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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ionships: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4-08-15
Completed:
2024-08-15
Words:
88,971
Chapters:
6/6
Comments:
9
Kudos:
107
Bookmarks:
33
Hits:
2,056

【EC】You are What You Write

Summary:

瑪莉蘇文作者檢察官! Erik/同人圈真大手律師! Charles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Chapter Text

『誰是Charles Xavier?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呃,哥倫比亞大學的客座教授?我在大學裡選修了他的課。」Hank McCoy坐在階梯式的課桌椅裡,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看上去對攝影機有點不具信心。「他是我見過最好的老師和律師,我是說,你知道的,講到律師大家只會想到昂貴的西裝,高樓辦公室和不存在的道德觀和良心,但Charles有他的準則,他是少數在實務工作、卻能精通法學研究、同時在大學教課的法界人士,他對於憲法和自由、」

他們剪掉了Hank接下來長達十分鐘的歌功頌德。

『誰是Erik Lehnsherr?他是怎麼樣的一個人?』

「地區檢察官,我替他規劃日程,處理庶務和屍體。」Emma Frost毫無表情的側顏因為行走,在V8畫面中搖晃。「你得過來拍我的右臉,甜心,全世界都知道我的右臉比左臉好看。什麼?噢,Erik,他是全國定罪率第二高的地區檢察官,你能明白這不是件太容易的事,但他還是老因為第二名鬱鬱寡歡。你等一下會去拍他嗎?記得告訴他至少他有贏過全國地區檢察官的漂亮屁股,那會讓他好過一點。Erik,甜心,你有個漂亮的屁股,驕傲一點。」

他們花了幾分鐘擦掉Emma用力吻在鏡頭上的口紅印。

『故事是從什麼時候開始的呢?』

「六月九號。」Moira MacTaggert在手持的V8鏡頭畫面中側轉過頭來,她撥開了化妝師的手指,用半完成妝容的臉孔面對著畫面,語氣斬釘截鐵。「我永遠不會忘記,Erik Lehnsherr,你他媽還欠我一張小牛皮沙發。」

他們用消音處理了Moira的髒話。




一切都要說回六月九號。

Moira MacTaggert,芝加哥有線電視台的當家女主播,一手掌握黃金新聞時段,一手開拓了全新的社會論點談話性節目;以敢言、犀利明快的台風和一頭紅褐色美麗秀髮,在雄性稱霸的知性主播市場異軍突起。

那個談話性節目以現場直播方式進行,當晚以現今律權濫用與街頭犯罪年齡層下降為主題,邀請了兩個律師、一個社會現象分析專家和全國定罪率排行第二的檢察官。起初一切都挺好的,那個哥倫比亞大學來的人權律師,Charles Xavier,風趣幽默又言之鑿鑿;另外一位律師大多附和,論點不突出,而他們請來的社會現象分析專家,那個失婚的中年女子恐怕是徹底墜入了對Xavier的瘋狂愛意之中。

正當Moira想他們今晚將結束在這樣和平的討論氣氛之中時,幾乎沒開過口、花了大半夜時間盯著他們的來賓們看,或者玩弄手裡咖啡杯子的檢察官Erik Lehnsherr,在Xavier動容地談起以更生勞動取代牢獄刑期時發出了嗤笑聲。

這讓所有人都把視線投往他。

「你到下城區去過嗎,律師?」Lehnsherr問,從真皮沙發裡直起身子。「我相當確定如果你開著你的好車去逛過一圈,對這個世界就會有全然不同的觀點。」

Moira事後回想,他早該注意到Xavier的臉色不善並不完全來自於Lehnsherr當時說的話,她的製作人明顯忘記提醒她那個未經證實如今血淋淋的傳聞:這兩個人在各個媒體平台上如何激烈爭論與交惡。

「我的車是八年前的老雪佛蘭,如果你非得知道。」Xavier換了個人似地反唇相譏,「如果你不要忙著把所有生物都丟進監獄裡,我相當確定你也能花點時間發掘你的人性美善面。」

「噢是嗎?」Lehnsherr噴出一道帶有慍意的笑聲,「我還想如果沒有我這種人把壞蛋丟進苦窯裡,你會因為沒法子替他們的午餐多爭取一罐牛奶而失去工作呢。」

接著是一團混亂,兩個學歷與知識涵養量雄厚堪比金字塔的男人,開始緊咬著彼此句子裡的小謬誤打死不放,短短五分鐘內,討論主題從法律偏離到「我想比起那些你更該擔心你的髮線」和「噢你膽敢這麼說」

Moira彷彿親眼見識到雙子星塔在她身前倒下。

整場討論結束於Lehnsherr怒極起身,同時往沙發椅裡扔下了他西裝外套上的麥克風和手裡的咖啡杯,大踏步離開攝影棚。Xavier令人感謝地忍耐到了錄影結束,和所有人都握過手,匆匆拋下一句致歉以後也離開了;徒留Moira和收看著直播的全美國觀眾,還有一張被Lehnsherr徹底毀壞的真皮沙發。

隔天Moira的助理把一飛沖天的收視率調查擱在她辦公桌上,而她的郵件信箱裡被各種轉發的Youtube網址灌爆,裡頭全是Xavier和Lehnsherr在節目上失控大吵的剪輯影片。她的主管把她喊到了樓上辦公室,先是針對節目失去了往常水準含蓄責備,接著再為收視率上揚讚美她;這讓Moira非常憂鬱,因為她知道稍晚,她還得到自己的新聞頻道上再播過一次那有如奔牛節般、她主持節目有史以來,首次失去控制的場面。

她想著她的沙發好一會兒,決定把這歸咎於Erik Lehnsherr。




「妳遲到了。」

Emma進入辦公室時,發現Erik就站在她的辦公桌前,來勢洶洶地雙手抱胸。周遭的助理檢察官都迂迴地避開這個暴風中心行走,Emma不甚在意地坐下,打開她的電腦。

「我有個美妙的夜晚。」Emma頭也沒抬地說,「順道一提,那還是拜你的節目所賜,精彩至極。」

「妳騙我,妳沒告訴我Charles Xavier會上那個節目。」Erik將身軀的陰影頗具威脅性地覆蓋上Emma的腦袋,但對方無動於衷。

「我同樣沒告訴你檢察官辦公室在哪裡,但我看你還是自己找到路了。」Emma抬起頭,看著上司滿臉想掐死她的表情。「得了,Erik,我這是為你好,你的定罪率夠高,長得也夠帥,就是需要吸引一點鎂光燈。再說我知道你喜歡Charles Xavier。」

「我什麼?」

「我知道你聽到了。」

「我才沒喜歡Charles Xavier!」Erik咬著牙槽,碎裂的句子從齒間散出。「看看他,從來沒人敢那樣跟我說話!」

「『從來沒人敢那樣跟我說話』,」Emma誇張地模仿著他低沉的聲音,「你知道這聽上去完全就是一部爛透頂的言情小說嗎?」

Erik似乎受到了頗大的打擊,他定定地瞪著Emma好幾秒,然後轉頭就回自己辦公室,重重地甩上了木門。

「好,菜鳥們,」Emma提高了聲音吸引室內所有助理檢察官的注意力,「跟我對表,現在是九點十五分,從現在開始的一個半小時,要命的就別進去那間辦公室。」

眾人碎聲應和,便四散開來去做自己的工作。

Erik逕行到自己辦公桌裡,皺起眉頭用手掌撐著下巴坐了好一會兒,才空出一隻手去搖醒電腦螢幕,他的私人郵件信箱裡有好幾封新信, 但Erik沒急著點開它們,他只是飛快地在網頁瀏覽器上輸入一長串的網址,進入了一個論壇頁面;然後他登入了帳號,論壇背景很快切換成了自訂介面,一張巨大的Charles側顏照。Erik滿足地嘆息,不自覺地露出微笑。他打開文章區,打算開始今天的工作進度。




Charles在Raven第五次被她的ipad分散注意力時出聲制止了。

「我會折斷那東西,親愛的,認真地說。」Charles隱忍著說,揚手示意侍者取帳單過來。「在餐桌上玩電子產品是非常無禮的一件事。」

「那在全國直播的電視節目上和人扭打起來呢?」Raven稍稍挑開一點視線去逗弄她的兄長,這起了很大的效果。

「我們沒有扭打起來,」Charles義正嚴詞地反駁,「那是個很具水準的節目。」

「是啊,它維持了它的高水準,直到你指責Erik Lehnsherr花在健身房的時間只怕比在法庭上要來得多。」Raven用散漫的聲音說,「Charles,好教你得知,誇獎別人的肌肉發達其實不算是個很好的攻擊方式,不過如果你是打算拿來調情那就另當別論了。」

Charles不可置信地看著他的妹妹。

「妳剛剛確實使用了調情二字嗎?」

「抗議,引導證人證言。」Raven盯著ipad打趣道。

「妳到底在看什麼?」

Raven把ipad轉過來,推給Charles。

「我常去的一個網站,上面已經因為昨晚的節目鬧翻天了。」

Charles低頭去看螢幕,那是某段被剪輯後製過的影片,Charles和Erik的影像被分別節錄出來合成,顯得整場節目他們都在注視彼此;甚至某個Erik無聊地靠往椅背,用手掌磨擦大腿褲管的橋段後被接著搭上了Charles舔舐嘴唇的動作,顯得曖昧無比。

「我的老天。」Charles震驚得只能喃語出聲。

「你老是玩你的舌頭,這不能怪人們有很多素材能夠使用。」Raven甚至還用這一切非常有趣的態度繼續說。

「我在戒菸!」Charles吼道,嚇了把帳單放在他們桌邊的女服務生一跳。「抱歉,放著就好、這是什麼見鬼的網站?」

「一個以RPS為主的論壇,資源相當豐富。」

「妳打算告訴我RPS是什麼嗎?」

「Real Person Slash。」

Charles筆直地瞪著他的妹妹,Raven嘆氣。

「真人BL同人,就像你和Erik。順道一提,你們在論壇上可是紅得不得了。」

Charles的第一反應是噴笑出聲,他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這麼做,直到看到Raven認真無比的表情,他才絕望地收起笑容。

「妳不是在開玩笑。」

「我不是。」

「妳是說他們幻想我和Erik Lehnsherr是情侶,然後用這些明顯不是事實的後製影片嘗試說服社會大眾嗎?」Charles粗魯地滑開一個新頁面,「噢看啊,他們還為我們寫了文章,多感人。」

「與其說是要說服誰,倒不如說是自娛娛人。」Raven聳肩,咬嚼著她杯子裡剩下的冰塊,然後她突然前傾湊近螢幕。「噢,我倒是有東西可以推薦給你看,有篇你們兩都是變種人,你能控制大腦Erik能操縱磁質的文章,好看得要命,我都哭了。」

「我們不是變種人。」Charles徹底地被弄糊塗了。

「這只是AU.........算了。」Raven垂眼盯著螢幕,接著皺起眉頭。「搞什麼鬼,這女人居然還在更新這篇文章。」

「什麼?」Charles跟著她的視線,看著Raven怒氣沖沖地點開某篇回應和點閱率都異常高的文章連結。

「你試著讀一點吧。」Raven的手指在螢幕上滑過了相當巨量的前文,停止在標注著當日更新的部分,然後悶聲不響地靠回她的椅背,奮力咬碎嘴裡的冰塊。

Charles奔跑在夜霧之中,他的雙膝軟弱,肺部疼痛不已,柔軟的雙頰也被寒涼如刀的肆虐冷風不住蹂躪,但他知道自己不能停下來,即便他全副身心都尖聲吶喊著要他停下來、回到那座城堡之中;但Charles知道自己不能這麼做,他的珠淚為此淌流不止。那道馬蹄聲幾乎是瞬間就出現在他身後,毫無預警地,Charles感覺堅實的馬腹擦撞過他的身畔,騎士勒住疆繩,讓那匹高壯的黑馬在他身前不過幾尺立起前肢。Charles一聲驚呼倒往濕滑的石板路,只能無助地看著騎士躍下馬背朝他而來。

那是Erik,高大、英俊非凡,渾身散發著不可逼視怒火的Erik。Charles受到了震懾,Erik探出裹著皮手套的手掌,輕而易舉地將他從地面上扯起來,貼往自己胸前。

「不.........放開我,請求你放開我。」Charles細聲道,徒勞無功地在Erik強壯的懷抱裡掙扎著。

「說你不愛我,Charles Xavier,」Erik低沉而迷人的聲音在他髮間傳送,帶著一絲痛苦和渴望。「說你不愛我,然後我就放你走。」

Charles痛苦地皺起纖細的眉毛,闔上他寶石藍的絕美雙眼。看在老天的份上,他是如此瘋狂地深愛著這個俊美如神祇、統領著廣大國土的男人,但是他不能留在這裡,為了Erik,他必須得遠遠離開他身邊。

「我不、我不愛你,拜託,放了我吧。」Charles的聲音抖得像風中落葉,Erik綠色的明亮雙眼黑暗了一瞬,緊接著就被狂暴的怒火席捲。

「你這騙子!」Erik怒吼,修長而有力的手指鉗住了Charles細膩的頸膚,他的唇貼近他的耳,讓Charles又害怕又渴望地呻吟起來。「從來沒人敢這麼跟我說話,Charles Xavier,從來沒有。為此你必須得付出代價。」


-TBC

Charles放下了ipad。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乾巴巴地開口。

「我知道,」Raven的聲音堅定,「我非得留言譴責這個女人不可,她的腳色性格完全OOC,點閱率還是高得要命,雖然我想一半是為了看笑話另外一半是為了看Smut,但是這也太過分了。」

Charles受到衝擊而呈現疲乏空白的腦子粗略過Raven吐出的種種術語,他沒真的好好思考,只捕捉到了最後一個字眼。

「什麼Smut?」

「性愛鏡頭。」

Charles把臉埋進手掌裡,絕望地呻吟起來。

「為什麼有人要寫這些東西?看在老天的份上,為什麼妳會看這些東西?天啊,Raven,我是妳的哥哥,這一點都不困擾妳嗎?」

「你該慶幸我覺得這一切很好玩,哥哥,這些人可是非常鉅細靡遺地描繪了你的老二。」

Charles脹紅了臉,對Raven警告地豎起手指,然後失手打碎了桌上的一只高腳杯。




BlueRaven:我剛讀完她那篇一發完的肉文,@Beast 妳看過了嗎?打獵誤闖森林的王子Erik和森林裡的春神Charles。
Beast:我昨天剛讀丸,挺火辣的。
Beast:*完
BlueRaven:叛徒!我不能接受為了肉而肉的文章,這個AU肉文充斥的世道是怎麼回事,大家是因為不懂法律所以不願意寫律政文嗎?
OMGCharlesLehnsherr:@BlueRaven 他們倆在現實生活吵得那麼厲害,我想大家只是想給他們一個更幸福的世界觀,這不就是AU的目的嗎?
BlueRaven:我倒覺得那其實是EC的最大萌點。

EnC4ever進入聊天室了。

BlueRaven:嘿!妳!
Beast:@BlueRaven,冷靜點。
BlueRaven:別叫我冷靜,@EnC4ever 聽著,妳OOC得太嚴重了,妳得找個Beta。
EnC4ever:為什麼我需要Beta?
SnowWhiteQueen:這裡有任何人住在紐約想喝杯小酒的嗎?
BlueRaven:有眼睛的人都知道Charles不是會在Erik懷裡顫抖的小鹿,妳的文筆是不差,但是『復仇男神的新郎』那篇太誇張了,妳沒有意識到根本不是Erik在上Charles,而是妳自己在上Charles或者被Erik上嗎?
Beast:@SnowWhiteQueen,我們不在這裡約炮。
SnowWhiteQueen:真可惜。

SnowWhiteQueen離開聊天室了。

EnC4ever:我認為戀愛中的人表現得不像他們自己是很合理的。
BlueRaven:我發誓,如果圈裡每個人都開始用這句話解釋OOC,那世界就他媽的要大亂了。妳的Charles在遇見Erik以前就脫軌的不像話了,第三章,記得嗎?我可不是沒看過妳的文章就來亂開槍的,第三章Charles初次出場的時候,他在一片花田裡。花田。
EnC4ever:我看不出這有什麼不對的。
BlueRaven:[引用]「Charles在一片花田之中漫步奔跑,笑聲銅鈴般響遍了金黃色的原野,他彷彿為花朵蝴蝶大地萬物所愛,他的腰肢纖細柔韌,他的藍眼睛充滿了智慧與萬千柔情。」[/引用] 這是妳的原句,妳看不出問題所在嗎?
EnC4ever:我只看見一個完美無瑕的Charles。
OMGCharlesLehnsherr:@EnC4ever 我昨天剛看完最新的更新,哭到鼻涕都流出來了,大大,我是妳的腦殘粉啊!
BlueRaven:妳也許需要一個心理醫生,而非一個Beta。不過如果妳願意的話,Beast和我都很樂意當妳的Beta,畢竟我們都是論壇管理員。
EnC4ever:謝了,但我是不會改變我寫的東西的。
Beast:算了吧,R,只要不違反版規我們不用干涉創作者寫些什麼。
BlueRaven:全世界沒人比我更了解Charles,妳不懂OOC讓人有多痛苦。

Erik的手指在鍵盤上頓了幾秒,火氣上揚。

EnC4ever:妳只不過是字以為了解他罷勒。
BlueRaven:雞同鴨講,我要去睡了。

BlueRaven離開聊天室了。

Beast:@EnC4ever 抱歉,這幾天因為論壇資料爆增,後台處理出了點問題,所以她有點暴躁。

EnC4ever離開聊天室了。



Erik退出聊天室,查看了論壇管理員的列表以後找到了BlueRaven,並且稍稍瀏覽了一下她平常都跟蹤些什麼樣的帖子。而Erik找到的資訊如下:她比自己早入圈大約一個月,不太寫文但是很積極地回應文章,開創的好幾個純聊天帖子都因為她能夠找到一些別人找不到的特別照片被設為精華帖,Erik自己在論壇背景使用的那張Charles側拍照就來自BlueRaven的其中一個帖子。他感覺一股怒意未平,這個人如果不是個跟蹤狂,就代表也許她處在Charles的生活圈子裡,而根據那張Charles灌完一整根啤酒柱以後在鏡頭裡傻笑的照片,他們倆看上去還可能是相當親近的關係。

等怒意退去而惆悵湧上心頭時,Erik赤著腳穿過起居室,到廚房去為自己倒了半杯多一點的純威士忌,然後捧著杯子縮在書桌椅子裡處理公務。直到他閱讀完所有的卷宗,而酒精也開始讓他有些昏昏欲睡時,Erik把自己像條破布一樣扔在柔軟的高背辦公椅深處,想著花田。他想自己才沒有OOC,那確實就是他第一次看見Charles的景象。

那是半年前的事,當時Erik還是個助理檢察官,他所處的檢察官辦公室定罪率績效遙遙領先其他人,同事之間競爭激烈。Erik野心勃勃,腦袋和手段也都聰明得不得了,所有人包括他自己都知道他會成功。那只是個不怎麼起眼的案件,某個年輕的街頭混混因為暴力傷害罪進監獄待了幾年以後獲得了假釋,某天他沒有按時上他的假釋官那裡報到,於是他們發出了通緝,搜查他的屋子以後找到了海洛因,全無新鮮橋段。

他們重新逮捕了那個年輕人,毫無疑問地得把他扔回監獄裡去,Erik以為這會是個單純的案件,直到Charles以辯方律師身分出現。當時Erik剛抵達法庭外,要進行第一次的庭審,然後一個只有他大腿高的東西突然砲彈似地撞上Erik;Erik吃了一驚,穩住自己的同時也穩住那個孩子,他還沒低頭去察看,稍遠處就傳來呼喚聲。

那就是Charles。穿著土氣的茶色西裝和樂福鞋,正穿越一片草地奔跑過來。那該是個很可笑的場面,有鑑於Charles還被草地上的坑洞絆了幾次踉蹌前行,並且氣喘吁吁明顯不擅長勞動;但Erik在那個瞬間覺得自己戀愛了,那感覺就像在紐約街頭被一輛橫衝直撞的計程車迎頭撞上一樣,強烈而直接,無庸置疑地具有攻擊性。

「我很抱歉,」Charles來到他身前時這麼說,還沒緩過氣但扯出了一道友善的迷人笑容。接著他望向Erik的目光突然變得狐疑而充滿微慍,Erik完全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Charles就將那孩子從他腿邊溫柔地拉開,並朝Erik探出手掌。「Charles Xavier,辯方律師,我相信你就是Erik Lehnsherr?」

Erik伸手握住了對方的手掌,忍住那股托起對方掌背親吻的衝動。

「是的,幸會。」

Erik聽說過他的名字,相當有名的人權律師,在法庭上勝績輝煌,對法條的解釋精準而嶄新,私下也和許多法官交好;但他完全沒想過Charles會是這個樣子;他全身上下所有東西看上去都是柔軟的,他的褐髮他的紅唇,他的英國口音和他的藍色眼睛,集結在一起卻形成了截然相反的堅韌形象,但那也很可能是因為他正在對Erik發脾氣,而這又是另一件他沒弄明白的事。

「恕我直言,地區檢察官辦公室靠著把犯人送回監獄來營造高定罪率的形象,實在是非常不可取的一件事。」Charles說,Erik困惑地皺起眉頭。

「你的當事人沒在規定的日子出現在假釋官辦公室,他的公寓裡還有海洛因。」Erik提醒他。

「我的當事人,叫Alex Summers。」Charles語帶嘲諷地說,垂眼注視他手裡牽著的那個孩子。「這是他的弟弟Scott,那天他沒有出現在辦公室單純因為這孩子發了高燒,我們能拿出醫院證明。」

「你無法解釋海洛因,」Erik有些被惹惱了,「再說你為什麼出現在這裡,我以為你轉業教書了。」

「Alex說那不是他的。」Charles回應,「我們都要做些公眾服務,Lehnsherr先生,雖然我相當懷疑你明白這四個字的意思。」

「是啊,我相信他也告訴你幾年前那個在醫院裡昏迷了一周的男人只是自己滑倒撞傷腦袋,不是他幹的好事。」Erik嗤笑出聲,開始往法院前的長階拾級而上,Charles拉著孩子追上來。

「你不明白,Scott是讓Alex遠離街頭的唯一原因,如果你把他送回監獄去,這孩子該怎麼辦?」Charles氣急敗壞地說,Erik稍稍停下腳步,轉頭去看幾階下的兩張憂傷臉孔。

「聽著,」Erik嘆了口氣,「我們只看事實、證據,然後把裁定權交給法官,我相信他會把監護權的部分也考慮進去。但這孩子的將來不是我的責任,更不是你的,好嗎?」

Charles的表情讓Erik覺得自己真是個渾球,徹底的,而Charles八成也這麼覺得,他帶著Scott毅然決然地擦過Erik身邊走進法庭,留下他在長階上重重嘆了口氣,接著跟上去。

而事實上Erik受到了影響,他依然公事公辦,提交出所有現存證據,並給出他的辦公室希望的判決看法,但他的確在那個案件裡稍稍放軟了攻勢,並且希望Charles察覺到這點。但對方似乎沒有,Charles優秀得要命,結案陳詞激情又理性,連Erik都為之動容,但他幾乎在整個審判過程都沒有正視過Erik一眼。Alex Summers最後獲得了罰鍰、勒戒團體治療和數百小時的社區服務做為懲處,並被嚴正警告不得再犯;Charles最後只是收拾了桌面資料就離開法庭,連個禮貌的握手都沒有,讓Erik覺得自己不專業又廉價,傻得可憐。

Erik在酒後三巡和Emma聊起這件事,小心地避開了自己對Charles的瘋狂愛意不說,哀傷地抱怨律師只需要處理個別案件,自然能夠追查到雞毛蒜皮的部分甚至對當事人的弟弟產生憐憫同情心,但檢察官要在相同的工作時間裡檢閱也許十倍以上的案件量,他們對應的當事人是挑三揀四的社會大眾而非個體戶,他們的工作是定罪而非脫罪諸如此類。

Emma難得地出言安慰他,正讓Erik因為友誼的溫暖稍感安慰時,酒吧裡的電視螢幕雪上加霜地播放起Charles當特別來賓的一個政論節目;他在裡頭提起Summers的案件,含蓄地指責對應此事的檢察官鐵石心腸忽略了法律不外乎人情的道理。Erik嗚咽一聲痛苦地倒往吧台木桌,自怨自艾了幾秒以後,求愛不成的怒火取代了哀憐心情,下一個週的某個黃金時段節目,Erik以客座來賓的身分抨擊部分人權律師的氾濫同情心和不食人間煙火;他和Charles的戰火在那一天徹底點燃,而Erik開始構思「復仇男神的新郎」。




Charles發現自己哭到連鼻涕也流下來的時候,他已經把那篇文章讀了四分之三,文中的自己在沙灘上被子彈擊中脊椎,而Erik震驚朝他奔去,將他緊摟在懷抱之中。

Charles往旁邊的小桌抽了幾張面紙擤去鼻水,然後不可置信地盯著那坨沾滿涕淚的紙團。Raven在稍早前往他的電子信箱裡傳了她在餐廳裡推薦過的那篇文章網址,Charles批閱完學生的論文以後,反正當晚沒有任何安排,於是泡了杯熱茶,無聊兮兮地閱讀起來。起初他看著熟悉的名字出現感覺彆扭,一邊讀一邊笑,直到強大的讀心者Charles為磁控者Erik做個別訓練,喚醒他內心美善面使他能夠順利控制自己的能力時,他發現自己感動得有點指尖發麻。那個故事完整、含蓄深刻地描繪了兩個主角之間的共棲共生,相輔相成;他們之中沒有一個人說愛,但是愛意卻滿布了整個故事。

Charles沒料到自己會看到完成度這麼高的作品,同時對先前出言嘲笑Raven感覺有些抱歉;他登入Skype,敲了他那個夜晚總是掛在線上的妹妹。

Charles. 嘿親愛的,我剛剛讀完妳傳給我的那篇文章。  
Raven. 是不是棒呆了?                                                                  
Charles. 超乎我的想像。                                                                    
Raven. 告訴過你了。                                                                       
Charles. 這些人都是職業作家嗎?                                             
Raven. 不,她們都是有其他職業的一般人,寫得那麼好全是因為愛。                                
Charles. 對文學的?
Raven. 對你和Erik,和你們的老二。
Charles. 我不記得我把妳教育成總是把老二掛在嘴邊的女孩。
Raven. 你猜怎麼著,是時候踏出漂亮的玻璃溫室見識見識殘酷的同人圈了,哥哥。
         我有點睏要先去睡了,剛剛在論壇聊天室差點跟人吵起來,這個世界是怎麼回事?
Charles. 我還想問妳一模一樣的問題呢。早點休息吧。
Raven. 別看著肉文自擼,我還是有底線的,拜託。
Charles. 這話有一半以上的元素我無法理解,親愛的。
Raven不在線上。

Charles關掉了Skype,退出了論壇文區,繞進討論區瀏覽。他試圖從這裡弄明白群眾的想法。

【電影推薦】《Shame》的男主角好像Erik!!
【分享】上週參加The Voice錄影拍的照片!Adam好萌!(附圖)
【好奇】請問各位版友如何向心儀對象表達愛意?(BlueRaven送出警告一次,此處只供討論RPS相關話題,私人話題請移步聊天室)
【分享】Charles Xavier上週上課的音頻 (附檔:128mb)
【手癢】喜歡Charles所以幫他做了一個雕像 (附圖)
【灌水】今天去法院公證結婚,下樓跌倒遇到Charles王子了...(心)
【實況】我在酒吧遇見Erik!他趴在吧檯上好像在哭!誰認識Charles快帶他來這間酒吧啊啊啊啊啊啊啊!!
【灌水】請問大家是怎麼知道Charles Xavier和Erik Lehnsherr的呢?
【文章推薦】EC文章大錦輯,個人的閱讀筆記 (大家陪我討論一下嘛!)
【分享】Erik Lehnsherr私房照!我在中央公園碰到他在慢跑啊啊啊啊啊啊好帥 (附圖)

Charles看著一大串堪比外星語言的討論串,就連第一次Raven要求自己去幫她買衛生棉條,面對著整架女性私處用品,他都沒有感到這麼茫然無措過。Charles總之先點進了【灌水】請問大家是怎麼知道Charles Xavier和Erik Lehnsherr的呢?這個帖子,試圖了解一切的起源。

他驚訝地發現,其實論壇裡很多人在Erik和自己還沒碰上頭之前就開始留意他們了,似乎本來身為助理檢察官的Erik和他的前上司、明星檢察官Sebastian Shaw曾經被幻想為一對,在這個圈子裡有少數愛好者,直到Erik汙點證人似地舉證了他的上司收賄擱置某些特定案件,導致Shaw獲判多年徒刑被關進白領監獄。他們的支持者泣訴著相愛相殺這個尚待研究的字眼,然後碰巧地Charles和Erik的唇槍舌戰在同一個時期如火如荼地展開,於是之下的討論串開始以他們為主。

我在大學裡修Charles的課,他是個超級好超級可愛的教授,嚴格但是不苛刻,就算論文沒趕出來,到辦公室求他寬限幾天他也會一臉傷腦筋地答應;所以在他跟Erik吵起來的時候我就知道這之間一定有奸情啊!Charles脾氣那麼好的人!只對Erik發脾氣!好!萌!

我本來是SE的啦!Erik的臉很常出現在新聞上啊,妳們懂的,他實在帥得不像個檢察官,居然還是定罪率全國第二高的菁英,這不科學!

Charles是全世界最棒的律師,我說真的,你們知道他一周會去監獄兩次教課嗎?不收費的,妳們知道以他的鐘點制來計算,他一堂課能賺多少錢嗎?Charles Xavier就他媽的一個聖人。


那天下午反正沒課,我就和基友一起到法院守株待兔,在傍晚順利碰到了從裡頭出來的Erik!天啊他本人比照片上要高得多也瘦得多!一樣辣得要命!我們激動地上前跟他要簽名和合照,他看起來很困惑,大概不知道自己是網路紅人;並以自己不是明星為理由婉拒了合照,但是很親切(而且一頭霧水)地在我們的T恤上簽了名。我問他最近會不會和Charles碰面,希望他為我們送上問候。Erik皺著眉頭問我們哪個Charles?然後就被旁邊一個漂亮的金髮女人喊進計程車裡了。天啊希望那不是他的女朋友!(下面就是他的簽名!快看!我這輩子都不洗這件衣服了!)

底下幾則點評一部分在高喊羨慕,另外更大部分在抨擊這個女孩不應該拿Charles的名字去騷擾Erik。

『同人圈的事拜託留在同人圈好嗎,Charles和Erik私底下有他們自己的生活,又不是真的情侶天天膩在一起,妳拿這種事情去問他是非常失禮的一件事。』
『羨慕嫉妒恨!我也想搬到紐約去住!』
『拜託管理員給這論壇加個年齡限制好嗎!別讓那些腦子還沒發育成熟的不懂事小孩進來!』
『你竟然沒直接被Erik送進法院起訴!』
『樓上的你這麼說會害了Erik,這腦殘可能明天會做更過份的事只為讓Erik起訴她。』
『好好噢我也想要!樓主妳幾公分呢?Erik高妳很多嗎?妳的手機裡一定還是有偷拍的合照吧?拜託分享給我們看看好嗎?』
『天啊妳真是狗屎運!!他有擦古龍水嗎?他的味道好聞嗎?他有抽煙嗎?他的指甲剪得乾淨嗎?』
『沒圖沒真相!』
『他有女朋友也很正常好嗎?至少是個漂亮的金髮妞。』
『妳竟然直接把身上的衣服給Erik簽!那手感多不舒服啊妳竟然這麼對Erik我要人肉妳!!』
『天!啊!妳竟然真的問他Charles的事妳好勇敢!妳提到Charles的時候他是真的不知道妳在說誰還是在裝死啊?他耳朵有紅嗎?』
『這位朋友不覺得自己失了理性嗎?Erik是我們大家的偶像,他上班多累妳難道不知道嗎?妳這樣去減少他下班後的休息時間甚至讓他困擾,妳有沒有想過萬一他發現自己是網路紅人甚至查到這來,會害多少人失去精神食糧?』

Charles啼笑皆非,心懷感激地察覺其實這個圈子有理智的人相當不少,這致使他想起幾年前Raven瘋狂迷戀一位英國男星,甚至親筆寫了不少粉絲信寄過去;Charles不道德地偷看了其中一封,內容激情狂熱動人,但在祝福語的前一行體貼地加上了「請不用感到害怕,我們只是非常喜歡你的作品。」讓Charles深深動容於妹妹的成熟。他想自己、或者Erik的情況大概也是如此;只是不知為何相較於自己,Erik的瘋狂粉絲似乎整整高上一倍。

接著Charles看到了讓他徹夜難眠的東西。

發現很多人把Erik塑造成律政渣,我知道這是要讓他在文章裡和人權鬥士Charles有更深的差別和衝突,可是我真的要替他平反他本人不是這樣的。我是一名在紐約市執業的律師,有很多機會和Erik或者他手下的助理檢察官碰頭(大家冷靜點,我很專業,沒有顯露出迷妹的姿態),Erik對他的工作已經認真到一種偏執的地步了,他手下那些助理檢察官畏懼他的同時也非常擔心他,常常在大家下班喝酒的時候說Erik晚上都不回家,就睡在辦公室裡徹夜讀那些案件報告,還會因為他們沒有找出某些案子裡的細小證據嚴厲斥責,表示只追求大案輕視小案,或者製造出冤罪是不可原諒的行為,他們不能為求高定罪率走Shaw過去的路(SE的朋友我沒有針對你們的意思)。我第一次聽到的時候眼淚差點就流下來了,Erik上任以來我們城市的犯罪率降低了三成,這看上去可能沒什麼了不起,可是計算起來是好幾百個危害我們安全的罪犯量遠離了街頭!大家!你們怎麼能不愛Erik Lehnsherr!

