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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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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24-08-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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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0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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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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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39

悬而未决的模棱两可

Summary:

二次降生者司书兼前灯name和闰时来客朱利安·科赛利的一次谈话。
本质小学生扯头花。有一些bright young thing/apostle entheate和jc/海索提及。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Work Text:

我在学徒的单间接待朱利安·科赛利。作为噤声书局的图书管理员,我在能力范围内为他精心挑选了这样一处会客厅,主要因为其黑色幽默感。首先这是个单人牢房,如果我当时启明飞升没搞成而是被防剿局逮了我多半会被关押在这里。其次墙上有一副这哥们的巨幅海报,衣冠楚楚得活像丽塔·海华丝。啊对,就那个前几年刚出道的西裔美国小姑娘,我在逃到这里的船上听到有水手在议论她演的电影,评价她是什么性感女神。最后,墙上除了他的海报还有行拉丁文标语,斗大的烫金铭文,大概可以粗略地翻译为“我们允许,你不允许”。而这尤其符合我们两个现在的处境。

朱利安冷淡地扫了一眼墙上的海报,不置一词。这人看起来比十年前憔悴灰暗了很多,像一抹飘忽的影子,又像是朦胧的细雪,不过是遭受工业污染之后的降雪。当然我也好不到哪里去。出于基本的待客礼仪我给他拉开了椅子,问他想喝点什么。

“来杯水就好,谢谢。”

我给他倒了一杯刚汲上来的井水,然后给我自己搞了一杯朗姆酒。他更加冷淡地接过杯子啜饮了一口,明显端着姿态,估计是在等我先开口。我于是问他有何贵干。

“图书管理员,您好。我目前在做一点关于某种特殊药剂的炼金术研究。如果您能给我推荐一本参考文献,我将不胜感激。”这人矜持地开始打官腔。

我立刻掏出一本准备好的《论后果十二函》递给他。这本书有很多好处,最大的好处就是这是他自己写的,以至于完全对他没有任何用处。第二大好处是里边充满了他和克劳德·海索的恩怨情仇。

“谢谢你,图书管理员。这对我的研究很有帮助。”

此人面不改色,甚至露出了一个得体的微笑。他双手接过他自己写的书,从西服内袋里掏出一枚古银币推到桌子上。真遗憾,我本期望他能有更多的表示。算了,还是我来找话题吧。

“外边怎么样?”

“不怎么样。希特勒掌权了几年,现在打算开始系统地种族灭绝犹太人。他刚搞出了所谓‘水晶之夜’,得名于早上地面上的玻璃渣子,行动本质其实就是有组织屠杀。雅利安人被‘让德国的剑为德国的犁取得土地’搞得五迷三道,下一步要干什么不言而喻。远东更是去年起就全面开战了。以及英法前两个月跟他们在慕尼黑签了协定,割让苏台德给德国,想要靠谈判和讨价还价绥靖。”这人用一种念历史教科书的漠不关心语气回答。

听起来很符合我对人类社会的一般认知。我当然也不打算关心朱利安现在在哪里待着。反正他横竖死不了,而我对他竟然死不了那可是遗憾得很。不过要是他被迫躲在什么地下防空洞或者防导弹掩体里我还是乐意听一听的。毕竟虽然大家都在躲藏,但我又有猫又有酒又有四柱床,还是多少强一些。

“毕竟苏台德是捷克的地方,事不关己协议签起来总是痛快。以英国政治运行的这个模式,乐意掀桌子才有鬼了。”

他点头,“维持现状总是简单一些。只要火没烧到自己身上,路径依赖是常态。通常某种稳态有它存在下去的实然意义,虽然多半也不是什么好事,直到最后一根稻草让所有人都维护不下去这个系统。”

我疑心他正在夹带私货,但是我没有证据。也行,我决定顺便满足一下我的好奇心,“上边又怎么样?”

