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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迟爱柯Lee】Lay back

Summary:

#柯洛第一人称视角,全程对应原著线,原配,没有原创人物(排除我流柯洛解读的话)。

Lay back是错拍的意思,音乐术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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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莫延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满足了酒吧中彷徨那个我的全部构想,为爱情中受挫的全部创伤温柔地止了痛,甚至安抚了曾经孤儿院中那个需要被接纳、被认可、需要给予别人照料而变得有用的,没有好好长大的小朋友。我得到的比我想要的还多。比我能想到的都更多。

到这地步我该别无所求了才是。可我竟然还不满意。

所以我到底,是在对什么不甘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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Notes:

*发疯*

初涉人世的缺爱者的刻板纯情,人间飘零久的情欲迷途者的深刻纯情,彼此的交锋共振致命吸引……
蓝淋是个天才但你为什么不自己写攻番外!!!

逼我这绝望的文盲来代柯洛圆逻辑!!!你知道柯洛干的那些破事还有你设计的那些狗血有多tm难圆吗!!我居然能给你弄的谢希然剧情找补回去,这颠倒黑白的能力我自己都不敢相信!!!是不是我才应该跟Lee去学当优秀讼棍啊!!

*恢复正常*

Hi谢谢你如今还在搜迟爱!握手!
希望能一直写到S城下雨!

是以年为单位的间歇性更新选手(双手合十)

各类原著统计分析及碎碎念,请见合集《开门,查迟爱!》

Chapter Text

酒吧洗手间里特有的暧昧声响可以被门关上,但这份局促好像结束不了。

摩肩擦踵着寻欢作乐的人群,音量大到有侵略感的乐声,三两个陌生人察觉到关门声后瞥来又转开的眼光,酒吧里喧闹的一切再次笼罩上来,把我的格格不入照到最亮。

在这一秒,忽然就有了泄气的念头。我究竟为什么要来这儿?

欢场没有真心,所有来欢场的人都知道这儿没有真心,但所有人都轻车熟路,试探揣摩,寻一个合拍的同伴来模拟一场又一场快熟的空心爱情,好像把罐头水果放在树枝上再拿下来,就可以逃掉种树和洗切的过程,直接吃掉甜蜜的果肉,同时保留一些似乎曾与它从春到夏抵达秋天的幻觉,捧在手上,恍惚着骗自己,它有种子、它是真心,这样幸福地吃完,然后干净利落地在吃完后拍拍手就走。

方便快捷,甜美,很满意。这就够了。

虚情假意之类的问题,他们会一边细致地用手帕擦净沾染果汁的手指,一边歪头疑惑地笑,这种事?不必在乎吧。

逢场作戏是最极致的趋利避害。但必须在懂得以后。

我和他们不一样。我愿意承担那种害,即使利离我还很远也可以忍耐。在这一点上我比他们好吧?可是这样不够的,因为我还不懂。

笨拙、幼稚、一厢情愿得不知收敛,有这些因素在,喜欢得越热烈,越是得更高的负分。

我爱小念的方式,或许连身后门里那种我所抵触的暧昧声响都不如。虚情假意,至少两厢情愿。

小念不情愿。但他那么温柔,只是不情愿。他说除了爱情,什么都能给我。也真的给了。我还要再任性到什么地步才算完呢?

曾经怨过他不正视我,甚至当面这样指责他了。可现在想想,被那样幼稚地爱着,嚷嚷【我不是小孩子】【我长大了】却只知索取地纠缠着,无论是谁都没法认真对待吧。

啼笑皆非,断然离开,生怕再被黏上,这都已经是很平和的处理;感到厌恶然后劈头盖脸骂醒才是正常。

小念却还会对我说【你还有漫长的青春,前面一定有更适合你的人在等着你。你也有足够的时间和热情来寻找那个人】这样只有爱护的祝福。

他从我这里得到的一直只有任性和伤害。

客观来看,真是一件只出不进的倒霉事。甚至可能还不如眼前酒吧里这些快餐式的恋爱游戏吧。

至少他们“爱”得游刃有余,能让对方收获一份甜美的幻觉。我给出的爱再真切只是单纯让人困扰。

突然间就能够往那喧闹里迈进了。于是真的迈了一步,然后大步流星起来,一步又一步,穿过人群走回去。

不能因为一点懦弱的洁癖般的抵触,就从酒吧逃走,然后永远做一个笨拙的小孩子。单纯等着岁数满十八并不会自动升格成大人,这点我已经试过了。

逢场作戏中什么都是假的,但凝结出的幻象是大家都向往的那种幸福又恰当的爱情这一点一定是真的。否则就没必要那样假装。

一份让别人幸福而不是困扰的爱情,是什么样子的呢?

如果参与到酒吧的恋爱游戏能让我看见它,那我就参与吧。然后我会好好学,只学那些进退有度的规则,也记得让另一方满意。

不学虚情假意。学成之后就是真心加上懂得,而不是任性,那样就是真正完美的成熟的爱了吧。

虽然小念已经不再需要来自我的爱了。

这点我很清楚。可还是想为他准备好一份成熟的爱情,换掉那份小孩子的胡闹。虽然这样没意义得仿佛在第二年夏天准备过期的新年礼物,但那是小念理应拥有而没有的礼物,即使他不收,也该存在着。

所以我得出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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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去的路很陌生,好在也很短。我确信我没有走错。

但座位已经没有了。

好像老天爷开的一个玩笑,在我打起精神要进场的时候发现已经有人拿着号码上场,这里已经不必再出现一个我。

而那个人又那么恰好的也是一个黑发黄皮肤。

我可能知道他是谁。来之前同学露出神秘兮兮的笑容,他说我运气太好,想学恋爱技巧的话,正好有千载难逢的现场课,最近刚有一个天菜重出江湖,隐退多年却仍然有口皆碑,都赞他好。

这人从不放下身段,手段更是高,目前还available,仍在猎艳中;正所谓来得早不如来得巧,早一个月他还在情人身边守着,晚一个月来他也许又跟谁定下了,我却正正好碰到,所以即使不幸没被搭理也不要尴尬逃走,一定要坚持在旁边认真观摩——哪怕学到他十分之一的手段,从此给出的爱都是迷人的。

我想那还太远了。首先学到不至于让人困扰的地步吧。

他还说我应该更有底气些,因为我是中国留学生。那人虽然曾经请全酒吧喝酒、对各种各样的美少年兼收并蓄,但他本身是中国人,据说上一个捆住他七年的情人也仍然是个中国来的少年,很可能深层口味上还是有偏好的。这句画饼我没有当真。尝一口,可能是滋味对就够了,留恋一个人七年一定是因为需要彼此的本身而不是表面特质符合。我也黑发黄皮肤,但我不是那个人,怎么会因为这点类似就被爱呢?

我望着他,越看越确信他就是传说中的那个Lee。

只一瞥就知道他比我更该出现在那个灯光下的座位:坐得挺拔,交叠的腿修长而位置得当,端着酒侧头听同伴胡扯的姿态优雅得像在听诗歌,偶尔接话也风趣而点到即止,口音完全是native speaker——他的确该是这些欢场中人里已臻化境的高手。

像这样的人一定风流得恰如其分吧。即使是假的去爱别人,也一定只会让人感到困扰的反义词。他们说所有与他相伴的人哪怕结束后都一句坏话也没有。

学习对象。

我必须这样定义他的出现,才能劝自己,座位被这样的人占掉,不是我应该直接退场的天启。加入这些爱情游戏的第一要求是勇敢,不要在这里就停下。

想了想,最终还是开了口。我不想太怯场,尽量客气得恰当:

“麻烦让一下好吗?”

那人却好似没听见一般,仍然笑语晏晏,转过脸来打趣身旁的同伴。我却已经无暇去思考这种冷淡背后的缘由。

他修长的眉毛,温柔得有些弯的眼睛,鼻梁很直,那是我最熟悉的弧度。是小念的弧度。

异国他乡。

萍水相逢。

他低下头去啜了一口杯中酒,惊鸿一瞥已经结束;可那惊人的相似仍然烙在我的视网膜上一般。我知道那不是小念,无往不利的传说,出挑的气质,嘴角的笑意,如鱼得水的从容,每一丝一毫都和小念截然不同。

可惟有五官,真的如出一辙。

怎么会有这样的巧合。是我太想念小念的错觉吗?灯光这样眼花缭乱,也是有可能的吧?

残存的理智试图紧急疏导,下意识吐出的话里也充满幼稚的讨好和没营养的重复用词,可这会儿已经管不了什么形象不形象了:

“你喜欢在这儿坐着也可以的,挤一挤也一样。可以让我坐下吗?"

他还是一眼都欠奉,权当没听见。

在自我怀疑【他是不是直接厌恶了我的声音所以不管我说什么都装听不见】的空隙中,忽然掉下个福至心灵——或许与我无关,根本就是音乐太吵,他没听到?

急切的心情有时候很有用,催促着人跳过瞻前顾后,构成勇敢的假象。我立刻肯定了这解释,然后俯过身去贴着他耳边再重复了一遍:“麻烦让一下好吗?”

距离太近了,他惊得让了一让,才转过头来看我。

从这反应我知道先前的距离已经失礼,显得笨拙。立刻站直了离远一些,亡羊补牢一般;但见他看我的时候,我已经记不得维护形象这种事,只会本能地微笑。

真的一模一样。这也巧合得太惊人了吧。

带我来的同学从他转过头来的缝隙中看到了我,露出那种“看见没,这就是我说的那个人”的笑容,挥手说给我介绍新朋友。他也笑着往边上挪了一下。

这些事我听到了,看到了,于是坐下,互换英文名,点头致意,礼节性碰杯。完全是自动托管般的运行,直到碰杯的一声响把我叫醒,我还需要做交际中的人而不是离魂的偷窥狂,那样会看起来很笨拙。

低下头去看酒杯,试图冷静。冷静失败。脑子里疯狂转着【再盯着看的话,Lee他一定要把我当成目不转睛的怪人了,快正常下来】的理智想法,一边我还是绝不理智地又抬眼去看他了。

然后四目相对,被抓了个正着。

Lee的眼神很微妙地闪动了一下,接着笑了笑,酒杯被放回桌子上,似乎是某种表态。一时间我没看懂。或许他也看出了我并不懂,所以立刻又有了一种更明示的动作——他转过头去,跟坐在另一边的人说起了话。

我望着他的脖颈,其实这一处他都优雅得跟小念毫不相像。然后我仔细地听着更远处他的声音,声线也不像。

而内容,内容都是很随便的闲话。只是为了断掉与我的对视才说的话。

看,被疏远了吧。

这一点也和小念不一样。小念是愿意接近我的,他那时看见我的笨拙也不会在乎,他和我相像,我们都是孤儿院出身,毫不精致,单纯相处起来是很自然而然的,不会有落差。但这个人见我局促肯定是看不上眼的。

这让那份唯独五官的相似变得简直格格不入起来。

我看着他那垂下眼镇定喝酒而避开我的侧脸,一时间有种荒谬的割裂感——这种感觉就好像唯独我看到一只草莓外形的辣椒。

我确信那是辣椒,别人因为没见过草莓所以也只会认定这单纯是非常辣的辣椒,但我无法不处于一种看到草莓的心态,这扭曲了我的认知。我无法再对他单纯只是远远的敬意,无法清楚记得这个人在我可触及范围以外。

我不吃辣椒。辣椒肯定也不愿遇见我这种外行。尽管hot是赞美的词。

我和酒吧模拟恋爱游戏里游刃有余的高端玩家不是一路人,井水不犯河水,对他对我才是对的。

可该死的,今天晚上理智连连失守。无意中大腿碰一碰的暗示,微微侧脸抬眉笑看的模样,这几乎不算出手的举动就已经让我心脏重重一跳。

相像与不像诡异的混合竟然有这样的魔力。白酒啤酒混合起来更醉人也是这种原理吗?

第二次勇气的假象出现,我伸手去为他理出了几缕额发,这让他像小念的部分稍稍扩大一些,而我的局促不安也能在这种熟稔感里稍稍减少。好像初入LA的时候留恋唐人街的一隅绿洲。

做到一半才后知后觉,这举动看起来一定很突兀。我只来得及找补了一句苍白的【你头发应该弄下来……】,有些后悔。

他看着我,还是什么都没说。可这一次他没有移开眼去看别人了。

从容的宽容,像是一种暧昧的纵容。

似乎所有人都看在眼里,明白他对我的这份优容是特别的,于是此后纷纷转移目标,不再搭讪我或他。留我在这种突然降临的优容中恍惚。

如果细数起来,其实到现在为止根本什么都没发生吧。但身处其中的我好像真的会感到他有对我心动一样。

——春风化雨,润物无声。是学习对象。

我再次提醒自己。

不要当真。

也不要逃跑。一个段位极高的老手,居然有小念的五官,我应该更成熟,我应该把这个诡异的巧合当做这场爱情游戏一种奇异的新手外挂。

如果只是普通状态下的我,他因为我的局促生涩而生厌,结束对视;但当我为那相似的五官而变得像面对小念时平等任性的我,这时候表现出的冲动与亲昵,便能够通过他的考核,得到认可。

我想,可能因为只有一点点像,所以也只有一点点失态,便没有用力过猛到幼稚的程度。于是他误判我合格。

忽然间有种轻微的雀跃。原来我给出过的爱意也不是那么一无是处。稀释一点,克制一些,恰到好处的时候,就能让深谙情爱要诀的高手也感到些许满意。我也不是不开窍到一点用都没有。

你看,他是愿意要的。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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接下来的事更是一帆风顺得可怕。

所有的考核我都通过,所有的生涩都被容忍,上车,进酒店,坐在床边,抱住他,每一个可以道别或者推开的契机都没有被丢掉。

即使不知如何主动挑起话题活跃气氛,不晓得邀请共浴,急切地拥抱亲吻,接过酒草率地一口喝干,这些没有情趣的事,Lee也全数揭过,甚至隐晦地弥补。

他示范该聊什么话题,特地叫一瓶酒来分享盖过分别沐浴等候的疏离,为了放缓情事节奏而在吻中提议喝酒,散漫暧昧地喝掉他那一杯,带出一些风流。

游刃有余。无真心的体贴都令人如沐春风。忽然明白了为什么逢场作戏能让那么多人明知而信服:技巧高超到一定的程度,被爱抚讨好挑逗的感觉真是只有被爱才值得有这样的待遇似的。

从未见过而第一次目睹的绮丽,谁的第一念头能是辨别真假呢。

我却没有任何技巧可言。能让他认可,倚仗的大概也只有看到相似五官时那种错位的恍惚。

他用纯熟的技巧模拟爱恋的状态,我因为五官的近似流露笨拙的爱恋姿态。很好笑,没人因为它的真实而要收下它,真实的价值好像只能在这种时刻发挥一点可疑的作用。能让Lee满意一个夜晚也不错吧——我想我这算是作弊了。

但他被我抱住后那样的热情,硬得不能再硬。他没有推开我而是回吻了,拥抱了,热切地摸索着我,好像热恋中渴望着我。

没有人想要我的依恋索求,但他要。哪怕要去只是做一夜的消遣,这我知道;可他对我很好。他也很好。

那就给他消遣用好了。

这一秒我连相似性的借助都不需要了。单凭此刻对Lee本身的渴望,也足够热烈到合格吧,我想,虽然这好像一种破罐子破摔似的,可悲而廉价的,不是爱的依恋,但它足够热烈。我想更深刻地感受这个不拒绝我的索求而索求我到仿佛爱我的,梦一般的存在。

 

他的认可很快到了——Lee一边同我交缠着,一边伸手从枕头下取出了准备好更进一步的东西。

明白我之前令他满意而放心的同时,看见它们,也使我有种轻微的懊丧:又是一个他准备而我错过的细节。如果不是他的周到,我又搞砸了不是吗?