我是希望成為一個檢察官的法學院學生,我出席了他們兩初次交手的那場Summers庭審,大家都沒有發現我們的鐵血檢察官Erik一點都不在狀態上嗎?他其實大可緊咬著公寓裡的海洛因和Smmers沒能提供的檢體尿液報告不放,他通常會這麼做的因為Erik恨死毒品了;可是他沒有這樣,反而搶在Charles前面提及了Summers有個幼弟的事實。有人會說是Charles太他媽優秀了,無庸置疑,但我更想說Erik是戀愛了。

我也想為Lehnsherr先生說句話!我的堂哥因為涉及毒品買賣被檢察官辦公室起訴,但Lehnsherr他並沒有像其他人一樣對我堂哥和堂哥的家人抱有歧視態度,不像那些表裡不一的警察和社工,Lehnsherr瞭解我堂哥是逼不得已才從事非法買賣,還向法官建議我的堂弟妹們不應該被拆散送到不同的寄宿家庭,還幫他們申請社會救濟金!我沒有要筆戰的意思,但這麼好的人就應該和Charles Xavier這麼好的人在一起啊!不是嗎!因為他值得!


Charles皺著眉頭坐在電腦前面,盯著這些字串很長時間。他確實明白Erik是個很好的檢察官,Shaw留下的貪腐毒瘤在他的鐵血控管下因為失去養分逐漸衰敗,同時順利地激發了不少在過去受到Shaw打壓、如今一腔熱血只想為法治社會奉獻心力的年輕檢察官;Charles知道自己因為Summers案對他有偏見,而本來根深蒂固得讓他無暇懷疑多想的偏見,如今地基隱隱動搖。

而這居然還因為一個幻想配對論壇。Charles諷刺地想,看著螢幕上Erik的照片,嘆了一口氣。

 

 

 

Erik的幸運日從一個不幸開始。

他在某個結果清楚分別的庭審上得到了二十分鐘的休庭時間,悠閒地坐在法庭外的長椅上,看著他的對手律師和助手們像熱鍋上的螞蟻似地橫衝直撞,試圖幫他們那個罪證確鑿的壞胚子當事人找到一點理由開脫罪行;他抽空用手機讀了論壇上的私人訊息,並失望地發現那個出於激情刻了座栩栩如生Charles雕像的迷妹不願意出售她的作品,就算Erik已經開出了一個相當好的價錢也一樣。他為了這個要愛情不要麵包的浪漫社會感嘆了半刻,正打算稍微回一下辦公室信箱的郵件時,一雙毫無美感但無庸置疑舒適的樂福鞋頭進入他低垂的視線前端,Erik還沒開始懷疑就先直覺地抬起頭來,Charles Xavier站在他身前不到兩步外的距離內,拎著公事包,罕見地視線放在Erik臉上,卻一點敵意也沒有;他看上去只是有點不確定,抬起空著的那隻手指了指Erik身邊的空位。

「我能坐下嗎?」

Erik這才想起必須闔上他的嘴,他試圖表現得漫不經心,但在過於急躁地從那個空位上把他自己的公事包拿開時,還是不小心打翻了咖啡杯。Charles在他用德文低聲咒罵的時候笑了,Erik愣愣地抬起頭時他已經轉開臉,朝著廊道末端的清潔工揮手,他喊那個年輕黑人巴尼這個名字。巴尼拎著拖把和水桶過來,意味深長地瞪了Erik一眼,抹乾地面的同時和Charles閒話家常幾句,然後才離開去清理另外一條走道。

Charles終於在Erik身邊的位子上坐下,側顏線條如此優美,注意到Erik盯著他看以後轉來了他靈活清澈的藍眼睛,才迫使Erik彈開目光。

「你知道這屋子裡每一個人的名字,對吧?」Erik為了排解尷尬,隨口說了句酸溜溜的話,然後慣例地後悔莫及。

「而半間屋子裡的律師都被你狠狠踢過屁股,對吧?」Charles毫無惡意地說,聽上去幾乎是俏皮的;Erik為此困惑不已,他不習慣看到Charles在他面前表現得迷人風趣,不是說他不喜歡,當然;但這通常不是他能得到的待遇。

「如果你是想討論認罪協商什麼的.........」Erik試探地開口,Charles驚訝地盯著他看。

「天啊,Erik Lehnsherr,人們就不能毫無目的地和你聊上兩句嗎?我手頭甚至沒有案子對上你的辦公室。」

「你是律師,我是檢察官,我們能有什麼沒有目的的談話?」Erik悶悶地說,「以我倆的深厚交情來說,大概再一分鐘以後我就會開始攻擊你的穿著,然後你會用公事包打破我的腦殼。」

「你有個非常黑暗的思考迴路,你知道嗎?」

「拜你大力宣傳所賜,我想全國的人民都知道這點。」

Charles無可奈何地笑了,他一貫地、沒有絲毫譏諷意味、好看得讓人生氣的那種笑容;Erik就為此真的生氣起來。他不知道為什麼Charles要這樣毫無用意地出現在他身邊,他不知道自己是否表現得如對方所期望,他不知道他會不會留下來多坐一會兒,好讓Erik找回如常對話的能力,他不知道Charles為什麼能這麼完美,而自己卻愚蠢到不可置信的地步。

「你知道我們之中總要有個人先低頭,而我知道那不太可能是你,對吧?」Charles促狹地瞥了他一眼,朝著Erik伸出手掌。「暫時休兵,好嗎?看在上帝的份上,離開大學辯論社以後我就沒有使用過這麼多不涉及人身攻擊的句子來詆毀某個人了。」

Erik震驚到無法露出任何表情,他連作夢都在渴望著這一天能到來,Charles和他言歸於好,他們一起去喝酒打高爾夫球或者做任何這個年齡層這個社會地位的人會一起做的愚蠢活動,然後他就能找到機會求婚和他共度一生;雖然他幻想中的場景還會夾雜一些眼淚和肢體接觸,但那無所謂,Charles還是好得要命。

他握上Charles的手掌,對方露出了心滿意足的神色。

「還有謝謝你。」他說,嗓音溫柔優雅。

「謝我什麼?」Erik不解地問,Charles鬆開了手,望向他肩後,法庭的門已經打開,裡頭有人在喊Erik的名字。

「沒在Summers的案子上當個婊子。」Charles起身同時稍稍湊近他這麼笑道,在髒字的地方壓低了聲音,讓Erik吃了一驚又弔詭地覺得迷人無比。「看來你又得去踢某個人的屁股了。」

他注視著不樂意地站起身的Erik。

「法庭見,檢察官。」

「能免則免,律師。」Erik小心翼翼地回應,「你能叫我Erik。」

Charles有些驚訝地眨了眨眼睛,然後笑出聲音。

「記得提醒我欠你一杯咖啡,Erik。」他煞有其事地說,接著提起公事包離開。

Erik一直望著他消失在走廊盡頭,才回頭去應付那個威脅著要關上法庭門的法警。

他確實狠狠踢了辯方律師團的屁股,結束審判以後迎向坐在旁聽席上的Emma時,後者震驚地往他臉上甩了一巴掌試著打掉Erik嘴角那股收不住的笑,這居然都不能激怒他。




Charles的幸運日結束於一個不幸。

白天他到法院去辦些文書工作時,在某張長椅上碰見了Erik Lehnsherr。Charles本來打算視而不見,他是打算那麼做的畢竟那條走廊也不是必經之路,但Erik低著頭注視手機,身邊沒有一個人,表情看上去失落又可憐兮兮的;這使Charles回想起他在那些論壇帖子裡看到的、關於Erik醉心於工作導致毫無私生活可言的評論。這傢伙八成一個朋友也沒有,他想,罪惡感和同情心開始像有力拳頭擊打著Charles的偏見和理智。也許當他的朋友會比當他的敵人輕鬆一點。

於是他上前去打招呼,Erik表情僵硬,似乎有些意外,接著他在心煩意亂地挪位子給自己坐時打翻了咖啡,這具人性的舉動有點逗樂了Charles,同時讓他恢復了和人們談笑風生的能力,並且訝異地發現一但念頭轉變,Erik Lehnsherr平日殘酷的幽默感如今居然能使他發笑而非動怒。

他們終於成功地像兩個成年人一樣握手言和,Charles愉快地離開了法院,繞回大學上了兩堂課,然後前往Raven的公寓準備接她外出用餐。他的妹妹慣例地花費太長時間在浴室裡打理行頭,即便她只不過是要和兄長吃一頓無關吸引力的簡單晚餐。Charles被擱置在漂亮女孩必然混亂的起居間等候,他得把沙發上的衣服全推到一側,才好不容易找到空位坐下。

「這些衣服底下就算有屍體我也毫不意外,Raven。」Charles喊。

「什麼?」Raven提高的嗓音夾雜著水聲從浴室方向傳來。

「沒事。」

Charles喊回去,本來想打開電視看點新聞,但他在這地獄般的混亂中找不到遙控器,Raven的筆記型電腦半闔著擱在茶几上,他於是順手掀開來。

EriksBrownGirl:這太不合理了,我心都碎了。你們知道我追那篇文追了多久嗎?我每天晚上睡前都躺在床上不斷重新整理,就是等著看更新。
BlueRaven:我他媽的說過他需要一個Beta了!我早說過了吧!噢我哥哥來了,暫離。
AngelTheStripper:我覺得結局挺好的啊,他們兩個都知道他們不能沒有對方,而且會永遠在一起。
EriksBrownGirl:我沒有說他們會永遠在一起不好,拜託,我也是EnC4ever大大的粉絲好不好!只是故事不能就這樣結束啊!Erik根本還沒有完成對Xavier家的復仇,他只是把Charles抓回去來了有史以來最辣的一發而已,我是說,那段肉是很辣啦,但是復仇怎麼辦啊!
OMGCharlesLehnsherr:@EriksBroenGirl 妳要是這麼不滿意復仇男神的新郎的結局,就直接私訊給EnC4ever大大啊!我覺得Erik肯為了Charles放棄復仇很感人,妳是想看到SE嗎?
Beast:大家不要在這裡吵架了。
EriksBrownGirl:作者把文章貼出來本來就要承受各種意見吧?我又沒有說她寫得不好,我只是指出文章之中的矛盾之處而已。

Charles看著聊天室中的一團混亂,十幾個人似乎話題全繞著「復仇男神的新郎」這篇今天發出了完結更新的文章打轉,他記得這是那天Raven拿給自己讀過,兩個男主角除去姓名相同以外,與他以及Erik毫無相似之處的那篇文章;對於結局相當兩極化的評價激起了Charles的興趣,於是他離開了聊天室,繞往文章區去尋找那篇文章。

Charles找到那篇文章,讀了全文介紹和快速瀏覽了長得嚇人的篇幅以後,大致明白了這是一個設定在中世紀架空世界的故事,Erik Lehnsherr是個出身卑微但能力極端優秀的英俊男子,他在暴虐掌權者Xavier世家的控制下飽受折難地成長,等到年紀大到足以反抗以後,他帶領了一批數少但精良的軍隊揭起革命之旗,奪下了王權。之後的故事便開始繞著他和一夕沒落的尊貴王子Charles打轉,這個似乎除了逗弄小動物、眨巴他藍色大眼睛、在各種險惡氣候與環境中毫無計畫地逃走又輕易地被擒抓回來,最後永遠會軟倒Erik強壯的臂彎中以外,可謂毫無用處的角色。

到目前為止Charles都還能把一切當成個笑話看,真的,因為那一點都不像他這個人;他帶著無奈的笑容滾動著滑鼠來到了今天剛更新的結局部分。

當Erik將Charles扔到柔軟的羽毛床上時,後者還在因跋涉奔波的冷風瑟瑟發抖,他看著Erik帶著邪佞的輕微笑意在爐火前褪去了身上沾著雪水的厚重斗篷、外衣,然後是包裹著他偉岸身軀的中衣和長褲;他關注著Charles收緊了雙腿,在他每卸下一件衣物便顯得更粗重又嬌弱的喘息,直到火光在他全裸、堅實且疤痕密佈的身軀上閃動著耀眼的光輝。Charles從床裡看著這一切,纖細的喉底發出了絕望但充滿企求意味的哀鳴,像瀕死的柔弱動物一般,他雪白的臉頰潮紅,明媚的藍眼積滿水氣。

「脫下你的衣服。」Erik低沉地發出命令,綠眼炯炯注視著Charles不安地縮進巨大床鋪深處。

「Erik.........求你.........」Charles低泣著哀求。「我怕。」

「別忘了你的身分,Charles Xavier,從你逃離我身邊的那一刻開始,你就只是個單純的奴隸而已。」Erik的磁嗓充滿漫不經心的威嚴,比起怒意,如今他有的似乎更是弄人的殘酷。「脫下你的衣服,別讓我自己動手。」

Charles的眼裡終於掉出滾燙的豆大淚珠,他低下臉去解開胸前的衣扣,因此失去了看見Erik眼中閃過的那抹不捨與慾望的機會;他在鬆開褲頭的繩結上遭遇了一點困難,因為柔弱的雙手抖個不停,Erik發出嘖地一聲翻上床鋪來,修長得罪惡的手指輕而易舉地扯斷了繩結,使Charles發出驚呼。

現在他們兩已經完全赤裸、以極端危險的距離靠近著彼此;Charles感覺得到對方身上滾燙的溫度,他稍稍低下眼去看跪俯著的Erik腿間,然後發出了一陣近於喘息也近於哭泣的促音,他不甚確定地伸出柔若無骨的雙手去磨蹭他精壯的腰肢,卻被Erik粗喘著一把撥開。

「不,」Erik堅定地說,「碰你自己。」


浴室的水聲停頓了幾秒,這也使Charles作賊心虛地從螢幕裡抬起頭來,扶著電腦蓋子跟著定住不動幾秒,直到水聲再度響起,他才放心地把注意力放回螢幕。

「Erik.........」Charles再度發出請求,但換來的只是對方在他嬌嫩的臀肉上惡狠狠地揮下一掌,讓他無法收歛地尖聲叫起來。

「我說過不准叫我的名字!」Erik沉聲喝道,慾火中燒地看著Charles雪白的皮膚慢慢浮現出專屬於他的五指痕跡。「現在碰你自己!」

Charles無助地啜泣著,手指半是猶豫半是羞恥地探往自己的下身,握住了他那因為恐懼而疲軟、嬌小纖細而美麗無比的---

「什麼鬼東.........」Charles大吼出聲,「Raven!」

他的妹妹從浴室裡衝出來,頭髮上裹著高聳的浴巾柱,只有半張臉上好了粉。

「什麼?發生什麼事了?」Raven驚訝地問,手裡還抓著粉刷。

「妳知道這個嗎?」Charles氣沖沖地把電腦轉向走來的Raven,看著她彎腰湊近螢幕,然後露出了恍然大悟的表情。

「這篇文章根本就不需要看,作者堅持不肯要Beta搞得它虎頭蛇尾亂七八糟的,Erik還沒完成大業,今天的更新有很多需要討.........」

「我才不管Erik的大業,妳沒看到這裡用什麼詞形容我的、」Charles的話在喉間哽了一下。

「你的老二嗎?」

Charles氣憤難平地用手指戳著電腦。

「我得告訴妳,Raven,它可一點也不疲軟、嬌小或者纖細。」

Raven露出了好氣又好笑的複雜神色。

「我說過她們鉅細靡遺地描繪了你的老二,但我可沒說過你會喜歡那些形容詞。」

Charles扶著額頭坐在那裡幾秒,然後抬起臉來。

「不,不行,我做不到。」他低微但堅定地開口,「我不能去吃晚餐了,Raven,我得回家去。」

「什麼!我都洗好澡了!」Raven大聲抗議。

「妳遲早要洗澡的,親愛的。」Charles心煩意亂地說,抓起外套就離開公寓。

 

 

 

接下來的一個禮拜,Charles活得彷彿驚弓之鳥。

他如常地到大學裡教課,在他的辦公室從事法律諮詢,和外出用餐;但不如往常的是,他開始無法確定那些女學生們對他表露出來的過度友好與關注究竟來自他先前所以為的雄性魅力,或者只是打算回頭就寫一篇關於他的老二的同人文章。他那嬌小、可悲的老二。

這念頭像個幽靈一樣纏著他,而Charles無人能傾訴,在第三次無自覺地躲入帶門的廁所裡小解後,他回到辦公室,崩潰逼問助教Hank是否也覺得自己有根與他宏大作為不相符的卑微男性表徵;這樣的瘋狂提問一直到對方完全地被嚇壞了,哭叫著說:「我覺得你是個非常偉大的人教授」才停止下來。

然後Charles坐下,喝了Hank戰戰兢兢地端上來的熱茶,他想,事情不能這樣下去。現在的情況就像對方律師提出了毫無事實佐證的空洞論調,正因為Charles持續保持沉默而洋洋得意;但他是個天殺的律師,他很擅長自己的工作,事情不能這麼一直下去,他得站起來替自己發聲辯護。而和對方那種粗糙、毫無格調可言的方式不同,Charles的辯護將會是優雅大器、具有高度名家風範的。

兩周後他和Raven共進午餐,他們有好陣子沒見了,Charles以工作很忙來打發Raven的邀約,後者也因為這在訴訟高峰期或者學生期末考時挺稀鬆平常而反應平淡。

Charles一直等到他們喝完了濃湯,主餐還沒上來,他的妹妹慣例地又開始玩弄桌上的ipad,才談論天氣似漫不經心地開口。

「我有點算是把那個論壇裡的文章全看過了。」他說,Raven有點驚訝地抬起頭來。

「有鑑於你是個會追根究柢的人,我料得到你會這麼做。」Raven笑道,「我只是沒預期這麼快。」

「所以,最近有看到什麼值得一讀的新文章嗎?」Charles垂著眼掰開一塊牛角麵包,往裡頭抹上牛油。

「不真的有,」Raven用意興闌珊的聲音說,「最近實在沒什麼新刺激,八成跟你老窩在辦公室裡沒出來製造新聞有點關係。有篇ABO肉文還行,只是好久沒更新,八成要坑了。」

「我覺得『凜冬將至』那篇挺好的。」Charles循循善誘地說

「什麼?」Raven不確定地笑起來,對把主餐鮭魚擺上桌面的侍者輕聲道謝。「你開我玩笑吧?那篇AU文章嗎?」

「有什麼不對嗎?」

「全都不對,那篇文章寫了多少了?也許兩萬字?」Raven一邊切開她的鮭魚一邊說,「到現在我還沒看到Erik的影子,一點屁都沒有,甚至連他的名字都沒出現過,我就只看見Charles、我是說文章裡的那個Charles,和他多到讓人記不住名字的僕人和家臣。」

「好故事需要鋪陳。」Charles不太確定地抗辯道。

「還有那個作者也是,我看了一下她的個人資料,幾個禮拜前才剛註冊進來,這是她的第一篇文章。」Raven好心地叉起一塊她分好的鮭魚肉,放入Charles的盤子裡。「多的是這種人,沒搞清楚自己在寫的是同人文,八成書櫃上有一整套的冰與火之歌小說,說到這個,那篇文的第四章讓我笑得很厲害,你知道,就是Charles的家僕在大殿裡被屠殺殆盡的那一段,天啊她真是認真到、」

Raven笑著抬起頭來,看見了Charles的表情。緊接著是除去餐廳內低微的人聲以外,交雜在他倆之間幾秒的寂靜。

「Charles,」然後Raven安靜地開口,「為什麼你看起來這麼難過?」

「因為那是一個需要難過的橋段。」Charles安靜地回答。

「我的老天,」Raven的聲音從夢般的喃語轉為驚恐的喊聲。「是你!我早該看出來的!你愛死那套書和影集了!」

「因為它們很精彩,就像我的文章一樣。」Charles鄭重地說,「優雅大器,具有名家風範。」

「你的帳號是ProfessorDolphin,哥哥。」Raven指出,「我可看不出名家風範。」

「如果妳以為海豚只是長相可愛那妳就太天真了,Raven。」Charles教誨道,往椅背靠去讓侍者為他送上餐盤。「牠們用牠們神奇的生殖器強暴海裡的所有生物,這正是我要做的。」

「強暴所有的生物?」Raven在侍者一臉震驚地走開時酸楚地發問,「你是誰?你對我哥哥做了什麼?」

「問EnC4ever去吧,」Charles惡狠狠地說,「就像拯救雨林和北極熊,總得有人來做點什麼。」

「所以這都是為了那篇文章,」Raven恍然大悟,「噢得了,Charles,只是一篇蠢到家的同人文罷了。」

「妳不知道過去的一周我過的是什麼樣的日子,」Charles悲慟地說,「人們必須知道真相,妹妹,如果Erik和我真在一張床上,妳永遠猜不到誰可能是下面的那一個。」

Raven一口白酒嗆在喉頭,神色複雜地看著她的兄長。

「真為你驕傲,哥哥,幾個禮拜以前你還恨不得徒手絞死Erik Lehnsherr,現在你居然能在想像中上他了。」Raven諷刺地說,「下一樣是什麼?用尼爾蓋曼的筆風和你對倫敦的深刻了解寫篇無有鄉EC文嗎?」

「至少男主角會有根大小適當的老二,這是確定的。」Charles語調平穩地回應。

「你真是幼稚。」

「我只是個男人。」

他們的午餐就那麼結束了。

Charles下午要到法院旁聽一場庭審,他離開餐廳到那裡的時間太早,而慣例地法庭內擠滿了成群等候的律師和因過度忙碌而煩躁的法官;Charles推門進去,發現不論聽眾席還是門邊的空間都聚滿了人,他睇了睇腕表確認時間充裕,眼下情況他的行程表甚至可能被大幅延宕,於是決定到院外買杯咖啡。

途中經過洗手間,Charles想也沒想地繞進去,下意識環顧四周,發現安靜的廁間裡空無一人;下一秒他強硬地制止自己走進有門的隔間,轉動鞋頭像個男人一樣堅定地前往小便斗。

拉開拉鍊開始解決生理需求時,Charles暫時讓腦袋從公務運作中放空了幾秒,思考他筆下的那個故事。凜冬將至是個完整、龐大而且精緻的故事,世界觀架構於冰與火之歌一書;他不羞於承認自己就是這套小說的瘋狂粉絲(於此同時也對怠於創作的作者抱有同等瘋狂的恨意),並且把背景設定在中世紀是為了和復仇男神的新郎一較高下。故事中的Charles Xavier在眾人的期待與祝福下,以正室頭胎降生於極北之地威徹斯特城的漫長夏日之中;不幸的是母親為了生他難產而死,為此悲慟的父親始終無法真正愛護這個聰慧、勇敢的男孩。他在這樣富裕、寒冷、危機四伏又缺乏援助的情況下堅毅地成長;而故事在最新的第四章,他和異母妹妹陪同父親南下勤王,卻慘遭朝內重臣陷害,父親和家臣全被擊斃於大殿,Charles奮力脫逃出來,妹妹卻被王室擒住挾為人質。

Charles嘆息,廁所有人來了又走,他一時沉浸在筆下沉痛的章節無法自己。

但Raven說的沒錯,眼下已經是近兩萬字的發展,卻完全沒有提到另一個主角Erik Lehnsherr;考慮到自己把文章發在什麼樣的平台,這男人理應是另一個主角。但Charles沒有告訴妹妹的事實是,他根本不了解Erik這個人。

看看復仇男神的新郎那篇悲劇文章,他想,正因為徹底把我的形象給摧毀了如今引起多、

Charles準備拉起褲頭拉鍊時,因為醒神過來晃了一下身子,不留意碰撞到了正站在他隔壁小解的男人;他抬頭致歉前,視線反射性飄過了對方擱在身前的手指和指間的東西,然後就無法控制地頓在那裡好幾秒。

巨大而長遠的麻煩。

Charles在腦袋裡下了結論,為這雙關同時感覺驕傲和可悲。

「我很抱歉。」他含糊地道歉,抬起頭來,發現Erik Lehnsherr正盯著自己看。

五秒空白的恐慌過後,Charles的第一想法是謝天謝地自己褲子的拉鍊是關上的,第二想法是看在老天的份上他能不能把褲子拉鍊拉上,第三想法是,噢,他的眼睛可真是綠色的。

他大概、肯定是把最後一個想法說出來了,因為Erik眨了眨他那雙雜著一點褐色斑紋的綠眼睛,臉上顯露出尷尬之色。

「而你的是藍色的。」他力持冷靜地說。

這顯然是Charles人生中最不合時宜的一段對話。

「我要過去洗手,如果你不介意。」Charles強迫自己盯著Erik的臉而非其他部位,不必要地請求離席。

「我也去,如果你不介意。」Erik不必要地慎重其事。

然後他們就這麼一語不發地站在洗手台前沖洗雙手,Charles從鏡子裡快速地瞥了站在隔壁的Erik一眼,覺得對方看上去有些自暴自棄意味,而自己好像該說些什麼但又不知道能說什麼,直到把兩隻手的指甲都清得乾乾淨淨,他才不得不關上水龍頭走往男廁門口。

「Erik,」Charles欲言又止地喊,Erik有點過於快速地轉過頭來。「我呃、要旁聽的庭審還有很長時間才會開始,你想一起去喝點什麼嗎?」

Erik還站在那裡,手指滴滴答答地往台裡掉水珠。

「我還欠你一杯咖啡,事實上。」

「好。」

對方一口答應,掏出手帕擦乾了手,Charles就這麼為他抵著門,而Erik擦過身前踏上走廊時,牽起唇角露出不甚確定的微笑,眼睛綠得像冬夜中的野獸。

那個瞬間Charles知道自己能替Erik在故事裡安插什麼樣的角色了,為此他的手掌焦急又欣喜地鬆開門板,追著對方的腳步過去;而門板在他兩身後擺盪不止。

 

 

 

Charles清晨就駕馬出城,隨行的有大學士和幾名騎兵。他們在神木林裡稍事停留,因為年老的大學士堅持必須在魚梁木下為他死去的父母和身為人質的妹妹祈福;Charles不置可否,只是沉默地下了馬,陪著學士半跪在心樹下片刻,就心煩意亂地起身。

「願舊神眷顧父親與母親的靈魂,」Charles站在馬腹旁,手指緊掐著韁繩,試著使他的語氣聽來死寂平穩,如這片被老樹蔭蔽的黑森林。「但我不認為他們能幫上我妹妹的忙。」

「你必須得保有耐心,我的主子。」學士顫巍巍地告訴他,低垂著他濁白的雙眼。「你明白她活著遠比死了要有價值。」

Charles被活著二字安慰,卻被死亡驚動;他抿緊唇,踏上馬蹬,雙腿夾緊馬腹,那匹精瘦的母馬就箭矢般往林間深處射了出去。他的耳中只聽得見自己粗糙喘息和規律的馬蹄響聲,各種程度的綠在他身側閃閃現現,神木林的空氣冰涼卻滯鬱,很快Charles的背脊中線就因這陣駕馬急奔出了一點汗水;母馬輕盈地躍過了一塊斷木,Charles策使牠在之後略略平坦的草地緩下腳步。

Charles垂著頭,褐色的髮弧度優雅地捲在他憂慮的藍眼之上,他瘋狂地想念他的父親,不只因為愛,也因為敬畏。Charles從未如此刻般軟弱卻必須堅強起來,在眾人垂詢他的意見時,他卻無人可垂詢;大殿之上父親的殞命發生得太過快速,僅存的家臣在一片腥風血雨之中護著Charles退往殿外時,妹妹遠遠被挾持的景象使他的驚恐和怒火遠遠掩蓋了悲傷。她在尖聲呼喚Charles,金髮帶著不屬於她的鮮血披散在絲衣上;她要他走,儘管刀劍近在頸間,儘管她害怕得無法停止眼淚,妹妹的聲音仍然絕望卻決絕。

草地被踐踏的輕微脆響驚動了Charles,他抬起眼來,發現不知何時,他已經被距離遠近不一、四個衣著破爛的人團團包圍。他的教育促使他感覺惱怒而非慌亂,一半源於自己的大意,一半來自對方的無禮冒犯。身下的母馬噴出厚重鼻息,前蹄焦慮地刨地;Charles觀察著他們手裡各自端著的斧頭和長矛,接著意識到自己穿得太好,上過油的柔軟皮靴,一身輕暖貴重的黑貂斗篷,斜斜地以閃亮的銀別針固定在單肩上。

「這是在幹什麼?」Charles低沉地開口,緊握住韁繩以後又稍稍鬆開手指,準備隨時能抽出腰間長劍。「這是Xavier的領地,你們是什麼人?」

「餓壞了的人,小鬼,下馬來,把你身上的值錢東西都交出來。」北上角一個聲音粗啞的光頭漢子說,他滿面奔波之色,扁塌的鼻子不知為何被削去了一塊。他朝同伴抬抬下巴,另一個身子較瘦的男人就湊上來要扯母馬的韁繩;Charles迅雷般地拔出他的長劍,鋒利劍尖抵往那人下顎柔軟肌膚。

「我是威徹斯特的Charles Xavier,」Charles怒道,「膽敢上前一步,我就割斷你們所有人的脖子。」

亡命之徒們爆出一陣粗魯的笑聲,卻都舉起了手中兵器。

「原來是威徹斯特的小少爺,」他劍下那人訕笑道,Charles低頭望去,他半張臉孔被斗篷兜帽和圍巾層層掩蓋,劍身托起了他的下巴才使對方抬起頭;瘦削臉孔上嵌著一雙碧綠遠勝神木林的雙眼。「但我猜你真正割斷過脖子的,恐怕只有拿來做這件斗篷的可憐黑貂吧?」

又是一陣大笑聲,Charles不等他們任何人回過神來,就挪開劍尖,以快得不及擋格的速度用劍面扇了對方的臉頰一記。雖無殺戮之意,但那下打得很重,綠眼男子踉蹌了一步,傾斜著上身幾乎翻倒在草地上。Charles在這時駕著母馬前衝,衣衫骯髒的敵人們全揮舞著兵器迎上前去,Charles的長劍正正劈進一個有著薑黃色長髮的男人面鎧裡,對方頓時鮮血四濺地倒下;他順勢掃擺長劍砍向另一個逼近馬後腿的男人頸間,再以慘叫聲確認自己沒有失手。

然後Charles駕著馬回頭,俯低身子拾起了敵人掉落的長槍,掂在掌心裡確認重量稱手以後,夾緊馬腹疾行,抬起手臂扔出長矛,鏽蝕的鋼尖就這麼沉沉沒入正逃往林間的光頭男人背心中,他無聲倒下,滾入長草深處。

Charles正要回頭去找餘下的一個匪徒,身下母馬突然巨聲哀鳴,下一秒他的視線驟然前傾,身子翻過前肢跪地的馬頸滾在草地上;Charles驚魂未定但快速地撐起身子,看見他倒在地上的座騎前腿傷痕深能見骨,而最後的匪徒蹲踞著扔去手裡的斧頭,綠眼筆直地注視著Charles。