朱利安横了我一眼,端起杯子喝水。对,其实我应该去问瑟伦娜·布莱克伍德博士。但我就是要给他找不痛快,毕竟这人也不便当场拂袖而去。他在假装喝水约两分钟之后,还是不情不愿地开口:

“……老样子。瞳中扉想保你。但你重回肉身这个事在*他们*看来影响太过恶劣,不严惩不足以服众。拉锯的结果是,还请您受累在这里好好当您的图书管理员。”

行,看来我沦落到这里来这事果然和我本人没有什么关系,是一种老板和其同事的路线分歧。我对我的上司心情一向十分复杂,首先这是个学阀兼漫宿之屑,心无怜悯,比我当人类那会的系主任糟心两百倍不止。他哪天被囚禁或谋杀了属于恶有恶报。其次我不得不承认我跟他在很多问题上的看法是近似的,以至于要是他真的即将被囚禁或谋杀了我至少不会欢欣鼓舞、奔走相告。

“我日子过得还行。毕竟就是整理历史文献嘛,我做人那会也是干这个,算专业对口。”

这是句实话。我每天的工作包括看书、打扫房间和喂猫。这日子相较之下挺好过的,毕竟我爸死之后我一度落魄到搬砖为生差点饿死,后来康妮·李和道格拉斯等人又天天要寻找不确凿证据把我送上法庭,再后来我飞升了而有人孜孜不倦地想弄死我,顺带一提就是眼前这厮。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我只要不出布兰库格倒也没被限制人身自由——我成天去镇上酒吧帮人代写书信、修理管道、装神弄鬼算命骗钱,找我的神父朋友和其他人聊天,所有人都爱我。有时候我也找陌生人扯闲篇,然后给点钱,请他们吃点什么喝点什么,通常就能劝动他们帮我去打扫那些危机四伏、诅咒丛生的房间。顺带一提酒馆的老板是个满脸杀气的年轻小哥,看起来有点眼熟,像谁的亲戚。酒馆里养了几只猫,时常散发着一股山楂花的气味,门口还树了一块牌子,用红色油漆刷着清算人与狗不得入内,也不知道是怎么回事。

“挺好,您开心就好。毕竟之前您削尖脑袋往上钻,付出了许多必要的代价,如愿以偿地当上了灯之具名者。在此之后来干这个,确实也是合情合理的。”

“愿赌服输,彼此彼此。”我举起我的酒瓶子跟他碰了个杯,“也祝您存续愉快,下次阻碍别人飞升的时候谨慎一些。有一些都市传说认为您现在被削弱了,另一些认为您只是一段存续至今的回忆。请问您能否给我们评价一下这些说法的合理性?”

“无可奉告。与之相比,我更好奇一个答案不那么明显的问题。你是怎么重新获得这具肉体的?”

“啊,这其实是一个很简单的过程。”我清清嗓子,摆出一副高深莫测的姿态,满意地看到他确实在听,“只要先这样,然后那样,最后再这样,就可以了。你看,所有人都能学会。”

科赛利先生难得地露出了一些被呛住的表情。坦白讲,我干这事确实利用了一些漫宿这个该死的寡头统治系统的漏洞。一般来说你抛弃了肉体还真不能回去,但对于某套成文或不成文的规则,只要你知道得够多,时间又无穷无尽,总有一天会从里边找出些空子。大部分的具名者和长生者都对自己的生活甚为满意或至少尊重规则,像我这样想一出是一出的不多,以至于我被发现的时候事情也无可挽回了。当然,事情对我还是比较麻烦。毕竟我先是被撵着到处跑,然后又差点被海浪打出脑震荡,以至于不得不阅读自己的日记才多少想起来我怎么会在这个鬼地方。

“告诉你也没用,他们九成九已经把这个漏洞填上了。而且满足你的好奇心对我有什么好处?”

“好,很符合我过往对你的认知。那你为什么不好好地当守夜人的仆从?”

“考其形势,究其综始,答案是显而易见的——老子乐意。”

“显然,至少我们能认清一点。想从你的插科打诨里挖出点真东西属于痴心妄想,白日做梦。”

“出于投桃报李的目的,要不您先真诚一点。您为什么非得千里迢迢来找您之前的死敌探监问这个?”

“我的立场和目的一如既往。这漫宿里不能再有更多的具名者了。”朱利安盯着我的眼睛回答。

 

听他说这话我就来气。我开始感到有些后悔在这里待客,毕竟我现在有肉体。现在正值秋末冬初,房间里没有炉火,这前监狱的典狱长实在是有些虐囚嫌疑。这椅子是又冷又硬,硌得我这幅形销骨立的新肉体骨头疼。一个冬之长生者的存在更是不会让这里温暖到哪里去。我至少应该把我的朗姆酒热一热再喝的。

“啊对,这漫宿里不能有更多的具名者了。你觉得司辰暴虐不公怎么不去搞革命,非逮着一个误打误撞永生了的前富家子兼前大学教师下手?我可没听说过哪国人反对现存制度的方式是阻碍政府小职员升迁。要说刺杀是凡人的非传统国际关系策略倒也没错,那你怎么不去刺杀司辰,特别是那个谁,那个谁以及那个谁呢?逮着好下手的倒霉蛋欺负是吧?”