打住。我尽可能不去深想。打起精神去想接下来要怎样表现好些更有用。

Lee讨厌节奏凝固住,我想,这是为什么他最初为我盯着看而感到无趣却包容了之后所有的笨拙。他不讨厌我的生涩,或者说已经能预见,但光是盯着看而没有搭话这种没有进度才让他讨厌。大概就像游戏熟手都习惯于速通而讨厌强制停留,所以我不能让这种热度停下然后冷却掉。那样不合格。

当然,或许要讨他喜欢,也只是借口。明明我还这样热烈地渴望着他,顾不上认错反思,也有我自己的缘由。

我想要他。在说【我来吧】的时候能听到声音的嘶哑,我自己都很惊讶竟然有这么想要他。

原来除了真心,一时之间可悲的依恋也能让我这样激动。一边谴责自己的不成熟,一边居然对自己坦然承认了就是有这么激动,一边手指温热的触感盖过了一切羞耻与不知羞耻,激动得有些颤抖。

然后看到他难看的脸色。

我做错了。在我开始思考我做错什么之前,他的脸色就好像判决一样通知我做错了。嘴巴惶然地自己开口问了一句:“不行吗?”,其实这样废话一样的傻话根本白说。

所以原因是什么,是我弄痛他了?是节奏不对应该先吻他吗?是为什么?

等候答案的半秒里,心里拼命安慰着恐慌的自己,至少这次Lee不情愿的时候我看到了,停下了,我没有像忽视小念只顾自己那样忽视Lee不顾我,他不会那样恨我的。最多把我踢开,结束今晚;最多如此罢了。

他没有踢开我。他只是望着我,换成中文用一种斩钉截铁的语气说他从来只做Top。

沉默的一两秒是因为我不明白他想表达的是什么。

如果他是单纯想表示不做bottom,想压我,这时候他应该踹开我然后压倒我,这样的发展才对吧。但是他没有动。他就在原地保持原样,望着我,甚至在等我接话似的。

我看着他发红的眼尾,忽然回想起那两杯打断吻的酒。是否这也是打断仓皇开头的一种插叙般的调情呢?

躺在我身下的人,用嘴唇对我说,他从来只做top,然后用身体对我说,因为是你才会例外——是这样的表述吗?

想通的一瞬间真是令人头皮发麻。这种情话,简直没有人能不为之发狂,哪怕再明知这只是逢场作戏的一部分,风月动人如此,也实在夺人心魄。Lee纵横情场的自信从容,实在该有这份底气的——我想为他倾倒的人一定很多很多。这种水准的话,实在没办法不多。

但我应该怎么说?

我不知道怎么说。我比他的段位低太多,大脑一片空白。最后憋出个投机取巧的干巴巴的“我也是”,简直是在当面试图抄他答案似的。

无论他表达的是什么意思,我也是。这种模糊的对等回馈能让他满意吗?

他的脸色好像比之前更真实地青了,没有听见似的继续望着我。这一次万籁俱寂,没有音乐吵闹,他是的确不想听见这句,在等我换一句话说。

可我总不能说真话。

我不能说,我很抱歉,我不懂怎么向一个人表达我很爱才是令对方满意的,我没有与这一句匹敌的情话,我是个无趣的不懂爱情也不懂情爱的小孩子,你看清的话一定会看不过眼的。

我也不再能用拥抱和吻蒙混过关了。他已经用无视回答来表示他不接受模糊。

在无措中生出了巨大的挫败感。我之前还那样催眠似的着魔地相信着Lee要我的依恋需索,可现在我连文戏都这样不过关。他给我震撼而绚烂的情话,我给他萧索无味的回声。是个人都扫兴了。

可耻的是我居然还不想自觉离开。

我还是那么深刻的想要他,现在我都不明白这份心思来源于何处——Lee愿意以甜美幻象为报酬,回收利用我的热切索求——这样的自我安慰,已经打破了。那还剩下什么在生发这份【想要】呢?

混乱的思索之中,眼睛却捕捉到了Lee移开眼后忽然绽出的纵容式的笑容。接下来是他的宽容,他顺从地放松了。

得不到回报也仍然容许了我的生涩无趣。他没有推开我,继续留在我怀中。

我一直怕他不满意,我觉得他不满意就会中途丢掉我,而那些容忍,只是因为还没有令他不满到不满意的程度,一旦达到的话他一定抽身而走。原来并不是。

即使如此令他失望,Lee也依旧不会推开我,打我耳光,让我走。

这种过分包容的温柔,简直比之前那爆炸性的情景式情话更让我着魔。我想这就是那种简直毫无来由的【想要他】真正的缘由——无论如何都稳定地强大地温柔着,这样的一份爱情。的幻象。

天啊。

我知道爱是假的。温柔却是真的。他才刚刚认识我半个晚上不到,带我来酒店只是误判了我合格,他知道的只有假名和上学和一些别的礼貌而恰到好处的细节,他不知道我究竟如何一无所有,如何在爱上不合格。

小念是善良的温柔,再加上那种知道我可怜的同情所以温柔。我很明白他不爱我,连温柔也必须去讨要才能维系住。

而Lee对过客的我是不会有同情的。他就只是坚固的、强大的、失望也不减少一分的温柔。

虽然这份温柔只是这样短暂地笼罩住我。但抱紧他的时候却充实得不可思议,好像生病后吃到了药一样得到了平复。

难怪会有那种觉得有爱情的幻象也好的人。我好像也开始明白那一种饮鸩止渴了。

 

结束后他的呼吸还是很急促。我为他按摩着胸口,平复那听起来很煽情但对他而言只是不适的呼吸节奏。Lee动情后的眉眼很柔和。

我想,其实现在我也不能说认识了他,我甚至不知道他的名字,他也不知道我的。但好像五官已经没有那么与小念相似得扎眼了,而是开始和大多数只见过他的LA人一样,我清楚这是他的长相。这本就是属于他的模样。

不像中的相像只是最轻微的巧合。在LA这儿,草莓辣椒就是存在着的。

真是稀有物种。我摩挲着他的脸颊,他也任我端详;没有真心的亲昵也这样亲昵。不知道这份真心,该是多么与他棋逢对手的人才能猎取到呢?

或许根本不存在这种山外山吧。Lee已经登峰造极了。

想到这儿有点古怪的窃喜,虽然真不知道我有什么立场可以来想这些。我在他那儿只是一个Jack,他也不过告诉我他叫Lee罢了。没有人能够真正得到他的假设到底跟我有什么关系呢?

忽然就很冲动的还是用了那种失礼的距离,贴在他耳边问了他叫什么名字。他还是告诉我他叫Lee。

我不想只知道这个名字。这样的心思他懂吗?

固执突然发作,我重复了一遍问题。很神奇的,我居然不忧心于他会嫌我生涩、嫌我笨拙,会不满意,翻脸。我知道他是温柔的。

也确实是。他告诉了我他真正的名字,李莫延。

我记住了。

然后可以顺理成章地告诉他我的名字。不能等他问;他太有分寸,哪里会问。怕他听过就算,甚至还很幼稚地在他手掌上一笔一划地写给他。

他有气无力也还是笑了。我相信这不仅仅是应景的笑容,他的笑容里有真实的笑意。大概是觉得这种幼稚也有点可爱的风味,这样的表达。

我的幼稚在莫延这里是不被嫌弃的。没人要的幼稚,他看出趣味来。

是什么样的运气能让我遇见这样一个人呢——他有我所追逐的温柔,他给出【我的一切好的坏的对他都有价值】的幻象。

Lee的存在本身,合契得比他给我的那份完美爱情的假象更像假象。

 

太美好的因缘际遇,美好到不真实了。可这种美好,又真实得不该否认。爱是假的,他对我好是真的。只是令人晕眩罢了。

莫延。

我把脸贴在他的背上,抱住他。我知道他会容许我。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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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收到那家店酒保的通风报信,我立刻就从人群中挤出来,往出口小跑。要抓紧——LA这几家酒吧里,这两间的距离几乎是最远的,即使路上顺利,少说也要半小时才能到。

有点紧张。但一点都不沮丧,而是相反的雀跃。好吧,最多有点太急切了。

有他的消息时我却在离他最远的位置,这种事我绝不把它当做一种不幸运。【终于有了他的消息】这件事本身就已经是最大的幸运。

第十三天就能够再见到,而不是第三十天,第一百天——虽然第一百天的时候,这几家酒吧说不好都会终于发现我每天都匆匆来去只找人不喝酒,然后拒绝接待我;但我多么幸运?因为莫延出现得这样早,便不再会陷入那种悲剧的第一百天了。

真好。在计程车上忍不住握着手机笑起来。

我没有不清醒。我知道,我知道他的出现与否只是遵循他本人的夜生活节奏,不是顾念我或者避开我,我知道我们之间什么真实的东西都没有,【他让我不再悲惨】这种事,只是与【他五官同小念相像】同等级别的巧合罢了。

但是,久旱逢甘霖的人哪怕再尊重科学,也会忍不住幸福地想:这是遇到了一场奇迹的发生,对吧。

雨当然不是为我而来。可我的的确确为雨的到来而感到被拯救了。

所以这种情况下陶醉一点,就不要把我算成“不知收敛的一厢情愿”吧。我没有假设他爱我,我也不会让他知道这些越界的寻找,我不会让人困扰。就只是自己在这里心脏砰砰跳,这是可以的吧。

心头充盈着这样暖洋洋的心情,即使遇到晚高峰堵车也都不会沮丧,我没那个空,付了车费跳下来自己跑过去就是了。

换成单肩背包的方式,步伐就更轻盈;应用篮球赛中闪避过人的技巧,人流如织也不会太拖慢前进。

莫延在等着我呢。

我知道他不是真的有意在等着我。给一个无心如此的人一厢情愿地加上动机,会令人困扰。但就像跑步的人常说【终点在等着他】,谁都知道终点只是一条无知无觉的线,可是向往着它的感觉就是好像在被等着。

我也一样。人潮、路灯、行道树、店面的霓虹光,所有璀璨或安宁的颜色流水一样从我身边滑过;把整个LA抛在身后也好,只要来得及在他离开前奔向他。

等着我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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真的就没有落空。

气喘吁吁地推开门,人头攒动的缝隙里一眼就能看到莫延。今晚他在一个站着喝酒的吧台,站姿是不随意的惬意,所构成的背影完全不输初见时那一种风流倜傥。

莫延即使作为我的奇迹也太过美好了。他有那样的温柔,根本不必有如此的风华;他有这样的风华,又何必让我像这样处处如愿以偿?

我当然清醒地知道一切都是恰巧。

但这感觉真是令人沉醉得无法清醒。一定要说的话,大概就是一个屡屡押中的赌徒,对那个只让他赢又总让他赢的游戏,产生的一点无法被理智割舍掉的【被眷顾着】的幸福感。

这样的比喻听起来好像不太礼貌,但其实也贴切的。

他是眷顾我的奇迹。但对莫延来说我不是这样。我是他坐庄的局里参与者之中的一个,偶然令他满意罢了。这我知道。

所以第二天早上没被给联系方式根本不算挫折。很正常。甚至可以说这是一种考验:没法靠自己再找到他的人,也没有资格和必要与他重逢,继续拥抱那种被眷顾的奇妙。

被抢先也不算挫折。那是他本来的节奏。连我忽然的横插一杠他也并不反感;他们互相恭维的话被打断,我却得到莫延改用中文的问候:

“好久不见,你什么时候来的?“

你看,连他也觉得没见到我已经好久了。

虽然我明白他不是这个意思。用这个词,可能只是为了礼貌地掩饰他已经忘掉了我的名字是什么。

来的路上那气球一般轻的薄的信心,终于撑不住开始漏气了。但还是要打起精神:

”我刚在实验室做完论文,”不能告诉他我的越界。这个理由会让我看起来正常一些。我继续编,“顺路过来看看。”

“哦……”

我相信他看着我的眼神并不是兴致缺缺。可是他没有问我在什么实验室,顺路去哪。也不说自己的行踪。

是不是他天生有这样多情的眼神,但眼神背后什么都没有呢。

那一个晚上他用强大的温柔包容我的一切笨拙生涩,像啦啦队员们所迷恋的蹦床,无论用什么狼狈的姿势掉下去,也不会受伤,也都有回应。我们之间有那么热烈,他是要我的。是不是他天生这样温柔包容接纳又像火一样灼热地温暖着任何靠近的东西,但这并不意味着他看见了所谓的靠近呢。

我一直告诫自己,受到的一切吸引都是一个高端玩家的无心风华。但我好像并没有真的让自己清楚【无心】二字究竟意味着什么。那比不爱更轻飘。

过去了整整十三天。

第二天早晨的离开一丝痕迹都没有留。

在他手心写过名字,也还是像指间的流沙一样被忘掉。

那时候我特意用写的告诉他我的名字,可是他也完全没有想告诉我【莫延】具体是什么写法。

去酒店路上他问我的话全是点到为止的。绝不深究不止是因为礼貌。

连一开始相遇的那次,我们的交流就已经主要是目光。我邀的他,我伸的手,我失礼地盯他。他大多数时间都只是看着我不说话。

十天前酒吧经理居高临下地看我,仅仅因为职业礼仪才把轻蔑藏进客气的语调:

【小朋友,多告诉你一个名字的读音算什么偏爱?如果他想被你联系,当时就会自己给你联系方式;没给你,就是没有拿到入场券。】

【我们尊重客人的隐私,告诉你行踪是不可能的。】

冒失的探问,在这样的声色场所是种仅仅不违规的冒犯;而我又做得太过显眼。争执变得尖锐,一位与莫延熟识的客人听说冲突的缘由,便过来居中斡旋,说他会在见到Lee时帮忙了解,如果我真的有拿到入场券,就请酒保通知我Lee的出现;而在那之前,为了体谅酒吧客人们需要不被打探的安全感,我也不能再踏足那一家店。

所以我知道的。莫延并不一定是今天才出现在酒吧。或许他近几天都与谁谈笑同谁喝酒又携谁踏入深夜,只是到了今天,我才偶然在他们的对话中被带出来了。

据说莫延应该没有提过我的名字,因为来转告酒保的好心客人指代我的称呼仍然是模糊的【那小孩儿】。

据说人群中莫延的表情也看不出来是厌恶还是欣悦,只是一脸高深莫测,在被询问中拒绝开口。

看遍冷暖的酒保既热心又冷情,他听着看着一切,又偏要全都写给我,然后点评,那种表情至少不是觉得回味或留恋。要不是那个客人兴致勃勃要玩不具名的媒人游戏,这条短信恐怕都不会走出草稿箱。

我知道。我都知道。

水已经被我喝光。瓶子也被揉得渐渐响不起来。

可是……

我不能在这里就停下。

我这一生可能真的很奇怪。食物,安全,正常的收养家庭,自由,平等的对待,小念的爱,我争取过的东西再怎么拼命争取总是都成空。当然我承认有些东西后来我也得到,但那种”得到“,也只是莫名其妙有一天忽然就掉下来,与我怎么做怎么想都没牵扯,我根本控制不了。这种得到什么时候消失又有谁知道。

永远徒劳无功的话连实验室的小白鼠都知道不再动弹了。

可很奇异的,时至今日我仍然能残存着一些争取的勇气。虽然在失去小念之后,它们渐渐已经只能说是勇气的假象,可莫延的温柔笼罩着我的那一个晚上,似乎又有些春风吹又生的勇气萌发出来了。

我怀着那样的心情度过了十三天,自己给自己造梦,又清醒地看着火光渐渐黯然。连名字都不被记得的时候,勇气只剩下烛火似的一点了。可与其现在带着这些勇气的残渣带着落荒而逃,还不如就在这燃尽给他。既然是由他而点燃的,对吧。

哪怕这勇气的莽撞让他再次看清我,看清我的笨拙、生涩、不知收敛、一厢情愿,那也没关系。已经是不被记得名字的话,还有什么值得更害怕。

“那天你怎么不说一声就走了。”

他诚恳地客套说他有急事。

“你可以叫醒我的。”

他温柔地道歉说不好意思。

我不难过。我继续自顾自往前说我想要告诉他想要问他的那些永远得不到回答也派不上用场的废话。

被打断了也不怕。我甚至不想搭理那个红头发,还是跟莫延说话:

”他是跟你约会的人?“

他笑着说不是,刚认识。那起点线和我一样。虽然这么说可能有些自我感觉良好,因为刚认识的人介绍的英文名他肯定还是记得的。

”那你今晚要跟他走了?“

沉吟一秒后他作了肯定的回答。而我不要就这么停下:

”你怎么能这样,”虽然我其实更惊讶我怎么能这样顺畅地对他说出胡搅蛮缠撒娇的话。我明明没有立场,“这次明明是我先认识的……我不行吗?“

他没有回答。或许不回答就是不行,但我假装它的意思是可以商讨,这样就行的吧。我知道这时候心头的这一股已经不算是勇气而是一种幼稚的横冲直撞,但是管他呢。

——”这个人是我的。“

勇气也好,勇气的假象也好。显得幼稚也好,无中生有也好。驱使我的那一股劲头到这儿忽然找到出口似的平复一些了。

或许我就是本能想说出来这一句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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扳手腕的僵持持续了半分钟以上。

我当然想赢,可有时候不是想就赢得了。随心所欲这种事太过奢侈,光是维持不输,所需要的努力已经非常可观。

或者也没有竭尽全力。到了这时候,我还有那样不可抑制的冲动去分神看莫延的表情。他到底怎么想,他在看谁,期待谁胜出呢?

