放在我的额上,半晌,叹息,如同他叹息过无数次那样:“孩子,我不明白你的愤怒……”

我也不明白我的愤怒。

美狄亚愤怒,丈夫的不忠烧毁了她的理智,她在金冠和华袍上涂满毒药,又亲手杀死了自己的两个孩子。哈姆雷特愤怒,他的怒火刺穿了帷幕,穿过了波洛涅斯的心脏;他的愤怒化作毒剑,刺伤了雷尔提和克劳迪。我的愤怒和他们不一样,我的愤怒没有来由。哪怕我的口中还残留着腥水的味道,鼻尖还萦绕着腐烂的气息,黑暗里只有一点火光和一闪而过的橘色短发映在视网膜上,皮肤上是针砭般的寒意;当晨光透过窗帘照亮屋内时,我会被现实唤醒。我一直被现实唤醒。

所以她在我身边落座是现实。

“你跟我的一位故人很像。”她说。

酒吧里变幻的彩色灯光透过临街的玻璃打在路面上,穿行而过的路人如同水族馆玻璃缸里的游鱼。

“小姐,这套搭讪用词已经过时啦。”酒保在吧台后,一边擦着杯子,一边笑着说。

“不……我说的是实话。”

她转过头来看我。她穿着收腰的连衣裙和米色的西装外套,橘色的中发被一枚短短的金属发夹别起,眼睛是金棕色的,顶灯在她的眼底蕴了一点光。她的法语带有口音,咬字轻且前。

“……您在附近工作?”

“不,”她说,“我今天刚刚落地巴黎。”

她点了一杯红酒,指尖搭在高脚杯沿上。背景音乐里,Either Piaf没完没了地唱。她似乎不是这么安静的人。我觉得不该是,尽管没有依据。

“您法语说得不错。”

“谢谢,”她的食指指尖在杯壁上滑动了一下,“……我已经很久没有机会说了。”

她又沉默了。这句话好像带她回到了很远的过去,她就这么陷在过去里。一队行人推开了酒吧大门,吵吵嚷嚷地进来、聚集到吧台边上开始点酒。她仿佛突然被惊醒了。

“抱歉,您看我……”她笑了一下,“明明是我找您搭话,居然就这么走神了。您是本地人?”

“比起本地人,我觉得我更像是一位居无定所的世界公民,”我说,“我出生在马赛,长居在巴黎,但我从不觉得我属于这两个地方。”

“我有时候也有一样的感觉。”

她凝视着面前的高脚杯,说:“我出生在东京,但十六岁之后,我仿佛被命运追逐着在世界各地奔波。我以为我在为停下而奔波。真正停下之后,我却发现一切根本没法停止。”

“您从日本来?”

她看了我一眼,有点惊讶。“不,”她说,“我从伦敦来……我已经很多年没回过日本了。”

她要了一杯水,搁在高脚杯旁边,一高一矮的两个杯子,深紫色的液体和透明的液体。

“离开家太久之后,你以为回家是回到一个包容你的地方。但最后你会发现一切都是那么陌生,你是一个面目全非的异类。”

她的话像一道闪电击中了我,致使我不由自主地颤抖起来,差点拿不稳杯子,杯中的酒液晃动着。她看到我的反应,一下子慌了神,伸手想要触碰我,又不敢。“你怎么……”

“……别担心。”我强自镇定下来,饮尽了杯里的酒。“我出去抽根烟。”

我走出酒吧,在门口点了一根烟,感到她的目光抵在我身后。真可怕,一个素昧平生的人给我带来一种可怕的熟悉感,熟悉的幻觉、以及熟悉的愤怒,它们随着心脏的搏动泵出,沿着血管奔袭。我感到指尖发麻发冷,心脏却不由自主地越跳越快,甚至有些聒噪。我大概是可以找个理由离开的,假装这只是一场微不足道的偶遇。可是一想到此事,我的双脚仿佛被死死焊在地上,只能徒劳地用烟草燃烧的烟雾麻痹神经。抽完了那根烟,我举步回到酒吧。

她坐在同样的位置。那杯红酒已经喝完了,现在摆在她面前的是一杯威士忌。看见我回来,她松了一口气,“很高兴您没事,先生。”

我的空酒杯已经被收走了。她主动说,“我给您付一杯吧,为我的失礼。”

“不……是我失态了。”

“我建议我们都不要把这件事放在心上,先生。”她说道,“就让我替您付一杯吧,然后我们就把这件不愉快的事情忘了。”

她说得倒是很轻巧;她不知道我在想什么。

酒保将一杯新的威士忌放在我面前。我说道:“我们还不知道彼此的名字。”

“立香,先生。”她道,“叫我立香就好。”

“爱德蒙。”

“……哎呀,”她低声道,“当然。爱德蒙、爱德蒙……”