“准确一点,是逮着你的信徒兼学生下手——我的意思是,你的前男友。”这厮面无表情地回答。

“谢谢纠正。顺带一提,请问克劳德·海索先生现在可好?”

“应该是还活着。至少他还没有把自己当燃料点了然后杀死一百余人陪葬,用来给漫宿之墙砌一块闪闪发亮的石头。哦,这块石头碰巧长着金色的眼睛,现在还被软禁在康沃尔海边一个小角落当图书管理员。”

“说得也是。那么我就要问了,这么十几年过去了,您被迹形和原生先知打出的伤口恢复了吗?虽然您确实在大限将至之前没法轻易终结,但料想这些东西打人挺疼,还是好好休养为好。”

“多谢关心。不能说那些伤口没有延宕的影响,但毕竟我被击败了,我认。相较之下,某些守夜人的前具名者就实在是聪明多了,在漫宿遥控指挥失忆凡人做事,靠托梦把昔日同道和爱人当祭品用。最妙的是全程还死不承认,然后一切无可挽回了再流露出无用到有些过剩的悔意,实在是过于聪明了。”

“比打着学术探讨的旗号无能狂怒,情绪失控,口不择言,在信函里反复威胁政治观点相左的前男友要强。就我观察你那也未必是要劝人改邪归正,多少是因为人不再受你控制了,而你潜意识里把对方视为你的私产。以及你对我进行阴阳怪气道德谴责只是一种戳我痛处的语言策略,如果有机会,为了己身利益或者什么更伟大的目标你会做一样的事情。”

话说到这里我们不约而同地陷入了沉默。我发现我心脏产生了些不明原因的钝痛,胃也拧成一团,这对话再进行下去怕要出事,不得不闭嘴喝两口酒缓一缓。这就是为何我平常没事也不想这个,毕竟我现在不幸有心脏,想了估计要犯心脏病。不知道这厮什么情况,不过既然他看起来似乎还能直立行走,我也懒得管他。

我们于是相顾无言,我喝酒他喝水。这里又冷又安静,而且作为一个牢房隔音也好得惊人。我一时产生了把他锁在这让他和自己的巨幅海报四目相对的欲望,反正我才是图书管理员,钥匙在我手里。这人此时竟然真捡起那本他自己写的书翻了起来,虽然那个僵硬的姿势和过于均匀的翻页速度让我非常怀疑他只是在假装阅读。

 

互揭老底之后气氛一时有些尴尬,所以我们谈了一些无关话题。这家伙顺口问我,我那会那个三十多人的教团怎么样了,以及英国各地一百来人患上昏睡病这事怎么收场的。我告诉他我也不太清楚,只是之前跟那几个防剿局前干事聊过。毕竟我现在不再是他们着力要消灭的对象,这几个人对我也坦诚一些。我得知他们中有一些人跟随辉光之镜留下的资料继续尝试进入林地,给防剿局找了不少麻烦。其他人干啥的都有,有人仍然在剧院工作,有人病逝在了疗养院里,有人继续和亲哥搞骨科,有人的第六任有钱丈夫刚神秘死亡,总的来说大家都有光明的前途这样子。他听了之后露出微妙的神情,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管他呢。

我发现他的杯子空了,就问他要不要加点水。此人矜持地点头。我于是离开座位去拿水壶,期间无意间将脚落在了科赛利先生的名贵皮鞋所占据的那一小块地板上。因为我完全是无意的,自然也没有控制力度,我的脚所携带的重力势能无疑能让一个凡人淤青甚至骨裂。此人只是不动声色地收回了脚,真是好定力。

他礼貌地接过我给他续满水的杯子,点头道谢。五秒钟之后,他同样粗心大意地将那一满杯水不慎打翻,有一半顺着桌子流到了我的衣服前襟上。这厮态度很好地连连道歉,表示桌子他收拾就行,您还是快把衣服换了吧。

在这一则小插曲之后我们不得不换了个房间待着。这里稍微强一些,主要是有些深蓝色丝绒垫子的沙发,还有壁炉,坐着比较舒服。事实上我看那些书的时候没少通过瘫在这些沙发上来获取灵感,所以我决定继续从事一些书籍归档的工作。

 

在我归档到第三本书的时候,这人在我背后又冷冷地开口了,“你真打算当一辈子图书管理员?”