偷眼去看时,好像灯光照得他脸有些红。好可爱。

可酒保倒确实没有骗我。人群中莫延一脸高深莫测的模样,确实显眼得不能更显眼;比起看客们的兴致勃勃,事件中心的他,反而好像最不在乎决出何种结果。

没事。我早知道他不在乎。在乎的是我,一开始就只有我。

不再看别处,专心坚持着不要输,再努力去赢;可是十几秒钟过去后,失败的角度还是渐渐逼近我。

像每一个过往中的徒劳无功。诅咒一样的。

人群中的嘘声我听不见。

不能就在这里停下。

结果连这句支撑过我最久的魔咒都不再管用。六十度的手臂已经在下通牒了。

嘘声变得更大。莫延终于有了动作,他抬手扶住后颈;那种姿态,很明显是种失望的表示。

——他在失望啊。

颓势止住。

——真奇妙。有一天竟然会因为谁对我失望而燃起希望。

角度慢慢变小。

——原来那种不置可否的面具之后,不是真的没有倾向。他只是不动声色。太好了。不是冷淡,不是无心,原来那只是不动声色得太过滴水不漏了。

归于原位。

——所以他是要我的。

他要的,是我。

胜利来得势如破竹。再一次在莫延的偏爱中如愿以偿,不同的是,这一次终于不再是某种命运或者他的眷顾。他的想法固然只能由他做主,可向他走过去的资格,是我用了全力然后得到,真正由我争取来的。

在某种最轻微的角度,这一次甚至是我来给他想要的结果了。他想跟我走,我就可以对他说:”走吧。”

莫延还是不动声色的作风,没有直接作回答。他跟着人群“WOW”的惯性还没停下。

可这一次,我不再为此而失掉底气了。

更近地看他,就知道脸红不是灯光是真的;拥抱着他,就知道其实他也有在心跳加速的。

不是只有我在乎啊。真好。

十三天以来渐渐荒芜的勇气被这种确信一夕复燃,接着野火一样,铺天盖地在心中延烧。

这种时刻已经没有空余的心思去商讨选酒店这种琐事,但还好,往返过很多天,这家店到公寓的路不再需要清醒头脑的导航,容得下我们在楼道便热烈到不可开交。

虽然惯例般的,莫延的余裕总是比我多一些,在进房间滚倒在床上后,他还想得起来要喊暂停:“等、等等……”

但我已经学会不再为此而沮丧。与其听见叫停而自顾自黯然,更应该听他喘不过气的语调。

在莫延身上,存在是比语言更真实的表达。

我段位不如他,没有他那样【说出的话能不同于内心所想】的掌控力。但我想,我也不必那样。没人要我的时候,我对他们说什么都是冒失傻话;但莫延他是要我的。所以我说想说的也会有人听到。

“我很想你。”

自制力溃不成军,只剩下嘱咐自己【别告诉他那十三天荒谬】的管辖权。但还是想把那失落荒谬的心情递给他:

“每天都想见你。”

“做梦都会梦到。”

“要是能天天见你就好了。”

没有说话,但急促的呼吸,几乎失神的目光,他软下去和硬起来的身体都在说他听到了,他愿意听到,他想要。

我曾以为传言中的Lee必定高妙而轻佻,随手收留,消遣般的打发。再后来,我认定莫延是源自温柔包容的接纳,着魔一般向往。

褪去一切调弄风雅的精妙,不存在妥协后仍然拥抱的容让,今晚这份情炽却毫不受动摇,甚至更为灼烈了。

我知道我们之间没有爱情。但显然这已经不是逢场作戏,也不再是我渴求心理补偿而追逐的救赎。我想或许只能把它解释为欲望。

原来爱以外的欲,并不更肮脏。它是另起一行全无前情的互相吸引,不附加任何前提,纯粹的引力,纯粹得几乎令人沉醉了。

只是在被捕获的同时也捕获了对方。

公平地亲吻,全身心的依偎,甫一相见便如重逢,就只是我,就只是他。

他想要我。

那么我给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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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粥咕嘟嘟开始冒泡。过去把火调小,让粥继续在灶上温着;至于咸鸭蛋、小鱼干之类的配菜,都已经准备好了放在托盘上,油条也好好切了半。只有甜白釉的粥碗在等着被盛满。

这份早餐在等莫延醒来。

我站在热气升腾的旁边,想,这样好像真会有种恋爱般的假象。

昨晚闹腾得动静太大,其他住户投诉到房东,房东联系不上我,便转手打给了担保人;于是小念知道了这段扰民的笙歌,体贴地数过时差,到第二天早上才打电话。

他很高兴地问我是不是恋爱了。

那么欣喜,那么如释重负,语气中希望获得肯定答复的心情,强烈到穿过太平洋海底线缆也还是闪闪发亮。

难过得几乎有点想笑。

然后附和着这股笑意撒了谎。

我其实早就明白的。我的爱是幼稚还是成熟,并不重要;只要能爱上别人,那便是小念所期待的。

正确的礼物是别再让小念操心了。

握紧电话去描述无中生有的恋人,一开始还有些磕巴,我不知道那该是什么样;于是渐渐的一切溢美之词都开始不受控制地照着莫延去描画。

小念听完说恭喜恭喜。然后特别强调,不是为这位恋人的完美无缺而恭喜我的好运,而是因为我听起来真的很爱他。

是吗?

所以作弊真就有效到好笑。

虽然这份卑劣几乎有些凑巧。上一次是借着小念的幻视去应对莫延,这一次是望着莫延的影子来骗过小念。终究孤零零的我本身是没法令人满意的,于是作弊也成了一种可耻的必要。

要再可耻多久,我不知道。小念这边,势必是要一直骗下去的;大概等他和谢炎对我放心到听说我“失恋”也不再警惕的程度,才能结束这场说谎。可是还好。至少对莫延,我已经不必再作弊了。

原本的我,对他来说就足够吸引——是他给我这样的确信。

对此简直无法不生出软弱的眷恋来。或许正是如此,才给了小念我爱莫延的错觉吧?哪怕莫延要我不是出于爱,可那种坚定,那种纯粹,又叫人如何不甘愿。

所以想对他好。更加好。

准备早餐,这才只是个开始呢。我留心他醒来的声响,关切他的伤,尽量温柔地给他上药,带着托盘进来,献宝似的努力向他演示我还可以有多好。当然也有一部分的我,只是单纯想把力所能及的好都捧给他。

莫延却只是恹恹的。筷子拿起又搁下,咳了一声,手扶着额头,一语不发。

这种时候多问问就好了。

沉默好像一种莫延特有的优雅。他沉默着听,用沉默回答:昨天我请他不要走,不要趁我睡觉再跑掉,他没说什么,可是做到了;而刚刚闪了腰,他也绝不说出口,可是问一问他是会默认的。

那份沉默后面,莫延不是绝情无心,不是没有在痛;只是太逞强,又太爱不动声色罢了。

而我也不是没办法。

用问句投石问路,用双手捧住脸颊,拇指拭去眼角的泪水,就这样摸索着去描摹在沉默背后望着我的他。

明明痛得都已经哭出来了,还是什么都不说,只会反复叫我走开。

忍不住在他唇上缱绻地辗转:

“莫延,我来照顾你吧。”

他依旧没有答话。只有立刻加速的心跳,向我做了最温柔的回答。

总用这种最最隐晦的方式表示愿意啊。

还好我听得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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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之后很长一段日子里我过得都如鱼得水。这个水当然指的是莫延。

 

好像从没试过这样自在的亲密,这样亲密的自在。在一起度过的漫长时光里我仿佛告别了曾经的自己,再不用小心翼翼还进退失据:任何邀请都不被拒绝,什么特质都只被喜欢。

有时候我甚至放纵自己肆无忌惮小孩子一样向他撒娇。毫不意外地,他会笑着揉我的头发;而令人惊讶的是,我也不再烙印般地下意识为此自我审判,对【像小孩子】这件事战战兢兢。

彼此耳鬓厮磨着度过所有闲暇,好像掉进豆袋沙发一样释然的幸福感。

 

最近甚至有勇气主动打电话给小念。听到他的声音,居然也不再那么万劫不复的伤心。

人原来真的会被幸福感包裹得更加勇敢。

打电话也不是没来由。通常是为了拜托小念帮忙在国内代购一些各地特有食材;这里面是有一些假装恋爱的表演性质没错,可食材本身也确有刚需,绝非胡搅蛮缠的谎报军情。

用中式口味的菜肴点心讨莫延微笑,固然很有效;可那总归是从别人口中听来的消息,用着用着,心头渐渐便涌上一些莫名的不甘心。接着某天忽然就会想,或许能知道莫延的家乡口味就好了——比中式更加精确的定位,是外人所不知道而更能让莫延熨帖牵念的滋味。

是只有我知道的莫延。

 

不打算去直接问;近来也稍微领悟到了所谓情调的存在,有时候,“妙”就是须得“不可言”。

某人的言传身教,嗯。

所以是预备用一些连中国城里都买不到的地方特色食材,一道道去试。能够有这份耐心,或许是我所期待的不止找到谜底;也或许,我已经幸福得足够安心。

即使暂时还不知道谜底,也可以期待明天。

设想一下试菜会发生的惊讶与惊喜,就觉得每天早起睁开眼又多了一件值得期盼的事情。即使今晚餐桌前的莫延还没有怀念依恋的表情,可眼角眉梢会流露出的吃惊神情,想想也生动得很有趣。

 

带着这样的心情去描述虚设的恋情,作弊也是顺利得很。

小念对我的“恋爱事实”深信不疑,连那个顽固不讲理的谢炎也开始半信半疑,松口说,之后访美办公的行程中小念可以来看我。当然他的说法是怀疑我在故弄玄虚、试图松懈他们的警惕,要陪小念来LA检查我所言真假;可小念说要来带食材特产给我,那个幼稚鬼除了陪同全程,难道还能拒绝小念不成。

而且我也不觉得会被看出什么破绽。

当初我那么真切地爱着小念,可强求得到的,也只有错误和罪孽。到头来所有人包括小念本身都觉得我不过是在经历爱的错觉。

 

真正与我一起编织爱的错觉的莫延,反倒很能说服小念。

其实我也理解小念为何会被骗。

从没这样亲近一个人而又被他所亲近,甚至小念那时,也不及此时莫延的亲密无间。小念爱着别人,基于年龄又对我更多一层隔阂疏远;莫延谁都不爱,在纯粹的欲望上我们却能彼此真诚地认定,握紧对方的手入眠。

只要不追问真伪,好像这也不失为一种鹣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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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然,不需要骗小念的时候,我也一样清楚这不是相恋。

friends with benefits,比单纯s*x partners更彼此正视珍惜的定位。或许吧。

但有时候会觉得它其实也不精确。我与莫延相伴已不完全是为了所谓benefits,至少早已不排在首位;说来或许没人要信,我们夜夜腻在一起,全套却罕见。更没人会信的是我竟然为此而感到安慰。

不与爱抚相关的亲吻也一样缱绻。即使没有全垒他也激动万分。然后第二天,醒来还是能见到他的脸,带着笑意的眼。

莫延曾经追逐的可是风月无边。

所以我想,或许有那么一点点,我们是soulmates with benefits sometimes,这样说更精确。比f*b还要更亲密无间,还要更超脱爱欲而在乎彼此一点。

我是这样以为的。

所以在律所被助理小姐拦下来时才会生出些幻灭。虽然只有一点点。

她说话的时候脸上的酒窝变得更生动一些,语气却仍专业。拿了一张空白课表请我圈出没有课程考试安排的时段,言谈之间没有一个字透露她上司的安排,却分明在告知我过几天将被引荐。

那会是真金白银的提携。而这份大礼已经慷慨到远超Lee平素赠予情人的定例,是她所未曾见。

接着助理小姐露出客套的好心的笑,给了我一个存好相关材料的U盘,让我"对Lee律师的惊喜有所准备”。

那个笑容真是微妙难解。

她好像有些轻蔑,提醒我该感谢,该用功准备别给Lee丢脸。又好像只是单纯想要揭露秘密惊喜的狡黠。

我想后者大概只是我过于乐观的幻觉。

 

大概最没人要信的事实是,我不愿意莫延像这样“待我好”。

这不是头一次收到他给我远超普通情人的赠予。相依偎的幻觉像肥皂泡一样流光溢彩,接着时不时就会被一些昂贵到过分的礼物给戳破。

我说了“谢谢“。可老实说,如果不是推拒似乎会让莫延感到不安,我连那一句“谢谢”都憋不出来。

超规格对待,实际上就是还在那条轨道里呆着。更高薪的情人有什么值得骄傲的。

但那也是来自莫延的提醒。就算他不提醒,我自己也会警醒,所以没什么好伤心;我知道身处其中的我们都是清醒的,知道这里不存在爱情。

可我以为至少会很近似。不知内情的小念都深信不疑了不是吗?

助理小姐的轻蔑第一次让我真正清醒,就连那份【与莫延亲密到近乎恋爱】的假象,也并没有我引以为傲的那么真切。

 

小念被骗,那是他隔着电话线;但助理小姐见过太多曾经的与现在的莫延,她的意见自然更客观一些:我不过是流星里更亮些的一颗,情人中得分更高一位。所谓近似相恋的假象从一开始就只存在于我的自以为。

我以为我是在骗小念。原来是我在骗自己。

 

可这份小小的幻灭,仍不是今晚混乱的终点。

走到律所门外时LA在下雨。

这段时间以来,每晚都有处可去,很久没有见过夜间街道,对雾似的雨中鲜艳而迷乱的霓虹灯光更感到陌生。一时间联想起的竟然是很久以前,奔跑着去与莫延重逢的那天。

那天从我眼前身侧滑过的霓虹流光和今天所见的霓虹是同样的成分。

LA的雨也是和风细雨,并无雷声。心中却惊雷骤起。

 

从那时起,直到现在,我到底骗了自己多少?

从一开始告诉自己要学习Lee的情爱技巧,到后来说情不自禁追逐莫延温柔的包容,再定义为我们之间纯粹坚定的欲的吸引,却又连fwb的概括都犹不知足。一次一次反复默念这里没有爱情,告诉自己它是一切唯独不是爱。

可我若真的能安心于非爱的相处,又怎么会不对现状乐见其成呢?

 

我应该乐见其成的。我应该满意我们之间被浅薄地定义。

人人都看出我们没有真正相爱,我应该庆幸这种清晰。

已经验证过哪怕最完美的爱情幻觉与真正的爱情仍然泾渭分明,我应该赞同这种结论。

与莫延在一起度过的时光,满足了酒吧中彷徨那个我的全部构想,为爱情中受挫的全部创伤温柔地止了痛,甚至安抚了曾经孤儿院中那个需要被接纳、被认可、需要给予别人照料而变得有用的,没有好好长大的小朋友。我得到的比我想要的还多。比我能想到的都更多。

到这地步我该别无所求了才是。可我竟然还不满意。

所以我到底,是在对什么不甘心?