她叫我名字的方式不像叫一个初次见面的人。第二天我又在酒吧遇见她。我不是非得出现在那里,但是我的腿有违我的意志。晚上九点起,我便坐立难安,反复告诉自己她并不一定会连续两天造访同一家酒吧。十点半时,我想,哪怕她今日来了,这时大抵也已经离开了,由此,我也没有必要出门。十点五十,我拿上钥匙、披上外套,走出了公寓。我的身体仿佛自己就知道那家酒吧在哪里:自西向东数起的第四个路口、香榭丽舍大街北边一个街区。酒吧对面是一家高级酒店,旁边是一家珠宝行。

她还坐在前一天晚上坐在的位置,装束同前一天晚上一模一样。我走到她身旁坐下。

“……爱德蒙?”她看见我,笑盈盈的,“你在呀?”

“您今天也在。”

“我没地方去嘛。”她说着,又叫酒保上了两杯威士忌。她说岔了口,甚至冒出来几个英语词。

“您没有在巴黎四处看看吗?”

“嗯……有啊!”她灌了一口酒,说,“我从凯旋门……走到杜乐丽花园……”

我扭头问酒保:“她喝了多少?”

酒保打了个手势,意思是她从坐下来一直在喝,没停过。她在一旁发出抗议,“我已经成年了!你不能管我……我没喝多少……”

“……虽然我个人认为酗酒不好,但想喝多少是您的自由,立香小姐。”

我没说,其实我有些不知所措。

“喂,爱德蒙。”她突然神秘兮兮地笑了一下。“你知道吗?……我给,那个阿尼姆斯菲亚的小子、打了不及格哦?”

“……是吗?”

“他从、进天体科开始……就在,诋毁我们诶!”她其实已经换成了英语,絮絮叨叨的,“说什么英灵的价值、只有作为通达根源的工具。真是的……知不知道拯救人理,那些、重要功臣……都是英灵啊……”

我一个字都听不懂,只好沉默。

“……他们一直在、推着我前进。”

她凝视着面前玻璃杯里的淡金色液体,冰块的轮廓若隐若现。“不能再前进了……如果我忘记了,还有谁会记得他们呢?”

“……别喝了,藤丸立香。”

我的手虚虚盖在她的杯口上。她扁下了嘴,“你都说好不管我了。”

“……”

她瞪我。可能是因为酒精,也可能是因为灯光,她的面颊和眼圈都是红的。我其实拿她没办法。如果她再多坚持几句,我大概也只能把手拿开。但是她没再坚持。过了一会,她就把目光转开了。“……好吧,”她说,“那我要吃可丽饼。”

我们只好出门去找可丽饼。十一点多,路边的可丽饼摊还没有收摊,巴黎也没来得及完全冷清。稀稀拉拉的游客聚集在饼摊前,远远地散发出一股甜丝丝的黄油和巧克力的香气。她走路摇晃,时不时想挣脱我的手、张开双臂跳跃。这时候她发尾轻盈地跳动着,像是风里自由的精灵。

走到饼摊前,我问:“要什么味道的?”

“……巧克力、草莓……鲜奶油……”

“巧克力草莓鲜奶油。”我对着摊主说。

她反倒安静了下来,抓住我的手臂等着。摊主把卷好料的可丽饼递给我,我要多了几张纸巾,领着她到附近的台阶上坐下。她坐在路旁,咬了一口可丽饼。奶油粘在她的嘴角,她怔怔地瞧着马路。路人交谈的声音远远传来,身后的城中花园已人烟凋零,只剩下路灯亮着,灰尘在路灯底下打转。突然间,毫无预兆地,她的眼角滑下一滴眼泪。

“你还在啊,爱德蒙……”

“……我一直在。”

“太好了……谢谢你。”

她一口一口地吃着可丽饼,眼泪无声地滑下,落到她的衣襟上。

我觉得我那时候有点恨自己。我不明白为什么。很多时候我本该在那里、本该听懂她说的是什么,而我没有。她坐在那里的侧影像是一段未知的梦、一本未竟的书、一个想要加入却无能为力的故事。我不该感到她捉摸不透;她捉摸不透。

“你住在哪里?”

“……兰卡斯特。”

我知道了,是酒吧对面那家。“一会我送你回去。”

她没能吃完那个可丽饼,我要了一个防水纸袋,把剩下的饼装起来,将她送回酒店。离开之后,我才想起,我还没有她的联系方式。于是又一天夜里,我在酒吧看见了她。她换了一套新衣服:白色T恤、铅笔裤、灰色休闲西装外套。橙发上的银饰在酒吧一晃而过的灯光下闪动。

“爱德蒙……”她一看见我便站起身,“您来了。”

“我想您会在这里。”我主动说。

“是的,”她凝视着我的双眼,“我想我至少该为昨晚的事情道谢。”

我并不想要她的道谢。她接着补充道:“也为我造成的麻烦道歉……我猜,巴黎让我有点迷茫。”

“……您不是来旅游的?”