我翻个白眼讲你刚说的,这不是我老板和那几个家伙互相妥协的结果吗,本人幽禁在此非死不得出。话又说到这里我甚至怀疑路上那个海难不是随机事件,把犯人在流放路上干掉是一种传统艺能,好在我命大侥幸爬到了沙滩上。

“你想多了。你还没重要到需要特地秘密处决的地步,而且这里确实需要一个熟悉情况的司书。”

“那你当年还非得弄死我?”

“你没那么重要归没那么重要,确实在当时和现在都是个不稳定因素。毕竟你是个从检点令尊的遗物开始能一路摸索误打误撞在数年之内获得守夜人青眼的家伙。啊对,其间当然有相当一部分是你那个读博选错导师误入歧途的学生的功劳。更要命的是防剿局也没能拦住你,证明你不仅能够打破玻璃天花板,还具有丰富的反侦察与斗争经验。毕竟防剿局是手段,不是目的,而达成同一目的的手段总是相似的。这些素质让你或者说你们两个非常危险。而且总的来说你飘忽不定、肆意妄为。重要的是你打算站哪一边。”

我听懂了他的潜台词。但我懒得附和,索性拆台,“话说这话你是不是跟克劳德·海索也讲过?”

“没有。这人一开始立场就是非常清晰的,我们只是理念分歧罢了。”他不动声色地回,“还有,就是一个猜想,但你那个学生如果真活下来了,甚至当上了长生者,多半也是要对这一切失望的。我在此人看了我的信还是选择赴死后对这个猜想有八成以上的把握。他纯粹得有些过分,这种人估计无法接受我们身处其间的这一切。”

“不尽然。醒时世界的学术体系照样有毒,人若真理想主义到那份上早就活不下去了。有执念归有执念,一个判断力正常的人迟早该认清生活的真相——都一样的,朋友,都一样。”

“你们信奉灯之准则的长生者有个问题。心无怜悯归心无怜悯,启明这个欲望是漫宿为数不多还允许理想主义者存在的领域。因为总有一些天真的傻瓜还相信真理就是真理,知识的意义就是知识本身。拿你更熟悉的学院派体制来说吧。你说得对,他们能接受人间追求真理这件事受到种种限制,能接受给博导当牛做马,能接受为了个终身教职打得头破血流,能接受一些论文题材就是比另一些更受欢迎,也能接受权力实际上才是知识谱系学的根底。这个时候一本旧书告诉他们世上存在更为纯粹的通向启明之路。最后你被墙壁上的火光搞得如痴如狂,好不容易挣脱了那些枷锁跑出了洞穴,来到了伟大的理念世界,却发现——”

这人几乎带着某种嘲讽的神情一摊手。

“我还是把这句话说完吧。却发现一切好像都没有什么变化,甚至还更糟了。”

“哦,这怕不是你本人拒绝侍奉任何司辰的原因。我有理由相信上述难得激动的发言有道理归有道理,某种意义上是一种自我投射。”

“这怕不也是你非得来这里当图书管理员的理由。”他反唇相讥。

“尝试给一个飘忽不定、肆意妄为的家伙的行为寻找理由,这真是有悖于您一贯严谨的学术风格。我就是来这坐牢的,而且是的,我可以选择一直坐下去,这里除了天气太差别的都还行。不过鄙人本就曾是英国公民,对这事早就习惯了。”

 

谈到这里就多少有些话不投机半句多。但毕竟在我看来有个人说话挺好,虽然他估计不这么觉得。我们扯了一些闲篇,主要是谈学术。我之前一直觉得这人是个反社会疯子。但这里他写的书太多,我闲着也是闲着还是看了几本。看过之后印象略有改观,此人水平还行,论证严谨,实事求是,我对他的评价上升到了“有一定治学水平的反社会疯子”。我们交流了基于十七世纪炼金术和二十世纪学院派科层制的无形之术研究。当然由于我们两个心知肚明的原因,这玩意的有关知识并不是线性积累的,研究者损耗起来还很快。因此你一旦踏上了这条路,就不得不重新发明一下两世纪古希腊人造出来的轮子。所以我就是图个乐。除此之外,我平时都跟猫讲话。猫可没朱利安·科赛利配合,喜欢往我的书桌上坐挡我视线,跟它讲完话就会喵喵大叫要我喂它,消耗掉了我不知多少鱼罐头。面对科赛利先生我可没有必要管他的饭。