 

捂住头,闭上眼,不允许自己再往危险的方向继续深想下去。对自己的想法,对之前的伤心,忽然间都涌起一种深深的恐惧。或许那是种被动摇信念的恐惧。

——我爱的人是舒念。是小念。

反复默念着我的咒语。对小念的爱几乎是我的信仰,可脑海里还是有个声音诚实得可恶:

现在的我,那天晚上奔跑着将LA抛在身后的人并无区别。我告诉自己想要这个,追逐那个,可真正的心底,我其实根本什么都没有在想。

我见莫延,就只是因为我想见到莫延。

而刚刚在心里我第一声默念出的竟然是连名带姓的【舒念】。

 

——————————

 

辗转反侧失眠了一夜,第二天课也几乎是恍惚着上完。傍晚接到小念的电话,说因为行程临时变动,改在明天抵达LA,当晚就要离开,但再过一个半星期,会在回程前再来认真看望我一次,足有三四天。

我听了也来不及失落或雀跃,只是应和着把行程记下,然后开始做准备。

 

看了下之前写的备忘录,除了提醒自己要筹备为小念他们接风的事,竟然还计划过要把公寓假扮出更多【有一对恋人生活过】的痕迹。

当然,上面并没有这么直白地写,因为这个本子或许会被小念看到,我只是隐晦地做了些标记;可现在看却那么刺眼。

而且也来不及。天太晚了。倒不如就这样吧。

就让房间是现在这样,然后让小念,甚至是那个爱挑刺的谢炎,让他们判断一下这种模样的我到底算什么。

我不再粉饰一切。

然而,好像也不知道该恐惧得到哪一种裁决。

 

——

 

电话再次响起。

我这一晚心乱如麻,又很累,就是这会儿房东打电话说楼下火烧了房子,我也未必有兴头匆匆逃生。本来不大想理会,可铃声那样执着地响,到底还是看了一眼;很难得的,居然是莫延。

我们当然很常常通话,只是由他来电却少见。

从前我好像都没有注意过这些。也可能是我洗脑自己不去留意。不。我应该不在意、甚至该为这些事实感到松口气才对。

我到底在想什么,又应该在想什么?

 

最终还是接起电话,听见莫延清了清嗓子:“是我。”

我当然听得出来他是谁。他怕我听不出来一样,还要那么郑重地澄清声线,真是可——不,这时候居然还走神冒这种念头。是我荒谬到简直可笑。

想那么多,不如脚踏实地听一听真实的莫延。

虽然声音或许会跟着人一样麻木起来:

“有事吗?”

我其实更常常问他有空吗,然后发出邀请。如果没空,其实我也不曾探听过他的日程,就像他也从不探问我的行程。以至于他要计划什么,还需要助理小姐找我核对课表的空余时间。

那是礼貌,是分寸,还是一种到此为止的默契呢?

或许都是。就好像我虽然问了这句,但能预料到他是不会回答我的。

电话那头如我所料地顿了顿:“你在忙吗?”

你看。

但他不回答我,我也愿意回答他。虽然此时此刻,具体回答就意味着拒绝;我知道,或者说这就是我的意愿。

 

第一次萌生出这样冷的想法:或许我也该站在拒绝的背后,从另一个角度,再看一看莫延。

失眠、恍惚、混乱、纠结,这些真实发生过的事情实在没一件能体面说出口,我临时要编,也编不出什么,于是只能对着备忘录,念那行过期的再来不及也不必去做的计划:

“嗯。我买东西,收拾房间。“

我曾经想买一些更有情侣气息的东西,把房间收拾成【有过相恋两人共居】的假象。

如果他追问,我会这样放肆而直白地回答,我真的会。

但他是不会追问的。所以放心好了。

果然越过追问,他直接跳跃到下一个提议环节,轻盈而优雅:

“今天都没见到你,我等下过去吧。”

我想,暂时没必要去解读到【他不在乎】【他不关心】。解读出来的话,我就必须为此去感到轻松和乐见其成,因为那样才是对的。

可那样太累了。纵使应该,我也不愿。就听听他还会说些什么吧。

 

“我很忙,晚上要弄到很晚。”

第二次的拒绝变得含糊而敷衍。说出口后,下意识有点怕莫延会不高兴,但更可耻的是,我似乎隐隐在期待他不高兴。

这一整天没有好好吃东西,现在脑子变得糊涂起来。这两个想法应该哪一个才是对的来着?

 

而莫延对我很好。还是没有生气,还是继续提议。

这一次提议的是明天。明天好啊,拒绝明天的理由是现成的,省脑力:

“不行。明天我有朋友来看我。”

莫延。你会问问这个朋友是谁吗?

“住你那里?”他应了一句,没等我回答是或否,就递进到下一个提议,“那你晚上到我这里来?”

我第一次想莫延确实比我成熟太多。他的思路是不被谁打断的,如愿以偿就好,无法得偿所愿就罢,遇到意料之外的事就轻盈地跳过去,让人生成为潇洒的直线。而不是像我这样纠结成麻线。

想这些大概耗尽了我刚回复的一点点脑力,编不出新的理由,只好干巴巴回答一句:

“不行。”

然后莫延帮我补全了他并不真的在乎的理由:

“白天陪他,难道晚上也要陪?”

好创意。不然我真不知道当晚就要离开的小念能让我怎么编。我说我去送机,只会让莫延继续问后天白天,后天晚上。

那就干脆直接让后天也一起:“嗯,这两天都是。”

说完我突然意识到,现在就已经是【莫延在探问我的行程】这件事在发生。原来这件事发生的样子,也就是如此而已。

有点伤感。我原本以为会发生在不一样的场景。

但这伤感是不应该的。我今晚产生的所有感觉就没有一个是应该的。

但它们又那样有力。我否认这份伤感,可我清楚,十秒过后它就能让我喉头哽塞到说不出话。它不在乎我的否认。

就像我否认自己对莫延的追逐迷恋期待失落彷徨恐慌也没法让它们从我身上离去。

 

而莫延什么都不知道。他还在继续温柔地毫不动气地收尾:

“好吧,那我打电话给你。”

我不能再接电话了,我会说不出话来。半秒后我明白他是说以后给我打电话,不必现在局促不安。

可我也同样不想了。忽然间想起的,竟是曾经酒吧重逢时,他那个失望的扶后颈的动作。那时他希望是我才会失望;但现在他对接二连三的拒绝仍能保持住温柔。

我宁愿要那种失望。我可以不要这温柔。

十六个字的幼稚,却只有其中最不堪的两个字被我生硬地放下。

但仍然没人对我表示失望。莫延只是终于不再往下问第三天的白天或夜晚,然后回到最熟悉的沉默中去。

我反而去问他:“还有事吗?”

这话问得连我都觉得自己是在挑衅而挑衅得毫无道理。他到现在都不发火,已经是罕见的包容,我还想要什么?

居然开始厌恶温柔和包容这两个我以为我沉醉过的词。我只针对这两个词。尽管再开口,他还是可恨的温柔与包容:

”没有。等你朋友回去,你再来找我吧。“

就只有这种程度而已。我邀请过好多次,雀跃过好多次,我总以为永远被答应是特别的,原来不是的。连拒绝他也永远应和。

f*b,我竟然还嫌弃过那个词太过单薄。真不该那么狂妄的。

忽然清醒过来。在这里只顾胡思乱想,还没有给我风度翩然温柔包容的s*x partner回话,这该多么失礼呢。电话那头的莫延还在等着,可我想了很多拒绝的短句,也终究没有哪个能顺畅说出口的。

或者这没出息的嘴巴只是想答应他。

可那样是不对的。我应该爱小念,我应该知足于现在的局面,我应该——

我应该想清楚,想明白,再谈所谓自欺欺人。

“再说吧。”

 

逃亡一样挂掉电话,把头埋进被子里。

我想明天要早起,要吃点东西再去接机,记得喝点咖啡。要打起精神别让小念再操心。

忽然意识到自己居然又打算粉饰太平。可算了,现在已经累到没力气纠正什么了。

 

这一切都明天再说吧。

明天会是更好的一天吗?

可是明天不能去见莫延,我已经拒绝了。

早知道不那么心血来潮地在今晚就做什么拒绝实验,现在好了,明天想见也只好抱着手机看照片。

他当时提议的明天是他来看我,还是我去找他?

这不都挺好,真是的,干嘛要拒绝。

 

思绪混乱中惟有这句忽然如闪电划开天幕,教人悚然一惊:

哪怕今晚后天的拒绝都是托词现编,可明天白天的邀约,本来就必须拒绝。因为还要去机场接小念。

可我满心里辗转的,却都是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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LA在下雨。

所以这是梦。我清楚今晚不可能有雨,天气预报里明晚才会大雨过境,而今天的LA,整日整夜都晴空万里。

晴朗很好。晴朗让飞机降落得准时,起飞得顺利。晴朗让机场大厅的熙熙攘攘反而显出空旷。晴朗让整整一天两夜没有合过眼的我都感到心悸般的畏光。

强撑着送完机,回公寓后我不再开灯,摸索着拿药。送药的水明明满杯,咽下却滞涩,剂量大概过了点;然而已成定局的错要再纠正也来不及,我还是一样,把自己埋进被子深处,等药起效。

这个梦仍然做得太清醒。我明知它是梦,甚至还记得落入梦境前残存的考量。

当时我在想,今晚是安全的。不会错过任何消息,不会被任何人发觉:实验告一段落,报告下周五才交。小念在飞机上。而莫延,他不会再打电话来的。

所以能放任自己用药,反正谁也不会来找。我真的不能再睡不着。

即使代价是要回到这个副作用一样挥之不去的梦境。

我十八岁生日前的那个晚上。

永远从楼道口孤坐半夜开始,永远以留不住小念结束。我之所以还没把它叫做噩梦,只是为了连串梦魇中间里总还留着一个不曾消散的温情细节,小念忧心我的冷暖,手掌会关切地贴上我的脸颊。

而其余时刻,全都是轮播的惩罚。

我等的人永不会准时出现,有时候我坐到天明,有时候我走出去找,找到他时可能是午夜可能是夕阳,但无论我的改变还是梦的改变,都改变不了小念不会来,改变不了我的爱小念不需要。连梦里的臆想,他也不愿驻足,不要听我支离破碎的恳求,无论抱多紧他都会推开我,会离开而再不回来。

覆辙一遍又一遍重蹈,直到轧出深渊万丈。

而我抬头看这一次的梦。LA的霓虹灯光,在雨中就更像因其虚妄而极致绚烂的波光。

莫延的影响。

在梦外,莫延是我的特效药。他听我说话,包容我的笨拙,他起初会在我醒来前离开但后来不会了。我执着地告诉自己一切都与从前不一样,是不可思议的美好,然后沉醉其中,很久都没再见过这个梦了。

直到LA的雨从梦外落进梦里,一遍一遍淋着比上一场雨更依恋他的我,一遍一遍见证同上一场雨别无二致的他。

我在莫延身边再未做过噩梦,他还是会有。挣扎叫人发慌,唤醒全是徒劳,叫他没用,摇晃没用,拥抱也没用;可他到底握住我的手,在我怀里渐渐安静下来了。

是有用的对吧?我陪在他身边,是不如他对我那么有效,落入噩梦前,明明生着病的莫延甚至也不肯让我抱着,要把我赶出房门外才能安心睡觉。可到底还有被握住的手,是能够安抚到他的。

那一整夜我都放心不下,恍惚睡一会就要惊醒睁眼检查。他还睡得好吗?还握着我的手吗?我有没有不小心松开他?

检查的结果都安好,便渐渐放下心来,醒的间隔越来越长;直到最后一次醒来,莫延已经率先松开我的手,从我怀里消失不见了。

只留下一张简短的没有联系方式也没有落款的字条。他还是那样惜字如金,不肯让我知道他名字的写法。

我都来不及问问他是否感觉好些了。

烧应该退了,但头还会晕吧,早知道我应该夜里再给他测测的,或许还该偷拿一张名片来看,那样就不用延搁两天半才再次找到还必须假装云淡风轻了。

可那时他还握着我的手,我又怎么放得下。

再找到他后我几乎整日整夜和他呆在一起,一有空就去找他。用的说法是我在同莫延编织恋爱的假象,是在对小念撒谎;实则对自己我也一样暗度陈仓。

无论表面的辩护是什么说辞,事实就是事实。事实就是我已经把能想到的追求方式与热恋步调全都为莫延用尽了。

想带他走遍我生活中所有灿烂的地方,他也都跟我去走了;却出发得勉强,兴致昂扬得礼貌。精神奕奕的间隙里,他会找一个以为我没在留意的时刻,抬手去揉太阳穴,接着侧头叹出一个无奈而包容的笑。无论要求什么他都陪我,可也只是陪我,一次也没有邀我同他一起去往何方。

买来的点心,做出的菜,他总会捧场,然而哪一道都没有被他记住,更遑论能惦记到告诉我说想再吃到。这么久了我还是不知道他到底有何喜好。

费尽心思的小礼物换了又换,他全都收下,也只是收好,谁都没能够长久留在明面上。最轻薄不过的拍立得合照他都一眼不多看就压在箱子最底下。

吻他,抱他,说尽一切甜蜜的话,占满他的全部时间也让他充满我的世界——我即使真正与谁相恋,也不可能比这做得更热烈更好了。

可莫延经历过这一切后也没有为此多动摇一丝一毫。

也许他包容,默许,抗拒后会笑着妥协,但无论再怎么亲昵,界限仍分明,绝不朝我的方向越雷池半步的。

自始至终风流得优雅,温柔到最后仍可以潇洒。

我却沦陷得丢盔弃甲。

是以这个回到十七岁最后一夜的梦,我明明在S城推开门,却走进了LA的雨中。

虚幻的雨,淋起来居然也很真实,冰凉的,淋漓的,又冷又空。我想那是惊悸的虚汗吧,可我为之惊悸的东西,我简直不能承认它们是真的:

接机的这一整天里,就连见到小念,也无法安抚我见不到莫延的难受;

就连看着小念身边的恋人不是我,也没有比见不到莫延更难受。

多荒谬。

我不知道身体里这颗沉沦了的心是否还记得,最一开始,之所以会走进那家酒吧而遇见莫延,那是遵照小念的吩咐,为了不再让小念困扰才去的。

而如今,我的渴望我的痛苦全都染成了莫延的颜色;就连最深的梦魇里,这条路,也都被LA的雨给笼罩住了。

若这条路走到尽头,最后我找到的人也不再是舒念,那我的心到底还有何处没有沦陷,还剩下哪里唯独只有小念?

我曾经许诺过会永远爱舒念,即使他不会爱我,我的心意也永不改变。没人要听的誓言也是誓言的。

不再爱小念的我,还是我吗?

能移情别恋的爱,还是爱吗?

我努力对他好,甚至不能让莫延的心动摇半秒;莫延对我若即若离,却让我沦陷至此——那我又如何还能理直气壮,说只有认真的热烈的想要陪伴的爱才是真正的爱,说恋爱游戏不过空洞的虚幻飘渺。

难道当真,捷径原是正途,长路反是歧路?

——

渐渐路走到尽头。经过熟悉的建筑,转过曾充满暧昧的楼梯口,我一步又一步验证了梦中这条路全然是LA通往莫延住处的那条路,一点S城的残色都不再有。

按响门铃,等待着门拉开的时刻。

逐渐接近的脚步,然后是暗色雨夜里第一束暖光。门开了。

是莫延啊。

那么我正式承认我完全沦陷。

而我也终于可以一并承认,其实自己比这还要认输得更早一些。不,不是在等候门打开时我心里已经隐约期待着莫延的脸,不是我明明不甘愿承认沦陷却害怕莫延把我划出边界,而是我在告诫自己要期待舒念的时候说的居然又是舒念。

从什么时候开始,我对自己提起小念的时候,会开始走神,会开始不经意连名带姓地叫舒念?

但紧接着,更荒谬的事开始出现。

那张明明是莫延的脸,满是担忧了一夜终于放下心的神色。语气同眼神一并放软,问句更是再家常不过:“怎么弄得这么一身湿?”

那双明明是莫延的手,亲切而绝无暧昧地把我拉进门,伴着关切的唠叨声远去又归来,举起干毛巾,为我擦头发上那些LA的雨。

这种家人般的亲昵,在小念是寻常,莫延却罕有。

为什么,竟会如此?

在S城的梦魇被LA覆写之后,在我已经对自己为莫延的迷狂投了降以后,在我开始怀疑我所相信的那种彼此相守的爱或许根本没有意义的时刻,这个温情的细节,却依然如约驻守此处,永不缺席,永不消逝,永不褪色。

这样才对。这样才对的吧,是对的。

果然我还是只能喜欢小念一个啊。

我想我可以永远都爱着小念,虽然他不会回应我,可只要我还去爱小念,至少这个梦魇缠身也打不断的、永恒的温情时刻,就永远不会湮灭。

哪怕我的心浸满了LA的雨,我对小念的心情是不会改变的。

只是,当我环住这个人的腰,紧搂着热烈爱抚,用力吻他的每一秒,我还是不得不承认,一天两夜没有见到莫延的煎熬实在太压抑,哪怕是梦里的再见,也让我抑制不住想念。

我想他,真的很想。

用脸颊亲昵地蹭着他的时候我甚至在想,如果,只是如果,真有一天我淋了雨去敲开莫延的门,他除了笑除了无奈除了给我指一遍浴室的路告诉我刚巧有热水可以用,或许也可能,因为某次雨在春日,刚好工作顺心,再加上或许好久没见我也有一丁点想念,莫延会松弛下来,真的也这样摸我的脸,问我怎么弄得一身湿。

其实不可能的。

他连自己的痛都是忽略不计硬撑到底,要他照料别人,恐怕不是不愿,是干脆就会不知所措的吧。或许慌慌张张,会拿错毛巾而用抹布给我擦脸;其实那样也好,想想就觉得很可爱,有家一般的温馨。

即使他现在并没有在为我着慌,即使这只是个梦,也忍不住要为这联想而加深本就热烈的吻。

喜欢你。只喜欢你。不要离开我。我爱你。

等等。我说了什么?!