這行為簡直粗暴得不可理喻,馬在北方是非常貴重的資產,遑論這匹母馬年輕又健壯;Charles起身,謹慎地看著對方也隨之起身。他原先以為那男人也許是因為同伴被殺而失去理智,但接著綠眼男子就一腳踢開了地上的屍身,自翻回正面的同伴腰間抽出一把滿是缺口的長劍。他看上去興致盎然的同時又有點感覺無趣,手指緊了緊劍柄又鬆開,又收緊,然後便朝Charles奔來。

Charles雙手抬起長劍擋下一記劈擊,鋼鐵相交之聲頓時銳利地劃破林間空氣;男子的力氣奇大,幾乎使他持劍的虎口發麻。他剛化開了那道攻擊,左頰上就重重吃了對方一拳。Charles眼前短暫地一白,心頭火起正要回擊,綠眼男子突然往側面縮身,一支自林中射出的箭簇無聲無息地沒入他的上臂。Charles退開兩步,看著他的衛兵們駕馬過來,包圍住了他們兩人。

「野人。」他的侍衛長不屑地說,下馬往男人膝間一踢強迫他跪下,而後者握住上臂的箭矢往外一拔,反手就捅進侍衛長的腳掌。

「夠了!」Charles在一陣怒喊、拳擊和長劍出鞘聲中大吼,皺著眉頭往草地上啐出一口被野人打出來的濁血,用皮手套拭過唇角。

殿後的大學士上前來察看他的傷勢,Charles只是擺手示意無事,他來到野人面前,看著對方嫌惡地抬起被侍衛長打腫的臉來;他的兜帽已經完全褪去,層層圍巾落至胸口,露出了整張過於瘦削、線條嚴峻如冬日的臉來,他的綠色雙眼滿含怒意。

「你從長城外來?」Charles問,對方只是閉著嘴不肯回應。「你有名字嗎?」

「搞清楚你面對的是誰,野人,張開嘴巴回話。」侍衛長沉聲喝道,Charles也無意制止他。

「Erik,除此之外我沒什麼能告訴你的。」野人開口了,聲線內沒有畏懼。

Charles沉默片刻,感覺得到所有人的視線都在自己身上,等著他的下一個號令。他感覺厭煩、疲倦、緊繃又榮譽。

「帶他回去。」他說,這顯然不是眾人、同時也不是那個野人等候的結果,因此他們面面相覷,直到Charles再度啟唇重複了這個結果,他的侍衛們才動起來,往野人的手腕綑上粗繩。

「替受傷的人都上過藥,學士。」Charles接過了侍衛送來的另一匹馬,翻上馬背時這麼說,「包括那個野人。」

他說著便駕馬前行,這次他的侍衛們都緊跟在身後,導致Charles無法分心去想其他事;他遠在王城的妹妹和父親骸骨,他逐日聚集在威徹斯特城,等候戰事的家臣們,越過長城的野人和逃兵。

凜冬將至,他想。將身下的馬越行越快。

Erik讀完了凜冬將至的更新,心情錦上添花地好,帶著這樣愉悅的工作態度,他放過了一個對敗訴的助理律師施以鞭刑的機會,並且親自起身離開辦公室,到茶水間去倒咖啡。

Emma在那裡,以震驚目光看著他輕快地操作咖啡機。

「我以為你正是因為不會自己泡咖啡而雇用我呢。」他的秘書不溫不涼地開口,「如果這是什麼糟糕情況的預兆,你得盡到告知的義務,我剛買了一台新車,不能失去這份工作。」

「我只是心情很好。」Erik回應,「每個人都有權利感覺快樂。」

「是啊,除了你以外。」Emma酸溜溜地說,「想談談嗎?因為你知道的,我偏好看到你痛苦。」

Erik站在擺著丹麥捲和甜甜圈的檯子前,想了好一會兒自己能告訴Emma什麼。不能告訴她自己對Charles的瘋狂愛意,不能告訴她最近他們倆言歸於好,而對此Erik感覺到了打從海上鋼琴師的電影之後,久違的感動到想淚流滿面的衝動;不能告訴她自己剛讀了一篇文筆精緻豐滿、實際受到的關注度遠不及它應該得到的優秀文章,裡頭的Charles雖不及自己筆下完美溫柔,但卻像匹小馬一樣漂亮堅韌、生氣勃勃,而裡頭的自己野性而英俊,暫時落難但占有Charles的時刻指日可待;不能告訴她他們在洗手間偶然巧遇,而Erik非偶然地選擇了最靠近Charles的那個小便斗,試圖想要偶然地瞥見Charles的、你知道是什麼的,他們都是男人,不去看才是反常的一件事。不能告訴她,他覺得Charles盯著自己的老二看了太長時間,讓他不太確定自己應該把東西收起來還是就放在那讓他看;不能告訴她,之後他們倆到法院外的小攤車上買了咖啡,然後就坐在一張長椅上聊天,直到不得不各自為了公務離開。

陽光灑在Charles藍色的西裝和眼睛上,他的坐姿充滿隨意的優雅,咖啡燙得他微彎的唇色發紅。Erik能明白為什麼全世界都這麼喜歡他,能明白自己為什麼這麼喜歡他;Charles看著你時就只看著你,不論他喜歡或者討厭你這個人,他就只看著你,彷彿你就是整個世界的中心,彷彿他就是整個世界的中心,而他繞著你你繞著他旋轉不止。

他們談過了天氣和彼此偏好的咖啡口味以後,話題理所當然地繞上了法律。Charles問起他為什麼會選擇當個檢察官,天氣那麼好,Charles那麼好,Erik希望這不會又是另一場戰事的開端,所以特別斟酌了選字用詞;他告訴他,自己並不是打算把全世界的人都送進監獄,而是希望能把壞人全送進監獄,如此一來外頭的世界就只會剩下那些好的人,他希望世界上只有好人。像你一樣的人。他想。

「但世界上不會只有好人,Erik,」Charles聽完以後,有些遺憾地這麼說,看上去毫無攻擊性,喊著他名字的聲線如此溫柔。「必然有不是那麼好的部分,要如何接受這些,導正、教育他們成為好,並且與之共生共存才是我們應該煩惱的事。」

「我猜這是你選擇當律師的原因。」Erik覺得那樣的想法很天真,但天真的東西通常太美好,因此他不打算出言戳破。

Charles笑起來。

「你知道,有趣的地方在這裡,」他愉悅地說,「把壞人全都關起來,我從未想過你也是個理想主義者。」

「你得多花點時間了解我。」Erik想也沒想地就這麼說,接著被Charles筆直而訝異的視線弄得有點無地自容。

「可不是嗎。」但Charles好脾氣地回應了,露出燦爛的笑容。

他可不能告訴Emma這些。

Erik從檯前抬起頭,漫長想法在現實中都只電光火石的時間,Emma還捧著杯子站在那裡等候他的回應。

「妳能去幫我買套書嗎?」Erik說,「冰與火之歌,我挺想讀的。」

Emma顯然想把熱咖啡潑到他臉上,但畢竟Erik還是那個付薪水給她的人,所以她只是露出了甜蜜又厭煩的微笑。

「有何不可呢,老闆,」她說,「反正我剛買了台漂亮的新車。」

 

 

 

EriksBrownGirl:妳們有人讀了凜冬將至那篇文章嗎?就是那篇冰與火之歌背景的?
OMGCharlesLehnsherr:妳是說那篇Erik從來沒出來過的嗎?我看了三章就看不下去了。
EriksBrownGirl:我本來也是這樣想,可是最近論壇裡實在沒什麼文章,所以我又回頭去看那篇文章;妳猜怎麼著,Erik出場了!而且辣翻天了!
BlueRaven:也沒有那麼辣吧。
OMGCharlesLehnsherr:真的?我去看一下。
EriksBrownGirl:@BlueRaven 妳一定是在開玩笑,他是野人欸!妳看過今天下午的更新了嗎?
BlueRaven:不,我就只看到Charles把Erik打得屁滾尿流然後帶回城裡去。怎麼了?後面有什麼驚人的發展嗎?
EriksBrownGirl:可以爆雷嗎?我大概講一下劇情就好了,因為我好想跟人分享我的激動心情!
AngelTheStripper:OMG不要說,我要自己去看!

AngelTheStripper離開聊天室了。

EriksBrownGirl:總之,Charles把Erik帶回去以後,因為各種事務纏身的關係他完全沒時間處理這件事、妳知道,他們快要跟王城開戰了嘛,所以這裡出現了很多沒什麼看頭的貴族啊會議啊什麼的,我覺得完全可以略過不看啦;接著有次Charles要外出,到中庭去等馬夫替他牽馬過來的時候,把韁繩交到他手上的人居然是Erik!Charles這才想起他還留下了這麼一個人!
BlueRaven:聽上去Charles還真是個暴殄天物的傻瓜。
EriksBrownGirl:可不是嗎,然後他那個晚上就在睡前抽空見了Erik一面.........噢我說到這裡就好了,真的,剩下的妳要自己去看,發展太精采了。
OMGCharlesLehnsherr:我看完了,天啊。
EriksBrownGirl:怎麼樣!
OMGCharlesLehnsherr:我低估了這個作者,好精彩!可是我不太確定這篇是EC還是CE,妳覺得呢?
EriksBrownGirl:我是無所謂誰上誰啦,不過那倒是蠻值得討論的。

Raven看著討論室裡幾個人開始激烈討論起凜冬將至的配對,難掩好奇地去看了今天下午更新的部分。

Charles想起這件事時,已經是夜中時刻。他思索片刻,還是決定放下讀了一半的書,從床上起來;對塔外的侍衛下了指示以後沒有多久,那個野人,Erik便由一個侍衛陪同,來到他的房門口。

Charles讓Erik站在門邊回話,侍衛退回塔底等候。他能看出野人的衣衫稍嫌單薄,即便他表現得對北方刺骨的寒冷無動於衷;或者他的確是無動於衷,Charles想,他來自遠比此處更寒冷的所在。

「你能站進來一點,」Charles試著表達善意,「房裡有火。」

Erik並不回話,但也沒有拒絕這個邀請;他稍稍進前幾步,讓半邊身子壟罩在通過牆內的溫泉與壁爐明光溫暖之下。他的神色因此看起來柔和片刻,當然那也可能只是火光造成的錯覺。

「你一直睡在馬廄,是嗎?」Charles問。

「是的。」Erik簡短地回應。

「你的箭傷怎麼樣了?」Charles的目光巡視著他被衣物遮蔽的上臂,「今天稍早,學士告訴我已經沒有大礙。」

「我會活下來。」他回答,「這令你失望嗎?」

Charles盯著他看了幾秒,Erik的表情沒有任何破綻。

「如果我要你死,那天你立刻就會死在神木林裡。」Charles語調平穩地說。「你和你的卑劣的夥伴們有些不同,說不上來是哪裡,但那讓我好奇,而我通常不希望引起我好奇心的東西消失得太早。」

Erik沒有再說話,而Charles的倦意上來了,於是他離開桌邊回到他的床鋪,倚靠在床緣開始脫他的鞋子。

「你也許會覺得驚訝,但殺人可不是我的興趣之一。」Charles笑出一道嘲諷的低音,瞥了仍在牆邊的Erik一眼。「你能去找總管,讓他給你一張真正的床,和適當的衣服。」

這該意味著對話結束,但幾秒過去,Charles未聞步音,他抬起頭,Erik仍站在那裡。

「現在你能走了。」Charles告訴他。

「然後呢?」Erik語氣安靜地開口,他的聲音平滑又帶有銳利的印象,彷彿夾沙的冬風。「你要找個妓女來替你暖床嗎?」

這問題不在Charles的意料之中,因此他下意識啟唇以後沒能把聲音快速地送出來,只是皺起眉頭。

「不,」Charles試探性地回應,牽起嘲諷的笑意。「雖然這與你無關,但我不喜歡妓女。」

「也許你是不喜歡女人。」Erik說,綠眼反射著壁爐的火光,看來惡意又慵懶。「也許這是老Xavier不喜歡你的原因,是不是?知道自己唯一的兒子是個喜歡男人的婊子?」

Charles沒有回應,他維持著倚靠在床緣的姿勢看著Erik把衣襬拉過頭脫下,隨手扔在地板上,就像頭豹子一樣赤裸上身,踏著死寂的步伐朝他而來。他的身形稍嫌瘦削卻結實,胸腹滿佈細白傷疤,有粗有細,最嚴重的那一道沿著鎖骨上方斜斜橫過大半片胸膛和側腹,幾乎將他開腸剖肚。一直到野人靠近得足以透過薄薄空氣傳送他的體溫,Charles才維持著坐姿抬起眼,對上那雙綠色眼睛。

「也許這是你留下我的原因,」Erik俯下身來,在他唇前柔聲道。「是不是?」

他嗅起來像馬廄,混雜著乾草和動物氣味,並不刺鼻。Charles定定地注視著吋前的雙眼,他們都沒有縮減最後的那一點距離。

「我一直就喜歡馬,」Charles開口,緩慢地環住了Erik精瘦的腰,將他拉進自己張開的雙腿之間站立;他的手掌順著後腰滑進Erik的褲頭,指腹懶散地流連在腰與臀之間的弧度。「而遺憾的是,我還沒有找到足以般配你下手殺掉的那匹好馬的座騎。」

「也許這是我留下你的原因。」Charles柔聲說。

掌下肌肉幅度輕微地收緊了,Charles在來得及感覺其他任何情緒之前就笑出聲音來,他收回手,在Erik退開一步以後,將自己滑入床內,拿起了方才擱置的書本。

「去睡吧,野人。」他笑道,Erik站在那裡瞪著他。「你得去找自己的床。」

-TBC


Raven看著螢幕好半晌,然後打開了她的Skype。

Raven. 哥哥,你需要談一談嗎?

Charles慣例地回應緩慢,空盪盪的視窗一直到十數分鐘以後才有對話輸入中的反應,Raven幾乎能想像她哥哥坐在那張老書桌後面,戴著眼鏡準備與潤飾教案,而電腦就半闔著擱在他右手邊的桌面上。Charles的書房和起居室只相隔一扇通常不關的毛玻璃拉門,數不清有多少個夜晚,Raven都在起居室的沙發看著這一幕。

Charles. 嗨親愛的,今天過得怎麼樣?
Raven. 還行吧,我剛剛讀了你的文章。                                                                  
Charles. 真的?妳覺得還好嗎?我最近重讀了原著小說,覺得我好像應該多找些關於中世紀的資料,我可以把威徹斯特的城堡描述得更詳細一點。                                                                    
Raven. 那不是個好主意,Charles,還有有趣之處在於你似乎完全不在意我幾乎看到你和Erik的床戲了,如果你打算寫的話。                                                                       
Charles. 有趣之處在於我還以為妳覺得這一切很有趣呢。                                             
Raven. 我仍然覺得這一切很有趣,我只是很難想像你會樂在其中。                                
Charles. 等這篇文章的瀏覽量超過復仇男神的新郎以後,我會更樂在其中。
Raven. 你得過點真正的人生,Charles。
Charles. 這提醒了我一件事,公會又要舉辦餐會了。下個周末。

Raven反射性地敲下幾個字以後,手指浮在鍵盤上幾秒,又用刪除鍵消去了那些字,

Raven. 不能跟你一起去了,下個周末我有約。
Charles. 什麼?不!妳一定得跟我一起去,看在老天的份上妳知道那地方有多無聊!
Raven. 你沒有其他朋友能約嗎?你知道免費的酒對人們有多大的吸引力的。
Charles. 那裡全都是律師,Raven,你如果不能背出整部憲法,至少也得漂亮得讓人完全忘記法律這檔子事。
Raven. 這意味著一屋子的渾球,Charles。如果是這樣,我倒是有個好人選能推薦。
Charles. 誰?
Raven. Erik。
Charles. 什麼?
Raven. 這很完美啊,他是個渾球,你說過你們和好了,你說過他八成沒有朋友,那就帶他去認識一些。
Charles. 現在這成了我的責任了?
Raven. 你們聊得來嗎?

此話一出,Raven等了好一會兒,Charles的回覆才跳出來。

Charles. 好吧,我會問他看看。我該睡了,明天的課相當早。
Raven. 等等,最後一件事!
Charles. 什麼?
Raven. 那篇文章,你在寫的,是EC還是CE?
Charles. 這兩個字眼有什麼差別?
Raven. 你知道的,誰的老二在誰的屁股裡面?
Charles. 晚安,妹妹。
Charles不在線上。

Raven笑著關閉了通訊軟體,電腦螢幕跳回了她本來正在瀏覽的論壇帖子畫面;那是一張取像頗為模糊的照片,越過樹叢枝節,相中Erik和Charles並肩坐在一張長椅上。Raven看得出她的哥哥又在高談闊論,他一手端著咖啡紙杯,一手因為寫板書的職業病,慣性地抬起比劃著什麼;而Erik側身面對著他,神色專注,他們倆都在開懷地微笑。

她能想像Charles現在摘下了眼鏡,按摩一會兒雙眼與鼻梁以後,熄去桌燈,在一片溫柔的黑暗之中離開他的書桌;離開那幅總是讓Raven覺得看上去太寂寞、太專注的畫面。

管它是什麼,只要是能讓Charles愉快的關係,Raven都樂見其成。

她打了個大呵欠,打算在追隨兄長腳步進入夢鄉之前,先留言大力讚賞拍下這張照片的人。

 

 

 

Erik的辦公室位於曼哈頓下城,沿著哈德遜河行駛,倘若一路通暢無阻,距離Charles任教的哥倫比亞大學大約只有二十分鐘車程距離。他結束了早上的兩堂課後,開著他的老雪佛蘭一路來到下城,先是繞進了小義大利區,吃了一頓份量過多熱量也太高的義大利麵午餐;然後他就把車停在那裡,步行幾條街進入地區檢察官辦公室所在的辦公大樓。

Charles沒有預約,但這不是個問題,他和辦公室裡除去Erik以外的所有人關係都挺好,一個相熟的年輕助理檢察官Sean Cassidy很熱心地招呼了他,直到Charles說明了來意,他才垮下臉來。

「他是在裡頭,但拜託、」Sean可憐兮兮地說,「別把場面搞到讓我得叫警衛上來,好嗎?」

Charles正想說點什麼讓他安心,一陣不甚文明的怒吼就從辦公室深處傳送出來,直達他們所在的接待區。

「誰處理哈金案的!」

「那是我。」Sean的聲音抖得像待宰的羊羔,腳步踉蹌地小跑進辦公室,Charles好笑地跟上去。

「你需要我幫你叫警衛上來嗎?」他在途中打趣道,繞過了玻璃隔間,Erik就在那裡,衣袖捲至手肘,襯衫外套著一件鐵灰色西裝背心矗立在辦公室正中央。

那是Erik,高大、英俊非凡,渾身散發著不可逼視怒火的Erik。

Charles確實受到了震懾,不過那來自於他該死一萬次的過人記憶力居然能把那篇該死兩萬次的糟糕文章背了下來。Sean跌跌撞撞地來到Erik身前,只差沒有跪伏在地,而Erik也只差沒拿手裡的厚重文本扇Sean幾巴掌;雖然他看起來真的很想。

「是我表達得不夠清楚嗎,Cassidy?不能交保。」Erik咬著牙,用他剛硬、擲地有聲的嗓音說,「你知道他在海外有多少還沒有被清查的帳戶嗎?」

「我知道,長官,我知道,」Sean用氣音回應,「但那個法官.........」

「別他媽推到法官頭上!你這個無能的龜.........」

然後他看見Sean身後的Charles,狂亂的聲音瞬間可笑地收斷了。

「嗨。」Charles一和他對上視線,就有些不知所措地打招呼,而Erik神色震驚。「這是不是個糟糕的時機?我能改天再過來。」

Charles能感覺整間辦公室本來看著所有地方除去這場酷刑的十數道視線,現在一鼓作氣地群聚過來了;他侷促地拍了拍Sean的肩後,轉身就要離開。

「不,等等,」Erik喊住他,表情慌亂且驚訝尚存。「你是來找我的嗎?」

「呃,是啊,」Charles遲疑地回答,「但這可以等,不是很重要的事、」

Erik把手裡的資料塞進Sean懷裡。

「我的辦公室在那裡。」他朝Charles指著正後方的房間,然後劃過手指朝Sean做了個割喉的動作,嚇得年輕的助理檢察官飛也似地逃開。

Charles進入那間辦公室,隨後的Erik關上門。室內擺設由三個書櫃,一張辦公桌和一套待客的沙發構成;而這些不算多的家具居然就占滿了五分之四的格局空間,甚至比Charles在大學的辦公室更小。Charles回過頭,Erik還站在門邊,一對上他的視線就尷尬地別開,走進來開始收拾沙發上的毛毯和枕頭,期間還被堆在地上的案件箱絆了幾下。Charles被逗樂了,過去幫忙他把箱子挪到牆角。

「所以你住在辦公室的傳言不是空穴來風,」Charles笑道,覺得自己愉快地過了頭。「或者你只是有午睡的習慣?」

Erik乾笑幾聲,抬了抬下巴示意沙發,Charles順從地落座。這時辦公室門無預警打開,一顆漂亮的金色頭顱探了進來。

「Erik,我要去吃午餐了、」那個女人說,轉過來的視線擦過Charles,頓時瞪大了妝容濃厚的雙眼。「噢操。」

「我得告訴過妳幾次,敲門!」Erik朝她咆哮,「要走就快走。」

「我突然不是那麼餓了。」女人姿態優雅地繞進房裡來,朝Charles伸出手。「久聞大名,Xavier先生,我是Emma。」

「妳好。」Charles微笑著和她握手,沙發對面的Erik似乎對此情境焦躁不已,這使他想起了論壇帖子裡提過的,喊Erik進計程車的漂亮金髮女人。「噢,很抱歉如果我打擾了你們的午餐約會,我不會待太久。」

Emma和Erik同時怔住了幾秒。

「她只是我的秘書,感謝上帝。」Emma大笑起來,而Erik語重心長。「去做點秘書該做的事,Emma,給我們倒點咖啡過來。」

「看在Charles的面子上,僅此一次我很樂意。」Emma如歌般地說,對Charles投以一個迷人的微笑才踩著高跟鞋出去。

「你有個很、呃,美得有點過份的秘書。」Charles斟酌著用詞,但Erik露出了堪稱愁苦的表情。

「別當面誇獎她,天知道那女人心理有多扭曲。」Erik玩弄著手裡一團大概是從毛毯裡掉出來的線球,「你找我有什麼事?」

Charles剛要說話又覺得窘迫起來,想想自己和Erik也並不是多熟識的朋友,但後者坐在真皮沙發上,前傾著身子等候回答,他只有硬著頭皮開口。

「他們、我是說我待的公會每年都舉辦晚餐聚會,在鄉村俱樂部,以往我會帶上我的妹妹,她是個漂亮女孩,你知道,這樣大家把注意力放在她身上的時候,我就能溜出去喘口氣什麼的。」Charles瞥了Erik一眼,他沒有什麼表情。「但是她今年沒辦法參加,我就想,如果帶個朋友什麼的跟我一起去,那地方至少不至於無聊透頂。」

他頓了一頓,等著Erik自己明白過來,但是對方的眼神還是安靜守候,似乎在等他把話說全。

「所以,我想問你下周五有沒有空、」

Emma這時進來了,捧著端盤往桌上放下兩杯咖啡,動作刻意地慢,Charles和Erik都盯著瞧,直到她把杯子挪了半天確定那是個完美角度以後,才心不甘情不願地出去。

「你在邀請我?」Erik開口,Charles端起杯子啜飲,掩飾自己的不自在。

「他們在食物和酒水上相當不惜重金,」Charles勸誘。「而且有好幾個地區檢察官和法官也會去,我想多認識些朋友不是壞事。」

「你們把檢察官、律師和法官放在一個有酒精的房間裡?」Erik低聲笑起來,「要知道,法庭裡到處都是柵欄不是沒有原因的。」

「我總是在暗袋裡藏著電擊槍,必要時候你能站在我後面。」

「還有我可不是個漂亮女孩。」Erik調侃道,但沒有一點惡意。

「你還是挺漂亮的,」Charles反射性地調笑道,然後瞬間意識到這不太得體而嚇出了一身冷汗。「我是說,以男人的角度來說你很有男子氣概,雖然在辦公室工作但顯然身形也維持得很好、」

住口。Charles狂亂地想,看在老天的份上閉上嘴,Charles。

「謝謝。」但Erik坦率地道謝,看上去甚至有些喜孜孜地,這讓Charles稍微放鬆下來。「我去。」

「真的?」Charles滿懷希望地問,「太好了,我本來想打電話或者傳郵件過來就好,但我不太確定會不會太冒昧,而且那畢竟都是公用線路。」

Erik起身,Charles想那是送客的意思於是也跟著起身,但Erik只是走往辦公桌,俯身往桌面的一張紙頭飛快地寫了些什麼,然後拿著那張紙回來,遞給Charles。那是他的名片。

「上頭有我的手機號碼跟私人電子信箱。」Erik解釋道,「方便我們周末聯絡。」

「謝謝你。」Charles對這突如其來的友好感覺受寵若驚,而Erik如今的笑容看上去幾乎是賞心悅目的。

「你吃過了嗎?」Erik送他到門口的時候這麼開口了,Charles回過頭,看見他正往衣架取下西裝外套,顯然是正要出門用午餐。他也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想的,大盤義大利麵混著咖啡在他胃裡發脹,他能想見自己要是打個嗝肯定全是紅醬和羅勒的氣味,但他卻鬼使神差地搖頭,看著Erik笑得眼角鼻頭發皺。

「太好了,」Erik溫聲道,「我想在我們共進晚餐之前,也許該先一起吃頓午飯。」

「你可真傳統。」Charles順著他的話往下說。

「現在你又了解我一點了。」

Charles大笑起來。




Charles是世界上最漂亮的可卡犬。

Erik這麼想,在冷天中翻動著牠灰白色的尖耳朵,廚師和他的助手各自捧著樂器,繞著牠倆演奏富義大利風情的浪漫樂曲,Charles仰著牠精緻而美麗的纖小頭顱,碧藍色的雙眼著迷地越過城市建築注視狹窄但明亮的夜空,牠毛皮柔順的褐色長耳放鬆地垂在臉龐兩側。

牠們各懷心思地共享一盤肉球義大利麵,因此在發現嘴中咬嚼著的長麵是同一條的兩端時已經太晚,優美樂音中,他們毛茸茸的唇撞在一起,冷涼溫柔又帶有濃厚食物香氣、


「然後呢?」

Erik嚇了一跳,反射性拉過前方的幾本厚重工具書蓋住自己正在起草的稿子,猛地抬頭發現那是再次罔顧了上司多次禮儀教育,無聲地出現在敞開門邊的Emma;於是他一怒之下收緊手指,把桌上一張沒什麼用處的紙張揉成球,往門邊扔去,Emma用手掌厭煩又敏捷地打開它。

「什麼然後?」Erik低吼,把注意力放回電腦螢幕,「妳沒有其他事要做嗎?像是工作,或者工作之類的?」

「關心你的生活就是我的工作,老闆。」Emma用甜的發膩的聲音說,「所以你們的午餐還順利嗎?」

Erik挪動滑鼠,敲打鍵盤,以沉默做為回答;好一會兒過去他用餘光瞥見他的秘書仍在那裡,於是粗暴地嘆氣。

「妳打算在那裡站多久?」

「直到你停止假裝很忙,說點什麼來滿足我的好奇心為止。」Emma坦承道。

「我們去小義大利區那裡的咖啡廳,因為他把車停在那裡。」Erik放棄地開口,然後說著說著皺起眉頭。「不過他吃得很少,就一盤沙拉和半杯咖啡而已,即便我已經大力推薦了他們的肉醬義大利麵相當出色。」

Emma抱起手臂歪著腦袋思考,側身讓一個助理檢察官進來把東西放在Erik桌上。

「誰結的帳?」她問,Erik心煩意亂地把處理完的卷宗交給助理檢察官。

「我,當然,是我邀請他的。」

「也許他覺得你看起來很窮,所以點了菜單上最便宜的東西,畢竟他的家族擁有半個紐約市。」Emma興致勃勃地看著Erik流露出震驚之色。「看,我說過了,你喜歡他。」

Erik氣沖沖地瞪著他的助理。

「他沒有我以為的那麼、令人無法忍受。」Erik小心翼翼地選擇用字,「事實上,排除掉天真的工作性質來說,他也許是我見過最聰明的人。」

「當然,因為『從來沒人敢那樣跟你說話』。」Emma漫不經心地說,在Erik出言咒罵前繼續吐與:「他今天來的目的就是和你共進午餐嗎?」

「不,他邀請我去參加律師公會晚宴。」

Emma頓了一頓,看著Erik難掩沾沾自喜的模樣。

「但你恨那種場合。」

「不,我不恨。」

「是的,你恨透了。」Emma斬釘截鐵地說,「去年警方逮著那個連續縱火犯的時候,你說如果反社會份子非得燒掉什麼,律師公會的晚宴絕對比梅西百貨要符合效益,因為、原話如此:『美國人民會因為沒辦法打官司肝腸寸斷而死』。」

「我還是這麼認為。」Erik回應,「但我想給那地方一個機會也挺公平的。」

Emma聳肩,心滿意足地帶上門離開,留下文思泉湧的Erik和他的稿子奮戰。

BlueRaven:可靠消息指出,Erik和Charles會出席下周的律師公會晚宴。
SnowWhiteQueen:可以證實,我也聽說了。還有可靠消息指出他們今天中午在下城共進午餐。
OMGCharlesLehnsherr:天啊,真的嗎?有人能弄點合照出來嗎到時候?
BlueRaven:歷年都是辦在市郊的鄉村俱樂部裡,那地方是會員制的,沒有邀請函口袋又不夠深的話就別想進去了。@SnowWhiteQueen 他們今天真的共進午餐了嗎?
SnowWhiteQueen:@BlueRaven 我的消息來源非常可靠,可惜沒圖沒真相。話說你的消息還真快。
BlueRaven:。@SnowWhiteQueen 我的消息來源也非常可靠,也許我們倆該找時間見個面。
SnowWhiteQueen:@BlueRaven 我還以為你們不在這裡約炮呢。
Beast:沒錯,這規則仍然有效。

EnC4ever進入聊天室了。

OMGCharlesLehnsherr:@EnC4ever 大大!我讀了你下午發的那篇小姐與流氓AU文章了!
EnC4ever:謝謝。
BlueRaven:什麼小姐與流氓?是我知道的那個小姐與流氓嗎?
OMGCharlesLehnsherr:@BlueRaven 迪士尼的卡通,我覺得Charles的確蠻像可卡犬的,妳知道,褐色的毛和閃亮亮的大眼睛什麼的。
EriksBrownGirl:我也看了,一起吃義大利麵最後不小心親到嘴的經典橋段好浪漫。
BlueRaven:但接下來他們要怎麼.........我是說,他們是狗。
Beast:@BlueRaven EC世間萬物。
EriksBrownGirl:EC世間萬物。
SnowWhiteQueen:得去幫我糟糕的上司處理明天的會議資料了。

SnowWhiteQueen離開聊天室了。

ProfessorDolphin進入聊天室了。


OMGCharlesLehnsherr:@EnC4ever 但這好像是妳第一次的清水文章噢,大大,雖然可卡Charles後來生了一窩小狗。
EnC4ever:我只是覺得有些東西也許可以開始用肉以外的東西表現。當然也有部分原因是我不太確定真正意義上的狗爬式還迷不迷人。
BlueRaven:@ProfessorDolphin 我的老天。
ProfessorDolphin:誰生了一窩小狗?
EnC4ever:@ProfessorDolphin 可卡Charles,順帶一提,我很欣賞妳的作品。
ProfessorDolphin:謝謝,但我恐怕沒辦法回以同樣的讚美。為什麼所有人都想讓Charles生孩子?
BlueRaven:也許因為Charles的小腹,他總是吃得有點太多,我相信身邊不少人這麼警告過他了。
EriksBrownGirl:是海豚大大!我太喜歡凜冬將至那篇文章了!今天會更新嗎?
ProfessorDolphin:我認為Charles的體態相當勻稱,並且有絕對的可能性在床上制伏顯然體脂肪過低的Erik。還有EriksBrownGril很抱歉,我這幾天事情繁雜,實在沒時間寫小說。
EnC4ever:我覺得Erik應該不會在意被制伏。大概。
EriksBrownGirl:這麼說來凜冬將至是CE了。
BlueRaven:@EnC4ever 這話出自一個總是寫暴君Erik的人口中還真有說服力啊。
EnC4ever:@BlueRaven 妳為什麼這麼討厭我?
Beast:大家不要在這裡吵架。
ProfessorDolphin:CEEC什麼的不重要,恕我直言,我只是想為市場提供些不同的選擇罷了。還有強調Charles擁有充足的雄性激素和大小適當的陰莖。
EriksBrownGirl: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BlueRaven:@ProfessorDolphin 我可以私訊你一下嗎?
ProfessorDolphin:EnC4ever你的文筆很好,看得出來是受過高等教育的人,但是你筆下的Charles簡直像得了低睪固酮症的男人。
EnC4ever:低睪固酮症。