“旅游?”她说,“大概吧。我的同事觉得我应该换个环境,出来散散心。”

“是那个天体科吗?”

“我昨天说了?”她歪了一下头,“天哪……希望没有给您造成什么困扰。”

“并没有困扰。”

“谢谢你,爱德蒙。”她又说。

我不想要她的道谢,也不想要她的道歉,这让我觉得自己与她之间有一层陌生的隔阂。可是她铁石心肠,竟连我小小的愿望都不肯满足。哈,藤丸立香,藤丸立香。

她的巴黎待的时间愈来愈长。我给她打电话的时候她告诉我她正坐着公交车从起始站到终点站,现在刚过巴士底广场。我问她什么时候回来,她说两个半小时后。我说,莫雷尔家给我送了两打生蚝,您考虑今晚来我家吃饭么?

她那边作作索索,混合着嘈杂与汽车发动的声音。“您下厨?”

“很稀奇么?”

“只是没想到……”

“一个单身汉独自生活是需要一些基础技能的。”

“天哪,”她笑了,是有点快乐的的那种笑,发生在她身上有点稀少,因此这快乐也沾染给我了一些。“今晚我就知道是不是‘基础’技能了。”

“也就是说,您要来咯?”

“七点?”

“好的。”我说。

她在我家楼下打我的电话。我走到阳台上,看见一个被树影遮蔽大半的身影在朝我招手。十月份的晚上七点,巴黎的天没来得及黑透,是一种搅和在油画桶里发灰的深蓝,路灯把那一片蹭出了别样的色彩:她浅色的衣服、橘色的头发。餐桌上,她向我摇晃手中的车钥匙,环扣挂在她食指上。她告诉我她租了一辆车。

“这样我就可以去城市周边逛逛了。”

“看什么?”

“不看什么。也可能看看星星。”

我想起了“天体科”。

“您喜欢星星?”

“谁知道呢?”她耸耸肩,“兴许吧。”

有几天我没有得到她的消息,只有她偶尔发来的照片。她没有去看卢浮宫、先贤祠、或者巴黎圣母院;她去看了老奶奶遗忘在露天咖啡桌上的红帽子、漫长的台阶、废弃的填埋场和机场附近画满了涂鸦的墙。一天下午,我从小憩中醒来,她不知在哪个垃圾桶旁发现了一盆被丢弃的香草,给我拍了照。那盆植物已经蔫了大半,只剩下几根茎伶仃地挺立着,上面居然开了几簇白色的小花,花蕊细长。

这个季节居然能开花。她给我发。

这是什么?我问。香菜?

东南亚香菜。

你很擅长发现生活中细小的事物。

很多年前心理咨询师给我布置的任务,她发。后来我习惯了。

这是另一个秘密。和她所有怀揣着的巨大秘密一样。

租到车之后的一天夜里,她开车到我家楼下。那天风很大,她打电话叫我下楼的时候,风将她的头发吹得纷乱。她一手搂紧自己的外套,一手提着个纸袋。我问她是什么,她说是她吃到的好吃的芝士蛋糕,给我晚餐回礼的一部分。我让她进公寓楼说,她拒绝了。我问,你还要出门?她说是的。我问她去哪里,她说今天想去郊外走走。

我说:“风很大,你知道吗?”

“是。我觉得没关系。”她回答。

“很晚了,你真的要去那么远的地方吗?”

她有些吃惊地望着我,然后笑了一下。“没什么所谓吧……”她说。

“我跟你一起去吧。”

她骤然沉默,仿佛我触犯了什么禁忌。

“你真的要去么?”她又问。

我说是的,她深深地看了我一眼,拉开驾驶座的门,回到车上。这是来自藤丸立香的默许。所以我提着纸袋,坐进了副驾驶座。汽车驶上了出城的道路,刚开始行驶平缓。进入空旷的路段之后,她车速越来越快,哪怕最后下了高速。她面不改色地换挡、踩下油门。风从开了缝的车窗间灌进来,有如尖啸。

我有所预料。哪怕她闭口不谈,一旦知晓,就无法再视而不见:那些渴望回归却无法回去的归宿、那些痛苦里掺杂着珍贵的记忆,以及日益面目全非的自己。藤丸立香无法放下一切回归,也无法放下一切前进;因为她必须背负,所以她必须痛苦;那是她经历的一部分。然而,哪怕抱有背负的决心,她仍然渴求一线喘息、偶尔的忘记。

“你不怕撞坏么?”