还真是沦陷得彻底。可以说喜欢,可以求他别离开,但爱字怎能这样轻易出口?

前一分钟我还在发誓说我永远都爱着舒念,我只能喜欢那一个人。梦中的誓言也是誓言,没人要听,没有人愿意认同爱的永远,难道连我自己都不再尊重它了吗?

更何况莫延绝对不愿听到我这么越界。

他如此坚守边界,从未主动向我伸出手,我是自己陷下去的;若他听见我说爱,恐怕比小念那时还要更困扰得多。

莫延不是小念。

小念至少是不舍得扔掉旧物的,就像他如今还会关心我最近如何,无论发生过什么,无论过去了多久。

而莫延,他的片叶不沾身一以贯之,从衣物到食物到礼物再到情人他没留恋过任何一个,那个传说中的七年情人没留下过一张照片也从未被他提起过。至于我,我还用说?

笨拙无趣缠人他或许还不至于扔掉我,但说爱是一定会被清理门户的。

对于我错误的狂热,小念会同情可怜我;我曾经那么恨那份同情,背过身远走T城也不要小念可怜我,但终究托赖这种同情,小念的世界里还容得下不是恋人的我。

莫延不会。

他当然不至于责备,小念都不把我当回事的话莫延更不会正视我的。

他也许抽着烟沉默一会,惊奇,不当真,略微嫌烦,遗憾于又一个床伴终究还是越界,又觉得不值得为此就使场面冷却。最终他大概会隔着烟雾缭绕瞥我一眼,叹一句【话说太早,你还年轻】。

当然也可能是更加柔和婉转些的语句。在说之前,莫延或许先轻微地哼笑一声;又或者说之后,才笑着又按灭了烟;反正最终,他一定是一笑了之的。

而那之后他的世界里不会再有我了。

莫延包容我有多温柔,剔除我就会有多利落,这一点上我确信得无以复加,有前车之鉴。我只是在想象他那时的神色,也许冷酷也很迷人。

与此同时我听见这个虚幻的莫延在应一声带着喘的“嗯。”

梦真好啊。梦里莫延居然会答应,这个梦好得简直不对劲。

然而我还是不能对莫延说爱。哪怕这只是一个梦里的莫延。他会要我但不会要我爱的。

我只能喜欢那一个人。我永远都爱着……舒念……

不对。

舒念……

不对!

小念……

终于叫对,也终究叫错两次,那么第三次再正确根本也不能算数了。其实十八岁的我从来不是这样,无论哭诉多少遍喜欢你不要离开我我爱你,叫出口的永远都是小念。

原来我已经离十八岁那么远。

是不是其实,我连那一个人都不配再喜欢?如果连永远叫小念这一点都做不到,我到底有什么立场宣称永远爱舒念?

连怀里的人都替这个梦魇来制止我的拥抱,它抬手一把抓住我的肩:“你在叫谁?”

我在叫舒……小念!

然后我看着那张明明是莫延的脸,彻底成为梦魇的代言。

它质问,甚至用了个我无法饶恕自己的字眼:“你在叫哪个贱人?”

不对不对不对不对我怎会允许这个字眼出现——我明明知道的,小念受过它的伤,他那时即使听路人吵架提到这字眼都会发怔,会不自知地流泪。人若非受过创伤不会有这样表现,我清楚的,小念受不了这个词,我明明记得的,我怎么会?!

……然而事竟然真的就这么发生。

又或者,我其实,是不是在最深处的心底,有时候也会怨小念不爱我而爱谢炎。

谢炎用这个词伤害过小念,我没有,可他得到小念的爱,我没有。我固然也是混蛋,可谢炎又比我好在哪里,最多他比我更早出现在小念的生命里,我来晚了,我没有办法留得住小念,所以这只是出场顺序而不是别的。

不是为了小念居然能爱上根本没多爱他只是轻佻虚言的人,不是为了我期待的追逐的认同的那种相知相守的爱原来连小念也不感兴趣,不是为了恋爱中的人居然如此掩耳盗铃,连并非百分百的爱也可以蒙住眼去依恋。

但我仍然不能允许即使是我的梦魇用这个词来谈舒念。我说过,我不会用这个字眼来伤害小念,即使小念不爱,我也不会。

梦魇对着我的制止只是含糊地笑了一阵,然后变作沙哑的声:“滚出去。”

嗯。

其实,即使它不让我走,也本就该叫停的。我或许可以承认对莫延沦陷,可我仍然不愿认同这种或那种虚幻空洞的欢欣,就能算是爱了。

对爱不认真,拥抱也没有意义。对着幻象的莫延,我不该热切,即使再想念也不该只沉迷于自己织造的幻觉。那样简直是在假冒伪劣。

这个梦也本就不会有第二种结局。从以前到现在,走出梦境时我从来都是一个人。

只是最离奇的是,在自我厌恶和全身发冷的缝隙里,在离开这里走回LA的雨中之前,我还是停顿了半秒,着魔似地重又再看了那张脸一眼。

原来我已经沦陷到这般田地了。

一天两夜没有见,我连刚刚吐出对小念恶毒字眼的梦魇,都可以有半秒忽略。就为了想再看一眼那毫不真实的、只是梦魇化身的幻象。就因为那无论如何确实是莫延的脸。

水滴密密麻麻地从上空撞击到头和肩。比起淋漓,更多是痛觉。

人居然能爱上根本没多爱他的人,不是相知相守的爱也可以自欺欺人地爱恋,这根本不是在责怪小念。我透过梦魇真正在责备的,是自己失去底线,是自己纵然如此也还依恋。

那个字眼,说的是我才对。

Chapter 7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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醒来后过得比梦里还要更混沌。

报告草草弄好在周五交掉,小念的电话两天一个,其余的这一个多礼拜里的绝大多数时间,我都在钻研助理小姐给的资料,不眠不休得简直分不清楚时间。

承认沦陷好像也有一点好处。我不再纠结U盘代表的提携是哪一种界线,不再挣扎失眠气馁郁结,什么都不思考,只是机械地学。只是机械去做的话没有什么难熬的。

唯一分辨白天黑夜的参照物,是定时的闹钟。时间掐的是莫延午休刚醒的时刻;他早上心情坏会赖床,有急事会早起,夜里作息随着安排不同会漂移不定,工作时不能打扰,吃饭时不好分心,只有午休后的时刻是最合适的。

而且午休刚醒的莫延总是朦胧懵懂,照顾他他也不会拒绝,给他什么他都接,要木呆呆好几分钟才能完全苏醒,可爱得不行。

想到这个我才有勇气坚持到电话无人接听而自动挂断。才有勇气在下一个闹钟响起时继续拨那个电话,等着它无人接听。

莫延不接,只是因为他还没有完全醒。

或许明天就会迷迷糊糊接起来的,莫延午休刚醒的时候,给他什么他都接。

我现在已经能很熟练地一边哄骗自己一边清醒明白。哄骗是为了让自己有勇气到下一天,清醒又是为了什么?

有时候我甚至觉得,清醒是为了让我更安心哄骗。就像确信自己不爱的人反而能更自由地调风弄月,说爱语无顾忌,听告白不动心。站在岸上才能放心欣赏水光波影。

我知道他不接是他生气,莫延或许已经给我的电话专门设了静音。

说对不起的邮件,明明提示已读也没有任何回音。莫延看单薄的文字或许只会嗤笑一声,依他的审美,单纯的断绝联系才是干净利落的尾声。

可知道这些有什么用?我要为了原来我当初三番四次拒绝他的事他其实并非全无反应而欣慰吗?要为了我一时冲动的拒绝实验成功断送联系可这次恐怕无法再失而复得就自恨惶恐吗?

过去已经成形,想纠正也做不到,只能今天,明天,这么一天一天过下去。

连续的失眠,沉重的梦,混乱的作息,情绪好像统统被野火烧尽,除了想到莫延午休刚醒会条件反射般觉得可爱而自顾自笑起来的时刻外,不管是正面还是负面的心情都泯于空茫,陷入一种死水般奇异的平静。

直到有一桩奇怪的消息打破平静。

助教来邮件说,因我没有按期交报告,分数达不到A,问我愿不愿意参加Bonus项目来补分。可怎么会没有按期,我数过的,给莫延打第六个电话时就是上周五,但他说我提交的时候已经是上周六,他这周三才看到,所以来提供补分方案。可今天不是周二吗?

我甚至跟助教确认了下他目前确实人在LA。

都在LA,怎么会有时差。我确信我没有漏拨过电话,我很认真听每个闹钟的提醒。每次即使莫延不接我也会打开窗帘看看今天的天气是晴是阴,我不想在如果他客套寒暄要聊天气的时候接不上话。LA最近每天都晴,连上上周日原本预报说的雨都没有下。没有下的吧?

助教被我追问的时候有些困惑,但他对留学生很宽容,就还是回答了。他说上上周日晚上是下了阵雨,中午是晴。

我这两周我根本没见过雨。我一直看见的是晴空万里。

晴得我畏光流泪,晴得我开不了灯,晴得我都梦到了雨。

我翻了通话记录。没有拨通过的电话整整齐齐,第六个电话确实在上周六,我第一个电话未拨通时给莫延发了邮件说对不起,邮件在上周一。

我谢过助教说不需要Bonus了,不拿A是我迟交报告应得的后果,要纠正也做不到,那就只好认罚,不能逃避。然后我开始考虑真正的问题。

那个周日去哪了?我药量太大,连那个周日也一起睡过去了吗?我晚了一天才给莫延打电话,所以他觉得我没有像之前约定那样结束就联系他,因此他才生气?

不,这不是真正的问题。

真正的问题是……那个周日晚上的雨,我真的,没见到吗?

——

小念再出现的时候LA又下起了雨。窗外的雨里还没有霓虹灯,但警车呼啸而过的声音和光都被雨扭曲。

我低头掐了一把手臂确定这是现实而非梦境。没留意下手太重,掐出了血印,把正在读字条的小念吓了一跳,连谢炎都嘀咕一句病得不轻。

对这句小念没有驳斥。我也不觉得需要驳斥。

事实上我写留言的时候,第一句也是【我好像出了点问题】。

用汉字写。失语,失读;当然后者症状比较轻,我还能读写汉字,只是英语已认不出写不了,系统语言是英语的手机电脑完全变成砖头,我看不懂周六周日的区别也找不到拨号键。

不过没关系,反正找到了也没意义,我说不出话来,中文英文都发不了音。在充满雨和晴和人和英语的LA,若不是小念自己找到路过来,也能读懂汉字,大概我可以在房间里就这样安安静静一个人,一天一天活到死去。

如果那样,倒真是完美契合那个噩梦的一生。

或者至少我当时真以为那只是梦境。可以称之为噩梦的时候,它却竟然很可能不是梦了,真是最残忍的黑色幽默。

原来莫延,或许真的曾经那么温柔摸过我的脸,问我怎么一身湿。

在我断定他不可能如此而悲伤地加深亲吻之前,在我确信自己沦陷于他而绝望于他不动心之后,或许莫延,其实做出了和我所理解的他完全不一样的言行。

那是不是,我根本理解有误,是不是他也稍微有点,开始试着同我相知相守了呢?

如果那真是下着雨的周日夜晚,那么就是我拒绝他的邀请整整两天两夜没有再联系的时刻。

我以为要等待很多前提条件都凑齐,敲开他的门才会有这种温馨;可原来也许不是的,即使如此,他也会温柔以待的。

如果那样的话,我曾经一时冲动的拒绝实验还没有断送他和我啊。

然后我做了什么?

把一切当成梦,以为拥抱不过是孤独地在梦里自己骗自己,以为喃喃自语的改口没有人在听,以为那愤怒颤抖的声音只是我心底的怨念外化,以为嘶哑驱离只是梦本就注定的指令。

我一旦承认爱一个人,他就受伤害。从舒念开始时就是这样,不只是我对他的强迫令他受伤,谢炎,柯家,车祸,明明我认识他时他完好无缺,那之后却每况愈下,连绵不绝。

只是我还以为,在莫延这里,我没有真的爱上他,所以一直做得笨拙做得无趣也从来没有做错过。

邀他出去玩,打什么球我会让他选;他不想全套,那么亲吻也足够甜蜜;即使我最终承认我的沦陷,也不是在现实,投子认输是我以为在梦里,没关系的,只有一个人在的梦里,伤害到谁也不会伤害到除我以外的人的。

结果还是这样波及。

难怪他不回邮件也不接电话,竟然不摁掉电话,都简直是宽容得不可思议。

若是真的,他会多么难过,而难过于他而言甚至都还在其次;这般的难堪,对莫延那样的人来说是完全不可接受的。

他不会再想见到听到我了。他会爱上别人,然后恨死我了。

小念看完语焉不详的字条,半晌安慰我说,还是再更加真诚地道个歉试试吧,即使对方最终也不能原谅,起码彼此心里都能更平静些,更少些后悔。

可难道,我再写信给莫延么?

我已经因为莫延能听懂中文英文而让自己失语,为着英语词汇记载着无可挽回的错误就帮自己失读;若再试图给莫延写汉字的信,大概会写到一半就变得连汉字也读写不了了,我是说真的。

而且……我不可以再出现在莫延视野里。

他不会想再见到我。他处理我会像对待他自己的噩梦那样,删掉号码,忘记长相,最后丢掉姓名,把曾经和存在一同擦除干净,就可以若无其事,仍旧风流倜傥,一切如常。

或许到那时我才可以遥遥再看他一眼。

可最好还是不要了。我怕再一见到他,会在心里又不由自主承认那份沦陷,然后诅咒又要开始蔓延。

其实这整件事的最开始,不过是我见到了助理小姐的笑又见到了LA的雨,不过如此而已。是我不甘,是我矛盾而混沌,恍惚自以为在梦中便守不住还是承认了,最终伤害到莫延。

要是再给他写信的话,谁知道又会发展成什么样的厄运。

我停不下来地摇着头,小念摸着我的脸,用手指给我拭着什么,再后来拿毛巾给我擦脸颊,最后帮我把毛巾直接捂住眼睛。真好,捂住眼睛就看不见窗外LA在下雨。

除了小念的另一个声音还在着急地嚷着:

“小念你别哭啊,他哭他的,怎么你也跟着哭……不是,好好好,都别着急啊,小念,事情也没那么糟吧,柯洛你听我说,这事情我是这么想的,这个电话吧,你想,虽然对面不接,可也没摁掉过,是不是?你说他是律师,很忙对吧,大忙人,那谁能就静音放着让电话占线?我反正是除了小念的电话全都不想拖,多耽误一秒,没准让我小念要拨进来时多等一秒呢,对不对?他愿意让你占着线一直拨到自动挂断,这是好现象啊,生气嘛肯定是有点,但终归没到不可挽回的地步,小念你看我说得有没有道理?”

“而且还有!你之前写,周日晚上其实醒来过,是你自以为是梦;我看不一定!就你这状态,连是不是梦都分不清,那你怎么就那么肯定真醒过?有人周日晚上看见你在街上走了?没准就是单纯地睡过了两天。不是说药吃过量了嘛,过量,那当然一直在睡了,都过量了还让你中间能爬起来出去淋个雨,那这个药效果也太不够劲了!”

“对不对,小念,先不管这小鬼到底自以为干了什么伤天害理的事,但能把嗓子都给后悔哑巴了,柯洛这事干得肯定特别缺德,但为什么他那个对象居然都没气到会直接摁掉电话的程度呢?这没道理嘛!按这小子的说法,对方可是很受欢迎,工作风格也果决狠辣,这种人不可能偏偏在感情生活里当软柿子吧?谁敢惹一尺,绝对敬一丈,真干了缺德事那柯洛这小子还能坐这里活到咱们来发现他吗,活不到啊,人家早把他家房顶都掀了!没准还能有刑事案件呢,律师出手,只怕完美犯罪了也说不定!啧啧,现在只是不接电话而已,连摁掉都不摁,这还能是什么大事,肯定还是他之前拒绝邀约还晚打一天电话的事!没错,处处都能说同说得通,事情十有八九肯定就这样的!不是大问题!”