BlueRaven離開聊天室了。

ProfessorDolphin離開聊天室了。

EnC4ever離開聊天室了。


Erik吃完了盤子裡剩下的最後一點牛肉塊,然後捧著杯盤去水槽,花了點時間沖洗陰乾它們,之後回到電腦前Google低睪固酮症的意思。




門鈴聲響起的時候,Charles剛吹乾濕漉漉的頭髮,從浴間赤著腳前往玄關開門。Raven很快從敞開的門縫間鑽進來,把肩上搭著的西裝衣袋拉鍊扯開,現寶似地將一套高級訂製西裝展示在Charles面前。

「禮物,我去了媽媽的裁縫那裡一趟。」她歡快地說,Charles不樂意地呻吟起來。「沒錯,屏除在流行上的意見分歧,我們分享對人造纖維西裝的共同憎恨。」

「我在大學工作,Raven,不在華爾街。」Charles湊過去摸了袋子裡的衣料一把,皺起眉頭來。「這少說有一百二十支紗,妳花了多少錢?」

「一百三十支紗。」Raven糾正,「我們這麼說吧,你真是我見過穿得最糟糕的律師了。平時怎麼樣我管不著,至少出席重要場合你得看上去英俊得體。」

Charles無可奈何地瞪著他的妹妹,Raven鼓勵地抬了抬袋子。

「你可以單純說聲謝謝就好。」她試探地說,「還有半個鐘頭你就該出門了,我們可不希望你遲到,是嗎?」

「謝謝。」Charles妥協道,接過西裝的同時往Raven臉頰吻了一記。「我知道妳這是為了下一個節日禮物鋪路。」

Raven笑著在沙發上蜷起腿坐下,反過身來趴在椅背上注視Charles就著起居室的整裝鏡套上襯衫。

「看我英俊的哥哥。」她心滿意足地看著Charles整理著暗藍色外套的袖口,然後想起什麼地掏出她的手機。「噢,我得替你拍張照片。」

「不,妳再也別把相機鏡頭對著我。」Charles伸手拉下Raven的手機,「真不敢相信妳把我的照片發到論壇上,妳難道不知道隱私權的重要性嗎?」

「天啊,我還真不知道那很重要。」Raven用誇張的語氣低聲驚呼,「你難得看起來這麼年輕,Charles,等你再大上五歲就會後悔現在沒拍照留念了。」

「五年後的事情我不清楚,但我能確定,五分鐘以後那東西散播在網路上會讓人後悔莫及。」

Raven盯著他訕笑著面對鏡子打領帶。

「你會結婚嗎?」她問,Charles維持著微抬下顎的動作側過眼,挑起眉頭。「我是說,總有一天,你會結婚嗎?」

「我不知道。」Charles笑了一聲,「為什麼問?」

「沒什麼,」Raven的聲音帶著點侷促,不太自在地理著頭髮。「只是、你知道,你一直都沒有個長久的對象,我們的父母不算是個良好範例,我不知道這會不會多少影響你。」

Charles手上的動作不停,視線透過鏡面溫和地注視著他的妹妹,引導她閃避目光的同時把話說完。

「你和他們不一樣,Charles。」Raven說,「你不會和他們一樣。」

Charles走往沙發,Raven在椅面上跪坐起來,他們隔著椅背擁抱。

「你是全世界最好的人。」Raven在他耳後細聲道。

「因為妳,親愛的。」

Charles側首親吻她的鬢邊,然後Raven輕輕地掙出他的懷抱,帶著微笑低下頭替Charles撫平了領帶和衣領。

「來吧,」她說著跳下沙發,聲音恢復了往常的輕快脆亮,「我送你去停車場。」




Charles駕駛著他的老車,自進入了鄉村俱樂部的領域以後,在夜色之中一路順著寬敞車道駛往在盡頭的休息廳;他知道兩側全都是占地廣大的高爾夫球果嶺,若在視野明晰的白日,遠眺能越過高聳繁茂的橡樹林和網球場圍籬,望見毫無遮蔽物的碧藍天際。四周並無路燈,Charles來過好幾次因此不擔心迷失方向,但不禁擔心起從來沒參加過這個活動,但在電子郵件裡告訴他能獨力找到地點的Erik。

Charles在一行列昂貴車種之間找到了個空車格,熄了火坐在車裡,正打算用手機找出Erik的號碼時,有人用指節輕輕敲打他的窗玻璃,Charles抬起頭,就看見彎著腰探看裡頭的Erik。

「你的確找到路了。」Charles下車笑道,Erik替他關上了車門。「我正在擔心呢。」

「這不太難,只要跟著路上的好車走。」Erik打趣道,審視著他的車子。「你的雪佛蘭恐怕比在場的大部分車子的車齡相加都要大。」

「我告訴過你的。」Charles大笑起來,推著他的肩膀示意他走往彼端的休息廳。自廳內漫出的燈火讓他能檢視Erik也只穿了件款式簡單的黑色西裝,材質優良但相當低調,只外衣的翻領隱隱反映出緞面的平滑。但話又說回來了,他有副能撐起所有衣服的不公平身形。

廳內燈光溫度都暖熱舒適,古典樂在骨董家具間低柔傳送;他們剛相偕走進來,很快有熟識的律師注意到Charles,迎上前和他熱絡交談;他基本上不需要介紹隨行的Erik,所有人看見他都是如出一轍的震驚神色。

「所以這之間有什麼故事,Charles?」一個律師朋友在Erik和某個法官打招呼時,湊過來低聲道。「他謀殺了你的妹妹,然後取代她的位子嗎?」

「你知道,我真希望你跟他說這個理論。」Charles興致盎然地回答,不顧友人的阻止,抬手招呼Erik過來。「天知道他多需要交些朋友。」

接著Charles便將Erik留給他那群善於交際並且相對不畏死亡的友人,自己繞行到廳內另一端和一群地區檢察官聊天;期間不時越過長柱和人潮觀察彼端情況。Erik起初看上去並不自在,間歇就要從對話中分出神來尋找Charles的所在,直到也許終於某個話題引起了他的興趣,又或者是手裡的馬丁尼起了點令人愉悅的效果,他開始對著人群微笑,表現出Charles並不熟悉的從容吸引力。

這同時令他感覺安慰、驚訝和令人困惑的手足無措,Charles於是避開了視線,將心思放在自己的聽眾和酒杯上。沒有Raven的分散注意力,Charles在第二次維持得太長久的大笑中意識到他喝得太多,公會包下了一整層樓的客房讓自行駕車前來的客人休息,避免他們在醉酒的狀態下駕駛導致意外;但Charles實在沒興致在此過夜,於是和服務生要了一瓶礦泉水,打算如往年一般到外頭果嶺上散步醒酒。他往門廳前行的路上碰到了Erik,越過幾個圍著他的女孩頭頂投來詢問眼光,Charles微笑著朝他指向門外夜色,就逕行出去。

由步聲辨別,Erik小跑著跟了出來,於是Charles一邊喝水,一邊放慢腳步讓他跟上。

「玩得開心嗎?」Charles側過腦袋去望身側的Erik,後者的手指纏上領口,稍稍拉鬆了領帶頭。

「那得看你如何定義開心。」Erik語調促狹地說,他的笑容咧得太開,想來也吞了不少酒精。「你要去哪裡?」

「喝點水。」Charles笑著把水瓶遞給他,「這地方在晚上挺好的,不會有討厭的有錢人把高飛球打到你腦門上。」

Erik笑了幾聲,順從地仰頭飲水,然後他們並肩安靜地延著單靠月光照亮的小道踏上果嶺,漫無目的的行走。

「你看上去很熟悉這裡。」Erik說,玩弄著手裡的瓶子,Charles無聲地微笑,鼻間瀰漫深秋沁涼的草香。

「沒打算聽上去像個討厭的有錢人,但我有點算是在這裡長大的。」他皺著臉說,隨手往東邊一指。「老家就在那個方向,我的父母是這個俱樂部的終身會員。」

「這實在很難不聽上去像個討厭的有錢人。」Erik用沒有惡意的聲音回應,Charles笑起來。

「他們沒事就會過來這裡,打打球游游泳什麼的,不過大多數時間是和跟他們一樣富有的人一起喝酒抽菸,」Charles嘆息,不太確定自己想說些什麼。「這總是有點好處,當你不太想要理會你的孩子的時候,俱樂部有人能看著他們,或者讓他們自己找點東西打發時間。」

Erik沉默了一陣子,時間長得足以讓Charles意識到話題走向不太適恰,他正打算說點其他的什麼來轉移話題時,Erik開口了。

「抱歉,」他突然道歉,Charles不明白地望向他。「那孩子,Scott Summers,我不該表現得不近人情。」

Charles張口結舌,一瞬間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他想告訴Erik他提起自己的過往並沒有要他感覺抱歉的意思,更遑論他並沒有把自己的經歷套在那孩子身上,大概;但於此同時他又被對方突如其來的體恤聯想弄得尷尬又感動。

「不,我、」他結巴著頓了一頓,「我沒有拿那件案子指責你的意思,事實上我知道我確實這麼做過,我很抱歉,但你瞧,我很常在這些事上太感情用事、」

Erik低著頭微笑,看上去是完全的放鬆和溫和。

「你是個好律師。」他含糊,但語調確定地說,「不是最優秀的那種,但是是好的那種。」

Charles的胸口暖熱飽滿,他抬起手但不太確定自己想做什麼,於是只是輕輕在Erik肩後拍了一拍,然後就把手掌放在那裡。

「謝謝你。」他說,Erik好脾氣地朝他一笑。

Charles轉開視線,望向一台停在果嶺彼端的兩人座的高爾夫球車。

「嘿,」他輕喊Erik,咧開嘴笑。「你開過高爾夫球車嗎?」

Erik看著他指示的方向,只愣了幾秒就無預警地跑起來,Charles吃了一驚放聲大笑,拔腿追了上去。酒後急奔不是個好主意,Charles不太確定自己是跑到想吐還是笑到想吐,Erik一路回頭過來朝他笑得亂七八糟,他們像孩子一樣拉扯牽制彼此,在最後一小段距離內,Charles憑藉著對地形的瞭若指掌,誘使Erik被一個球洞絆倒踉蹌幾步,搶先跳上球車駕駛座。鑰匙就插在車上,於是他笑著轉動方向盤,駛過Erik身邊時後者敏捷地跳上車體,卻沒有進副駕駛座,只是抓著遮陽棚的桿子站在車尾,在Charles在果嶺上甩過一個個過彎的時候,傾身幫忙做反向平衡。

夜晚的球場空無一人,他們高聲喊叫大笑著飛馳過大片草地,以十英哩以上的速度一路駛上柏油道路開往停車場;但車輪一滑上石子地突然增加了摩擦力,Charles正打算用一個漂亮的甩尾離開停車場時,車輪被摩擦力牽制,筆直地卡在彎過九十度的位置,撞上了一台凌志車的車尾。

Charles被衝擊力甩出車體,一路打滾著跌出四五公尺,那個當下他還感覺到不到害怕,只是沒反應過來地腦袋一片空白;等躺在地面上幾秒過後,他想起在車尾的Erik,於是迅速撐起手臂起身往車子方向跑去。Erik在那裡,不知為何從車尾跌進了駕駛座,穩穩地坐在裡頭握著方向盤,他的左邊褲管破了一大片,整條小腿鮮血淋漓。

「我的天,你沒事嗎?」Charles慌張地問,Erik轉過臉來,額頭不知道在什麼東西上撞過,紅腫了一大片,Charles正要再說點什麼,Erik突然炸出一陣沒收斂的大笑。

Charles被嚇了一跳,第一反應是噢不好了,他撞壞他的腦袋了。但看著Erik渾身是傷,卻充滿活力地笑到露出了大部分的牙齒,在意識過來以前,Charles也跟著大笑起來。

廳裡有人因為這巨大的響動跑出來一探究竟,知道了事情經過以後都搖著腦袋譴責他們,Erik在現場就被幾個俱樂部的服務人員帶往醫護室,留下Charles因為收不住笑,幾乎毫無歉意地向車主陪罪,並且留下聯絡方式好安排後續賠償。

稍晚他到醫護室去探望Erik,醫生已經替他包紮好不是那麼嚴重的傷口,Charles剛揭開床邊的圍簾和坐在床沿的Erik對上視線,他們兩個再度忍俊不已噴笑出聲。

「這是我這輩子做過最瘋狂的事。」Charles神色鄭重地宣告,「你的傷還好嗎?」

「就是點小割傷而已。」Erik毫不介意地回答,「你恐怕被罵得很慘吧?」

「噢,沒什麼大不了的,」Charles擺手道,「你知道的,坐在駕駛座上的人是你,他們不真的把錯怪在我身上。」

Erik再度大笑,他看上去已經完全醒酒了,所以臉上只有純然的愉快。

「天啊,你這瘋子。」他讚賞地罵道,拿起床上的外套站起身,Charles伸手去扶,他也沒有抗拒地把手臂繞往Charles的肩膀。

「我開車送你回去吧。」Charles一邊扶著他來到走道上一邊笑說,「請別因為這件事恨我。」

Erik垂眼望他,神色有點太認真了,使Charles開始懷疑也許他還沒真的從醉酒中醒過來。

「你挺難讓人憎恨的。」Erik俯下臉來回應,溫和的聲音就在Charles耳畔邊傳送。「我現在大概能定義所謂玩得開心了。」

那不明所以地使Charles聯想到了一個吻而大吃一驚,不明所以地使他踉蹌著聲音笑起來而滿面通紅。他專注在低頭計算步伐和心跳,直到把Erik放進副駕駛座關上車門,才找回如常換氣的方式。

如今看來,Charles瘋狂地想,也許撞壞腦袋的人是自己也說不定。

 

-TBC

Chapter 2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Charles將第三支箭矢順利射進腐朽木盤的殘缺紅環之中時,周遭響起一陣錯落的掌聲和讚美。天仍在降雪,靴底立足地泥濘濕黏,Charles應付般地牽起唇致謝,將手裡的弓和箭袋都交給身邊的侍從。他能看見稍遠處,他的堂弟正神色不定地站在邊上、那個將要在自己領軍南下時暫管威徹斯特城的年輕男孩;他才剛開始跟教頭學習劍術,仍在學習不因為害怕而迴避對手揮來的鈍劍。方才Charles經過,看見練習過程中他步履不穩地摔進泥巴地裡,這才假藉被幾個家臣拋賭擲注比試箭術吸引過來,期間分神去觀察他的堂弟。

「亨利,」Charles呼喚,稀落人群頓時分開了一道縫,讓他的堂弟投來視線。「你來試試。」

亨利立刻跑過來了,他的身高比同年齡的孩子要高,卻更瘦長,思緒靈敏但性格害羞;雙頰不知是因為寒冷或者興奮紅撲撲的,他在Charles身邊站定,眼裡充滿喜愛與敬畏。

「堂哥。」他親暱地喊,Charles這才真正微笑起來,伸出裹著皮手套的掌握了握他的肩,一手指示侍從取來弓箭。

「我聽說你後天就要啟程了。」亨利說,不太確定地捧著侍從遞來的弓箭。「去王都。」

Charles按著他的肩,領著他來到木盤的正對面站定。

「是的。」Charles低聲道,用靴尖輕輕分開亨利的腳步。「現在站直,右腳比左腳稍微往前、就是這樣,現在風大,這樣你能站得更穩,背肌也能打得更開。」

「但我不知道怎麼做,如果你不在。」亨利不安地說。

「學士會陪著你,而且、我正在教你怎麼做。」Charles溫聲回應,「放鬆你的肩膀,你搭好箭了嗎?好,舉弓。」

亨利端起長弓,他的呼吸因為緊張有些紊亂,視線也受圍觀的群眾影響,幅度輕微地浮動著。Charles將他的手肘稍稍托高到正確位置,然後便退開一步,為他留下空間。

「只看著你的目標,亨利。」Charles中斷他的分神,「用你的腦子保持專注,而不是你的肌肉,放鬆,看著你的目標,然後等你準備好了,就鬆弦。」

亨利最後又瞥了他一眼,然後便深深吸氣,在吐出氣息,鬆懈了肩膀的那個瞬間放開了手指;羽箭劃破練武場的空氣,筆直地戳進彼端的木盤,落在距紅環尚有好段距離的所在,但已經遠超過了Charles和眾人的預期。他們一起為少年歡呼,Charles笑著讓家臣們簇擁興奮的亨利,轉身拖著深色的斗篷離開練武場。

Charles本來想直接回書房去,他仍有幾項路程上的指示要轉達給他的前哨;但回城塔的路上他被雪景吸引了注意力。那不是值得一提的景象,至少對在北方成長的Charles而言不是,新雪如棉絮般自高空飄落,散落在堅實、黝黑的磚塔之上,殘存的便一路落往人肩和泥地,在任何人能察覺碰觸之前就化做涼水,冷得沁入骨髓。他不日便要離開極北之地一路南下,不知何時、甚至不知道能不能踏上歸途;Charles從來不喜歡南方,濕熱黏稠的空氣令他難以呼吸與思考。

Charles漫行在無人的小道上,左側就是馬廄,裡頭隱隱透出動物噴氣踏蹄聲,和一股暖意;他沒怎麼多想就拐進去,乾草氣味撲鼻而來,一個馬伕彎身在門邊整理著草堆,聽見聲響抬起頭來。Charles和他對上視線,雙方都愣了半晌,野人唇間吐出一抹模糊的白霧,淺淺地瞇起綠眼,他身上的衣物要比Charles最後一次見到他來得寬厚許多。

Charles正要開口說點什麼,Erik的唇角就令人費解地下降了,他俯低了身子衝過來,動作迅速得叫人不可置信;Charles甚至沒來得及眨眼,對方的手臂就纏上他的頭和肩,壓制著他往草堆不留情地倒去。在他們倆狼狽地糾纏著滾倒在乾草上時,Charles的腦袋從震驚中回過神來,他的思考瘋狂地在這是攻擊或者調情中擺盪不定,然後他聽見那道悶響。Charles調整著因為衝擊而模糊的視線,越過正壓在自己身上的Erik,看見一根漆黑的箭深深嵌在馬廄的木柱上,箭尾仍因為高速顫動不止;而這時Erik的手滑過他的腿,探入靴內抽出了Charles的匕首,手臂一振就扔射出去,門外一道過於輕柔的哽氣聲過後,傳來重物墜落地面的沉響。

Erik的視線投向Charles無法看清的門外好一陣子,才轉回來望他。他的呼吸驚人地平穩,神色漠然。Charles自己卻思緒紊亂,他用手肘撐起上身,這才僵硬地鬆開本來緊握起來要擊打Erik的拳頭,並且為猜測對方作為的兩種推測都導往極端錯誤方向而惱怒。

「你介意嗎?」Charles亟欲起身察看襲擊他的刺客屍首,於是示意Erik挪開還壓在自己身上的重量,但對方垂下眼瞥了瞥他們貼合著的肢體,並沒有抽開的意思,反而將手自Charles撐起的背部探去,上滑著環住了他的後頸。

「猜猜現在是誰該去找自己的床?」Erik柔聲道,俯下臉來用鼻尖摩蹭著Charles的鼻尖,他纏在Charles頸後的手指冰涼有力,即便在這近得過火的距離之下,野人也沒有闔起那雙透徹的綠眼睛;他的睫毛纖長,尾端顫動著化入冰冷日光中,幾乎帶著不明顯的金白色。

Charles想都沒想就結束了這樣的逗弄,他將自己撞進Erik的唇之間,帶著不樂意服輸、和早預見如今場面的釋然心情,還有那麼點衝動和比那再多上一點的喜愛;Erik大概在笑,他的氣息吐在了Charles齒間,他們攻擊囓咬著彼此的唇、一路到下顎和頸子。Erik緊緊地將Charles扣在他懷裡,他遠較自己修長堅實的身軀讓Charles感覺到了奇異的、他在成長過程中從來不曾有過的強烈安全感;而這震撼了他、同時激起了他的求好心切和控制欲。Charles抽開身子,向後避開幾次Erik湊上來想延續這個吻的動作,然後他抬起腿纏住了對方的腰,按著他的肩膀一個使勁就翻過來將Erik壓在身下。

乾草屑從Charles髮間掉落,Erik幾乎沒有抵抗這個舉動,他挺興致盎然地躺在那裡看著正坐在自己腹上的Charles,等著他將要怎麼做;而Charles並不知道自己該怎麼做,不確定自己想怎麼做。他能確定自己一點都不喜歡不確定的感覺和自己,但他也許挺喜歡Erik的。他伸出手去碰觸Erik的臉和他的耳,厚實的皮手套讓那一點真實感也沒有,於是他捧著他的臉傾身,輕柔地在Erik唇上吻了一下,然後又是一下。Erik的手指探入Charles髮間,在後者起身時才緩慢地滑開。

「現在不那麼恨我了,是嗎?」Charles輕笑道,Erik挑起眼,薄薄的唇咧開一道飽含嘲諷、思索與堪稱溫和的笑。

「你不容易令人憎恨。」


Erik撐著不太確定是因為宿醉或者額頭上的腫包而隱隱發脹的腦袋,坐在起居室的沙發上陷入短暫的思考,而筆記型電腦在他盤起的腿上漸漸發燙。幾秒過後他放棄了,把對那句對白感覺到的奇妙熟悉感歸類於既視感,然後喜孜孜地打開滾水般的討論區。

昨晚Charles好心地開車送他到家門口樓下,時間已經超過午夜,但Erik還是藉著未散的酒力支持,詢問Charles想不想上樓喝杯茶;對方對他投以略嫌雜亂的親切微笑,也許因為疲倦,他以時間太晚禮貌地拒絕了這個邀請。

「喝點水,吃過解酒藥再睡,」Charles在Erik開門下車時體貼地說,「否則明天你的腦袋會像被車子輾過一樣。」

Erik照做了,那很有幫助,即便隔天是假日他也在早晨十點前完全清醒過來,還能回覆幾通工作上的電話和郵件。等他處理完公務、微波了冰箱剩下的中國菜權當午餐,咬嚼著乾硬的紅燒獅子頭時,他閒逛上論壇,發現凜冬將至在今天凌晨更新了,而文中的Charles和Erik也有令人驚喜的大幅進展。

Erik的心情非常愉快,即使他稍晚還得上醫院換藥和到俱樂部取車,但那一點都無法影響他的好心情;他把腿上的傷當成一個紀念品,只要在行走間抽痛一次他就傻呼呼地咧開嘴笑,回憶起Charles在果嶺上的朗聲大笑。

令Erik訝異的是,討論區的群眾居然對昨晚發生的意外瞭若指掌;似乎因為昨晚的聚會上有報社記者,這件事上了Erik因為睡眠而錯過的晨間新聞,不少篇對於細節描述清楚得令人髮指的同人圖文已經雨後春筍般出現,相關的激烈討論串也佔去了討論區的大部分篇幅。

【徵求】請問有沒有人在今天新聞上說的那間俱樂部上班或打工的?求分享啊!
【難過】Charles有沒有受傷啊.........聽說是Erik開著高爾夫球車把Charles撞倒在停車場這是不是太卑劣了?(SnowWhiteQueen送出警告一次,請不要發出未經證實的情緒性攻擊帖,我還聽說是Erik想強行把酒醉的Charles擄回房間,倆人在高爾夫球車上扭打才造成這起意外的)
【揪團】團購報紙收藏詳情內收。
【討論】感謝主,我們對E和C的妄想似乎要成真了!吸引力法則是真的!!
【灌水】早上的新聞樂得我快崩潰啦啊啊啊啊啊!!E和C竟然在鄉村俱樂部幽會!!
【集中】今日各大電視台的EC相關報導影片 (附檔630mb)
【分享】給今天沒有搶到報紙的各位送上圖檔!EC萬歲!! (附檔:xxxxx.rar,157mb)
【投票】你覺得這次Erik和Charles的幽會是誰先提出的?

Erik正想打開幾個帖子看時,他的手機響了,上頭顯示著Emma的名字,Erik不是很樂意地接通了。

『Erik,昨晚真是件壯舉。』他的秘書在聽筒彼端說,聲音聽起來樂壞了。『以我個人角度來看,這大概是你這輩子幹過最有膽識的一件事。』

「我真是受寵若驚。」Erik語調平板地回應。

『不,說真的,連我都以為你和Charles Xavier真的和好了,但假裝跟他和好然後在鄉村俱樂部裡試圖用高爾夫球車撞死他?你真是個天才,我一輩子也想不出這種計畫。』

Erik靜了半晌,無法確認Emma似笑非笑的語氣是認真或者逗弄。

「我沒有試圖撞死他!」然後他大喊出來。

『我就知道你沒有這麼聰明。』Emma故作失望地哀鳴起來,『好,說正事,雖然我個人很欣賞你的小小脫軌,但你畢竟還是個政府官員,而繳得起稅的人多半部分老得失去他們的幽默感了。』

「妳是說我有麻煩了嗎?」

『我接到了幾通抱怨郵件,沒什麼大不了,』她說,『不過你得有心理準備,下周也許上頭的人會給你找點麻煩。』

Erik不真的很在意地咒罵了幾聲,這時他的電腦傳出新郵件的通知音訊,那是Charles的郵件地址,於是他心不在焉地向Emma道別,掛掉了電話。郵件內容只很簡單地道日安、詢問宿醉狀況、感謝他昨晚的陪同出席、以及轉達Erik昨晚在聚會上認識的幾個律師的訊息:他們每個周五都有定期的酒吧小酌,如果他樂意可以自由出席。

Erik很快地回覆了郵件,告訴對方他挺好的,感謝他的邀請;然後他想了一想,加上了詢問Charles有否因為昨晚的插曲被任何人責怪,因為他的秘書接到了抱怨郵件。

Charles過了二十分鐘才回覆,裡頭只有非常簡短的:『我知道了』幾個字。

Erik對此相當不解,他回信發問,但Charles短時間內沒有再回信,而他正好打電話叫了計程車,要準備到醫院換藥,便暫且擱置了這件事。

結束看診以後,Erik再度搭上計程車前往俱樂部,距離稍遠,取得車子後的回程路途頗為漫長,加上碰巧下班尖峰時刻,Erik在夜晚的壅塞車流中緩慢前進。他焦慮了一陣子以後放棄,扭開收音機,打算收聽從論壇上得知的、Charles今晚要上的一個二十分鐘黃金時段採訪節目;他本來打算在家用電視把這個節目錄下來,但如今看來是不可能了,只有退而求其次地使用收音機聽純音訊的。Erik平常不太使用收音機,因此花了點時間才找到正確的電台,Charles和主持人已經結束了介紹和寒暄,話題正在一個法律援助案子的尾聲。

『所以,Charles,』那個有名的男主播轉換了話題,『你願意和我們聊聊今天早上的有趣新聞嗎?』

『你是指那個泡菜節的新聞嗎?』Charles跟著笑起來,嗓音慵懶迷人。『我個人偏好他們用白菜打保齡球的部分,太精采了。』

現場觀眾和主播都笑起來,Erik也盯著車陣微笑。

『不,我想大家都很關心你有沒有在那場意外中受傷,畢竟聽說你整個人被撞飛了出去。而我們的地區檢察官Lehnsherr先生是那台高爾夫球車的駕駛人。』主播說,『加上你們不合的消息一直甚囂塵上,你們在那裡起了衝突嗎?』

Erik陪著Charles靜默了一陣子。

『我不想說些場面話,表示我對Lehnsherr先生心中只有尊重和敬佩;但事實如此,他非常敬業,也非常有能力,我知道我曾經在節目上說過一點他的壞話、也許不只一點啦,』Charles的話被現場觀眾的笑聲短暫地打斷了,『但那只因為他是和我完全相反的類型,而我和大部分的人類沒有不同,會產生偏見和先入為主的想法,一旦誤會解開,就能明白他是個非常優秀的人,對此我相當抱歉。抱歉,Erik,如果你在看這個節目的話,我不是有意曾經說你連腦袋都變成肌肉了,我愛你。』

Erik在車內大笑。

『至於那場小意外,』Charles繼續說,『我的確是飛了出去,但不是被撞飛出去的,事實上當時的駕駛是我。你知道餐會進行到最後總是會有點無聊,所以,我和Erik借了一台高爾夫球車在果嶺上甩尾、不用麻煩你們打上警示,我自己先說;這不是個正確示範,這不是高爾夫球車的正確使用方式。總之,我開的有點太快了,在進停車場的時候輪胎被地面牽制,所以我從駕駛座摔了出去,奇蹟般的毫髮無傷,反倒是在後面的Erik摔破了腿,還因為跌進駕駛座成了罪魁禍首。』

觀眾放聲大笑。

『你毫髮無傷?』主播笑問。

『在我妹妹知道我摔髒了她送的西裝以前,我的確是毫髮無傷的。』Charles打趣道,『只希望這件事不會給Erik惹上任何麻煩,你明白的,他只是個被拖下水的可憐蟲,而我才是那個擅長精準駕駛的帥氣瘋子。』

『你們的確有段時間在媒體平台上針鋒相對,什麼改變了這一切?』

Charles笑起來,Erik能想像他在沙發上翹起腿,手掌摩蹭著嘴唇和下顎。

『我不知道,我們每個早上做愛,那是有點幫助的。』

Erik在緩慢挪移的車陣中瞬間弄錯了油門和煞車踏板,在堪堪距離前車幾公厘的距離內緊急煞車,嚇出了一身冷汗。廣播中觀眾和主播都被Charles的笑話逗得哄堂大笑,節目就在這麼愉悅的氣氛下帶著口哨和掌聲結束了。

Erik花了點時間才恢復正常心跳,期間他終於脫出了停滯不動的公路車流,平順地駛回住家附近的街區。熟悉景緻和錯落的街燈使他的心情溫暖又平和,將車子停往車格時,他的手機響了,沒有見過的電話號碼,但Erik在接通前就猜到了是誰。

『嘿,Erik,是Charles。』那個聲音說,帶著點遲疑和輕微笑意。『抱歉這麼晚打來。』

「嗨,」Erik鬆開安全帶,溫聲回答,「你好嗎?」

『很好,剛剛看到了你的郵件,事實是,我有點算是、在全國直播的節目上開了個無可挽回的玩笑。』

「我從廣播裡聽到了。」

Charles安靜了兩秒。

「謝謝你讓世人知道我沒有謀殺你的意圖。」Erik笑道。

『必要時刻我也能向你的上司解釋事情經過。』他試探性地開口,『你知道的,我無意給你造成任何困擾。』

「這真的不值得擔心。」Erik告訴他,「但謝謝你,特地在電視上澄清那些事。」

『應該的。』

「我不知道你說過我連腦袋都變成肌肉了。」

『我真的說過,很抱歉。』Charles笑起來,『你的腿怎麼樣了?』

「好多了,但我猜你可以自己確認看看。」

『什麼?』

「在我們進行下一次早晨性愛的時候。」

Charles在電話裡炸出大笑,逗得本來沒打算笑的Erik也跟著大笑出聲。

『天啊,我很抱歉。』Charles笑著呻吟起來。『也別因為這個恨我,拜託。』

「不要緊,我也愛你。」Erik認真回應,又引發了Charles的另外一波大笑。

『我們的關係真是健康,可不是嗎。』他在笑聲中艱難地說,這時聽筒彼端有其他人聲進入說了些什麼,Charles低聲回應。『車來了,我得先掛電話了,Erik,晚安、還有作場好夢。』

「晚安。」

Erik慎重地回應,他下車,關起車門的聲響在空曠的街道上格外清晰。他在自家樓下站了一會兒,在寒涼的夜色中深呼吸,徹底汰換肺部的氣體,然後他將手機連著手一起收進大衣口袋裡,帶著笑意走進公寓門廳,想著今晚就已經是場好夢。