 

天快要破晓的时候这人表示他要走了,并坚决拒绝留宿两天的请求。谁知道呢,可能是怕我真把他锁在房间里,毕竟这事干起来无本万利,还能给我平静的生活提供无穷的乐趣。我们顺着漫长的走廊往图书馆的出口走,路过那些陈旧的盔甲和奇异的花朵。今天毕竟时节特殊,黎明时分一切都笼罩在隐约的灰紫色光亮里。

他在昏暗的走廊里开口,脚步不停:“如您所愿,祝坐牢愉快。我时常觉得你们比那几个要抛弃旧形体的舞者更像蛾子。如果你在夜里亮灯的房间里开着窗户坐两个小时,就知道这比喻是什么意思。这种生物会被灯光吸引过来,然后在灯泡上或是烛火上烧焦触角,在发亮的玻璃上撞掉翅膀上的鳞粉,全然忘记来处的茫茫黑夜才能带来自由。一些格外幸运的样本还会被玻璃罩困住,死于浸了杀虫剂的棉球,胸口再插一根大头针做成标本,对,就像你现在这样。”

“真是多谢你辛苦想出了这么一大篇来嘲讽我。做个图书管理员了此一生你有什么意见吗,这就不是把石头抛向黑夜了?”

“没意见,只是一则心理侧写基本常识:人会通过反复强调借口来掩盖自己的真实动机。”

“一则审讯技巧基本常识:您这样是套不出话来的。”

“我不是来套你的话的。任何形式的套话技巧都是在给你提示。”

“对,你是来说服我的。“

“是也不是。‘是’是因为,我当然可以告诉你我们做出了相似的选择,现在拥有潜在的共同利益。‘不是’则是因为,对你这种人尝试说服也没有多大的用途。你有你的理由,这些理由还经常是一团夹缠不清、你自己都想不明白的东西。但是同时你因为机运和个人能力拥有*选择权*,这就让一切变得非常危险。在这一点上,我倒能理解我的敌人:你这号人证明了他们维护的一些禁制为何有必要存在。”

“挺不错的洞见,你十个小时之前说出来能省我们很多事情,虽然说出来也没用。”我懒散地回答。

“对,确实没用。”

我们缄默地又走了一阵。我本以为我们已经暂时无话可谈了,但在走到门厅里时,此人还是突然开口:

“最后一个问题,和更重大的议题本质上关系不大,就当是满足我个人的好奇心。你那点无用到有些过剩的痛悔,在你已经做出的和将要做出的选择里,占据了多大的权重?”

我想了想,索性也懒得回答他。

长久的沉默。

“也罢。祝我们在抵达路的尽头的时候都不会后悔,吾敌。*”

 

这还像句人话。我跟他比较友好地握手告别,要不是双方都想把对方的骨头捏碎,场面简直能称得上惺惺相惜、白首如新、倾盖如故。我感觉这具新的躯壳在和冬之长生者的握手竞赛中还是惜败一筹。出于这种遗憾,我在给他开门的时候又不慎一错手让那扇沉重的大门从他脚上碾了过去。

“祝你好运,图书管理员。顺带一提,抱歉忘记提醒您了,您今天似乎忘掉了该在这个*特殊的时节*做什么事情。”朱利安仍然不为所动,又露出了那种温和而得体的微笑,对我微微欠身,转身离去。

他这个微笑本就该引起警惕了。若不是有什么事情不对劲,他不会笑的。但我一时没反应过来。

十分钟后第一缕晨光出现,我过去一年仓促记下的读书笔记在我手中化成了飞灰。直到那一刻,我终于意识到他最后一句话是什么意思。

我真心实意地骂了句脏话。

 

FIN

一则注释:本文里的谈话发生于1938年11月中旬。

*:又一则注释,本句出自橙光游戏《潜伏之赤途》方别与李岸的对话。

Notes:

午港奇闻合志稿,这里也放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