咋咋呼呼的声音语速太快,我听得很费劲,其实当时不太知道他在说什么。

大概直到小念帮我办完休学手续又瞒过陆叔叔提前带我回国后的第二天,或者也可能是第三天;小念很耐心地给我写了一整张纸的字,向我宣传谢炎这个理论假说。我一点一点地读,才明白原来当时比LA雨声还吵的机关枪原来说的是这些。

其实不是没有可能。但我不能就这样去相信,因为我知道我一定是愿意相信的。

如果我是凭着意愿去相信这个减刑,那到底什么是真的,我永远都不可能再确信了。

尽管那也不失为一种可能性。

如果真的有可能,那我对它的期待,也是为了这种情况下莫延没有真正受伤而期待,不是为了莫延没有真正气到和我绝交。

我一旦承认爱上谁,他就受伤害。不想伤害莫延,但如果他还跟我有接触的话我没法不承认我沦陷了。所以我没有听小念的话去找他更真诚道歉,也没有听谢炎去见见他再确定下情况,我甚至不敢再发一封邮件告诉他我要中断学期提前回国了。

我不能再接触他,甚至不能再看见LA的雨了。

赶在LA的下一场雨之前离开,总算还留住了汉字的读写。小念帮我联系了语言复健的老师,下了课也会来陪我写字沟通,对我说话,因此我长进很快,大概一个月后就能再用英语读写,开始联系学校远程交作业补课程拿学分了。

是的,谢炎居然能同意放我和小念单独待一起,连小念也很诧异。

自然这家伙免不了一有空就来转转,蜜里调油地示威一会儿,又拉着小念各种点评,试图把我当珍稀动物来啧啧称奇。我想这是他试图拉开小念和我心理距离的策略;人的观感其实随着立场转换,这种引导其实比看起来还更有效些。

是U盘资料里学到的小tips,我没有忘。不知道那是不是莫延写的,应该是吧,我想到这儿会笑一下,不能接触莫延,但想起莫延的笔记应该是没关系的。

我还记得他的字很好看,然后我想象莫延伏案写字又打个哈欠,伸手去拿咖啡。想到那种可爱模样我又会独自笑一下。

谢炎对此的点评是,小念你看他真疯了,发着发着呆突然就笑,看得人瘆得慌。要不给他送医院去吧?

小念总是偏袒病人的,他替还不能说话的我解释,说很爱才会很在意,这不是病!还有不许说人坏话,背后不行,当面更不行。

姓谢的只是哼着气,我这就是夸他呢,爱得都疯啦。小念你看,这才是他当真很爱一个的样子,之前他缠着你,都是小孩子瞎嚷嚷罢了,才没有真在爱你。不然他当初怎么没为你弄出这些症候?

我当初为什么没有为小念弄到这样,这不是个好问题。简直是个畸形的攀比。

对我好的人很少,什么美好的存在我都得不到留不住。想要留住,尽全力去对他们也好,更亲近更接近,然后越努力越伤害得深。

现在想来,真正过家家互送零食连手都没牵过的所谓中学女朋友,反而是最安全无虞全身而退的。

这就是为什么无论我如何沉醉莫延都严守界线不越雷池一步吗?如果那样,我想他大概的确是对的。

而我现在与他不止隔雷池,还隔了整个太平洋。他会很安全的。我说什么他都听不到,怎么笑或不能笑,他也不知道。

在这种奇异的恍然里,实验报告项目论文都做好,附上医生的复诊说明寄送到校,居然也顺利拿到学分,算是如常结束了这个交换学期。中文听说上也恢复得差不多,够我正常人似地坐一趟S城到T城的飞机却装作长途旅行,跟每个人都热情打招呼送上礼物,好像当真刚从LA归心似箭。

给小念的礼物则是我决定提前回T城去。

他们的纪念日要到了。起先我不知道,但姓谢的想带小念去度假,游说怕如果他们俩纪念日很恩爱会刺激我这个大病初愈的失恋人士,没准病情又反复,甚至加重也说不定。

小念照例是谢炎说什么都先信七分,然而仍忧虑着我还没有好全,不愿意轻易变动日程表。我想那不过一天而已,而且也不是周六或周日的区别,不至于要为此为难小念,便主动说要提前。

听了这个提议,比起不赞成,小念脸上更多是意外的表情。大概他也讶异于我居然愿意承认他们的纪念日,愿意承认他们在一起这件事了。

很奇怪,换一年前哪怕三个月前,连我都不会相信自己能做到这一步的豁达。关于永远爱小念的动摇心绪,也不影响我很久以来都不愿承认,对小念来说,谢炎居然是比我更好的选择。

事实上,到现在我也认为那家伙粗枝大叶又直白幼稚,可既然小念说喜欢他,那小念说是就是。喜欢这种事也许就是没道理可讲,小念是在笑着就可以。

只是……大概小念和莫延,五官到底还是有点像,我看着小念的笑,有时甚至也会想,会不会有一天,莫延也遇到一个人能让他这样笑出来呢。

其实我还是不觉得当真有谁能上九天摘月。

但如果,万一,那么到那时候我又能否做得到,也祝福他们的纪念日呢?

这样想了很久也没有想出结论。在飞机上望着云海的时候,恍惚又回到去往LA的航班上,晴空下的云层白亮得让人几乎又要畏光到流泪了。

其实,先不说我做不做得到;再也见不到他的话,我根本也没有立场去考虑是或否了,对不对。

英语的听说能力,一直一直都没有恢复过来,像是绝不允许自己还能有再去LA的可能。即使变好,我想我也不该再去。我想,心底的自己大概还是有所顾忌,怕一个“不该”拦不住我的情不自禁,所以连能力也要提前断绝才放心。

现在想来,当初那可能是噩梦也可能是悲惨夜晚的最后一刻,我承认自己沦陷而忍不住再多看的那一眼,无论真实或幻象,居然就是我最后一次见到莫延。

那时他的表情是愤恨恼怒不愿意见到我再多一眼。

我得尊重他的意愿。所以再不能到LA,也再不能去见莫延。

Notes:

——

LA阶段结束。

此处用来补全LA雨夜的梦游、补全短信不告而别的失语症(私设),当时是基于

【迟爱/潘多拉的柯洛回国时间差】

【谢炎对念洛联系很神奇的态度平和】

【柯洛人设从双程、不可抗力、LA阶段,横冲直撞自我中心的天真残忍,

经过T城阶段的双标纠结动摇,逐渐演变,

到蹦极告别及S城阶段,彻底成为动不动害羞、话说不出口的守护哑巴】

实际上写到10后才发现【谢希然是迟爱新增角色,LEE搬S城时小希半岁(倒推16个月可以命中LA)】,那么原著LA这两波掉段和上面三个疑点,大概率还是跟柯洛得知【谢舒代孕冲突→代孕实施】有关。

我一直缺这块拼图,又想在原著表象下能操作的范围内给LEE制造一个两方待遇最公平的柯洛内心世界,所以差不多是凭空用青涩恋情混乱导致的失语症来补了这个空白。

除了失语症纯私设以外,其他设计多少都有点出处,我的两大爱好就是公平和考据> <

之前放在文后的碎碎念,和一些考据时的统计结果(柯洛对LEE的称呼演变,LEE抽烟时点等等)现在都整理到另一个合集 ,这边除了此处和首章,都会尽量保持干净。

再次谢谢各位2024还来看迟爱同人> <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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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门被敲响的同时也传来兴奋的声音,是林竟。

去开门时轻微地叹了口气。回T城这一天,对太多人说了太多话;现在又要追加一次交谈,即使是林竟来找,也觉得有些提不起劲。

不是在怪林竟。我从前活跃外向得同他不相上下,心直口快上可能还更胜一筹,真要论起来,怕是我比他还更吵闹些,再怎样也轮不到我去挑剔。林竟看似任性,对周围人其实很留心,应付时会胡编乱造,照料时会蹑手蹑脚,总还是有几句话不诚实,有几个时刻安安静静。

那时我想,他可以这样,有他的前提。林竟嘴甜心软,人又讨喜;他说瞎话,会有人去猜他真意,他降低存在感,会有人留心他在哪里。

可我不一样。我要是像他那样,算多此一举。

十八岁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说真话,没人听了会往心里去,横冲直撞,没人会觉出不对劲。效果其实也和说瞎话毫无动静没区别。

横竖无人在意,不如做自己。

生命里出现真正长久的注视与聆听,真是要从小念开始算起。或许正是如此,我当初才那样绝望地想把这或许是世界上唯一一个会看着我的奇迹留在身边,穷尽一切应该与不应该的手段,滔滔不绝向他倾泻祈求与爱语——可那时顾自吵闹的我,是不是也像这样,让小念感觉疲倦为难,也叹了很多气?

林竟现在只是不知道我的特殊境况,他是无心之失;而我当初明明知道小念的处境。

这样想,又有点庆幸这次提前回来的决定。至少这次我没再让小念为难。

也不愿扫林竟的兴。开了门,我还是强打精神,扮作阳光笑意:

“什么事?先说好,打电动今晚我可不奉陪;倒时差的人不用比,肯定会输给你。球鞋码数不合适的话,这个问题倒可以受理~”

林竟眉开眼笑,话头全都乐呵呵接住,一个不会漏。先声明不倒时差他也能赢过我,又赞美新款球鞋不合适也合适何况确实很合适,最后才神神秘秘地说他自己的来意:

“我想清楚你有什么不一样了!想不想听最终结论?”

我反应了半秒,才明白他是在继续下午刚见面时【柯洛,我觉得你有什么不一样了】的话题。反射弧这么长,有点想笑,我也就这么笑出来了:

“好啊,洗耳恭听。”

他立刻一指,好像抓到了新鲜出炉的证据:

“就是这样!你这家伙,出国才几个月,讲话技巧都变高杆了!”

“以前最多‘说来听听’,现在居然用的是‘洗耳恭听’,你从哪里学来这么西装革履的词嘛!”

“刚刚我都没张嘴呢,你提前就拒绝了打电动,又给一个球鞋码数的话题,【此路不通】再加【请走这边】,也太娴熟了点吧!”

“下午那时候也是,什么‘你想的是我的礼物吧’‘是吗’‘去你的’‘收了礼物还不帮我整理行李你还是人嘛’,我想来想去,话头完全就是被你带着跑了,我热脸贴了冷屁股,到头来还要被你支使做事!虽然我也乐意帮忙啦,可你还敲我头!你明明比我小的吧!”

“我不是怪你啦,但也不是吓唬你哦,”林竟竖起手指晃一晃,“我认识一个人,说话做事也这种风格,也会曲手指敲我脑袋;虽然那家伙还算事业有成,品味也不错啦,所以我不是说这种风格就不好,可是你知道他几岁了吗?比你大了十八岁嘞!”

“恭喜你,虽然身体还是大好青年,但讲话已经老成得要命了!哼哼,快点从实招来,你在美国是不是也去实习了?那岂不是这个家里只有我一个还在苦哈哈地K书,到时候期末季都没人和我一起抓狂,也太惨了吧!”

原来林竟的“最终结论”是说话方式的改变。没留意到我失语恢复期的生涩就好。

会像这样说话的人不光林竟认识,我也认识一个;想来是耳濡目染,才带上了他的风格。想到这又不免有些窃窃的欣悦;若我的言辞略微有莫延的影子,就好像有一丁点的他还在我身边。

“如果实验室算打工的话,那可能确实有点,”我微笑着,感觉自己好像是变了一些,“你是听说文扬实习有些着急了吧?其实公共关系专业,好像大二就会有实习的,马上你也要变社畜了哦!到时候连你也一起变得老道起来,这种说话方式就该被你形容为成熟有魅力了吧?”

林竟扑上来就要捏我的脸:“柯洛你还学会挤兑人了!别以为我没听出来……”

这件事就这么揭了过去。

不像林竟的周全,我留下了一些话头没有接,比如下个期末季陪他一起抓狂的事。结束交换的大四学年,我应该是会到陆叔叔的公司实习,除了毕业论文外,不太会再接触学校的事情;那么如果接话,不是拒绝,就只会是虚假的承诺。

所以还是不要提。

——

实习的这几个月还算顺利。

在公司里居然也收获了不少和林竟相似的评语,例如“办事汇报相当有职业素养啊,真的是第一次实习?”“年轻人能这么稳重老练的少见,继续努力!”

有陆叔叔照拂的前提,这些话当然应该打折扣去听。而打完折剩下的部分,按我想,得归功于那U盘资料的教育。

真正进入了工作环境,才体会得到那些资料原来不只是详尽,聪慧、精辟、深谙人性,不亚于锦囊之计,也难怪莫延异国他乡独力支撑,仍工作得风生水起。

最难得的是,他明明教我防备警惕,必要时虚言假意,可一切教育的本身却是倾囊相授,这完全违反他所宣扬的行事准则。

如果言行不一也是一种方式来表示真心和亲密,莫延曾经,真的对我很用心。

无意识转着鼠标滚轮,把那份苦涩而珍稀的文档从头滑到底,竟也用了很久。像是走长长的路才能到谁的心底。

想着他那点淡漠背后深远的温柔。

是我错过了。

 

——

 

所以在听到陆叔叔说找了个长辈带我的时候,有些微的抗拒。

如果可以,我不想再认别人做职场上的老师。在心底我已经把这个位置许给了莫延;我不能承认别的,但至少还可以承认,我的职业启蒙和工作风格都归功于他的教育。

“这个人在国外很多年,之前又是律师,教你的东西也许会偏灰色地带一些。但那是对外人狠辣,自己人他还是心软的,你有什么就问什么,也不必太顾忌。”

陆叔叔近来戒烟,说话时便常端坐着,一口口喝茶:

“水平你不用担心。他不是二世祖,白手起家在美国创的律所,个人能力是过硬的,这次败落也不过是当年全盘转过去的时机选得太着急,根基不稳埋下的祸根,不是他能左右的事情。”

陆叔叔又喝口茶,转眼望向窗外不知哪一朵云。说话声音似乎也放低:

“说起来,这也是他心不够硬的连锁效应。”

“那时候他的合作伙伴动了他的私宠,他在中间居然两头都重情,既没法狠得下心把情人送出去换些利益,也没魄力撕破脸捅一刀老朋友报个仇让人顾忌,只会带着人远远躲到美国去,还守着给人治病。到头来还不是跟两边都先后失了联系,还白白打乱事业布局,落得如今人财两空,也是注定。”

我知道这话有些幼稚。但在陆叔叔面前,不完全算职场,因此我还是说了出来:

“其实重情,不算是坏事。”

陆叔叔看了我一眼,不置可否:“在现在这个位置上,他重情是好事。”

“只是当初,”陆叔叔没喝茶,但还是顿了顿,“如果他够狠绝,曾经无情,能叫那个合作伙伴即使有过命交情也对他有所顾忌,或许冲突一开始都不会发生,他也不至于进退不得。被人知道他重情,有什么好结果吗?没人忌惮,没人珍惜,只被人无所顾忌而已。”

“像我现在,也都是一样利用他这种重情,指望叫他带带你,能有点师徒情谊。将来若出什么事,凭这份渊源,他多少也会出手,像对待当年那些人一样竭尽所能地护着你,我也能放心。”

“别担心,以你这几个月表现,其实很合他的风格,他会认可你的。可以跟他多交交心,他不会害你。”

陆叔叔看着我,难得有种近似柔和的神色。

那张脸没那么冷若冰霜的时候,看起来就有些憔悴,好像正在安静地失血。

最终我还是答应。

——

在公司在家都要说很多话,所以跟小念聊天时我就稍微任性一点,用手机简讯。

没有重要的事,都是琐碎信息。我只是想在‘跟小念保持联系’的状态里呆得久一点。

第一条简讯告诉小念会有新老师来带我的消息。

第二条描述新老师来自LA,是某某律师事务所的创始人。

第三条再提到新老师恰巧也姓李,或许跟恰好同在那个律所工作的那个人有些亲戚关系也说不定,最少他们也一定认识,毕竟那个人是很出色的律师,创始人一定有所耳闻。

其实第四条没有前一条字数那样多,但我却是花了最多的时间才最终发出去。这一条是问小念,我应不应该向新老师,打听那个人的消息。

小念很快回了简讯,问我‘那个人’是不是指我LA的那位恋人,如果是的话,他支持我去请教,而且没看出这里面有什么需要顾忌。

我没能很快回复他这条简讯。

其实,关于莫延的事,对着小念我一直都不太坦诚。一开始是撒谎说同莫延是恋人,后来是没有坦白究竟可能发生了什么惨剧,而刚刚发短讯时,我才意识到,我从未对他们说过莫延的名字,即使是读音。