「我在想把你那篇文章加成精華。」Raven思索道,趁著Charles不及阻止,托著下巴隨手往酒單上指了個價格高昂的選擇,並驅趕侍者離開。「如果它能完結的話。」

「真的?」Charles不甚關心地回應,就著餐桌閱讀一份法庭資料,扯起唇角瞥了他的妹妹一眼。「是誰說過那篇文章『全都不對』的?」

「我勇於承認錯誤,所以你也該承認那篇文章在你和Erik互相摩擦之前,就是一篇完全搞錯用力方向的同人文。」Raven說著湊過來,手掌按在資料上往自己那邊拖扯。「你正在一間好餐廳裡,和你甜美的妹妹共進午餐。」

Charles笑著抬起雙手示意放棄,任Raven取走了他的工作。

「妳說得對,我很抱歉。」

Raven低頭看了那份資料一眼,然後皺起眉頭來。

「這是那個死刑犯,新聞上每天播。」她盯著Charles撥弄著桌面上的餐巾環。「請別告訴我你接了這個案子。」

「很顯然他請不起律師,所以法律援助處把他分配到我的事務所來,這是個無償工作。」Charles試著漫不經心地解釋,但這沒成功讓他的妹妹放棄追問。

「他殺了警察,Charles,你如果接下這個案子,記者會像水蛭一樣死死地咬著你不放。」

「有待商榷,妳得明白,這案子至今還有很多爭議。」Charles爭論道,「再說事務所裡沒人願意接,我不能看著它落到一個完全不在乎無罪上訴、只想坐在法庭裡不提出任何積極有效的辯護,直到整場官司結束的律師手上。」

侍者端上了餐前沙拉,Raven盯著Charles義憤填膺地甩開餐巾鋪上大腿,然後擺出往常他要長篇大論前的肢體動作:探出手臂前傾身子,欲言又止地微微張闔他的唇,像在琢磨出口的字句精準與否。

「和你不同,我不清楚法律,」Raven搶在訓斥發生之前出言打斷,「但這官司想必會針對檢察官辦公室吧?」

然後Charles就閉嘴了,他用叉子撥弄碗裡的青菜,接著專注地碾碎他能找到的所有葡萄乾。

「打電話給我。」Raven說,Charles不解地回望過去。「現在,打電話到我的手機來。」

Charles遲疑地從外套口袋找出手機,然後撥打了Raven的號碼;幾秒過後,桌子彼端傳來響亮、但Charles因為過於專注導致一時間沒能聽出來的:『我不知道,我們每個早上做愛,那是有點幫助的。』緊接著一陣現場的大笑,然後那句話又被重複了一次,然後又是一次,用恨不能擊碎手機的Charles自己的聲音。

Charles理解過來以後立刻切斷了撥出,若無其事地迴避開兩側桌子上的客人正好奇地環顧四周,尋找聲音出處的視線。

「我真不敢相信妳這麼做了。」Charles沉聲道,把手機掐得喀啦喀啦響。

「我看著電視的時候也想著一模一樣的事,哥哥。」Raven說,「然後我想,嘿這能成為一個很棒的手機鈴聲,因為你只會丟臉到想立刻接通電話。」

「有時候我懷疑我們沒有血緣關係。」

「有時候我希望我們沒有血緣關係,這樣我就能以一個單純圈外人的態度來關注你和Erik的進展。」Raven語調憾恨地說,「你愛上Erik Lehnsherr了嗎?」

這倒是一記直球,Charles遲疑了幾秒以後別開視線。

「他挺.........」Charles斟酌著用詞,「活生生的。」

「你是說他像一般人一樣呼吸吃飯嗎?」

「不,那天在俱樂部,他整個人在車子裡撞得亂七八糟的,腿上還在流血,」Charles說著笑起來,「我跑過去問他還好嗎,他居然放聲大笑。」

「然後你覺得他可愛得要命,開始幻想他沒穿衣服的樣子?」

「話說在前頭,那個部份我可是回到家以後才、」Charles頓住流利的聲音,然後重重嘆氣。「妳知道嗎?我得停止開這些玩笑了,我甚至不知道我是從什麼時候開始養成這種習慣的。」

「我喜歡那些玩笑,因為你總在緊張的時候這麼幹。」Raven寬慰道,「我替你開心,Charles,這就像相親一樣,Erik Lehnsherr已經經過了網民們的層層把關檢視,在某方面來說和你絕對是最契合的對象這才有同人的產生。」

「Sebastian Shaw和Erik也有同人作品。」Charles指出。

「拯救世界需要一個英雄,和一個超級大壞蛋。」Raven毫不在意地回應,「請別接那個案子,現在論壇裡好不容易因為你倆和好撥雲見日,我不想看到事情也演變成相愛相殺。」

「我會接那個案子的,」Charles強硬地說,低頭去吃他的沙拉。「而且我相信Erik不會介意這種事。」




「你接了那個案子嗎?」

隔天早晨,Charles搭著計程車來到法院,剛把錢遞往前座交給司機,接著將手掌放上門把時,車門就從外頭一把被拉開;他錯愕地抬頭,看見Erik俯著身子望他,風衣和高大身軀傾瀉而下一片陰影。

「什麼?」Charles聽見了那個問題,但針對這個被埋伏突襲的狀態發出了疑問。Erik退開一步讓他下車,表情看上去頗為不自在。「你怎麼、你在跟蹤我嗎?」

「我和法官有約,」Erik莊重地回應,「而他的秘書告訴我,日程表上你是下一個預約對象。」

「所以你就在這裡等我?」Charles驚訝地問,「你的腿還好嗎?」

Erik的臉色稍稍柔和下來。

「不成大礙。」他說,「還有早安。」

「早安。」Charles笑起來,開始從街邊走往法院,Erik也跟了上來。

「你還沒有回答我的問題。」Erik鍥而不捨地說。「你接了Janos Quested的案子嗎?」

「你從哪裡聽說的?」

「昨晚一個記者告訴我的,他想從我這裡得到對這件事的評論。」Erik沉聲道,他輕易地邁著大步走在Charles身邊。「不是個好主意,Charles,我知道這看上去像你會插手管的事,但這不是個好主意。」

這是他第一次喊我的名字嗎?Charles不知所以、但異常專注地想,因為聽上去像第一次。

「為什麼不是個好主意?」

「他殺了一個警察。」Erik理所當然地說,對於Charles的反問表現出不可置信。

「沒人能確定那點。」Charles溫和地反駁。

「那是Shaw任內的案子,我當時是助理檢察官,所有的資料我都經手過,當然我能確定。」Erik在法院的長階上握住了Charles的上臂,力道不大但確實地阻止了他們倆前行的腳步。「你得認真考慮這件事,社會、」

一陣閃光燈打亮了早晨的灰暗空氣,那來自Charles身後,因此筆直地刺入面對著鏡頭的Erik眼裡;Charles看著他迅速地瞇起綠眼,反射性抬手遮擋視線。一群記者捧著攝影器材和麥克風從法院門口湧來,在長階上用身軀和尖銳的問題將他們團團包圍。

「Xavier先生,有傳聞你將擔任Janos Quested無罪上訴一案的律師,這消息可信嗎?」

「Lehnsherr先生,當年陪審團憑藉著目擊者證詞就將Quested定罪,你認為這和Sebastan Shaw急於在選舉年討好選民有沒有關聯性?」

「Xavier先生,這件案子於你難道不會有一點道德上的顧慮嗎?」

「你們倆是約好了還是碰巧遇見?你們討論過這件案子了嗎?」

「Quested有沒有獲得特赦的可能性?」

「立場上的對立會對你們剛剛修復的關係造成什麼影響?」

「你們共進早餐了嗎?」

「前檢察官Shaw透過獄方發言人堅稱他當初的起訴沒有錯誤,對此你們有什麼看法?」

「你們今天做過了嗎?」

Charles抵抗著媒體的迫近,期間Erik寒著臉,數次出手將幾乎塞進他倆唇間的麥克風兇狠推開,Charles能看出再過幾秒這個男人就要成為被起訴的那一方了,於是提起聲音高喊著壓過各種提問。

「我將以公設辯護人的身分擔任Quested先生的律師,」Charles說,媒體安靜下來,將錄音筆和麥克風抵往他那方;而Erik的身子在一旁僵直住了。「因為所有人該得到法律的適當保護,有鑑於當年的證人半數以上都簽下宣誓書翻供,我相信Quested先生應該在被奪去生命以前表達他的立場,我也會盡力維護他這麼做的權力;我對殉職的警官和他的遺族致上敬意,但這一切並沒有道德上的顧慮。」

「特赦委員不會這麼快做出決定,」Erik接著回應,他的聲音平直冷靜,帶著幾不可察的疲乏。「我不會回答任何關於Sebastian Shaw的問題,檢察官收賄入獄服刑,他在職期間審理過的大部分案件都需要被重新梳理這是理所當然,地區檢察官辦公室也會全力投入Quested案再審,並且尊重法院做出的任何裁決。」

「這當然不會影響我和Erik的友誼,」Charles試探性地拍了拍Erik的背,對方投來憂慮但不包含怒意的眼神,讓他稍稍安心下來。「現在如果你們不介意,我們要去共進早餐了。」

他們撥開仍在吶喊著提問的人群,艱困地抵達法院大門,Charles帶著禮貌的笑意向那些沒跟進來的媒體點頭示意,這時一個明顯來自不入流媒體的年輕記者排除萬難擠進了法院,大聲喊著:「Xavier先生!Lehnsherr檢察官是個溫柔的愛人嗎!」

Charles能聽出這聲音的擁有者就是剛剛雜在眾多嚴肅問題之間,提出令人啼笑皆非的不相干問題的記者;他有點被逗樂了,同樣希望藉此讓Erik擺脫那股瀰漫在他臉上的不快,於是無視於對方的困惑,停下腳步,讓年輕記者跑過法院大廳,來到他們身邊。

「你剛剛說什麼?」Charles問那個記者,他看起來非常不知所措,一雙小眼睛慌亂地飛眨了好幾趟。

「我是說、你在節目上提過,你們有些共同的晨間運動、」他結結巴巴地說,「所以我想我們的觀眾會很好奇,Lehnsherr先生是個溫柔的愛人嗎?」

Charles抬頭瞥了Erik一眼,他看上去也和記者一樣嚇壞了,耳根子紅得發紫。

「定義溫柔?」Charles煞有其事地反問。

「你知道,事後的一些耳鬢廝磨、」

Charles扁著嘴搖頭。

「或者在脖子上的愛之吻之類的。」

Charles繼續搖頭。

「事後我總得自己照顧好自己了。」他說著大笑起來,拍了拍年輕記者的肩膀。「去找點東西吃吧,天啊,難為你一大早得追著這種新聞跑。」

記者歡天喜地離去了,Charles抬眼看Erik,發現他也正盯著自己看。

「是我的錯覺,或者你真的有那麼一點樂在其中?」Erik問。

「我很抱歉。」Charles笑道。

「不,你才不覺得抱歉。」話雖如此,Erik也皺著眉頭微笑起來。「我開始覺得你所謂的暫時休兵是個陰謀,目的只是換個方式摧毀我的公眾形象。」

「我開始覺得你有那麼一點聰明了,我的朋友。」Charles推了推他的背,「來吧,我們去喝杯咖啡,我請客。」

「我可以請客,」Erik說,「至少讓我為沒在事後照顧好你做點補償。」

「噢,你真是個甜心。」Charles柔聲道,環著他的肩膀將自己的腦袋依偎在Erik的頸項間幾秒,而後者轉過臉來正要說點什麼,就差一點把嘴撞上Charles的額頭。

「.........我還是得勸你放棄那個案子,Charles,上訴不會成功的。」Erik在Charles抽開身子時,壓抑著聲音說,「而你會被社會輿論五花大綁。」

「你所謂的社會輿論,是指我將站在為謀殺警察嫌疑犯的立場上為他辯護,或者漠視那些反對死刑執行聲浪的角度上被抨擊?」

「不是嫌疑犯,他已經被定罪了。」Erik糾正他,「不管從哪個角度上來看,你都已經站在暴風圈裡了。」

Charles沉默半晌,推開法院側門,和Erik一起步入寒涼的室外,他們第一次一起共進咖啡的小攤車就停在街邊上,幾個穿著大衣的上班族面帶倦意地站在等待隊伍裡,他們走過去加入他們。

「我相信這整件事情挺讓檢察官辦公室顏面掃地的吧?」Charles試著用最不經意的口吻這麼說,而Erik撇低了唇。

「如果用官僚體制來討論這件事,說實話它不真的能打擊到我,那是Shaw的案子,當年他甚至親自站上控方台。」Erik低聲道,垂著暗綠色的眼睛注視Charles。「所以請、別認為我是為了維護辦公室的聲譽來和你討論這件事的。」

「我知道,你是為了維護我的聲譽。」Charles微笑,「事實上你真的不該和我討論這些事,Erik,但我非常感激你這麼做。」

「但你還是會接那個案子。」

「我還是會接那個案子。」

Erik嘆著氣順勢低頭,從皮夾裡掏出一張二十元的鈔票遞給小販,而Charles幾乎能從那道氣息聽出一些埋藏在其中的咒罵。他從小販手裡接過兩杯咖啡,傳給Charles其中一杯,然後就那麼無可奈何地盯著他看。

「我得回辦公室去了,」他放棄地說,將空著的手掌收進大衣口袋。

「好,」Charles笑著拍了拍他的手臂,「謝謝你。」

「我倒希望自己真做了些值得你道謝的事。」Erik慎重地說,「保重,Charles。」

Charles目送著他帶著點不明顯的跛行大步走開,停在街邊望了望左右以後穿行過馬路,期間抬起一隻手掌向來車示意;然後他回頭看了Charles相當短促的一眼,在Charles能做出任何反應之前就別開了目光,消失在錯落的車陣和人潮之間。




Janos Quested,美籍西裔男子,被控於1999年8月19日在紐約州曼哈頓哈林區謀殺警官威廉史瑞克。在2000年的庭審中,有五名證人指證Quested射殺了史瑞克警官,兩名證人作證Quested向他們承認了謀殺行為。雖然警方並未找到射殺史瑞克警官的凶器,同時現場拾獲的彈殼經彈道測試也與本案關聯不大,但是Quested依舊被裁定謀殺及其他指控成立,於2001年8月判處死刑。

獄中十數年時間,Quested始終堅稱自己清白無罪,而此案也因為確鑿證據的缺乏,以及發生時間正值地區檢察官大選選期,引發各種討論爭議。

2009年,美國聯邦最高法院要求紐約州地區地方法院查證是否有新的證據「能夠明確證明Quested是無罪的」,並於2010年9月舉行了聽證會。辯方提供了一系列宣誓文書,證明當初指證Quested有罪的五個證人中已經有三人翻供,宣稱紐約警方和檢察官辦公室當時的強硬辦案手法促成了屈打成招的結果。但由於辯方律師團消極地沒有傳喚翻供證人上庭,因此宣誓文書對法官的影響力減弱。

Charles Xavier就在這樣、法律援助團體經費耗竭,眾人打退堂鼓的情況下接下了一場幾乎毫無勝算的窮途末路官司。

Erik坐在他的辦公桌後方,一邊翻閱助理從檔案室裡找出來的Quested案資料,一邊聽取Emma對他簡報今天的大致行程安排。期間她掌裡的手機不停傳出短促鈴聲,Erik忍受著助理的分神察看手機,直到他發現自己繃緊著神經等待下一道鈴聲,才不可置信地瞪著Emma尋求答案。

「我把你的名字設定在谷歌快訊上。」Emma解釋,「最近總有收不完的信,你知道有人到監獄去採訪Shaw了嗎?」

「我不知道,我也不在乎。」Erik實話實說。

「你知道有人到Charles Xavier任教的大學去抗議他接下這個案子嗎?」

「什麼?」Erik抬起頭。

「『紐約執業律師,著名人權鬥士Charles Xavier,日前在哥倫比亞大學教授刑事訴訟法時,課堂遭時下風行的快閃族挾持;他們多由大學年紀的青少年組成,於課程進行到中途時站上課桌拉開印著「Janos Quested理應伏法」的布條,高喊口號約莫一分鐘便四散而去。』」Emma看著手機朗讀上頭的新聞,然後把螢幕轉向Erik。「有學生把這個場面錄下來了。」

那影片由座位靠近出入口的學生錄製,因此清楚地把階梯型的教室、抗議群眾和站在投影屏幕前的Charles都收入鏡頭之中;影像中Charles和大部份學生一樣都愣住了,他穿著襯衫和開襟毛衣站在台上,一隻手收在褲袋,另一隻垂在腿側的手掌裡抓著投影機遙控器,筆直地盯著正在他課堂上大吼大叫的年輕人,表情並不慌亂,但看起來頗為無助。

Emma收回手機以後,Erik沉默了半晌。

「他早在接下這件案子的時候就預料到這點。」他沉聲說。

「上週記者拍下了你們在法院前面的照片。」Emma開口,「你正在和他討論這件案子嗎?」

「我不認為這違反了哪一條法律。」Erik反抗地說。

「只是個單純的問題。」Emma聳肩,從桌上抱起一疊簽署好的文件。「把你的力氣用在下午的庭審上吧。」

Emma捧著文件離去,順手帶上了門,Erik托著下巴繼續閱讀厚厚檔案。

當年這件案子由Shaw親自擔任辯方首席,而次席的位子正是Erik,如今他的前上司鋃鐺入獄,他自然成為檢察官辦公室對這件案子的主要關係人。Erik試著回憶當年整件案子的進行流程有沒有那麼一些人為疏失或者錯誤,他重新檢視了所有法庭記錄、警方口供,延至近幾年上訴所有資料,以及他腦袋能記得的所有關於這件案子的回憶;但那裡什麼也沒有。也許檢方當時操之過急,是的,也許警方證據不足,是的,但Quested案並沒有陰謀,沒有其他有力的嫌疑人。

上週他們進行了第一次庭審,Charles表現積極良好,他甚至找到了一個願意出庭的翻供證人,並且出言指證了兩名沒有翻供的證人之中的一人在當時其實是有力嫌疑犯。這並不容易,有鑑於那些證人大部份直到至今都是假釋犯,願意拿一切事物交換只為了不和地區檢察官或者警方對著幹。Erik坐在控方的位子上,為此捏了把冷汗,但最終由於辯方無法成功傳喚那名嫌疑犯證人,法官稱此辯論為「風聞證言」而不予採信。今天下午的庭審就會是這次上訴的最終宣判,而Erik不認為Charles有法子再提出任何新證據或者新視點來轉移法官的注意力。

天啊,我會在法庭上擊敗他。Erik想,然後被這個想法狠狠地驚嚇了。

下午Erik到達法庭時,Charles已經在那裡了。他們都來得有點早,他在Erik往桌面放下公事包時抬起眼,隔著走道投來視線,然後親切地微笑。

「你好嗎,Erik?」Charles輕快地說,手指梳理著桌面上的幾張紙頭。

「很好,」Erik按著領帶坐下來,低聲回應,「你好嗎?」

「不能更好了。」

「真的?因為我看到了那個挾持你課堂的影片。」

Charles皺著眉頭笑了,從椅子上轉過身來面對Erik。

「那確實很令人心碎,你明白的。我甚至在那群孩子裡認出了幾個我必修課上的學生。」

「你和他們談過了嗎?」

「不,我給了他們所有人的報告一個C。」Charles不知真假地回答,「成年人得學會為自已的行為付出代價。」

Erik收回搭在公事包釦環上的手,猶豫了片刻,也轉過身來面對Charles。

「你覺得Janos Quested也該為這件事付出代價嗎?」他問。

Charles並沒有被這個問題驚嚇或者激怒,他坐在那裡,背著法庭窗戶透入的午後光線,藍眼在身軀遮蔽的一片陰影中明亮清晰。

「你認為他有罪嗎?」他反問Erik。

「你認為他無辜嗎?」Erik問回去。

「案件上檢方有不可否認的疏失,他是我的當事人,他告訴我他是無辜的,這就夠了。」Charles說,「審判他不是我的工作。」

「我以為你會想知道真相。」

Charles思索片刻,然後不太確定地保持著那股微笑收回視線。

「你讓我感覺自己像是剛進法律事務所的年輕律師,花大半人生掙扎自己的當事人是否有罪,並且為此寢食難安。」他說,頓了一頓。「很多年前我就知道,在某些時候自己不會有關於這個問題的答案了,Erik。這不意味著不在乎,但我不再死抓著這點不放。」

「我很驚訝。」Erik誠實回應。

「為什麼?因為我看上去像是個潔癖主義者嗎?」Charles溫和地嘲弄道,「不,人們認為法律是死的,但我不這麼想,它可以非常圓滑、因地制宜;並且公平公正。」

「你會輸的,Charles。」

Erik語音方落,法庭大門就開始放行旁聽者入內,斗室頓時顯得壅擠吵鬧;法警領著身著囚服被告Janos Quested走往Charles身邊。

「我知道,」Charles在法官入內時起身了,他溫聲回應,瞥了Erik一眼。「我說了,公平公正,有贏就有輸。但我不想當從沒努力過的那一個人。」

Erik沉默了,而年長而滿面煩悶的法官甫落座沒有太久,就沙啞著聲音表示,對一個無辜的人施加死刑是違反美國憲法第八修正案的。

「但是Quested先生並不是無辜的。」他繼續說,「Xavier先生提交的三份翻供證詞裡,本法庭只發現其中一份是完全可信的,另外還有兩份是部份可信的;在缺乏其他有力證據的情況下,辯方的努力不過是為了擾亂定罪而故意釋放出來的迷霧,而我相信Quested先生已經用盡了所有司法救濟手段。」

Charles平靜地聽完了無罪上訴失敗的宣判結果,然後他在法官落槌的同時湊過去和Quested低聲說話,手掌握在那個一頭濃密黑髮的男人肩膀上穩定地搖晃了一下。旁聽席中大半部分是記者,紛紛吵鬧地奔走出去準備撰寫當晚的新聞頭條,Erik起身收拾桌面東西,Charles走過來和他握手,他有點開心因為這是第一次。

「抱歉。」Erik瞥了被法警領走的Quested一眼,不真的覺得抱歉地說。

「我還會上訴。」Charles的握手強而有力,他看上去難掩失望,但仍在微笑。「特赦委員會也還沒做出他們的決定,這事還有轉圜餘地。」

「我真希望能拿個什麼東西打醒你就好了。」Erik不可置信地壓抑著聲音,他的惱怒似乎反而逗樂了Charles。「別笑,你知道外頭有多少抗議群眾嗎?」

「相對而言,Erik,你知道外頭有多少拿著抗議死刑標語的人嗎?」Charles微笑道,「你得有點信心。」

「對什麼?」Erik氣惱地回應,鬆開了Charles的手,看著他往自己的座位捧起大衣和公事包,走往法庭大門。

Charles只是一邊倒退著走一邊對他聳肩,然後笑著離開。

Erik於是暫時緩下了辦公室對Quested一案的追蹤,他甚至終於抽出時間,去察看最近群眾們因為他和Charles一連串爆炸性交集滾水般的論壇。

OMGCharlesLehnsherr:Charles和Erik的官司簡直像BBC每年會辦的那個明星廝殺票選一樣。我根本不知道誰輸誰贏會讓我更開心或者更難過。
Beast:@OMGCharlesLehnsherr 妳這樣說好像有點忽視了Janos Quested的感受,他才是那個被判決影響最深的人。還有我剛剛在網路新聞上看到消息,Charles輸了。
EriksBrownGirl:那個票選今年也傷透我的心,居然第一輪就讓伊恩爵士對上派翠克爵士。
OMGCharlesLehnsherr:@EriksBrownGirl 我用兩台電腦一人投了一票,公平起見。說真的Charles真的非接那個案子不可嗎?Erik是不得不但Charles完全可以拒絕吧?
BlueRaven:Charles有他的道義責任要負,身為他的迷妹怎麼可以說這種懷疑他的話。
OMGCharlesLehnsherr:@BlueRaven 我知道啦對不起.........天啊輸了Charles好可憐。
SnowWhiteQueen:Erik也很可憐啊,他媽的這都是Shaw的錯。
BlueRaven:他媽的這都是Shaw的錯。

EnC4ever進入聊天室了。

OMGCharlesLehnsherr:EnC4ever大大!好久不見!天啊妳最近都沒上論壇來發文拯救我們的心!
EriksBrownGirl:海豚大大的凜冬將至也好久沒有更新了,我一直就覺得論壇裡考究的文章總是很容易坑,不知道是不是真的又要重演悲劇了。
EnC4ever:凜冬將至也都沒有更新嗎?
BlueRaven:作者除了寫文章也有自己的人生要過的。
SnowWhiteQueen:@BlueRaven 妳今天的心情好像不太好。
BlueRaven:@SnowWhiteQueen 我真不想看到相愛相殺的橋段。明明他們倆前陣子還是高爾夫球車狂飆和在節目上開黃腔的美麗境界,情況真是急轉直下。
EriksBrownGirl:就像做了一場美夢。
OMGCharlesLehnsherr:別說了我都要哭了。

EnC4ever離開聊天室了。

Erik退出聊天室,進入文章區,找到了許久沒有更新,但仍然被求更文的留言頂在最高點的凜冬將至。他看著那些完全沒有進展的文字,覺得心情真是糟糕到谷底了。




三週後Charles向美國聯邦最高法院遞交了一份新的上訴呈請書,與此同時他在定期以法律諮詢身分出席的節目上不斷呼籲對Quested案進行重審,此舉得到褒貶不一的廣大評論。當月月末,最高法院駁回了這份呈請書,並拒絕就此發表評論。同時再度確認了Janos Quested死刑的新執行日期。

Charles沒有真的放棄,他將大學裡部分的課交由他的助教Hank去代理,繼續奔走於人權團體和廢除死刑基金會之間;他的辦公室收到了等量的抗議及支持信件,他的電話線裡同時有願意為他發聲要求特赦的前總統、地方宗教領袖,和史瑞克警官的遺族;他們對Charles的努力感到不諒解和被背叛。

「我以為你是站在弱者這一邊的,」史瑞克警官的兒子這麼指責他,「我們要求的不是仇恨和報復,只是公平和正義。」

Charles想告訴他,這番話不論前句或者後句,他都能用同一個答案回答:「這兩者之間並沒有不同」死去的警官是弱者,殘存下來的遺族是弱者,如今命懸一線的Janos Quested也是弱者;而仇恨和報復在大眾眼光下來說就是公平正義,因為那代表著一命還一命。

Charles想,人類發明了汽車讓自己跑得比野獸更快,穿上衣服以示區別,卻在遭受傷害的時候仍然回歸本能行動,延用漢摩拉比法典的殘酷內容,讓眼還眼,牙還牙。

那年紐約天氣冷得很快,他們在十月末就迎來了第一波低於華氏四十五度以下的寒流,與此同時雪上加霜地,Charles從召開聽證會的特赦委員會那裡得到了壞消息,他們正式拒絕了Quested的特赦要求。

Janos Quested的死刑確定在兩個月以後實行,他們如法官所說的,正式用盡了所有司法救濟手段。

Raven在得到消息立刻以後帶著晚餐來探望Charles,關心他的感受,但Charles實在不知道能對她說什麼好。將要失去性命的人並不是自己,而他也確實提供了能力所及的所有幫助,甚至Janos Quested本人都透過會面室的塑膠板對他微笑,用他那不能說是流利的英文告訴Charles,上帝將會從這裡接手。

Charles希望祂能做得比自己好上一點。

Raven吃過晚飯,又陪著他看了一會兒電視以後才裹上圍巾離開回自己的住處去,Charles送走了妹妹以後,對著滿室因為訴訟而無心力整理的雜亂嘆息,彎腰隨手開始自腳邊的紙箱開始收拾。

就是這時他聽見玻璃碎裂的聲響。

聲音很近,Charles剛意識過來就看見起居室的窗簾被寒風翻飛起來,一塊石頭撞在沙發背然後滾落地面。他愣了幾秒立刻拉開大門,奔下門前的小段階梯,幾個年輕人模樣的背影駕駛著機車呼嘯而去,尾音尖銳的大笑漸行漸遠。Charles又驚又怒,他想著十分鐘前他的妹妹還坐在那張沙發上,他沒有穿外套,無助地在寒夜中站了幾分鐘以後掉轉身子要回屋裡,卻看見階下的磁磚圍牆被用噴漆畫上了幾個不堪入目的髒字。

他看了幾秒便上樓,跪在地板把玻璃和石塊都清理乾淨,小心地用紙包裹起來;接著找來報紙和膠帶把窗上的破洞暫時封起來抵禦寒風。然後他穿上夾克,走到兩條街外的雜貨店買了些甲苯和刷具手套,捧著一大包紙袋回到自家門口,開始嘗試去除那些噴漆。

Charles把怒氣都發洩在使勁搓刷磁磚面上,甲苯的氣味刺激,就算戴著口罩還是薰痛了他的眼鼻,他用袖管抹掉眼睛裡的水氣,別開臉深深吸進冰涼乾淨的空氣,再轉回來繼續面對他的工作。這麼重覆幾次以後,Charles的心緒稍稍平穩下來,他機械化地上下刷著壁面,不知第幾次別開頭換氣時,看見街邊站著一個人。

那是Erik,他穿著那件長大衣,雙手收在口袋裡,緩慢地換著氣,白霧瀰漫在他臉前。Charles找不到詞彙能夠形容他半埋在街燈陰影下的表情。

Charles正想說些什麼,Erik就走近過來,從他手裡取過了刷子,對著牆面做起Charles一直在做的動作。他還戴著禦寒的皮手套,甲苯會毀了那東西,可是Erik看上去一點也不在意,他皺著眉頭,側顏如此刻天候般嚴峻。Charles於是垂下眼什麼也沒說,從紙袋裡找出另外一塊刷子,處理起另一邊的噴漆。

他們這麼在幾無行人的街邊沉默地作業,蹲踞了近一個鐘頭,才好不容易將大部份的噴漆從牆面上清除下來。Erik先放下刷子了,他摘去手套站起身,盯著屋子的方向看;Charles收拾完腳邊的東西抬頭,順著他的視線望去,才發現他正在看破窗上的報紙補丁。

「那是怎麼回事?」Erik說話了,因為久未開口聲音沙啞。

「破了。」Charles簡單地解釋,撐著膝蓋站起來,「有人把石頭扔進屋子裡。」

大概是蹲得太久了,Charles眼前一陣劇烈的暈眩,他正要去扶欄杆,Erik就伸手穩住了他搖晃的身子。Charles先感覺到了Erik的惱怒,然後才意識到他清楚地察覺到這點,是因為對方幾乎是將自己攬在懷裡。

非常感謝,但這完全沒必要。Charles昏沉而窘迫地想,完全沒必要。

「我試著警告過你,Charles。」Erik說,聲音迫近而沉厚,充滿無可奈何的怒氣。「我試著警告過你這些。」

接下來的發展Charles始料未及,真的,如果他能猜出那麼一點端倪、Erik無預警地把他的嘴撞過來,貼在Charles唇上。那開始得異常快速,也結束得異常快速,之中帶有難以忽視的不悅和強勢意味,如果不是那很溫暖柔軟,幾乎讓人懷疑能不能稱之為一個吻。

Erik鬆開手時,Charles甚至發出了慌亂的低吟聲;Erik站在那裡瞪著他幾秒,看起來難過又生氣,Charles全然不知道這些情緒從何而來,而他接著就轉頭離開。

他沒法出聲去喊Erik,對方走得如此快速,一直到他邁大步的身影完全消失在街口,Charles才在夜色中喘出一口大氣,抬手按住滾燙的額頭。




Charles不希望Raven有任何機會知道並且憂慮他的住處被破壞這件事,於是隔天一早就連絡了工人過來更換他的窗玻璃,並且在對方作業的同時將屋子大致收拾了一趟。他在把剩下的甲苯裝進雜貨店紙袋,收進儲物間的架上時,發現Erik在袋中遺留了他那雙被化學藥劑毀損的皮手套,純黑色的優秀羊皮,看來半舊不新並且價值不斐。

Charles捧著手套思索片刻,把它們也放進儲物間的架子,然後關上了門。

他沖過澡以後,開車去買了市裡最好的甜甜圈和咖啡,然後前往大學打算對Hank這幾週來替他的課致上感謝;但Charles沒在辦公室裡找到自己的助教,於是繞到第二可能地點研究室去。Charles捧著大袋香氣四溢的食物走在空無一人的廊道上時,不由得對Hank沒有生活的生活心生憐憫,然後猛然意識這似乎其實也正是自己的生活。