“……没关系,我付得起。”她轻描淡写地说。

“好。”我说。我也付得起,无论是金钱,还是什么别的。

车呼啸着驶上一座山丘,我感觉到发动机轰然震动,轮胎在地面上打滑摩擦。有好几次我都以为我们会撞上什么,废弃的网,或者黑影幢幢的集装箱。但是没有。险而又险的,她每次都避过了。车最后也没有撞坏。车没油了。

我们被迫停在离巴黎200多公里的野地里,她用手机叫了应急救援。我抬头望去,风把云都刮散了。没有城市的灯光污染,晴夜的天空里缀满了星星。

她走了过来,在我身边坐下,仰望了一会,向后倒在地里。“要看吗?”

我学着她的样子躺下,我们相距半米远,头枕在松软的泥土和草叶上。土地的腥气和青草断裂渗出的清香幽幽传来。深秋的夜里,地面的热气将将未散尽,带着些许潮湿的错觉。偶尔会有几声虫鸣,又长又缓,几声就静了。然后更远处又传来几声。星幕低垂。

“这是你的工作吗?”

“不完全是。”她说,“……你知道迦勒底吗?”

“美索不达米亚平原东南部的迦勒底王国,世界上最早的观星者。他们相信宇宙天体反映了神行事前的预兆。”

“是呀,是的。”她看着漫天星河如瀑。“……我们是迦勒底的后继者,我们从天体中辨别世界的命运。”

“……真的会有命运吗?”

“比如,那颗星星,叫卡斯托尔。”她说,“旁边那颗橙色的叫波鲁克斯……”

我手悬在对话框上,不知如何回复。对方的名字闪烁了几下,显示“输入中……”

剧院要上演《俄狄浦斯王》,你想看吗?

我想我有空。

好呀,她发送,太好了,明天见。

明天见。

大多数人走进剧院时,都知道所要观看的戏要讲述的是什么故事。有些时候,那甚至是他们第无数次观看同一个剧目。俄狄浦斯王的故事不会是例外。他的命运被镌刻在神谕中、在观众集体的记忆里。无知而阴差阳错被交换的稚子,在出生之前就被预言了弑父娶母的命运。成长后的俄狄浦斯因此选择远离自己的“父母”,却在不知情的情况下失手杀害生父、迎娶生母。戏剧似乎有种神秘的力量,在演出之后才会实现。就像神父在婚礼上发言:“我以神的名义,宣布你们结为夫妻。”所有人都知道神父会说什么,但只有神父将那个句子说出口,仪式才会实现、婚姻才会生效。

戏剧、誓词、命运,似乎是一样的东西。

她看戏剧的眼神专注,俄狄浦斯在她眼睛的倒影里高举起剑。我在看她的眼睛。散场后她起立鼓掌。鼓掌像潮水;观众是缓慢的河流,随着人群流向出口。近些日子里,落日愈发早了。剧院外有一座喷泉,这是入冬前为数不多喷泉还在流动的时间。水雾逸散在空中,每一颗水珠里都藏着一粒夕阳。她小跑几步,仿佛化在这片橘黄里。

她回头。“……你带烟了吗?”

“你抽烟?”我皱眉。

“偶尔会抽一根,”她朝我摊开手,“来嘛,别这么小气,我可以借你火。”

其实我不需要,她也知道,可她仍然摊着手,我只好分她一根。她将那根烟送到唇边,含住,滤嘴沾了她的唇印。她凑近的时候我的心蓦然跳快了一拍,她的烟尾已经抵上我的。打火机在她的手中一闪而过,跃起的火光点着了烟丝,烟熏、泥土、黑巧克力和奶油般的甜味。她指尖拢着火,发丝里掺着夕阳。

刹那间,我想明白了许多事。

那些不知名的愤怒和不知名的梦境犹如泡影,无从追溯,在日光下就破碎了。只有眼前的人是真实的,她笑起来像阳光,而我不再恐惧于选择阳光。如果世界上真的有命运这种东西,如果是命运给她带来的不幸,那我要把她从命运那里偷走。

我必然要把她从命运那里偷走。

“爱德蒙……?”

“……圣诞节的时候,你在伦敦吗?”

Notes:

—END—

*:双子座流星雨其实不是来源于双子座,而是一颗叫3200 Phaethon的小行星。因为其辐射点在双子座,即流星看上去是从双子座辐射出来的,因此叫双子座流星雨。本文因为神秘学方面的原因,不考虑这些。

*:防止有人好奇这个伯爵是什么状态,有点点类似转世/受肉+失忆吧,总之是同一个人。我觉得这个设定保持一定的朦胧感比较有意思。

*:根据我的social经验,大伙一般是报名。我遇到过认识朋友一年都不知道她姓什么的情况。

*:爱德蒙想打破的是双子座流星雨带来厄运这个预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