固然这有当时我还失语失读的原因。但即使那些还能算是无意为之,可在我刚刚意识到以后,我也仍然用了‘那个人’作为代称,没有补充莫延的姓名。

就好像,为了珍藏我努力得来的那一点点莫延的知识,我不愿分享,即使要从不自觉的自私到明知故犯的自私,也在所不惜。

想了想,小念所了解的“我那位恋人”的消息,除了偏好中国菜的口味,就是对他工作能力风度翩然的赞美,真正的有效信息,我好像根本藏着不给。

低头笑了一声,这次不是因为回想起莫延的某种神态而甜蜜。

下意识的隐瞒,是一种护城河似的东西。

即使是我对小念。

就好像莫延对我。

之前把U盘材料的倾囊相授当做一种隐性的亲密,大概又是我的一时自欺。

工作上的教学而已,倾囊相授,也许只是严谨而有奉献精神。工作以外,莫延对我的不愿分享信息,更胜于我对小念的保密。

莫延让我见过他家见过他自己,却有意无意,从不让我见到驾照护照这一类东西。当初从知道他名字读音到终于找到写法,中间跨度那么久,我明明记得,却对着自己装作全都忘记,才好在那里掩耳盗铃。

然而就像林竟敏锐察觉到的那样,我交流不再坦诚直率,开始有一些云遮雾绕打太极的东西。

对小念的短讯,我挑了最后一个话题回复,告诉他,仍是出于那个“向对方接近的举动,总会蝴蝶效应到让对方受伤害”的顾虑。

最心底的那个魔咒般的句子是不可以说出来的,我怕连承认那个魔咒都会有报应,真的怕了的时候什么都顾忌。但我不愿对小念说谎,所以选择变换了说辞来陈述给他听。

小念的回信斟酌了一会儿才到。他毕竟还是很温柔,尊重了我这懦弱的迷信,告诉我说怕问也没有关系,可以听。想来跟新老师相处的时间还很长,日子一久,总会有只言片语,光收听不询问的话,那一定一定没有关系。而且相处久了,我也能搞清楚新老师和我的那位恋人是否联系紧密,如果淡了关系,那么问了也不会有渠道倒着波及回去,到那时候再决定问不问也可以。只要我等得起。

读完竟然在想,小念在感情里面虽然死脑筋,却并不是没想清楚很多东西。大概是他太过温柔,不怎么表态,以至于他身上那种从容的智慧很少显山露水。

又或许是,如今我不再往小念身上寄托太多自己的东西,反而能更客观地看到他身上另一些美好的东西。

于是第六条简讯我很快就发出去。我告诉小念我等得起,谢谢他为我答疑和发简讯帮助我读写复健,对我真的帮助很大;而新老师目前已经从LA回T城正在休息,大概明天就会来公司,我到时一定努力。

小念很欣慰,他祝我好运。

我也希望我好运。最好,第一天就告诉我一些莫延的消息;像小念说的,如果只是收听,那一定一定没有关系。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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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上要到下午例会开始的时间点,会议室里的单独会见还没有结束征兆。

候在门外的参会人员面面相觑。既不敢贸然打扰了陆叔叔和这位空降高层的交谈,也不好明知故犯地误了例会的时间,可一直在这站着呢,似乎又有窃听的嫌疑;于是大家纷纷转过头来看着我,有人很和气地笑着,压低声音拜托我去敲门,另一些人马上跟进附和说我敲陆先生绝不生气人选最适宜,彼此那么默契,好像这些战术根本无需演习。

托赖于莫延的教育,我知道这捧杀是芬芳却带着毒刺的白花,无论上前、推拒、解释顾虑,全都是陷阱。一旦跟着话题走,就只会显出某种‘这个人可以被摆布或排挤’的邀请。

这种时刻,做自己。

“您说笑了,我年纪最小,入场时也该走在最后面才是,怎好敲了门第一个进去?”

把敲门和入场顺序绑定,他们自会论资排辈,回想起谁才是竞争对手,然后从临时同盟做回乌眼鸡。我看了看表,再补一个不打算进行商议的提议:

“准时敲门总不会有问题。时间也就半分钟不到了,我来为前辈们读秒好吗?十九,十八,十七……”

低下头沉声念秒,余光里也看见他们重新面面相觑,这一次交换的眼神里有了更多不适慌乱紧张情绪。最终在我倒数三二一时,工龄最长而不善权术的技术部经理被众人推举着抬了手,底气不足地叩了叩门。

随着那轻微声音的响起,我放下了戴手表的左臂,然后抬起头,对着那些若有所思侧头打量我的“前辈”们绽出一个礼貌的微笑,坦然而镇定。

不是要让我开门吗?这就是我开门的方式;不知列位,可还满意?

在这种笑容里,那些目光果然仓皇收了回去。这一次他们格外专心而有序,鱼贯而入,进会议室后对着陆叔叔的方向小心鞠躬致意:“陆先生。”

其实我本可以同大家一起叫一句陆先生;但既然事已至此,再妥协没有意义,倒不如特殊到底,反能赚些忌惮回去。于是我仍喊的是陆叔叔,在众人里做与众不同的声音。

端坐长桌尽头的陆叔叔也许察觉这份暗流涌动,但也没在意;在那个位置上他本来也已经不必在意。仍是点点头,额外说了句“都坐下吧”,于是所有人令行禁止,入座格外静默而按次序。

不知道陆叔叔有意无意。但事实上,这一举造成的局面,的确给出了“那位空降高层地位超然”的心理暗示。他只坐陆叔叔下首,比其他所有人都提前入座,在陆叔叔发话时他只用姿态闲适地坐着看所有人听令,自己却不必。

甚至直到陆叔叔专门对他说话前,他都坐在阴影里,表示出一种没有正式引荐前不轻易露面的庄严。

我知道接下来的程序。

为了姿态上的郑重,陆叔叔不会首先对大家介绍他的来历(这或许也是为什么有必要提前跟我透底),也不会先对他介绍大家的资历;这位长辈的主要职责并非普通的公司职员,所以第一步,其实是要向他介绍我这个学生的简历。

而在那之后,陆叔叔会向我介绍他,但说出的话实际上会对着参会人员全体,所以介绍时恐怕不再提起诸如能力重情那些实际关键话题,大概会偏重于提起他与陆叔叔的交情,以及辈分上的高级。

“LEE,我给你介绍一下。”

听到这个名字我微笑了一下。虽然明知这多半只是“恰巧都姓李”带来的重名,中国人起英文名最顺手的就是谐音;然而我把这当做是今天收听到第一个有关莫延的消息,自欺欺人地高兴。

新老师没有立即起身,拿起茶杯先啜了一口,喉结滚动,咽完茶才从阴影里往外挪了挪。

我想起林竟说我【讲起话来比外表大十八岁】的笑话,心想这位新老师也一样,看着坐姿优雅身形清隽,行事派头却比看起来的模样要更上一个辈分去。

然后他转过脸,朝着我微微一笑。神色清淡,目光客气又疏远,好像我们之间全无瓜葛,也不曾有曾经。

是莫延。

居然是莫延!

瞬间失去一切职业素养或礼貌礼仪,也听不见近处的骚动或远处陆叔叔的言语。我只是发着呆,瞪大眼睛。

从没有什么恰巧或亲属关系,我也不曾要受第二个人的职业教育。

原来从头到尾,不管是律所还是LA还是我的生命里,就只有,唯一的这一个LEE。

不知道这份惊喜是否要庆幸。

曾经先是抗拒,接着是祈求好运,希望能从新老师那里得知有关莫延的只言片语;结果这位我差点拒绝的新老师居然就是一整个的莫延本人,这简直不可思议。

我没有想过要祈求这么大的好运,第一反应竟然是害怕这好运背后标了未知的代价我也许付不起。可……这是莫延,居然是莫延;我虽没妄想过能再见,却真的很久没有见,真的很想念。

眼睛是如此短视而贪恋,我感觉它好像都没舍得眨眼。

“小洛,你过来。”

陆叔叔大概察觉到我迟迟没有主动上前,专门喊了我一句。我游魂似地上前,仍旧呆呆睁着眼睛去盯,连陆叔叔让我叫一声LEE叔我都没有听见。

要我叫他什么?

莫延就是莫延。

而且我也不敢就这样放嘴巴张开去发音。我相信自己第一句冲口而出的话,很难是尊敬,多半要是一句“我好想你”。

但这是莫延在公司的首次亮相,我不能说一些莫名其妙的话,破坏他的庄重姿态和声望地位。就只为了自己。

莫延看着我,目光逡巡,一副当真初次见面所以在努力记住我五官在哪里的神情。

不……也许他,是真的已经忘记了我的模样。

毕竟已经过去好几个月。没有相片作纪念,更没有偶尔想念,他又要从何记起?这种事我不该太惊讶,现在我只指望他或许还能记得我的名字,我在他手心里写过的那些笔画,是否还有一些影子留在他的印象里?

想到这点我完全放弃了开口,任由莫延真如陌生长辈一般笑笑放过我的失礼,仰仗陆叔叔把我按在莫延斜对面的新座位继续原定的例会,然后看着莫延偏过头去认真听陆叔叔如何与其他高层探讨商议,在漫长的谈话里他那么专心致志,一秒都没有再转过头来略微看。

有那么一刹那,好像回到了曾经LA酒吧初遇的往昔。

曾经我能向他伸出手去,能哪怕笨拙地对他说一句半句;可这一次的我,和他隔着整个长桌,隔着LA的雨,命运虽发明了这个神秘的巧合,让一切如此荒谬地重启,我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口,也就没有被他再多注视半秒的可能性。

这没办法,我知道现在我不可能再发得出声音。

失语的堵塞感卷土重来,我只好低头写着与会议无关的字迹。我不可能永不出声,我还欠莫延一句解释,一段歉意,我得预先准备之后要说的词句,然后反复默念练习。

伤心中唯有一点值得庆幸:莫延不记得我,就代表当初那个隐约雨夜真实发生过的可能性下降了三分之一。

那种事若真发生,没道理被忽略不计,不可能再见面云淡风轻。

一瞬间竟有最暗处的心底在羡慕那种可能性。我不愿莫延受伤害,没有真实发生,当然是最好的走向;可如果,我只是说如果——即使不被他在意,若曾有被莫延恨过的话,他至少还不会像这样重逢好似初见,一笔勾销前情。

没有爱过我,也没有恨死我。我就只是个雁过无痕的路人而已。

即使我去摇晃他提醒他回想起,那过客也只比陌生人多一丁点。不值得欣喜。不应该争取。

“到这里为止吧。小洛!”

例会结束,陆叔叔再次专门叫了我一声。我翻着笔记本,想着之后或许有必要再多准备一段台词,因为今晚大概还得对陆叔叔解释我为何失态不灵醒。

复习完最后一遍,我抬头,看见莫延终于望向我。他的目光里干干净净,就只是观察而已。

耳朵也终于听见了陆叔叔的吩咐;原来这才是这个目光的理由,因这句子把莫延和我同时提起:

“你陪你LEE叔叔一起走,送他回去。”

我嗯了一声。开车送老师回家,本就是提前嘱咐过的规划;这句话说在这里,其实只是给莫延听。

可这仍然只能帮助我得到一眼什么都没有的眺望。对这句提议,我这个已知者表面还嗯了一声,莫延听到却没有任何回应,他既不稀奇,也不挂心。

我收拾东西站起往外走出去,用余光看见莫延在我身后步伐轻盈。

开车接送是一种拉近关系的阳谋。陆叔叔说,我的新老师为人重情,说相信我会得他青眼,让我程门立雪,同他交心。可现在我才意识到,“新老师和莫延其实是同一个人”这件事,除了是命运赠予的十足惊喜,也是一种来自命运的微妙讽刺。

陆叔叔还不知道他的建议我在LA早已实践,还不知道那早已证明他宽慰我的预言全都不可能实现。

想起陈年故事里新老师与旧情人的轰轰烈烈遗憾收场,当时我只是听,没往心里去。原来那就是莫延和那位七年情人的过去。

莫延原来,并不是什么会坚守事业原则不越感情雷池的人。至少他从前还不是。

他也曾经,为了保护爱人而改变人生规划,守在谁床前慌乱挂心,然后失去这个他明明用心用情用尽全力保住的人;再然后,他缄口不提曾经,或许只在噩梦中回忆过去,在游戏人间中敷衍心伤,游荡到埋下的危机最终爆发,他跋涉一生又回到原地。

历尽风霜的话当然会平静。这其中与路人的相遇相离,更不可能值得介意或留意。

连作为那个路人的我,甚至都开始与他共情,开始体谅理解赞成他的痴情与无意,开始意识到,他的从不提起,也可能有另一种的原因,他把爱情藏在心底太深的地方,珍藏到不允许随便的路人明白他的心。这和简单的不在意,不可同日而语。

虽然,还是会有一丁点无法平息的不甘心。

所以坐进车里,沉默半晌,犹犹豫豫,我到底还是开口,说了那段练习一整个例会的词句:

“我想不到你会是陆叔叔的朋友。”

很神奇,我并不用改变原先策划的开场白。我想过这段对话大概只能是我先开口,莫延不会首先搭理;可意外沉默了这么久,莫延仍没有开口说个一字半句,让这段由我开启的台词毫无改变的必要性。想想还是有些微的伤心。

“年龄的事我是开玩笑的。”

莫延打的太极果然从年龄切入,我知道他会选择这个无伤大雅的话题。说时他先摊开手表示无辜,再以潇洒姿势摸出烟卷;这一切的动作我都预料准确,禁不住又冒出些不合时宜的窃喜:即使莫延不留意我,我至少我对他的理解还正确。

他继续说我意料之中的台词:“你没当真吧。”

其实我当过真。除了年龄之外的更多东西,我都自欺欺人地当过真。可这不是莫延的问题,是我自己骗自己。

“这没关系的。”我努力一字一句地把最沉重的话说出口。任何语言障碍,也不是可以不说这些话的借口:“我也有事骗了你。”

莫延抽了两口烟,放下烟卷,抬眼看着我。他大概厌倦旧事重提,可再怎么不耐,也仍会保持一种起码的尊重。我感谢他哪怕对路人也会有的尊重,因此我也不能够对他轻巧略过那些过去:

“在洛杉矶的时候,我不该对你那样的。”

刻意选择了一个模糊的描述,避开了周日雨夜真实或虚假的分界线。因为其实,归根到底,一切都只有一个错误的起因:

“其实我喜欢的是另外一个人。”

莫延哦了一声,笑了笑,没说话。看不出来是否曾经知情,但可以确定并不在意。

我告诉自己这是好事,因为这意味着周日雨夜真实发生过的可能性又下降了一些可观的百分比。我也告诉自己这是正常,因为谁会关心萍水相逢的床伴曾经的情史,在意他行为的起因?