Hank在研究室裡,從半敞的門內能聽到Charles擱在裡頭的真空管音響正在輕柔播放著一張爵士樂CD,和他的助教低聲說話的聲音;Charles正困惑著除了Hank和自己以外,誰會樂意在假日跑到大學來,走到光塊裡他就看見Raven、正挽著金髮,百賴無聊地彎身翻著桌面上一本大概有三英吋厚的工具書。Charles不能譴責她的求知欲如果她真的有那麼一點的話;他能譴責的是他的妹妹居然坐在Hank的大腿上,而後者明顯對這情況又羞又喜,稍稍後仰著上身手足無措。

「Raven!」Charles大喊,嚇了室內兩人一跳,實質意義上的;Raven迅速地從Hank大腿上跳起來,用力過猛幾乎將對方掀翻在地上。

Charles神色震驚地對此景聳起肩膀,用眼神傳達著『搞什麼鬼?』。

「無聲無息地出現在門邊是非常失禮的舉動,Charles。」Raven惱羞成怒地斥道。

「就我所知,坐在別人大腿上也相去不遠。」Charles反駁,走進研究室,把甜甜圈和咖啡放在空桌上,再度面對著他們等待解釋。

「怎麼?你接著要宣讀我們的權利了嗎?」Raven雙手叉腰,「我們在約會,這又沒什麼大不了的。」

「我是妳的哥哥,」Charles不可置信地開口,「難道妳不覺得我應該知道妳正在和我的助教約會嗎?Hank,你不覺得我應該知道嗎?」

一旁的Hank終於被捲進了這場家庭戰爭之中,他眨著眼睛,在上司和女朋友之間猶豫了幾秒。

「我們打算說的,但你知道,你最近很忙。」Hank結結巴巴地回應,Raven重擊了他的肩膀。

「別嚇他,你又不是我爸。」然後她對著Charles嘶聲威嚇。

Charles嘆息,站在那裡消化了一會兒這個衝擊資訊,接著疲勞地指著桌上的食物。

「那是這陣子來勞煩你的謝禮,而屏除掉這份感謝,Hank,你還是要做好被我一拳打在胃上的心理準備,因為我是你女朋友的哥哥,你應得的。」Charles攤開雙手,「除此之外,我祝福你們。」

Hank神色肅穆地頷首。

「而妳,女士,」Charles對Raven招手,「我們需要談一談。」

Raven蹬著大步過來,一派嬌縱模樣。

「你應該高興,」她以施恩於人的語氣開口,唇邊噙著俏皮的微笑。「Hank超級聰明,是個工作狂,還有一頭褐色頭髮和美麗的眼睛,難道不覺得這有點像誰嗎?」

「我一直都知道妳有點迷戀我,親愛的。」Charles順著她的玩笑摟住她的肩膀,「我只是不敢相信這居然在我眼皮底下發生我卻毫無頭緒,什麼時候開始的?」

「他是你的助教,我們常常見面。」Raven漫不經心地玩弄著Charles的毛衣鈕扣,「我知道他挺喜歡我的,所以我老是逗著他玩,兩個月前我和雷恩分手的時候、」

「那個沒用的白垃圾?謝天謝地。」

「白垃圾是個很強烈的字眼,Charles,尤其當你也是其中一員的時候。」Raven大笑道,「總之,我到研究室來找你但你出去了,所以我就跟Hank訴苦,然後我們就親上了。」

「為了這個他得再多吃上一拳。」Charles沉聲道。

「嘿,你知道的,他又心疼又生氣我老是碰上爛男人,而我也有點想讓他親我。」

Charles啟唇欲語,突然沒來由地想起Erik。他和他魯莽又急躁的擁抱和親吻,空氣中盡是甲苯和單純寒冷的氣味,Charles想起自己張眼看著Erik在燈光下顏色深沉的雙眼半闔成一道細線,他前額落下的髮摩擦著自己的眉梢,握著Charles手肘的指頭緊得幾乎使人發疼。

他回憶這股惱怒自Erik在法院前為他打開計程車門,在長階上扯住他的手便隱約存在;也許這一切並非毫無來由,而Charles自己又有沒有那麼一點希望他親吻自己。

但從什麼時候開始?他混亂地想,Raven的聲音開始重疊著他自己的。天啊你真該覺得驕傲,Charles。幾個禮拜以前你還恨不得徒手絞死Erik Lehnsherr,現在你居然想把舌頭放進他嘴裡了。

電視機的聲音吸引了Charles的注意力,他回過神來發現Raven已經回到了Hank身邊,依偎在沙發上分食著一個甜甜圈;Charles一邊覺得此景有點令人不忍卒睹,一邊走往音響關閉了仍在播放的爵士樂CD。

「在播你的案子的新聞,Charles。」Raven喊他,Charles於是繞過櫃子站在沙發邊,和他們一起看午間新聞。

那正好是一個搖晃著鏡頭的畫面,大群記者拿著麥克風和攝影機湧往史瑞克遺族居住的那棟嚴重需要重新油漆的老房子門廊,而警官的兒子、這些年來代替他精疲力盡的母親應付媒體的人,正拿著公事包關上紗門走出來,似乎正要準備去上班。記者在他走往車子的路上追問了一些諸如感受之類的問題,而他對鏡頭不閃不避,維持著一定速度行走,期間對社會的關注和支持提出感謝,並表示多年來對家人的折磨終於能夠中止,正義得到聲張。

Charles一直看著他坐入車中駛出車道,而記者背對著他們的住宅朝鏡頭做出結語。

「我該走了。」Charles開口,「事務所那裡還有很多收尾工作要處理。」

Raven和Hank向他道別,而Charles正要裹著圍巾走往門邊時,從主播咬字清晰的嗓音裡聽見了Erik Lehnsherr這幾個字;他回過頭去,螢幕上Erik神色漠然的臉就映入眼簾,他繃緊了唇線被簇擁著站在街邊,看起來也是在離開或者進入辦公室的途中被記者攔下來的。

『今天下午人道團體申請了在中央公園附近五個街區進行抗議遊行,你聽說了嗎?』

Erik望向提問聲音方向,表情沒有值得一提的變化。

『是的,我聽說了。』他沉聲道,伴隨著快門連響。『希望活動和平落幕,結果能導往雙方都能妥協的方向。』

記者再度雜成一片喊出自己的問題,Erik抬起手制止他們,這樣的低溫下他並沒有慣常地戴著手套,Charles覺得胃底壓了一塊石頭。

『昨天Quested再度被確定死刑日期,』一個站得比較近的女記者大喊著提問,『稍早史瑞克先生表示這意味著正義獲得聲張,檢察官辦公室對此有什麼想法?』

Erik垂著雙眼,沉默了一會兒。

『如果可以,這個問題我以個人身分回答,而非辦公室。』他頓了一頓以後說,將雙手收入大衣口袋中。『我曾經希望能把壞人全送進監獄,如此一來社會就只會剩下那些好的、善良的人。這聽上去很完美,我一直覺得這很完美。』

『然後有個人告訴我:「世界上不會只有好人,必定有不是那麼好的,要如何接受這些,導正他們成為好,並且與之共存才是我們應該煩惱的事。」』

Charles緩慢地眨眼,胃底的石頭現在似乎壓在了他的胸口上。Erik的視線沒有對著鏡頭,只是斜斜地投往他右側較低的位置,嘴角帶著一點堪稱溫和的微弱笑意。

『這個人是Charles Xavier。這是一個、花費多年為弱勢群眾爭取權益,辨清並且接受世界有善有惡,尊重所有生命平等而且珍貴,重視其他人勝過自己的人;這樣的Charles Xavier,卻在這個城市同聲慶賀一個人的死亡的時候,在他的住處前面刷洗被抗議者噴上紅漆的牆壁。』

Raven低低地驚呼出聲,Charles能感覺他們倆的視線都投往自己,但他只是專注地盯著電視螢幕。

『法治社會制度之所以能維持多年屹立不搖,正因為檢方和辯方分足鼎立,形成完美制衡;不論你因為蓄意或者無意觸犯了法律,都能夠尋求法律援助保護自身權益,不受強權侵害。做了錯事必須付出代價,但要如何平衡代價輕重,讓審判不落於獨判獨裁,這是律師的工作。Charles Xavier做好了他的工作,他是個好律師,他是個好人,他理應得到尊重。』Erik將視線移往鏡頭一瞬,但不真的看著那東西,『我們都行本份之事,尊重做好自己工作的人,直到那天,我們才能討論聲張正義。』

他向記者侷促地點頭致意,然後撥開人群走往大樓的玻璃門,警衛替他將仍喊叫著的記者全擋在樓底。

Raven用遙控器關掉了電視,研究室內頓時一陣安靜,他的妹妹和妹妹的男朋友都盯著自己,Charles一時卻不知道該怎麼辦,於是試著扯起嘴唇笑了。

「.........他幫忙我清理了那面牆壁。」他聳肩道,突然覺得有點難過,於是用圍巾把開始發熱的臉和鼻子整個裹起來。「我得走了。」

Charles快步走出研究室,暗自感謝Raven沒有追上來;他穿越長廊,回到自己的老雪佛蘭旁,在圍巾遮掩下吸了幾回鼻子,抬起濕漉漉的雙眼,像個瘋子似地,在空曠的停車場自顧自地微笑起來。




E Lehnsherr.  妳得在一點半前把我昨天給妳的資料整理好,我很快得用。  
Emma. 就在你桌上,我二十分鐘前就拿進去了。                                                                 
E Lehnsherr. 現在我看到了。                                                                    
Emma. 還有其他事嗎?我不該用Skype,我的指甲油還沒真的乾。                                                                       
E Lehnsherr. 我想我該休個假。                                             
Emma. 為什麼?我是說,你要休假做什麼?你根本沒有任何休閒嗜好。                                
E Lehnsherr. 也許我是沒有時間去培養一個。我可以學著做做假日木工什麼的,到一些熱得要命的地方去住上幾個月。
Emma. Erik,你連IKEA的家具都組裝不起來。
E Lehnsherr. 他們的說明書有很大的問題,我們討論過這點了。
Emma. 你是怎麼回事?別說休假了,你連午餐時間都不想離開辦公室,我該擔心嗎?
E Lehnsherr. 我現在的心理狀態就像比數落後,接近終局卻盜壘失敗被刺殺出局的球員。
Emma. 你知道我不懂棒球吧。
E Lehnsherr. 是啊,所以我才用運動比喻。
Emma. 我好像嗅到八卦的味道了。
E Lehnsherr. 我要回去工作了。
Emma. 我要進去了。
E Lehnsherr. 不,妳不准

Erik聽見辦公室門被撞開的聲響,惱怒地將視線從電腦螢幕上移開;Emma站在那裡,抵在門板上的指間夾著指虎狀的海綿,而甲片豔紅如火。

「所以,」她鑽進來,好整以暇地用手肘關上了門。「誰在壘包前刺殺了你?」

「沒人。」Erik沒好氣地回答她。

「好吧,」Emma乾脆地結束追問,Erik正不可置信地望向她時,她又開口了:「順道一提,剛剛Charles Xavier來了。」

Erik撐著桌面迅速地站起,但忘記了他該先後挪椅子,於是大腿狠狠撞上桌底邊角,痛得他險些哀嚎出聲。

「他在哪裡?」Erik嘗試不動聲色地問,但Emma可把那一切盡收眼底。

「所以確實是Charles讓你出局了。」她樂壞了地說。

「妳還讓他等在外頭嗎?」Erik咆哮道。

「我唬你的,他幹嘛要來?」Emma走來,在Erik辦公桌桌沿坐下。「來吧,把細節都告訴我。」

「然後讓妳把我的私事鉅細靡遺地發上推特?不,謝了。」Erik漠然回應,逕自坐回椅上。

「嘿,我還得花心思把它們濃縮在一百四十個字符以內,這可不是件易事。」

Erik抓起桌上一張白紙,迅雷不及掩耳把它壓往Emma擱在桌面、油潤未乾的指甲片上,欣賞她一陣淒厲的慘叫,和摔門出去以後帶給自己的片刻清淨。

Erik在寫一篇新文章,事實上。

也許那是他想要一個長假的原因,打從和Charles熟識起來以後,他就沒想過再去寫點什麼,而有鑒於他們的關係在自己強吻他以後陷入了冰點、至少Erik是這麼認為的;他幾乎每個週五都到那群律師聚集的酒吧去,寄望著也許能有一次碰上Charles,但次次撲空。而Erik也再沒在法院裡碰上Charles,從論壇裡發佈的討論帖看來,似乎是大學進入了考季,Charles不再有時間從執教中分神接案子。

他嘗試過寫郵件給Charles,在老實為自己逞慾強吻離去道歉和將這一切推託到他當晚一點也沒攝取的酒精上頭猶疑許久,他想到底該開脫責任維持他們得來不易的友誼關係,或者索性打破這一切嘗試更進一步;他無法想像Charles會怎麼做,無法確定他會用什麼樣的態度回應,無法揣測他的下一步。他不知道對可能的控方該採取什麼樣的辯護方式,這確實嚇壞了Erik,並且直接導致了他的失敗。

所以他再度寄情於創作,他開始寫『復仇男神的新郎』的續筆,一則篇幅不長的故事,設定在那篇文章的年代之前,他和Charles的前世,他們命定生生世世以不同身分相逢相戀,次次糾葛命運相纏。而這一次Erik為了自懲,將自己設定成了個位階甚為低下的羅馬士兵,瘋狂地愛上了在神殿侍奉火神的祭司Charles;他們的身分有雲泥之別,甚至不能正面相對,而唯有凱旋歸來,載譽城邦的勇士才能接受祭司的祝福,為此Erik在戰事中搏命殺敵,卻不幸遭敵方暗算,帶著重傷逃回城內,只求能見Charles最後一面。

Erik已經不能看清越過馬頭五步外的事物,所以他讓他的座騎自行擇路,循著幽暗的小徑繞過黑水般的城河,鑽進半闔半掩,守衛均爛醉在地的小門內。

他本該凱旋歸來。Erik模糊地想,渾身因為失血而寒冷不已,他將自己更貼近馬鬃內,汲取座騎的體溫。他本該凱旋歸來,在日正當中循正城門進入城邦,負傷但不成大礙地穩坐馬背,接受眾人如雷貫耳的歡呼,沿著灑滿香料和花瓣的大道直驅神殿而去。他本該跪俯在地,讓Charles曳著他貴重的衣料來到身前,在低垂著頭的角度看著他白皙的腳趾,然後讓他將自己攙扶起來。Erik能想像Charles的目光將何等明亮溫柔,像一團火,像他侍奉的聖火溫暖而永不止息,他將碰觸他,將賜福予他。

但這都太遙遠了。多麼可笑,他們打了勝仗,Erik卻吞下敗果。此時此刻死亡就在腳跟後,沉默蟄伏,只等著稍加鬆懈,便要將他扯下馬去吞食殆盡。但還沒有,Erik粗喘著,將血沫濺在馬頸後,他對著身後的黑影示威。還沒有,退下,時候未到。

城邦內是一片隱蔽的歡騰氣氛,道中隨處能見暢飲過後醉倒路旁的漢子,女人們在屋舍外插上了夜中黯淡但日照將繽紛無比的旗幟;這給了Erik自由通行的大好良機,幾乎沒有人在把守神殿,但他的馬只能送他到這裡了,殿前的梯道磚石太窄太密,不容馬蹄踏行。Erik翻身下來,字彙上的意思,他幾乎是使勁將自己打了個滾摔落在地,這牽制了傷處痛得他低鳴起來;他的馬為此焦躁地反覆踢土,而Erik能做的只有用鞭子抽牠的前腿,驅趕牠離去。

待那匹黑色戰馬放蹄奔開,徹底消失在夜霧之中後,Erik才趴俯在神殿前的台階上,開始拖行著自己的身子往上爬,血流在他身下漫成了一條不祥的道徑。他知道自己能看見Charles的,將會,戰爭之日祭司總徹夜祈禱,只要進入正殿,Charles就在那裡。他覺得無比痛苦,卻說不上來這是來自身軀或者心靈,或者兩者皆是;他覺得他的手腳不聽使喚,他覺得他的精神軟弱,他覺得他的眼淚呼之欲出,但Charles告訴他,一切磨難其來有自。

他們兩唯一一次的會面,在那條黑水般的城河邊。

當時的Erik年輕好勝、窮得什麼也沒剩下了,還抱著愚勇和一身傲骨不放;他的出身之低讓他即便能找到一份足以糊口的工作,也遲早要因為某些力量霸凌而丟失它。所以那是他,餓了幾天,無家可歸,只能坐在城緣想著死,想著生。在他終於決定這個世界並不值得留戀,鬆手讓自己從橋沿墜入河內時,他體會到真正的恐懼和鬆懈;被艷陽曬熱的河水灌入他的口鼻,水底的漩渦捲住了他的周身,Erik掙扎的同時放棄了掙扎,他放任自己沉入世界的底部。

然後一雙手拉住了他。Erik睜開眼睛,順著纏住他腕間的那雙、紋滿神語刺青的手臂向上望去,他看見火,看見冰,看見天,看見地,看見碧藍和深褐;然後一股巨大的力量便拉扯著他向上,向上,向上,一路到達了世界的頂端。

那是Charles。

他將嗆著水的Erik拖上岸,堤上立刻有罩著貴重長袍的侍從奔來,用一席斗篷裹住了Charles滿布刺青的纖瘦身子;艷麗陽光下他看來堅強得足以擋下所有邪惡事物,又溫柔得足以彎身在暴風中護住一朵花。他濕漉漉地坐在Erik身旁,藍眼睛好奇又困擾地注視著他。Erik幾乎是瞬間就知道了這是什麼樣的人,不因為他的刺青,不因為他頸間臂上的金飾,不因為他的侍從,而單單因為他的存在。

他對Erik說,你覺得你是孤獨的,我的朋友。但一切磨難其來有自。

然後他給了Erik兩個銀幣,他的手指和硬幣都溫暖堅定;他的侍從陪著他步行回到大道上,那裡有他的軟塌車駕在等候。

Erik一直望著他離去,直到什麼都看不見,直到雙眼因為久未眨閉而酸楚疼痛。他用其中一枚銀幣買了食物和其他必需品,然後他從軍,花費數年鍛鍊自己;他用自己的雙腿站了起來,再也沒有倒下。

直到此刻。Erik想,餘下的一枚銀幣被鮮血溫暖,堅定地縫在他的胸前口袋;這不是他預期的最好結果,他已經無法拿出除去使勁呼吸以外的任何氣力撐著自己往上爬,他感覺自己攀住了階緣的手指已經用力到彷彿能讓靈魂自指尖釋出,拋下這個傷痕累累的軀殼,一路輕盈地進入神殿。他彷彿能見Charles,睜眼閉眼之間,吸氣吐息之間,他一直都能在那裡見到Charles。

然後一雙手拉住了他。

Erik無須確認也明白那是誰,他不在乎這是真實或虛幻,他不在乎自己是哭是笑,是生是死;只要Charles像這樣溫柔地翻過他的身軀,將他擁入懷中。

Erik將懷中的銀幣取出同時,睜開沾著血污的眼皮,Charles的雙眼在黑暗中明亮如火炬,他將自己掩在樸素的兜帽斗篷裡,伸出手握住了Erik的手和銀幣。

我如此思念你。Erik想說,我如此思念你。

Charles將他的手掌貼在自己額前,雙眼緊閉。Erik莫名地就想他會明白,他將會明白自己說出的、或者未能說出的每一句話,他安心得發睏。

然後他親吻了Erik的手指,再睜開的眼中並無憂傷。

一切的磨難其來有自,我的愛。Charles說,你並不孤獨。

他的聲音細細地、緻密地、無聲地傳達在沉沉睡去的Erik耳間,如夢似幻。

我們終將重逢。



BlueRaven:我在想是不是該有人去替Charles報警備案算了,他看上去完全不像會追究弄壞他屋子的王八蛋的人,但是誰知道下次是不是噴漆這麼簡單。
EriksBrownGirl:Erik會保護他的。
SnowWhiteQueen:迷妹的傻夢想,但是還真美好。
OMGCharlesLehnsherr:EnC4ever大大又回來更新了欸,而且還是復仇男神的新郎的前傳!
BlueRaven:什麼?真的?
OMGCharlesLehnsherr:真的啊!是古羅馬題材欸為什麼不寫成長篇啊!
BlueRaven:.........等一等,@OMGCharlesLehnsherr 妳說的該不會是士兵Erik和祭司Charles那篇吧?最近的古羅馬題材也就那篇吧?
OMGCharlesLehnsherr:是啊,就是那篇。
BlueRaven:最近文章量太大我完全沒注意到作者,那是EnC4ever寫的嗎?完全不像他的筆風啊!
Beast:也許他終於找了個Beta?
BlueRaven:@Beast 我以為我們已經討論過那女人的問題不在Beta上了。
EriksBrownGirl:我也覺得那篇不太像EnC4ever的寫法欸,不過挺精彩不是嗎?

EnC4ever進入聊天室了。

OMGCharlesLehnsherr:@EnC4ever 大大!妳終於回來了!新篇非常棒!可以寫長一點嗎!
BlueRaven:@EnC4ever 妳的筆風驟變發生了什麼事?妳真的去看醫生了嗎?
EnC4ever:我正在哀慟期,妳能這麼解釋。所以我沒心思放太多華麗的修辭進去。
BlueRaven:@EnC4ever 妳能把這個期間維持得長一點嗎?
OMGCharlesLehnsherr:@EnC4ever 妳還好嗎?是現實生活發生了什麼事嗎?
EriksBrownGirl:最近Erik和Charles處得很好欸應該很開心,妳到討論區裡繞繞,看過他們改編Erik對媒體發言的那個影片了嗎?
EnC4ever:我現在的心理狀態就像比數落後,接近終局卻盜壘失敗被刺殺出局的球員。
SnowWhiteQueen:.........


Erik的手機響了,他躺在沙發上,筆記型電腦墮落地擱在他的腹部,因此掙扎了幾秒鐘,他才能用指尖把桌上的手機勾下來握在手掌裡。

『Erik Lehnsherr!』手機對端Emma的聲音幾乎在尖叫,Erik必須得把聽筒拉離耳朵幾公分。『你居然在寫你自己的同人文!』

Erik的腦袋當機了兩秒左右,然後轟隆一聲迅速地重新運作起來。

「妳在說什麼,什麼同人文?」他維持著聲音的不耐煩和穩定,但這沒有成功嚇退他的助理。

『你用了運動比喻,天才,在聊天室裡。』

然後Erik又當機了。

「妳、」Erik進入一陣恐慌狀態,「我不、」

『我要加薪。』

「這不可能。」Erik餘悸未平但堅定地說。

『我說過你喜歡Charles Xavier,我說過吧!』

「說到底妳為什麼上那種網站?」Erik惱羞成怒地吼道。

『說到底你又為什麼上那種網站?』Emma毫無攻擊破綻地回嘴。

Erik張口結舌,想掛電話又不敢。

「別告訴其他人。」他咬著牙說。

『「請」別告訴其他人。』

「.........請別告訴其他人。」

『做為交換,你得告訴我他在壘包上刺殺你的過程。』

「.........好。」

然後Emma瘋狂地放聲大笑起來。

『天啊,EnC4ever,我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想出這個名字的,Erik,我得說、』

Erik痛苦地掛斷電話,一併關閉了手機電源,然後抱著電腦躺在沙發上,希望跟他筆下的羅馬士兵Erik一樣就此長眠不起。

 

 

 

Erik挑選了一間老舊的愛爾蘭酒吧。

他有心理準備Emma將會在相約見面的地點,用店裡的食物酒水和冷嘲熱諷徹底剝削他的存款和殘存的尊嚴,至少他能做出的一點微弱抵抗是希望老酒吧桌上幾乎沒更換過的堅果碗能讓對方因為大腸桿菌攝取過多而拉上幾天肚子。

Emma意外地對地點沒太大要求,可能是可憐Erik也可能單純因為她太猴急能獲取珍貴資訊。周末的小酒吧格外喧鬧,擠滿了口音濃厚的外來移民,Erik把自己擱在角落的包廂座位裡,啜飲著黑麥啤酒麻醉知覺,Emma則在二十分鐘之後,奇蹟般地完全沒有遲到地抵達了。

「妳知道,如果我追求的人是妳,也許我的生活會容易很多。」Erik語調平板地說,Emma坐下同時嗤之以鼻地噴出一口帶笑的氣息,理所當然地拿走了Erik手裡的啤酒啜飲。

「別傻了,親愛的,你沒看到我得擊碎多少過來搭訕的男人心才能抵達這個座位嗎?」

Erik沒反對這個理論,因為他舉手要第二杯啤酒時,吧台裡的酒保對他豎起一根中指。

「我們早點開始早點結束吧,」Erik異加頹廢地說,「不是我不信任妳,但我得檢查妳的包包裡有沒有錄音筆什麼的。」

「你就是不信任我吧?」

「我們不跟恐怖份子談判,官方政策。」

啤酒終究還是來了,但卻被放在Emma身前的桌面上。

「喝吧,」Emma把酒杯推給他,「然後一五一十告訴我。」

Erik於是就這麼做了。

他從花田裡的Charles說起,到法庭上的針鋒相對,到他回家以後像個跟蹤狂一樣Google Charles的名字,從Wiki百科開始一路找到這個RPS論壇,到他此後就開始拚命寫文章因為這遠比解開和Charles之間的誤會要容易得多了;到之後他們不可思議地成為朋友,一切卻被Erik輕易搞砸了。

「我本來沒想那麼做的,妳得知道,」Erik悲哀地說,「Quested的判決一下,我就想Charles的心情大概會很糟,如果能約他出去喝杯酒什麼的、」

「你怎麼知道他住哪裡?」Emma打斷道。

「我打電話到大學去問的。」Erik不太確定地回答,「報上辦公室的名字以後,他的助教立刻就給我了。」

「然後你就到他家去幫忙刷牆了,」Emma做了結語,舒適地靠往沙發椅背。「我看不出這之中有任何問題。」

「我吻了他。」

Emma頓住了幾秒。

「你、」

「是啊。」

「他抵抗了嗎?」

「我不確定,時間很短。」Erik懊惱地把頭埋進一隻手掌裡,「看在老天的份上我不知道自己在幹什麼,我太生氣了,如果妳看到妳也會生氣的,那些人渣拿石頭打壞了他家的窗子,今天被打壞的很可能是Charles的腦袋我老早就告訴過他不要碰那個案子、」

Erik停下來換氣,把杯子裡剩下的一點殘酒喝完,又朝櫃台揚了揚手指;酒保瞇起眼睛正要做些什麼能夠激怒人的動作,Erik就搶在那之前被激怒大吼:「我是同性戀,你這狗娘養的!」

整個酒吧頓時靜默下來,只餘一點過於歡快的風笛背景音樂不合宜地響盪,然後稍遠處的桌子有人吹了聲口哨高聲叫好,幾聲夾雜著大笑的應和之後酒吧又恢復了交談聲,此時酒保盯著Erik看的眼神帶了點憐憫和更多一點的歉意。

「你不檢查他們帶了錄音筆沒有嗎?」Emma用被逗樂了的語氣問。

「我想回家。」Erik死灰般地回應,「我想回家,寫封信給Charles,告訴他我很抱歉,然後從我的公寓窗戶跳下來。」

「你的公寓在二樓。」

「摔對了部位還是可能死的。」

「一切磨難其來有自,我的愛。」

「妳就不能假裝同情我嗎?」Erik大聲呻吟起來。

「我看不出這之中有什麼值得同情的元素。」Emma提高了聲音壓過他的抗議,「嘿,你替那個男人寫了少說有二十篇的文章,然後還強吻他,你知道多少女人一輩子沒碰過這些好事嗎?Charles Xavier就算感謝上帝都不為過。」

Erik一時無語,Emma歪著腦袋望他。

「你還在電視新聞上說了那些話,認真的,Erik,」她塗著鮮艷指甲油的手指在原木桌面若有所思地敲擊,神色看上去並沒有嘲諷意味。「如果這個人沒有你以為的那麼好,那我會親手扭斷他的脖子。」

習慣了自己的秘書冷嘲熱諷背後插刀,如今面對著如此溫情相向的Emma,Erik頓時窘迫不已。他想起當年他們幾個助理檢察官必須得暗中蒐集對Shaw不利的資料時,當時身為對方私人秘書的Emma不顧丟工作的風險幫了多少忙,如今還忠心耿耿地守在Erik身邊替他處理各種瑣事,甚至出言恫嚇要對上司的性幻想對象進行肉體傷害。

「Charles是全世界最好的人。」

Erik只能感動兮兮地這麼低聲說,Emma看起來滿意了,她再度把剛送上來的啤酒推給Erik,自己伸手就要去拿桌上碗裡的堅果來吃,Erik好心地阻止她,告訴她那裡頭有多少會讓她拉上幾天的細菌。

「Erik。」

「嗯?」

「我還沒告訴你為什麼我會上那個論壇,是不是?」

「那不是真的很重要。」

「我本來是SE的,但我猜真正的壞胚子不像言情小說裡描寫的那麼迷人,你知道。」

「我不是真的很想再聽下去了,Emma。」

「只是想讓你知道我愛你。」

「我知道。」

他們依偎著喝了整夜的酒。




威徹斯特的少狼睡得很晚。

連日大雨,他們南行的腳步在頸澤被徹底拖慢下來,此處泥淖遍地,物少民刁,即便Charles基本統領著掌管頸澤的家族,也沒有讓事情變得更容易一點。他想這多諷刺,此間的狹隘崎嶇,地形複雜理應會是防範南域進犯的天然屏障,如今卻同樣阻礙了自己南進的行軍隊伍。

距離此間領主城池尚有一日徒步距離,Charles拒絕了他的部下提出,讓自己先行駕馬前往城堡夜宿歇息的提議,領著萬人軍隊在日落前找了一處相對乾燥的空地紮營。他的護衛軍為他搭建好了寬大皮帳,Charles便在那裡梳洗,吃簡單的乳酪和堪稱新鮮的羊肉及麵包做為晚食。

稍晚他的部將進帳來和他商討行軍問題,除去大雨和泥地弄壞了幾輛輪車、他們的先行軍在兩天前和王師的少數斥侯短兵交接取得勝利以外,一切尚無憂患。待過了這塊不毛之地,之後寬廣的河間地才是迎戰之所。Charles一直和他們長談到深夜,直到他的額際開始因為時間轉晚和過量的酒水隱隱發痛,他才遣散他們各自回去休息。

Charles坐在狹窄的木椅上許久,肘支著椅扶手指托著額頭,他閉著雙眼時,時而狂烈時而涓流的雨水擊打在厚重的牛皮帳布上,過於吵雜的聲響干擾了他疲倦但仍無法入眠的思緒;而他睜開雙眼,開散在寬大桌面上的國境地圖又努力不懈地將他的視線拉往君臨王城,拉往他妹妹濺血的金髮,拉往寒冷乾燥的威徹斯特,無止無盡的白雪樹林、馬廄和、

Charles闔上眼,讓吵雜的雨水再度奪去他全副心神。他寧可感覺煩躁不耐,也不願感覺脆弱疲倦。

Charles飲乾了杯底的殘酒,吹熄桌面燭火,從椅背上取下他的貂皮披風來到帳後的床裡,在寒涼的空氣中裹著毛料和幾條毯子嘗試入睡。

他作了夢。

夢中的父親嚴肅又溫柔,Charles不記得自己見過如此的他,一次也沒有。他領著Charles在城中遊走,細數先祖歷史、愛與罪惡。他寬厚的手掌始終搭在自己仍瘦小的肩上、Charles想或許他還是個孩子,記憶中父親的手遠比那要乾瘦許多。他們最後來到了城底寒冷寂靜的地下墓室,父親選了一個空石棺躺下,對他微笑;Charles知道那是父親的墳墓,一直都是,那裡甚至也有為他將來的死亡而空置的石棺。Charles於是想找出屬於自己的那一只,他聽見腳步聲陣陣,震動了他頭上的地面,他在那之前必須得找到屬於自己的那一只躺下來等候,但他怎麼也找不到,每一只棺面都密密地封死,即便他又推又摳的手指尖已經流出鮮血來,也紋絲不動。

他轉身試圖尋找並且喚醒父親,卻發現對方已經不在本來的石棺內,他這才想起父親的屍骨遠在君臨,被斬下的首級以長矛固定,高高懸掛在結實的城牆之上。他粗喘著卻吸不進空氣,張口要叫卻無法出聲。