我打起精神,继续我没人在意的忏悔与坦白:

“但是他已经有爱人了,我一天到晚缠着他让他们很困扰,所以他叫我该好好找个人恋爱。我不想让他操心,就去试了。”

其实这就是一切错乱的起因,我是咎由自取。还未释然于小念,又去投身于莫延,在其间撕裂,只麻烦两边。我好像永远都找不到正确的道路去爱,会有后来,大概也是注定。

莫延嗯了一声,这次连敷衍的笑也欠奉,只是低头按灭旧烟,又点了根新的。

我看着莫延这样烦躁为难,心里也有些抱歉。对他那样从不放下身段的人而言,这直白的旧烟新烟交替,大概是他能暗示自己想要揭过旧事只论新篇的极限。

可就当我任性一次吧,我要把话说完整:

“但我发现我还是做不到。 再见到他我就明白了,我只能喜欢他一个人。”

我只能喜欢小念一个人。喜欢小念不会有结果,他已经有爱人,我喜欢他不会有后果,不会再有冥冥之中的因果令人受伤害。我曾经害怕对新老师打听莫延会波及到他,可现在我不得不直接面对莫延,那我就什么也不能打听,我必须对他严守一切。我希望如此命运就会对他豁免。

反正莫延听到我爱别人不会在意,他不听到我爱他就会满意。我保证他听到这句只会笑一笑,会用最疏远的长辈语气——既然他现在可以选择当我的长辈,他一定不会再选择哪怕床伴的站位——然后他会告诉我:

“话说得太早了,你还这么年轻呢。”

你看,我就知道会是这一句。在即使那个遥远恍惚的雨夜噩梦里我推想的也准确,我对莫延一旦提起有关爱的话题,哪怕像现在并不是说对他的心情,他也会轻巧和气,用这种话把我推离。

当然我猜想的也不完全准确,毕竟我以为他只会说两个四字句,他却至少为我润色到了六加七。

接下来这句甚至和小念不约而同:

“以后的路还长着,说不定哪天就又遇到合适的人了。”

简直想捂住他的嘴,不愿让这句话说下去。第一次听小念这句话时我听不进去,后来我听进去,再就是LA一直到那个噩梦和失语。虽然幸好看起来并没有真的走进那个雨夜,可我到底有忽然冷淡拒绝,忽然不告而别,莫延只是忘了我不在意已经是宽容至极,我却不能因为那种伤害没有想象的恐怖,就不觉得所谓‘再觅他人’不算是个诅咒般的歧径。

我不想再去遇更多的人了。小念已经是我生命难能可贵的补丁,莫延已经是我无法奢求更多的奇迹,我认识过小念认识过莫延,如今他们甚至都还平平安安地在我的视野里,再祈求更多的好运,实在太贪心。

就这样吧,就这样很好了,我虽然祈求过恍惚过失语过不甘心过,到底都只放在心底,没有真的去伸手。我付不起代价与报应。

“我不可能忘记他的,”尽可能快地摇头拒绝,生怕那个莫延替我许的祈愿被命运听见,“他是我这辈子最爱的人。”

莫延笑一笑,再次按灭了烟,伸手扶住后颈。我还记得那是他表示失望的习惯动作,也记得上一次看到我很欣喜,手腕都变得出奇有力。但这一次我连声音都变得轻:

“你的事,我真的很对不起,”

我看着他,虽然从这些回应和神情里已经基本确定,雨夜大概从未真实发生,值得我劫后余生般庆幸。可我还是要郑重而模糊地对他说完道歉,这是最后一道向莫延请求的判定:

“要是你不想见到我,可以说出来,我很明白的,我会去向陆叔叔解释清楚。”

莫延,你恨过我吗?

有没有,恨到从未忘记我,恨到不想见到我?

他显然对这过分郑重的纠缠感到不耐至极,咽了下唾沫,喉结滚动;于是我在这命运攸关的时刻居然开始走神。明明之前也见过这个动作,同样的身形同样的脖颈,那时我还不知道是莫延,就只觉得这动作代表老一辈的从容缓慢,不觉得有什么特别,更遑论让人断头台前还走神回味的吸引力。

我想,我确实不再需要很长的以后,其他合适的人;我就,只对莫延有感觉而已。

在这“断头饭”的安抚之下,心中竟然意外的宁静,简直是虔诚地在聆听最终的判定。

“不用。”

莫延转过头去,简单地两个字回绝。

车库里没有景色可言,我知道,他转头只是不想再纠缠旧事,不想再看我的眼睛。可到底他还是没有选择断绝联系。

那么那个糟糕的噩梦般的雨夜,大概真的就只是噩梦而已。未曾发生,未曾真的让莫延被拒绝被喊别人的名字受伤害又不告而别,我十二万分劫后余生的庆幸,此刻再听他后面的绝情话语也完全顾不上伤心:

“这事就算了吧,你LEE叔没那么小气,反正大家都是玩,较什么真。”

轻佻地提起,轻巧地揭过,一个“玩”字把所有绚烂的亲密的LA往事一笔抹去,这全都没关系,真的没关系。我一直都知道他是玩,我一直告诫自己我们都是玩,他已经太过宽容大气,一切都是我擅自沉迷咎由自取,没有伤到他已经是万幸。

我很庆幸莫延已经转过头去。失语让我说不出合适的附和,忍耐心悸的表情也不会好看到哪去。受过莫延那些关于要喜怒不形于色的教育,此刻好像都失了灵,我想我确实还太年轻,缺乏道行。

明知该庆幸,该清醒,我也还是觉得有些,喘不过气。

Chapter 10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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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家换过正装,再到风扬时已是华灯初上。T城近日无雨,霓虹灯也整洁规整,同大洋彼岸另一个城市的气质截然不同,决无可能混淆。

侧头看一眼空荡荡的副驾,便禁不住自嘲一笑。

其实一开始连我自己也没意识到那件运动外套的特别。小羊腿,也只是想着“酒会前垫垫肚子更不伤身”。这种程度的体贴,并不超出学生待师长应有的界限。

是直到拧动钥匙的那一刻,额头沁出薄汗,脉搏雀跃,心头才忽然涌起对这种熟悉感的后知后觉。

这件外套,曾陪我两次找回莫延。在酒吧的第十四夜、事务所的第三天。

而那两个时刻以后的很多天,我也常拎着各色店家的餐盒提袋,打开他的办公室门家门房间门,等疑惑躲闪过后小松鼠一样低头默默的咀嚼。

自从确信LA的第三场雨不曾下在梦外,我比从前更能允许自己回想起LA的晴天。曾经我无法忘却他从未伸手牵起过我,可要从大家都是玩的基准来评判的话,那我曾永远都能邀他出来同我往任何方向去,这也该算晴朗的半边。

有那么半秒,仿佛那些阳光穿过雨水噩梦与离别,重又落回肩后,让我甚至有种妄念:这份往日重现,他会不会,也稍微有所察觉?

其实我早知道他不会。

果然他只短暂瞟我一眼,兴致缺缺,对所有的讲述嗯哦应付,对所有的问句随口敷衍。东西也是看一眼就撂一边,不碰一点。

扮作明朗少年的话我终于说到再编不出口,只能顺着话头客气被他拒绝。

门在身后合上,像把最后一丝LA的光影切断在缝隙间。

T城不是LA,现在不是曾经。

LEE也不再只是我的莫延。

而我还妄想,刻舟求剑。

——

酒会的觥筹交错同每一场酒会都无甚区别。

有区别的只是人。前一晚春风得意的,或许转天便颇受冷遇,相逢交汇转瞬离别,不进则退而已,没有谁可以一直呆在某种永远的地位。

这都是寻常事。只是少见一场两小时里来访不下三位前夜露水。

这酒会里他们都只来找我问莫延。我心知他们不过没法胆大包天到去问酒会里另一个熟悉莫延的陆叔叔,觉得我年纪小,是实习生,多少容易接触些;心底却难免自己嗤笑连我也是一样的露水,他们如今来找我,真有些冥冥中的物以类聚人以群分。

大概T城气候不同于LA,如今我已不会为陷入床伴定位的窠臼而生出潮湿粘稠的怨。甚至能在第一位找上门时平静领悟莫延先前拙劣的回绝,木然开口替莫延遮掩,然后看第一位第二位第三位不同的人相似来去,问时不甘,听时茫然,到最后失魂落魄走远。

回想起那片白亮刺眼的云海,今时今日只觉得那个确信自己没办法祝福的时刻,实在天真。

原来我可以忍。 原来我都能忍。没有什么不能发生,没有什么我不能忍。人类其实,远比自己想象的还更强韧。

被莫延亲口论断大家只是玩,就能有这等疗效走出混沌。原来我不是药石罔治的沦陷,只是“没关系我知道我清楚”的默念都是药不对症。

那些话,我说得从来不如他真诚。

如今澄清了退回界线,他翻开新一页,我也从沉沦中回神。或许这就是绚烂而混乱的LA最好的曲终。

平静收尾,好比晴日终将走向落雨,雨散云不收便是阴天,多云时无星无月。

竟是好几个月都未曾有过的心境,安宁到寂静,仿佛湖面没有波澜,林间没有风声。

足以正常地回复陆叔叔状似无心的提问,我一板一眼:“他们只是来问LEE叔的行踪。”

“LEE还是没完全打起精神。”语气司空见惯,略微皱眉也就不显得有多介意,“以前还不至于这么没分寸,猎艳至少还知道走远些,错开来。如今尽啃些窝边草,弄到不好抽身。”

陆叔叔转身:“看样子,这郁结他还要再缓几个月才散得尽。和S城谢家谈合作的事,还是我亲自来,你也跟一跟。”

为着通力合作争取海港的愿景,与S城谢家的接洽,的确是风扬本年度的重点。会搅上我,也是曾经十七八岁时一意孤行把柯家股份送给小念闹出过满城风雨,S城圈里人尽皆知,陆叔叔也有所耳闻;然而陆叔叔从不在意感情纠结,既然我曾经牵扯过小念,小念同谢炎的关系也毋庸赘言,那么这段前尘往事完全可以利用起来,毕竟合作中最难的就是彼此信任的建立,海港之事时机不等人,若拘于小节,在他看来大概只是作茧自缚的纠结。

“我不让LEE参与的考量还有一点。小洛,”陆叔叔若有所思,“你上次提过,那位舒念和LEE五官上还挺相像,有这事吧?”

“嗯,”我平静地,“只是气质不同。长相上,确实巧合得有缘。”

我的确对陆叔叔提过这一点。当时是在解释我“初遇”莫延时为何那般失态发愣,只能谈这一点;我总不能对陆叔叔提起LA,对这种往事能忍住不追问的,大概只有小念。况且另一方面,为着谈合作,陆叔叔和小念总要见一面,作为莫延的旧友,他意识到这巧合本就是迟早的事,我这也不算胡乱扯借口敷衍。

我还记得当时陆叔叔的反应。他问过小念年纪,说那就不是LEE像舒念,而是反过来,这总有个先来后到;说完后他也只是沉思了一会,没更多意见。

但现在他却嘱咐我说:“这个你要注意:在LEE状态好起来之前,我想最好是不要让他们遇见。”

“LEE这人从来定不下心,从前一起喝酒,就也有闲人问他理想型,要长成什么样的天仙才留得住他收心。结果他眼都不眨,直接就说最爱的当然是他自己那张脸。”

话说到这地步,即使是陆叔叔那样冷脸,语气也不免踌躇了点:

“其实自恋倒也常见。而且LEE这人,也算是有底线,还不至于为一时的寻欢作乐就影响事业。但毕竟一直也没有过哪个有那张脸的来试试水,谁也不能肯定,就能打包票说他那句话不是认真。”

“LEE又是从LA刚回来,正好还没见过舒念,还来得及防患于未然。他又不清楚舒念对谢家有多关键,没法指望他自己避嫌;即使对他明说,说轻了他不会放在心上,说重了没准勾起他的兴趣,我有没有对你说过?当初他那个情人,本来也是另一个合作伙伴的儿子,他照样出手不眨眼。”

陆叔叔提起往事,永远是隔岸观火一般:

“LEE行事是会对一些人顾忌,对一些人重情,但那可不是对着所有人。”

“他要吃吃窝边草,最多就是再见面会尴尬点,行事不太方便;但窝边草要是吃到S城那边去,还是能免则免。”用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他好像预先就为某人的任性已经头痛起来了,“而且他要是见了舒念只打算吃窝边草,那还是轻的;怕就怕他那句话认真,到最后真打算和谢家抢人。”

说到这陆叔叔又恨铁不成钢一般,看了我一眼:

“小洛,我知道你在S城追求过舒念;要真和谢家撕破脸抢人,我说句实话,哪还轮得到他李莫延?”

“正好我再问你一遍,”语气变得严肃起来,“你真的已经放下舒念?”

我看着他,一时没有回答。但不回答的原因不是我还妄想着追求小念;只是我感觉,那种眼神,好像他正在对话的人,并不是眼前的我。我不想出声,惊醒他已经缥缈的语气:

“喜欢就是喜欢。他跟别人在一起也好,一时不选择你也好,都不是理由,就算有再复杂的前尘往事,在还没有生死之隔以前,什么都是暂时的。不能死心,不能停;不去争取的话就没有什么‘后来’可言了。”

“他不愿向你走过来,那你就只能靠自己。”

檄文般掷出这一句,陆叔叔半晌才回过神;这一次他是真的开始对我说话,语气也放平:

“小洛,海港是很重要,但也远远没重要到需要你来委曲求全的地步;这不过是个规划,没什么了不起。”

“以后也是;如果牵涉到你的人生,即使动摇风扬根基,也不必耽误时间犹豫,径直去做就可以。这些东西说白了都是身外之物,只是帮助你实现愿望的助力。”

“所以你真的确定?如果你还想要未来的人生和舒念在一起,这不是做不到的事情。”

还没等我出声,陆叔叔好像就已经想象到我会像他那样肯定,然后替我开始考虑可行性。甚至还打算推翻之前的决定:

“真要跟谢家撕破脸的话,倒是该把LEE叫上一起。当初我们一起打拼,经他之手弄倒蚕食的家族企业也不是一个两个了,以前只在T城LA出手而已;如今正好也让S城那帮手段粗糙的东西来见点世面,倒也有趣。留意不让他看到舒念应该就可以……”

“陆叔叔,”不得不打断他已想得入神的盘算,我只好叫了两遍,“陆叔叔。我没有想和舒念在一起。”

“你放弃了?”他审视般地望着我,“为什么?”

“舒念是很棒的人,对我也好,我永远感激他,也会一直关心小念。但我已经没有再想和他有以后了。”

“他已经有爱人了,我一天到晚缠着他让他们困扰。”

“大概人人都希望可以和喜欢的人在一起。小念爱谢炎,我爱小念,若我和他只能有一个人如愿,那这样,我只希望这个得偿所愿的人是小念。”

“也不是怕去争取。我争取过的,他不需要我去争,那他圆满,我也为他高兴。就只是这个理由而已。”

真是奇怪的境遇。同样的词句,前几天我用来对着莫延解释我只能喜欢小念,今天却用来对陆叔叔说明我放弃小念的原因。

或许两者放在一起,也是可以说得通的。毕竟我只是我自己,我既不像莫延那样潇洒不在意,也不如陆叔叔以为的那么像他的个性。

在我心里,对小念的爱是最特别的维系,他是人生第一束曙光,是我几乎一种信仰般的认定。没有继续追逐太阳,不代表我不曾为朝阳而落泪。

爱小念,也不一定就要和他在一起。

“能让步的就不是爱情了。”陆叔叔皱眉的幅度比之前更甚,好像我的放弃比莫延的游戏人间还更令他失望一些,“远远守在他身边,看他和别人幸福美满,这种日子忍得了一天两天,不可能永远忍下去。”

当然可以。人类远比自己想象得坚韧,原以为不能忍耐的场景,其实更难受的也不是忍不下去。

或许还会很平静。这我已经实践过了,我的确可以。

只是,我也不愿意再针锋相对地反驳下去,那没有意义。倒不如挑明:

“陆叔叔。小念和我的状况,不是辰叔和你。”

不知道为什么,他们明明已经在一起,陆叔叔却好像还是很需要别人反复告诉他那四个字,好像那是一种镇静剂:

“辰叔爱你。至于小念,他确实也一样温和善良,关心牵绊太多,做不到爱得无所顾忌;但在小念那里,谢炎才是辰叔眼中的你。”

我说这句话时居然真的很平静:

“我才是他在爱情以外的关心、牵绊、顾忌之一。”

“连我都有朝一日会让步,会退到远处去;像这样的有情人终于守得云开见月明,不也是一种很好的后来吗?”

我看得出这种愿景很合陆叔叔心意,那个原本要催我神挡杀神的人,现在只听得不自觉微笑起来,简直有些憧憬。所以后面的话我放低声音,只说给我自己:

“只要我甘心去演那个配角就可以。”

这点小事我还是能为小念做到的,我知道我可以。人类远比自己想象得坚韧,原以为不能忍耐的场景,其实更难受的也不是忍不下去。

更何况,看着小念幸福圆满,多少也是一种好事正在发生的见证。不算什么难以忍受的事情。

Notes:

下一局就是T城第一夜了!!!
车里有柯洛明显的心理变迁暗示,所以这次不能以车影带过必须正面上了……第一人称主攻车……杀了我吧真的(吐魂)

不过谢希然的事我倒是给圆好了,真是奇迹……总之TBC