Charles張開眼睛時,些許淚水沾黏住了他的睫毛,四周昏暗因此他一時無法對周遭事物反應過來,但他感覺自己的手腕被緊緊扣住,向上蜷踢起來的膝蓋被一道力量阻擋下來。

他在夜色中看見了碧綠得像火、像無盡的白雪樹林、又像動物的一雙眼。

Charles和那雙眼對視了一會兒,期間他平穩下自己短暫的恐慌和劇烈喘息,反抗地掙了掙被箝制住的手腕;坐在床邊的Erik很快地放開了他,但鬆開的手掌順著Charles的手臂上滑按住了他的肩窩,俯身下來吻住了他的唇。

這是一個惱怒、強烈、不經思考而充滿迫切感的吻。Charles絲毫沒有抵抗的想法,大張開手臂攀上了Erik的背,那裡的衣料因為冒雨前來又濕又冷,卻火炬般瞬間燃暖了Charles的身心。

我要他,Charles想,讓他的動作迎合所有思考與非思考的本能。打從第一次見面我就想要他了。我想要這個,而他也如此。


耳機中飄揚著的輕柔鋼琴樂突如其來,被一陣響過它的鈴聲掩蓋,Charles嚇了很大一跳,指頭甚至顫得在電腦鍵盤上打出了幾個無意義的字符。

他餘悸猶存地縮小Word視窗,打開了閃動著提示的Skype,發現他妹妹傳了一條網址過來。Charles狐疑著點開,發現那是他發文章的論壇的一則新帖子,不知為何回覆和點擊量驚人地高,帖子本身的內容卻出奇地短,只用加大的粗體寫了:「昨天在下城的愛爾蘭酒吧喝酒,聽到Erik Lehnsherr對全酒吧的人出櫃了!」

Charles定定地盯著螢幕一會兒,滾動滑鼠稍稍往下捲,底部還附上了一張Erik垂著臉站在酒吧外頭的照片,他似乎沒有注意到自己被鏡頭拍攝,冬夜中只穿著單薄的T恤和皮外套,看上去又累又冷。他擱在腿邊的指間還夾著香菸,Charles甚至不知道他抽菸。

底下的回帖內容也相當多元豐富:

『請問Erik當時是喝多了嗎?!有人來接他嗎?他應該還是單身吧?!』
『我的願望清單可以劃掉一個了,感謝老天爺。』
『離Erik遠點妳這女人!尊重人家的隱私空間!』
『我就知道這種注意身材注意打扮一天到晚把西裝穿得像走伸展台的男人不可能是直的!!』
『謝天謝地他終於出櫃了,不然我男友都要因為我一直看他的消息跟我分手了。』
『你嚇到Erik了賤人!!』
『出櫃了也沒關係我願意當你和Charles的代理孕母啊Erik!!』
『Erik這麼累你還開閃光燈打擾他!Son de la bitch!!』
『樓主請問那頭像是妳的自拍照嗎?請問妳的唇膏是哪個牌子的可以順便告訴我型號嗎?』
『這種男人早就該出櫃了!只有像Charles這樣的男人配得上他嘛!』
『樓上!!出櫃的是Erik不是Charles好嗎!!』
『天啊他看起來好累,雖然我們感謝你拍Erik的照片上傳分享給我們,但希望你沒有跟著纏上去打擾他的私人時間,不然我們會把你人肉出來。』
『版主可以把今天訂做Erik出櫃紀念日嗎拜託!我永遠不過生日了!我們可以為了這件盛事換論壇的山頭圖嗎!』
『請問樓主,妳有拍到Erik離開那間店的照片,那請問妳有看到他帶其他男人回家嗎?拜託告訴我沒有!』
『我要揪團去中央公園放煙火慶祝這一天!!有沒有人要一起!!』

大概在Charles讀到第二十則回覆的時候,Raven用Skype傳來視訊通話請求,然後她湊得離鏡頭過近的臉就猛然出現在Charles的電腦螢幕上,一邊尖叫著一邊挪動筆電調整適當距離。Charles靠近螢幕端詳,然後皺起眉頭。

「妳在我的辦公室嗎,Raven?」

『事實上我是在Hank的辦公室,』Raven如歌般地回應,隱約能見Hank從鏡頭角落探出一隻手來尷尬地揮了一揮。『你看了我貼給你的帖子了嗎?看過了吧!』

「我看過了。」Charles遲疑地回應,然後稍稍壓低聲音。「我不認為這是談論這個的好時、」

『噢別擔心Hank,』Raven會意地說,『他也是論壇的管理員。』

「什麼?!」

『別反應過度了,Charles。』

Charles只恨不能透過螢幕扯過妹妹的衣領用力甩動直到她的頸子喀啦作響,好讓她知道自己能怎麼表現反應過度。

「Henry McCoy,滾著你的屁股到螢幕前面來!」Charles對著電腦大吼,彼端傳出什麼東西大肆地碰撞了一番的響動,接著Hank的身子就晃動著擠開Raven,一臉惶然地盯著鏡頭。

『我能解釋,教授,』Hank慌亂地搶白,『我不是真的、Raven常來辦公室找你,在我們還不太熟的時候,我無意間注意到她常常用電腦在看這個論壇,所以就稍微瀏覽了一下,我不是真的對你的私生活有什麼、』

「好極了,現在你還要告訴我你是怎麼泡我妹妹的?」Charles沉聲道,「還有什麼事情我不知道的嗎?我有個姪子嗎?」

Hank思索著,嘴巴無聲開闔了幾次,然後猶豫地別開視線。

「我真的有個姪子嗎?!」

『不!不是!』Hank大叫,徒勞無功地握住了筆電機身試圖冷靜Charles的情緒。『我是說,前陣子Erik Lehnsherr打電話到學校裡來問你的住處地址,我沒告訴你這件事。』

Charles頓了一頓,還沒說出點什麼,Raven已經在螢幕那端抗議起來。

『你沒告訴過我這件事。』她用手肘撞擊身邊的Hank,語氣不滿。

『我想這是教授的隱私、』Hank辯白道。

『那你告訴Erik了嗎,Charles的地址。』Raven問。

『我告訴他了。』

『你告訴Erik Lehnsherr但是卻沒告訴我你告訴他的這件事!這算哪門子維護隱私了!』

「你們之中有任何人意識到那是我的隱私嗎?」Charles木然地開口,Hank和Raven各自心虛地垂眼迴避Charles的視線。「他是什麼時候打電話過來的,Hank?」

『就是Quested案的判決下來的那天,』Hank試圖將功贖罪,積極地回答問題。『他挺親切的,說你的手機關機了,打算從辦公室找你但你已經離開了,他就告訴我他想找你出去吃點東西,看能不能讓你的心情好起來。所以我就把地址告訴他了。』

他就那樣出現在Charles的家門口,幫著他刷洗牆壁,親吻他然後匆匆離去。

skype視窗奪去了大部分的螢幕空間,但Charles仍能透過空隙看見底下Raven傳給他的那則帖子頁面,模糊取像中Erik低垂著眼瞼和唇角,在冷天中赤裸著一雙手掌。他再次感覺到當日看見Erik在新聞直播上為他出聲的不知所措,和對方在球車裡抱著血淋淋的小腿大笑起來的胸口發緊。他想問Erik,天啊你喜歡我,是不是?是不是?

因為我如此喜歡你。

他匆匆地切斷了和Raven的通話,抱著電腦愣愣地坐在沙發上好一會兒,才打開了電子郵件信箱找出Erik的信箱地址,對著空白的撰寫區陷入沉思;他的妹妹還在用Skype擾亂他,傳些推薦的好文章和資源網址過來,Charles不想理會,但也不想因為不理會而惹惱Raven,於是隨手把那些網址全都點開存下來留待之後再看,接著關閉了Skype。

這時他的雙眼分神一瞬一閃,不太確定自己剛剛看見了什麼抓住注意力的東西,於是點回剛剛存下來的那些網頁一一檢視。

他最後在復仇男神的新郎前傳的頁面找到了答案。




Emma從開著暖氣的車子裡出來,踏入冷得讓人喉底發癢的空氣中時,停車場已經半滿。她關上車門,將雙手收進大衣口袋,準備小跑著進入檢察官辦公室大樓時,看見Erik拎著公事包和咖啡從稍遠處走過來。

「Erik。」Emma有些驚訝地喊他,Erik抬頭,用端著咖啡的那隻手對她擺了一擺。「你今天怎麼會這麼晚?」

「這意味著妳對自己遲到的事實相當有自覺。」Erik來到她身邊說,語氣閒散,倒沒有責備之意。「不錯的車子。」

Emma欣然道謝,和他一起側過頭去欣賞自己跑車紅烤漆的漂亮座駕。

「以後別把車停在這個停車場,攝影機鏡頭太少,死角太多,不安全。」Erik環顧四周一趟,漫不經心地說。Emma隨口應聲,就要陪在上司身邊進辦公室,但Erik輕輕握著Emma的上臂,引導她來到車體側面。

「我有話想跟妳說。」Erik低聲說,然後他們並肩倚靠著駕駛座車門。

「怎麼了?」Emma不解地問,看著Erik若有所思地把咖啡和公事包都放到車頂上,凍涼的雙手收入大衣口袋,朝天空吐出一口白霧氣。「怎麼回事?」

Erik看上去像在整理自己的思緒,手掌在口袋裡摸了幾趟,掏出一包口香糖,無聲的遞給Emma。後者有點被他不尋常的樣子震懾,於是也沒有拒絕,接過來就吃了一片。

「沒什麼事,我只是想為了那天晚上的事謝謝妳。」許久以後,Erik開口,垂著頭帶著一點不太確定的微笑。「妳知道的,這些事情我也沒辦法跟其他人說。」

「噢,Erik,」Emma愛憐地喊,手掌搭上Erik的後背溫柔地摩擦。「這實在沒什麼,你知道我永遠都站在你這邊的。」

Erik抬起眼,再度對她微笑,然後長吐了一口氣。

「該進辦公室了,」他說,對Emma伸出墊著包裝紙的手掌。「妳該把那東西吐掉。」

Emma傾身把口香糖吐進包裝紙裡,下一秒她的上司就垂下手,把那黏糊糊的東西塞進駕駛座的鑰匙孔裡。Emma錯愕得無法做出任何反應,只能目睹著不可挽救的一切在她眼前發生。

「什麼、你這是在幹什麼!」終於她能擠出一點聲音來質問時,Erik站在那裡盯著鑰匙孔,神色全無改變。

「妳知道紐約市不太好找到石塊嗎?」Erik答非所問地問,從車頂取下咖啡和公事包,慢慢繞行到車頭前。「我本來想打破妳的擋風玻璃,從昨晚開始就在我家附近還有上班過來的路上找些石塊什麼的,但那還真不容易,我猜這是為什麼大部分的人都討厭都市,它們給了你太多你不需要的東西,真正需要的卻遍尋不著。」

Emma現在有點被嚇壞了,她用像看著一個玩弄十字弓的精神病患的眼神巡視Erik,甚至防衛地稍稍舉起手掌試圖安撫看來態度平和的他。

「聽著,Erik,我知道這都是為了什麼、」

「然後我想,這真傻,為什麼大家都要打破玻璃呢?那實在要不了多少錢,妳知道真正能花上大筆錢維修的是什麼部分嗎?」Erik從大衣口袋裡取出一串鑰匙,那東西閃亮得像匕首,致命的在Emma的愛車引擎蓋上晃蕩。「是烤漆,親愛的。」

「等等!」Emma大喊著制止,Erik好脾氣地看著她,鑰匙尖端就輕輕抵在寶石般的紅漆上。「等一下,我很抱歉在論壇上幫你出櫃了,但你得知道這也許不全是壞事,如果Charles聽說這件事、」

「妳的意思是說那個Charles、我的Charles,有任何可能性會上這種論壇看這種消息嗎?」Erik幾乎是開懷地笑起來,「妳有什麼問題才會說出這種話?」

「你不就上了這種論壇了嗎!」

「我大概病了,」Erik平靜地回應,「所以如果妳告我毀損私人財物,我的律師會提出精神失常抗辯,哎,不過那是在妳有證據的前提下了。」

他惋惜地聳了聳肩膀,停車場寂靜杳無人跡。

「我說過,這地方死角太多。」

銳物緩慢刮過鐵板的刺耳聲響,伴隨著Emma同等淒厲的慘叫聲,迴盪在紐約的冬日空氣之中。

 

-TBC

Notes:

Plurk: ChiAkialala

Chapter 3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Erik大約在九點半上下處理完當天早上的例行公事,外出到法院去了一趟;他在十一點半回到辦公室,當時大部分的助理檢察官都外出用餐了,但一向濫用午休時間的Emma還在那裡,用驚弓之鳥的態度面對他,甚至在Erik經過她的桌子時站起身迎接,音頻高亢態度卑微地詢問他是否需要任何東西。

Erik懶得理會,逕自回到辦公室;他的電子信箱裡堆積著一些同事和部下的來信,他反正不餓,便打算放棄午餐時間來回覆訊息,但在那之前他慣例地將論壇區塊大致瀏覽了一趟,確認沒有什麼新資訊以後,Erik發現自己有一封私人訊息。

他揣測著大概是哪個讀者讀完文章以後傳了膜拜感想過來,於是心態平和地打開來看,然後在下一個半秒發現完全不是那麼回事;來信者是ProfessorDolphin,那個ProfessorDolphin,Erik不可置信地想,那個只寫了一篇AU文章就在論壇裡聲名大噪、每一次更新片段,回帖和點閱量都高得嚇人的那個ProfessorDolphin,居然傳了私人訊息給他。

即便曾經在聊天室中被對方公開地批判過作品,Erik面對著創作出這麼一篇優秀作品的作者還是難掩興奮之情,當下決定大度地盡棄前嫌;他滾動著滑鼠滾輪,急切地讀起內容。

那很簡短,基本只有一句話:『我知道你是誰。』

Erik陷入了極端的茫然,於是他在回覆框裡輸入了:「是啊,我們在聊天室裡說過話。」

ProfessorDolphin想必正在線上,Erik剛準備把視窗收下,不到二十秒內的時間內,對方就送了新的回覆過來:『不,我是說我知道你是誰,你是Erik Lehnsherr。』

Erik握著滑鼠的手一顫,立刻就撞翻了桌上的馬克杯,杯底殘留的咖啡漫出一條血淋淋的水道,然後帶著Erik的理智一起淌流往桌緣。他的第一反應是瘋狂地擊打他的電話內線鍵,Emma很快地接起來了。

『你需要咖啡嗎?香菸?』他的秘書語調殷勤。

「妳告訴任何人了嗎?」Erik低沉而危險地問,「因為如果妳說了,向上帝發誓我會親手、」

『我不明白你在說什麼。』Emma迷惘地打斷他。

「我是說關於我在、妳知道,寫文章的事。」Erik遲疑地說,不安地環顧明顯沒有其他人的辦公室。「妳告訴任何人了嗎?」

『當然沒有。』

「為什麼我無法相信妳?」

『我不太確定我們的關係是怎麼走到今天這一步的,』Emma用真切無比的憾恨語氣說,『你知道我不會做任何不利於你的事。』

「真的?因為妳大概告訴了半個紐約市的女人我是同性戀。」

『好吧,除了那個之外。』Emma快速地帶過了這個部分,『你的秘密在我這裡很安全。』

Erik鬆開了話鍵,如臨大敵地盯著他的電腦螢幕看。天知道對方是從哪裡弄來這個無法證實的消息的,Erik想,不管怎麼樣沒有經過自己親口承認,這種事情死無對證。於是他迅速地打上:「我不知道妳在說什麼。」的回覆。

對方維持著一定的速度送上了回覆:『我沒打算告訴任何人,你不需要否認;除非你比較希望知道這件事的人是Charles Xavier,我也可以把這件事寫成信寄到他的辦公室去。』

Erik瞬間開啟了恐慌模式,他在髒話亂竄的腦內亂浪中艱困地找到了那麼一點如常思考的絲線,死死攀住不放。

「請別拿這種沒證據的傻事去打擾Charles。」他發出訊息。

ProfessorDolphin這次的回覆花了點時間,然後他在對話框裡貼上了一張螢幕截圖,那是EnC4ever這個帳號的個人檔案介面,裡頭信箱資料一欄被仔細地用紅框圈了起來;『如果你想知道的話,這是Erik Lehnsherr的私人信箱,你不會想知道我為什麼知道。』

這下Erik徹底地被迫入了死路,他完全沒意識到自己居然會犯如此巨大而無心的錯誤,當時註冊論壇的時候想都沒想就填了慣用的私人信箱,方便快速收取和回覆讀者們的訊息,現在這個舉動居然在他背後狠狠扎了他一刀。說來這個人是怎麼弄到他的私人信箱的?雖然知道這個信箱的朋友和同事大有人在,但這並沒有印上他的名片,外人也不應該輕易入手;不,追究這個問題的答案並不是要務,燃眉之急是阻止對方洩漏這個資訊,因為看在老天的份上Charles知道這個信箱,他們用這個地址通過好幾封信,Erik甚至想過用這個信箱寄遺書給他。

「妳想要什麼?」Erik感覺自己像個孩子被綁架的無助父母,顫抖著雙手擊打鍵盤。

『我讓你緊張了嗎?』ProfessorDolphin這麼寫道,『完全沒有這個必要,你會發現我想要的東西相當簡單。』

「這關於錢嗎?」

『非常慷慨,Erik,但不,我只想知道你為什麼這麼做。』

「做什麼?」

『開一個帳號,寫你自己和Charles的故事。』ProfessorDolphin寫。

Erik兇惡地瞪著亮晃晃的對話框,手指僵持在鍵盤上。

「妳準備拿這些對話去做什麼?」Erik打,「賣給八卦小報嗎?」

『我說過這不關於錢了,如果你願意的話,我也能立刻就給你一個勒索發言,你儘管截圖下來保留法律追訴權,我不介意。』

「事情如果進展到那個地步,我不覺得我還會有任何名譽和力氣殘存下來控告妳。」

『事情不會進展到那個地步的,』ProfessorDolphin這麼說,用了全大寫來強調自己。『我就是想知道為什麼、和想跟你說說話而已,我保證。』

Erik用鼻息重重嘆氣。

「妳同樣寫了一個關於我和Charles的長篇故事,妳說妳自己寫這些是為了什麼?」Erik打。

『因為你筆下的Charles實在沒用的不像話。我所知的他英俊又有權勢,瀟灑風趣,人生中最不可能做的一件事就是在床上喊痛。』ProfessorDolphin回覆,『我得寫點有格調的東西來讓你學個慘痛的教訓,你知道。』

Erik看著那些往日會讓他暴跳如雷的尖酸文字,居然一點氣也生不上來。

「以一個文筆這麼好的人來說,妳的性格真是糟糕透頂。」

『別讓表象蒙蔽了雙眼,Erik,創作者通常都是混蛋。』ProfessorDolphin直言道。

對方的玩笑奇異地讓Erik略略冷靜下來,進入了死水般反正怎麼樣都好的心理階段。

『所以是怎麼著?』對方開始用舊識的隨意口吻寫道,『這是因為你對Charles有什麼毀滅性的不滿而採取的報復嗎?』

「不是。」Erik悶悶地回應,對方的答覆等了好一會兒,確認他沒有要繼續往下說的意思,才又送了出來:『那是怎麼回事?』

「這很愚蠢,我不打算被妳嘲笑。」

『你沒什麼其他選擇,Erik,說出來試試我吧。』

「.........我對他一見鍾情。」

Charles坐在他的研究室裡,無法壓抑地笑咳出一道太倉促的高音,坐在稍遠處的Hank被他嚇了一跳,投來詢問的眼光;Charles甚至都沒花時間向對方解釋,只是把本來擱在桌面上的筆電抱往腿上,滑過辦公椅來到陽光大好的窗邊。

當然他還能清楚想起自己和Erik初次見面的情況。他從事務所那裡接下了Summers案件作為無償服務,因為在看守所內的Alex要求想見弟弟Scott,因此開庭當日下午,Charles先繞到寄養家庭接了那孩子一起抵達法院;可Scott在他付計程車車資時就急切地推門下車,弄得Charles追著他跑了半個街區,繞過了大片草地,才看見孩子撞在某個男人腿上。

對方穿著漂亮的絲質灰西裝,彎著高大的身子用一手穩住Scott不因為反作用力跌倒在地。Charles連忙前去致歉,花了點時間才認出那是Erik;由於自己大部分的時間放在教育事業上,因此直接插手官司的機會並不多,他只在電視上看過對方幾次,對他微笑起來的模樣之震懾人心有點印象。但Erik Lehnsherr這個人物和他的鐵腕作風的傳聞,Charles可不只是稍有風聞而已。

他們的初次交談和和樂融融半點邊沾不上,Erik臉色鐵青語氣不悅,Charles也完全沒有想保持風度的意思;直到最後庭審結束,他都徹底忽視了Erik遲疑著往自己這邊投來的注意力,以及不論是打算做些什麼來為這場鬧劇收尾的禮貌舉動。

『我說過這很蠢了。』EnC4ever送來重申,Charles支著被陽光曬得暖和的臉頰,就著反光嚴重的螢幕敲打回覆。

「事實上,這和愚蠢完全是兩回事,Erik。」Charles微笑著打字,「這很迷人。」

Erik在彼端沉默了片刻,然後一個不太確定的:『真的?』才跳出來。

「是的,你告訴過他了嗎?」

『現在我還得跟妳分享這些事嗎?』Erik又抱怨起來,『妳是誰?我的心理醫生嗎?』

「比那更好,」Charles回答,「你知道嗎,我要幫你一個大忙。」

『什麼?什麼?』Erik的回覆速度快得異常,恐慌意味幾乎能從螢幕裡飄送過來。『噢天啊,你要告訴他是不是、』

「像個男子漢一點,Erik。」Charles回覆,「你得自己告訴他。不過聽著,我接下來會對你做三個要求,如果你全都好好地完成了,你在寫這些扭曲文章的事情我就永遠不會告訴Charles。」

『我怎麼知道妳會不會遵守諾言?』

「你大概沒辦法知道,但別把人性想得這麼糟糕,你還說過欣賞我的文章呢。」

『我恨妳。我希望妳的生活非常不幸。』

「將來你會感謝我的。」

『咬我。』

噢那可是非常、非常之後的發展了。Charles挑起眉頭盯著螢幕。

「第一個要求是,你該約Charles出來吃頓飯。」

『什麼?不,我們都有幾個禮拜沒說過話了。』

「為什麼?」

『關妳屁事!』

「那可不太禮貌。」Charles回覆,「這沒什麼難的,打通電話,問他吃過午飯沒有,現在時間正好。」

『不。』

「Erik,約他出來吃頓飯,現在,然後在餐廳拍照傳到這個帳號裡來,我要看到照片。」

『我不會做的。』

「你會的,一點之前,我要看到照片。」

Charles響亮地闔上電腦,然後滑著他的椅子回到辦公桌前,在Hank狐疑的眼光注視下若無其事地批閱試卷;大概這麼過了三分鐘,他的手機劇烈地在木頭桌面上震動旋轉起來,Charles取來看著螢幕幾秒,大大地微笑起來。

「你還好嗎?」Hank終於不解地問了。

「噢,不能更好了。」Charles在接通以前對他聳肩,開心地眨了眨眼。「我相信我有個午餐約會。」




Erik到達Charles的辦公室時,對方並不在;他的助教Hank友好地招呼他進入辦公室。

「教授馬上就回來,」Hank解釋,「他告訴我你會過來,抱歉這裡一團亂,考試周,你知道的。」

事實上Erik並不知道,但他此時情緒緊繃得難以做出正常應對,因此只是僵著臉找了張椅子坐下來等候。Hank取了杯咖啡過來給他以後,也回到稍遠處自己的座位上去辦公,時不時偷覷著Erik的方向,Erik知道這點是因為他自己正小幅度地環視著初次進入的這間辦公室。

這地方比Erik自己的辦公室要大上至少三倍,被率性地用幾個大書架分隔成兩個空間,一邊是Hank的桌子所在的外間,另外擺著一張大圓桌和沙發,大概也充當會客室使用:一邊則是Erik所在的位置,看上去完全是Charles的個人空間,被書籍和紙張的氣味充滿,除去一張大辦公桌以外,能坐的所在就只有桌前的一把椅子,而那之上甚至還放著幾本案例論文,Erik必須得把它們移到櫃子上才得以坐下。他暗暗咋舌一個客座教授居然能得到這麼好的辦公室,一邊望著被書填滿得絲毫空隙都沒有的架上除去法律叢書,還交雜著看來是Charles愛好的小說和詩集,他讓視線滑過那之間,來到辦公桌上。

Erik起身,緩步繞到了桌後,假意漫不經心地瀏覽桌面的事物而不驚動鄰間的Hank。Charles的桌面亂中有序,他禮貌地不去看中央被批閱到一半的論文,目光繞過右側讓他發笑的好幾個未洗的、非常英國的不成對茶杯(這必然是Charles忙碌起來以後無暇清洗,卻又急需咖啡因造成的結果)來到左邊堪稱是桌上唯一裝飾品的相框,Erik俯身去細看。

純粹的木緣相框裡裝著Charles和一個金髮漂亮女孩,她穿著學士袍,手臂被大把鮮花充滿,而她的身子被Charles攬在臂中,兩人都在開懷大笑。他們的肢體語言親密但並不曖昧,Erik一眼就能猜出這八成是Charles曾經提過的妹妹,他們笑起來的五官有細微的重疊影子。而Erik幾乎沒法子把眼光從Charles身上移開,他為了妹妹的畢業典禮身著相對正式的絲質西裝,但因為相中的艷陽高照,他只穿著襯衫和背心,領帶頭稍稍鬆開,外套掛在臂上而手掌收在褲袋內;他投往鏡頭的藍眼微瞇而笑容燦爛,看上去是極度的放鬆和愉悅。

身邊的椅背上披著Charles的短風衣,聽著老舊暖氣運轉的枯燥聲響,Erik覺得自己能在這裡待上很長時間不感覺無聊;他看著那張照片,費了很大力氣警告自己如果把它偷走,Charles坐下來不用五秒時間就會發現,於是他從口袋拿出手機,抬眼確認Hank正埋首工作,才飛快地用相機翻拍下來。他的時間點抓得極端緊張,因為剛垂下手機,下一秒Charles就走進敞開的門內。

Erik想像過接下來該發生什麼事,Charles也許會當著他的鼻子來一拳,或者面露尷尬之色;但對方在電話裡的和藹語氣給了他一點安慰(和不解)他一口答應自己的午餐邀約,並且隻字未提當晚的事。

「Erik,」他們剛對上視線Charles就露齒微笑,語調親切但沒鬆開前一刻還皺著的眉頭。「真是非常抱歉,我只是去趟洗手間就被幾個學生逮住了,苦苦哀求我讓他們補考。」

「考試周,我知道。」Erik力持鎮定,小心地將手機滑回口袋。Charles站在那裡望著他,穿著跟他們在法院的碰面裝束並不相似;只一件簡單的灰色V領衫和法蘭絨長褲,頭髮隨意地散在前額,若他倆並不熟識,只是在校園擦身而過,他看上去和大部分學生別無二異。

「接到電話的時候我很驚訝,」Charles說,Erik的心臟吊到了喉頭,說服自己必定是嚇壞了才會認為對方的語調意味深長。「但同樣很開心見到你,你好嗎?」

「很、很好,我希望沒打擾你工作。」Erik啞著聲音回應,Charles噢地一聲擺手示意無須介意,走進來繞過他身邊,取了椅背上的短風衣穿上,正巧和垂下臉來迴避他眼光的Erik在相框處對著了視線。

「我的妹妹,如果你記得,」Charles笑著解釋,「我在邀請你參加晚會時略略提過她。」

「她很漂亮。」Erik誇讚只是為了保持禮貌,但Charles似乎非常得意。

「可不是嗎,她總是我們家族裡最好看的那一個。」

「我想這點有待商榷。」Erik想都沒想就這麼回應,剛嚇出一身冷汗,Charles愣住的表情就讓他的腦袋進入了前所未有的高速運轉,於是更加流利的話語衝口而出:「我是說,你還是挺漂亮的,以男人的角度來說很有男子氣概、」

舊事重提的玩笑徹底逗樂了Charles,他抬手制止Erik往下說。

「別,拜託,我不想你昧著良心說我的身材維持得很好。」

他們一起離開Charles的辦公室,沿著校園的長廊走往散滿落葉的中庭,間歇幾個學生背著背包捧著書匆匆經過,都精神奕奕地和Charles打招呼;Erik從旁看著年輕的教授將手收在風衣口袋,對每個學生笑容可掬地點頭。他們穿過大片校園,沒有談論太多私事,只是幾個無傷大雅的玩笑話和Charles絮絮叨叨地對他介紹建築景物。

他們來到校外的人行道上,繞過一個相對僻靜的拐角,Erik正繼續往前走時,Charles一把握住了他的手臂止住腳步。

「這邊。」他輕快地說,朝道上一台Vespa蹲身,抓起後輪上的大鎖。

Erik大吃一驚,在Charles擺弄鎖頭弄得鐵條匡噹亂響時張望四周。

「Charles,你在幹嘛?」他彎下身緊張地噓聲道,Charles拉著鍊條抬頭望他。

「開鎖。」他不解地回答,然後愣了半秒以後炸出一陣大笑,「我的天,你不是以為我在偷車吧?」

「你有台車。」Erik指出,Charles聳肩,站起身。

「而且我還有台Vespa。」他語調俏皮地說,把大鎖丟進置物箱裡,取出一頂安全帽遞給Erik。「來吧。」

「去哪裡?」Erik一頭霧水地抱著安全帽,看著Charles跨上椅墊,帶上防寒的皮手套,熟練地把機車滑入車道。

「有點冒險精神,我的朋友。」Charles嘲笑道,側身拍擊著後座的椅墊。

Erik起初不甚贊同,畢竟在他的文章裡Charles永遠是個那個側坐在他和馬頸之間的漂亮角色,不過在他抱持著懷疑態度跨上椅墊落座,Charles拉著他的手環上自己的腰以後,Erik迅速地讓一切不確定想法都滾去吃屎了。

「你該戴上安全帽。」Charles在發動引擎前提醒道,Erik只是把手裡的帽子罩往對方腦門。「不,Erik,要是我們摔車了,後座的那個總是傷得比較重。」

「我們可以不摔車嗎?」Erik酸溜溜地回應,Charles只是大笑起來,將機車駛進川流車道。

撲面而來的風凜冽卻也因此乾淨,Charles不時在駕駛過程中稍稍歪過臉來說話,提高了他優雅的嗓音告訴Erik他一直把這台車擱在學校附近,方便他去些不太遠的地方買東西或單純想兜兜風什麼的。

「因為教學有時候可以非常惱人,你知道。」他語氣憾恨地笑道。

Erik不真的很專注在聽他說話,事實上,他分神在視線被Charles半壓在安全帽下緣的飛揚捲髮和白皙頸子吸引,嗅覺被他衣料上的柔軟精氣味席捲,而他的耳蝸充斥呼嘯寒風。他的手掌小心翼翼的浮貼在Charles的前腹,往上或往下都令人驚慌的微妙安全位置;就算是在強吻對方的那個夜晚,Erik也沒有這麼強烈地想像並且意識到對方的身體線條。他靠著間接煞車時,前額會在Charles安全帽後方的一下下撞擊讓腦袋保持清醒,免得順從衝動把臉整個埋進對方的頸側裡。

不過幾個街口的距離,Charles在某條街放慢了速度,滑往車道旁的車格,但並沒有熄火,只是朝著街道上喊了一聲。那裡停著幾台冒著蒸氣的銀色攤車,賣些簡單的炒飯和熱狗,幾個小販回過頭,其中只有一個褐膚黑髮的年輕男人對他露出了友善的笑容,拎著個準備好的紙包跑來。Charles在Erik來不及反應過來的同時已經掏出了鈔票,和小販一手交錢一手交貨了。

「我希望你不排斥中東食物。」Charles對他眨眼,「這裡的捲餅是紐約第一,而且今天天氣相當不錯,我想我們能到公園去野餐。」

野餐,這是多麼迷人的一個字眼。讓Erik徹底忽略了他一點都不喜歡鷹嘴豆泥和皮塔餅,而今天外頭的溫度甚至只有華氏四十度這些事實;滿心歡喜地抱著一袋香味濃郁的熱食,讓Charles將機車駛向距離哥倫比亞大學只有兩條街外距離的河濱公園。

在他們往因為鄰近哈德遜河而風勢格外強的公園草地上坐下時,Erik一邊鬆動因為寒冷而僵硬的臉頰,一邊在心中高歌這全都是因為愛,他們並肩坐在蕭瑟的公園裡,望著冬日的灰白色哈德遜河水,嚼著的確相當美味的烤餅,用熱咖啡暖手。Erik感覺著自己擱在口袋裡的手機形狀,猶豫片刻以後還是站起身,向Charles致歉他必須得打通電話回辦公室;後者不介懷地對他點頭,Erik便走開來,藏到不遠處的一棵樹後。

他用手機登入論壇,給ProfessorDolphin發了一則訊息:「我們正在吃午餐了。」

ProfessorDolphin回覆得很快:『照片呢?』

Erik從樹幹後稍稍探出頭,Charles仍在安詳地坐在那裡,也拿出了自己的手機盯著看,神色專注大概正在連絡工作上的事情。Erik確認了對方沒有望向自己這邊,迅速地拍下一張照片,傳送到對話視窗裡。

「我真不敢相信我真的這麼做了,妳滿意了嗎?」Erik沒好氣地問。

『他看上去挺好的。』ProfessorDolphin答非所問。

「他看上去一直都很好。」Erik飛快地擊鍵。

『你該告訴他。』ProfessorDolphin提議,『誇獎他。』

「為什麼我得這麼做?」

『因為你想跟他上床?』

Erik又驚又怒,差點鬆手掉了手機。

「看在老天的份上!」

『抱歉,太露骨的字眼傷害了你孩童般純潔的心靈嗎?』ProfessorDolphin送上了一個表達歉意的哭臉符號,『我還以為你想讓他當復仇男神的新郎呢。』

Erik將腦門抵在粗糙的樹皮上撞擊摩蹭,喉間發出的憤怒低鳴聲讓路過的慢跑者停下來尋找聲音來源;他傾身去看坐在草地上的Charles,對方正把手機擱在曲起的腿上,懶洋洋地盯著螢幕看,陽光讓他的毛衣纖維和一頭柔軟褐髮閃閃發亮,Erik忍耐著為這個美好畫面嘆息的衝動縮回了樹後。

「我是個成熟的男性,知道怎麼取悅一個人。」Erik打道,「我要回去他身邊了。」

『你確實知道那不包括在網路上寫自己和他的同人文章吧?』

Erik在登出論壇之前最後看到了ProfessorDolphin的調侃,忿忿地把手機扔回大衣口袋,從樹後出來走回Charles身邊,後者抬頭對他微微一笑。

「檢察官辦公室最近挺忙的對吧?」Charles體恤地說,「我在新聞上看到你們有個很大的聯合起訴案件。」

「噢、是啊,部分陪審員的表現令人擔心但那不是真的很重要、」Erik在自己的句子差一點就要流於抱怨的瞬間中斷了它,「我是說,你最近過得怎麼樣?」

「很好,」Charles有些訝異地回應,「很好,除去很忙以外。」

「你的那些律師朋友很想念你,周五的酒吧夜。」Erik說,而現在Charles的神色更驚訝了。

「那些聚會,你真的去了?」

「是啊,他們挺好的,就像你說的,我是說,你是對的、因為你很聰明。」Erik試著不要被自己的話噎死,「而且相當體貼。」

之後有幾秒空氣像是凍結了,或者真的凍結了,Erik不是很清楚,因為這天氣他媽冷得他有預感自己的膝蓋會在站起來的時候喀拉作響;Charles在鄰座沉默片刻,然後低低地笑起來,音調愉悅。

「有趣的地方在於,Erik,這話出自一個在大冷天幫忙刷牆的好心人之口。」Charles笑道,「順道一提,我看了你的採訪。」

Erik覺得肺裡的空氣被瞬間壓縮乾了,他按在草地上的手指無意識地收緊,不少短草慘死他掌下。電光火石之間,他決定自己必須兩害權其輕,於是選擇了針對後面一句問:「什麼採訪?」

「那個你談到法治社會的基石在於辯檢平衡的採訪,說真的,非常精彩。」Charles衷心地說,鼓勵地拍了拍Erik的上臂。「我得向你道謝,從那之後就沒人來損害我的個人財物了。」

「你不需要道謝。」

「我需要。」Charles慎重地說,他在草地上稍稍挪過身來面對Erik,他的皮膚在冬日看上去格外蒼白,擱在膝蓋上的手指輕輕敲擊褲管布料,Erik見過這個動作,在法庭上,每當Charles碰到必須斟酌和深思措詞的場合。「從業以來我待過好幾個律師事務所,現在甚至自己擁有了一家,我交了很多朋友,也有很多值得學習的對象,你能想見每一個都非常優秀,絕頂聰明,但他們都、」

Charles頓了一頓,在口裡咬住了下唇內側,皺起眉頭思考片刻。

「你知道,總是有會碰上利害衝突的時候,即便是同一個事務所,即便我們正在合作同一件案子;但你不一樣,這很有趣,你和我,我們應該是對立的關係,在法庭上,我們要的東西完全不同,但我總覺得我能信任你,你知道嗎?」

Erik不甚確定這番話用意何在,他說了信任,同時也說了朋友,這會是一個邀請或者一個拒絕?Erik覺得胸口又燙又痛,擴散到指尖讓他甚至要掐不住杯子;他不記得有哪一次看著Charles沒有這樣的痛感,而他覺得自己得告訴他這點。
而Charles的手機鈴聲迅猛大作,把他們倆都嚇了一跳。

「抱歉,」他說,從口袋掏出手機,「八成是我的助教。」

Erik搖頭示意無妨,Charles就在那裡接通了電話,幾個關鍵字諸如「校務會議」和「為什麼」,加上聽筒對端隱約的忙亂嗓音,Erik就知道午餐大概只能結束在這裡了;Charles掛斷電話以後一臉的罪惡感證實了他的想法。

「別放在心上,真的。」Erik搶在他出聲道歉之前說,幫著起身收拾草地上的紙袋和杯子,而Charles在他掏出皮夾的時候嚴厲地制止了。

「你必須讓我付錢,我車上可是有能讓你流血的巨大鎖頭。」他笑著恫嚇道,「但下一頓可以讓你買單。」

「下一頓」幾個字,讓Erik陪著Charles走回停機車處的整段路都滿臉笑容。

Charles問了Erik把車停在哪裡以後,用Vespa快速將他送達了大學的停車場。

「很棒的午餐,謝謝你。」Charles在Erik跳下機車以後這麼說,雖然後者覺得這完全應該是由他來說的一句話。

「謝天謝地你騎機車的技術遠遠好過開高爾夫球車的,」Erik回應,逗得Charles大笑起來。「我猜我也該說玩得很開心之類的,但這完全像青少年的初次約會。」

然後Erik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所幸Charles似乎沒有,表情平淡看不出對這句話有什麼特殊反應,只是鬆開了握著車把的手。

「我想我能讓它更像青少年約會一點。」Charles用意不明地說,踢下機車的側腳架,傾身抓住了Erik的大衣衣領讓他彎下腰來,在雙唇快要撞在一起的前一秒Charles歪過臉,在Erik的臉頰上響亮地親了一口。

Charles抽身離開時,Erik還能從耳際感覺到他因為無聲微笑而噴出的溫暖氣息。

「回禮。」Charles這麼說,重新在椅墊上坐穩,笑彎了唇角發動引擎,然後他在臨走前對Erik拍了拍自己的外套口袋,才駕著Vespa揚長而去。

Erik呆立在自己的車子旁邊許久,因為冷天猛然打了個機靈回神過來,將凍僵的雙手收進大衣口袋,卻意外觸到一個鼓鼓的紙包。Erik狐疑地拿出來盯著看,不記得自己有這件東西,撕開膠帶封口往掌心一倒,滑出來的是一雙嶄新的羊皮黑手套。

Erik用手指滑過緊密的縫線,讓柔韌保暖的皮革包覆住雙手。

即便胸口疼痛未除,如今擴散到被皮料守護的指尖也毫無妨礙;這或許是一個邀請。他不記得有哪一次看著Charles沒有這樣的痛感,而他覺得自己得告訴他這點。

他想他下一次就得告訴他這點。




Charles心情大好,即便校務拖延了他返家的時間也絲毫不造成影響;他在天色已暗的傍晚開門進屋,往大衣架上掛了外套和圍巾,然後便一路吹著口哨來到廚房,從冰箱拎了瓶所剩不多的紅酒進入起居室,慵懶地坐在沙發上翻看信件,啜飲酒液。進行完不甚重要的檢閱郵件以後,他開始流覽Raven之前過夜時買來打發時間的旅遊雜誌,停留在紐約州近郊的頁面;然後他伸長了手往小桌上拿下無線電話。

Raven在五聲響後接了起來,背景音是熱烈鼓掌不斷的選秀節目。

「嘿親愛的,我在看妳上次留下來的雜誌。」Charles愉快地說,「我在想也許我們這個周末能到哈德遜河谷走走,那裡有個看起來相當不錯的老葡萄酒莊。」

『什麼?為什麼?』Raven困惑但歡快地笑起來,『你不是忙壞了嗎?』

「我永遠能為妳和好酒挪出一點時間,」Charles回答,安詳地看著雜誌照片裡,葡萄粒在夕陽照耀下閃閃發光。「怎麼樣?我們能開車去,在附近住一個晚上。」

『我不能去,這個周末我已經有約了。』Raven真心憾恨地說,『你該早點告訴我的。』

「有什麼東西能擋在妳和葡萄酒中間?」Charles調侃道。

『很多啊,像Erik Lehnsherr。』

「什麼?」

他震驚的聲音想必逗樂了Raven,他的妹妹在聽筒彼端笑得花枝亂顫。

『他這個周末要到芝加哥去,上Moira MacTaggert的節目,如果你記得,就是你們差點刺殺彼此的那一個。 』Raven說,『論壇裡有內部人士幫忙,把我們弄進了現場觀眾席,所以Hank和我還有幾個朋友要一起過去。』

Charles半晌說不出話來。

『我很想邀你一起去,但是,哎,我那些網路上的朋友大概會把你的襪子都吃下去,你能明白這層顧慮吧?』

「天啊,你們怎麼、我是說,弄到他的行程表的?」

『就跟我們弄得到你的行程表一樣,知情人士洩漏。』Raven毫無羞恥心地回答,『順道一提,我就是那個知情人士。』

Charles還待說些什麼,Raven就因為要回去看她支持的選手能不能晉級急於掛斷電話,但她仍然保持禮貌地向打壞了Charles熱情邀約的興致致歉,並且承諾下次有機會一定赴約。

Charles抓著斷線的電話一會兒,就傾身取過擱在矮桌上的筆記型電腦,打開電源登入論壇。

那之上果然因為Erik預定前往芝加哥而熱鬧滾滾,不少人直指那是個「一見定終身節目」而重新轉發Charles和Erik針鋒相對的老影片,不禁讓他深深同情起在畫面中呆若木雞的主播Moira;而住在芝加哥的網友更是發起了一連串帖子熱烈討論Erik將會下榻何處,吃什麼樣的餐廳和遊覽哪一處名勝。姑且暫時擱置Erik行走在大街上的人身安全不談,Charles相當意外他會接受這個節目的邀請,或者反過來說,這個節目會想要再度邀請他。

然後他看見了右上角有私人訊息通知,點進去看了,不意外地是EnC4ever傳來的。

『妳在線嗎?』EnC4ever送來的訊息閃動著,Charles在空蕩蕩的屋子裡自顧自地咯咯笑起來。

「怎麼?已經開始想念我了嗎?」Charles送出訊息。

彼端沉寂了幾分鐘,接著跳出一張照片。Charles仔細去看,發現是一雙整齊地擱在桌面上的漂亮皮手套。

『Charles送了我一雙手套。』Erik簡短地說。

「那不是很好嗎?」Charles回答,被那張照片的小心翼翼感逗笑了。「我告訴過你我是在幫你。」

『我猜是吧,』Erik坦率地說,『抱歉我對妳說了很多難聽話。』

「那真是非常貼心的道歉,Erik。」Charles鼓勵道。

接著對方似乎短暫陷入了不知道該說什麼的窘境,沉默了一小段時間。

『妳還不更新文章嗎?』Erik問,Charles全然沒料到出現的會是這個問題。

「我沒什麼心情寫。」Charles誠實回答。

『妳寫得很好,我還找了原作和影集來看。』Erik說,『妳是個文字工作者嗎?』

「不是,怎麼了?你想打探出我的真實身分嗎?」

『不是,我只是覺得也許妳可以勝任這份工作罷了。』

Erik趨於溫和的態度讓Charles覺得好氣又好笑,他開始想念和他並肩坐在寒冷的草地上,將露在衣物之外的皮膚曝曬於強烈的冬陽之下,讓Erik因為緊張而拙劣的表現溫暖自己的胸口。

「我是個律師。」Charles試著這麼說。

『那麼也許我見過妳。』Erik倒是沒有懷疑地接受了。

「也許。」Charles說,「還有,我剛剛聽說了你這個周末要到芝加哥去?」

『為什麼每個人都知道?』Erik困惑地回應,『還有為什麼妳知道我的私人信箱?這個圈子太可怕了。』

「別信任任何人。」Charles嚇唬他,「你上次在那個節目的經驗可不是非常愉快,我很意外你會想再去。」

『我不想,』Erik抱怨道,『顯然MacTaggert罕見地和我持相同看法,她打過幾通電話過來希望能從我這邊拒絕邀請,因為這完全是電視台高層的獨斷獨行。我猜那天晚上的收視率相當出色。』

「但你沒有拒絕?」

『不,那畢竟是黃金時段上最好的評論節目,而我還有個連任計畫。』Erik態度苦悶地說,『懇請惠賜一票。』

Charles笑起來。

「如果你表現得當。」Charles回應,「噢,聽著,我想到第二個要求了。」

『我以為我們的交情已經跨過這一關了。』Erik諷刺道。

「我不把工作和玩樂混為一談。我是說,你怎麼不找Charles跟你一起去呢?」

Erik這邊正喜孜孜地坐在書桌前,剛成功把手機裡Charles和他妹妹的合照傳到電腦裡,調整著大小方便設定成桌面背景,看到ProfessorDolphin送來的訊息發愣半晌。

「那個節目很無聊,」Erik敲打鍵盤,「而且大半時間都會花費在談論我就任以來的成績或者選前政見,我不認為Charles會想去。」

『問一問也沒有損失,對吧?』ProfessorDolphin樂觀地回覆,『況且芝加哥是個好地方,下了節目以後也許你還能約他出去走走,吃點東西。』

「在二十度的低溫裡?」Erik抱持悲觀態度。

『手套這不就派上用場了嗎?』ProfessorDolphin指出,『快,拿起你的電話。』

Erik掙扎地看了手機一眼,再看了電腦桌布上笑得燦如春花的Charles一眼,按著自己稍早被對方撞了一個吻的臉頰,突然反抗情感衝上腦子滾燙,惡從膽邊生地回覆道:「我和Charles的關係已經相當穩固,不需要妳的幫助了。我相信就算妳告訴他那些事,他也不會在意的。」

ProfessorDolphin久久沒有回覆,Erik正為此沾沾自喜時,一大段文字就叮地一聲躍入眼簾:

那是在大半夜發生的事,人類全裹上了毛絨絨的睡袍,穿著拖鞋在屋裡走來走去;而Charles被小心地放進簡單的紙板分娩箱時,Erik就在牠身邊。

牠著急得不得了,踏著已經被洗淨的四條腿,繞著箱子轉了一圈又一圈;Charles的主人試圖要讓牠冷靜下來,因為連待產的Charles看上去都比牠情緒安穩一點,但Erik怎麼靜得下來?牠就要成為一個父親了!打從牠一歲半那年正式流落街頭的時刻,牠就從來沒想過自己有能在安全環境養育一窩小犬的可能性。如今Charles給了牠這個機會,牠漂亮的、健康的、那麼好的可卡犬Charles。

「Erik,」Charles安撫地喊,湊過來懶洋洋地舔牠的腿,「坐下來,會沒事的。」

當然會沒事的,Erik不會讓任何不好的事情發生在Charles身上。

分娩正式開始的時候一切就不是那麼穩定了,Charles在陣痛下小小地嘔吐了一陣,Erik大聲地哀鳴起來,但那想必是正常情況,因為人類只是把想撲上前的牠拖開了一點。第一隻小狗跟著胎盤一起落出來時屋內一陣歡騰,Charles略顯疲倦地歪過身子去將小犬身上的胎膜咬開,細心地舔舐著牠紅通通的身子;接著是第二隻。Erik終於能從主人的臂間塞進腦袋去探看情況,Charles細緻做著一切工作,專心地促進牠們的孩子的血液循環,嚼食下胎盤;牠的腹部已經完全平坦,看上去疲累不堪。

Erik越過箱緣去磨蹭Charles的頭頂,舔過牠濕潤的鼻頭,覺得什麼話都說不出口。這想必是他見過最神奇、最開心、也最讓牠難過的一件事。


Erik快速地掃過那些讓他腳底發涼,出自自己筆下的文字,正要說點什麼,隨之而來又是新的訊息:『我敢說這些對Charles而言必定也會是他看過最神奇的東西,有些事還是帶進墳墓裡最好,你不覺得嗎?』

Erik想她說的對極了。

「如果Charles不想去怎麼辦?」他問。

『我猜那不是我的問題。』ProfessorDolphin殘忍地回答。

而Charles在三十秒後接到了電話。

『你喜歡芝加哥嗎?』Charles剛滑開通話鍵要打招呼,Erik的聲音就迅猛地送了出來。

「我猜是吧,」Charles咳去笑意,「嗨。」

『嗨,』Erik猶豫地回應,低穩的喉音沉吟在Charles耳側。『你的會議進行得順利嗎?』

「很好,他們通常只在會議桌上擺些糟糕的凱薩圓麵包,所以我挺慶幸我吃飽了才進去。」Charles認真地說,「你剛剛提到了芝加哥。」

『是的,你今天提到了下一次可以讓我付帳,』Erik訥訥地說,Charles一邊啜飲紅酒一邊等他組織好句子。『我這個周五要上MacTaggert的節目,在芝加哥,你知道。』

「我知道,真令人懷念。」Charles從容不迫地說,「我們在那裡發表了不少對彼此的有趣意見。」

『我在想,如果你有空,我想邀請你和我一起去那個節目。』Erik說,『節目結束以後我們能一起去吃點東西,我請客。』

Charles帶著微笑保持了片刻完美安靜。

「你是說跑到芝加哥,」Charles終於開口時,聽筒彼端傳來一道微乎其微的嘆息。「為了一頓晚餐?」

『我能讓我的秘書替你訂機票、你不需要準備任何東西。』

「我不能,Erik。」

一陣沉默,然後Erik的嘆息變得明顯而挫敗。

『是啊,沒關係,我自己說出口以後也覺得很蠢,我知道你很忙、』

「不,我的意思是我不能讓你幫我買機票,Erik。」Charles停止折磨對方,放聲大笑起來,「我還累積了好些里程數沒用,我很樂意陪你上那個節目。」

『真的?』Erik滿懷希望地問,『太好了,我會、我等一下就把行程表寄到你的信箱裡。』

「好,等不及了。」

Erik那端背景音溫柔地沙沙作響,大概是調整了坐姿或者將電話換了一隻手拿。

『我猜,我就不打擾你了,』他柔聲道,『謝謝你。』

Charles將臉頰貼著溫熱的手機,覺得渾身像泡過一趟熱水澡似地暈倦又舒適,那可能因為酒精,可能因為他笑了一整天,也可能因為Erik好聽的聲音。

「謝什麼?」

『我不知道。』Erik帶著笑意回答。

「晚安。」Charles頓了一頓以後說,而對方也輕聲回應了一樣的句子。

切斷了通話以後,Charles坐在沙發上把杯子裡剩下的一點酒液飲盡,拎著瓶杯到廚房清洗乾淨以後回到起居室,他的電子信箱裡已經有Erik寄來帶著附件的信件了。Charles沒急著打開它,只是把下巴擱在膝蓋上看著EnC4ever一連串報告自己允諾的好消息,然後笑著敲打鍵盤。

「你真的為了我的文章去找了冰與火之歌的原作和影集來看?」

『你看到我說Charles同意了嗎!』EnC4ever飛快地回應,『是啊,書我已經看完了,但是影集不行,我就是沒辦法鼓起勇氣去看第三季第九集,我猜我一輩子也沒辦法往下看了。』

Charles笑得咳起嗽來。




Charles的飛機在周五傍晚抵達芝加哥歐海爾機場時,外頭的風雪已經大得能影響班機起降;他透過尚且明亮的窗景看見跑道旁的機組人員不斷往停泊的客機擋風玻璃上注水刷雪,噴灑防凍劑,而進入大廳,一片班機通知全變成了延遲起降的黃字,旅客擠在椅子上抱怨連連。

這場大雪來得又急又猛,超乎氣象預報預期提前了整整一天,Charles好不容易在人龍中搶到一台願意載客的計程車,沿途路上視野不清,行人寥寥無幾。

他在車上關閉手機的飛航模式檢查訊息,確認了Raven和Hank的班機在大雪抵達前已經安全降落,同時收到了Erik送來的簡訊,告知自己他完全被因大雪而壅塞的交通堵在路上,恐怕無法趕上原先約定的時間。Charles不甚在意地回覆讓對方注意安全,自己會在電視台大廳等候。

期間對大雪司空見慣,氣定神閒的計程車駕駛和Charles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談及芝加哥有全美最糟糕的交通,塞車的原因不是落雪就是修整道路或者兩者皆是;Charles欣賞他的歡快態度和明顯東歐口音,於是在抵達目的地時給了司機豐厚的小費。

他繞著旋轉門進入開放著暖氣的電視台大廳,在大門左側找到了接待處,正湊過去和櫃檯裡的女人表明來意,一個從他背後擦身而過的身影急剎住了腳步,繞回來歪著腦袋探看Charles的臉。

「Xavier教授?」Moira滿面驚訝地喊,「我就覺得是你,你在這裡做什麼。」

「Moira,」Charles愉快地和她握手,「叫我Charles就好了,拜託。妳好嗎?」

「不是很好,」她收回手,低頭盯著自己的黑莓機,間歇和幾個經過時大喊她名字的觀眾點頭致意。「時間有點晚了,我連絡不上Erik Lehnsherr。噢你最好快點離開這裡,否則等一下恐怕會跟他碰個正著,他今晚要上我的節目。」

「我知道,」Charles溫聲回答,「我們決定交換身分和行程表一週,所以,哎我就在這裡了。」

Moira整個人定住了好一會兒,杏形的褐色眼珠險峻得幾乎能洞穿皮膚。Charles被她的樣子逗樂了,正要說點什麼結束這個玩笑,Moira才太遲地笑出一道過於瘋狂的尖銳聲音。

「你知道嗎,這真是好極了,我說真的。」她狂熱地說,抓住Charles的上臂就將他往建築物內側拖去。「你得跟我跑一趟導播室,去把那些準備好的介紹詞都改過來。」

Charles剛待阻止,他空著的那隻手臂就被另外一股更大的力道扯住,Moira那側感受到了阻力順勢鬆開,Charles剛轉過臉就撞進後方一個沾滿雪水的冰涼懷抱裡。那是Erik,濕涼大衣底下,他的胸口稍嫌急促地起伏著。Charles反應過來自己正在大廳中央被擁抱的瞬間,臉頰滾燙得大概能蒸發Erik衣服上所有的水氣。

「抱歉我來遲了,」Erik顯然只是為了表示歉意和招呼,他很快放開了Charles的身子,繃著臉和一頭霧水的Moira握手。「糟糕透頂的交通。」

「剛剛發生了什麼事?」Moira木然地問,「你往Charles懷裡捅了刀子,偽裝成一個友好的擁抱嗎?」

「我告訴過妳我要帶一個朋友過來。」Erik說,一邊脫下濕漉漉的大衣,遞給身後的秘書;Charles這才看到同樣神色震驚,顯然對自己會出現在此處一無所知的Emma。

「你說朋友,不是Charles Xavier!」Moira抗議。

「他是我的朋友。」Erik理所當然地回應,語氣尖酸。「妳不看新聞嗎,MacTaggert?」

「我擁有一個新聞節目,你這渾蛋。」

Charles眼見情況越演越烈,連忙出來打圓場。

「我不介意在觀眾席看就好了。」他說,意料之外Moira和Erik都大聲駁斥反對,反倒促成了意見相同。

這時走廊裡跑出戴著耳機的節目工作人員提醒時間,Moira恨恨地望了Erik一眼,蹬著高跟鞋就風風火火地奔進棚裡,留下年輕的副導播引領他們進入化妝間佩帶麥克風。過程中Erik一直試圖和Charles進行簡單的攀談,欲言又止地詢問飛行順利與否;Charles並不在意他的舉止,因為對方似乎很開心。

節目準時在八點開錄,Moira慣常地坐在她的主播台之後,用迷人又聰慧的莊重態度和全國觀眾致意,Charles和Erik一起站在棚後盯著螢幕等候。

「我喜歡你的西裝。」Charles打破沉默,挑起眼微微一笑。

Erik低頭看著自己一身銀灰色的三件式西裝,神色有些窘迫。

「我出席了一個正式餐會。」他似乎以為Charles的讚美言外之意在調侃他的過度盛裝,「昨天就先飛過來了,所以沒碰上大雪,直到剛、」

副導播在這時過來打斷對話,催促著他們進棚。Charles跟在Erik身後進入夾雜著高亢女性叫聲和掌聲的攝影棚,和Moira握手擁抱。然後他們並肩坐在一張三人沙發上,Charles基本不打算介入Moira和Erik之間速度明快的一問一答,只是帶著漫不經心的微笑梭巡攝影機後的觀眾席,並且順利在右側中央的位置找到了Raven和她身邊的Hank。他們都用不可置信的表情瞪著Charles,Raven甚至在對上視線的瞬間以唇語說了句:「搞什麼鬼?」

Charles咬著下唇忍耐著沒咧開嘴笑,扶著沙發椅背傾身去關注Erik面色不善地談及一個檢方敗訴案件,顯然是Moira提出來為難他的棘手問題。

「我相信你邀請Charles一起上這個節目,是打算讓他當辯論賽中的反方立場,」Moira帶著笑意指出,將發言不多的Charles拉進對話之中。「畢竟我們相當清楚他總是和你持反面立場。」

現在所有人的注意力都轉移到Charles身上了,Erik悶悶不樂地拿起桌上的水杯啜飲。

「拜託,Moira,」他笑著說,「我今天就是來讓畫面好看一點的。」

他的話讓Erik的臉色亮了起來。

「如果妳非得知道的話,上次Erik參選的時候我投了他一票。」Charles接著說,「當然那是在我發現他是個渾球以前的事了。」

觀眾席發出一陣捧場的笑聲,而Moira瞇起雙眼。

「說起渾球,這倒是提醒了我一件事,有鑑於,你們清楚的,我並不看新聞。」她對著鏡頭諷刺道,「你們倆是怎麼和好的?」

Charles看了Erik一眼,帶著微笑聳了聳肩膀,把這個問題交給對方回答。

「那是在一個審判的休庭時間,他突然過來跟我說話,」Erik理所當然,非常耿直地正面回答了,「我在挪位子給他的時候打翻了咖啡,這大概取悅了Charles,所以我們就和好了。」

「你省去了很多精采的部分,Erik,」Charles笑道,「噢我能說我們在廁所的事嗎?不管怎麼樣我是要說了;那之後不久我們在小便池前面碰頭了,然後這個人、就這樣保持著不拉拉鍊的樣子和我說話,為什麼你不拉上你的拉鍊?」

棚內一陣哄堂大笑,比起剛剛被失誤的案子突襲,Erik對於這個話題的走向倒是沒有特別無措,他只是皺起眉頭陪著笑了。

「為什麼你盯著看?」

Charles和觀眾一起放聲大笑。

「我猜那就是問題的答案,我們都看到對方的長處了。」他拍了拍Erik的膝蓋,替這個問題收尾。

Moira帶著微笑等現場的騷動平息下來以後,低頭看了自己桌上的紙張一眼,又抬起頭來。

「各位觀眾都知道,我們從上個月開始有個新單元,會從節目的官方推特上面挑選一些有趣的資訊和問題來請受訪者回答。」她側過椅子示意大家去看主播台旁的大螢幕,「自從上星期網站釋出Erik Lehnsherr將要出席節目的消息以後,我們的推特收到了不少資訊,節目的時間有限,所以我個人親自看過,梳理出了幾條打算展示出來。」

螢幕上跳出文字居多的視窗,Charles投去視線,頓時覺得一桶涼水從後頸緩慢地灌進了領內,一路淌流下背脊。那是他們慣常發文章的RPS論壇網頁。

「你們二位知道這個論壇嗎?」Moira的提問聽上去非常遙遠,Charles能感覺到Erik神色驚慌但力持鎮定地瞥了自己一眼。「部分觀眾也許不太清楚,不過這是一個在網路上小有名氣的論壇,主要是以在現實生活中確實存在的人們,明星或者名人、為主角,創作出一些幻想中的戀愛作品不論是文章也好,圖像也好。」

Charles腦袋轟地一聲炸開,裡面只有血淋淋的報應一詞;他的視線筆直因此可以看見觀眾席裡的Raven,他的妹妹一臉哀愁想表達同情,唇角卻難以掩視地抽動要笑。

「我逛了一下論壇,找出了點閱率最高的文章,因應觀眾要求朗讀一段給你們聽、這是他們所謂的AU文章,就是你們兩個人在一個架空世界觀的故事。」Moira說,操縱著平板電腦進入文章區塊。

噢操拜託不要是凜冬將至不要是EnC4ever拜託拜託拜託不要是復仇男神的新郎拜託不要拜託。

Charles狂亂地祈禱著,掐在膝頭上的指節泛白。

「『Erik已經失控了,Charles這麼想,他失控了,而不論是為了愛、為了恨、為了過去或者為了未來,自己都必須要阻止他。他尖聲喊叫,忽略從前額一路蔓延向後擴散、幾乎將他的腦殼剖成兩半的劇烈疼痛;他撲上前,藉著那股不顧一切的衝力撞倒了控制住大量飛彈的Erik。他們雙雙倒進滾燙的白砂之上,Charles試圖奪下那阻隔了一切的頭盔,但Erik』」

Erik突然站起身,就在Charles為了被挑選出來的是這篇文章大幅鬆了一口氣瞬間;令人充滿既視感地拆下了別在領上腰間的麥克風,往沙發裡扔去。Moira的聲音頓住了,整個攝影棚都陷入尷尬的沉默,Charles仰頭看著Erik。

「我胃痛。」他語氣平淡地說出了顯而易見的謊言,接著就頭也不回地走出攝影棚。

Charles在沙發上愣了半分鐘,反應過來以前也跟著站起來,無法顧及Moira和棚內所有觀眾的驚訝目光,像文章中的Charles一樣不顧一切地追了過去。

他在闖了幾個洗手間遍尋不著Erik後,短暫地迷路了;在幾個神色好奇的工作人員指點下,一路循著漫長走道來到堆滿衣物的梳化間。Erik獨自待在裡頭,側向著Charles坐在明亮妝台前的高腳椅上,桌面擺著一塊他正專心注視的平板電腦。

Charles輕輕敲擊門板,Erik抬起頭看見是他,臉上立刻出現了濃厚的歉疚之意,Charles走進房內,順手帶上了門。

「我很抱歉。」Erik語氣沉重地開口,Charles沒坐下,就站在高腳椅邊看著他。

「為了什麼?」他問。

「所有事。剛剛你的臉色不太好看,我覺得非常抱歉,得讓你看到那種文章。」

所以那是他離開攝影棚的原因。Charles想,不因為他感覺被冒犯,而因為他感覺我對此不舒服。接下來Erik啟口卻緘默了很長時間,他的手指按在亮晃晃的螢幕上,Charles盯著看,電腦上顯示著論壇首頁,他探出手掐住了Erik的手掌,取過那塊平板電腦。Erik慌亂地低聲制止,急著想要拿回來。

「你還欠我一個要求。」Charles提高聲音,Erik的動作頓住了。

「你說什麼?」許久之後,他謹慎地回應了,語氣中卻沒有太多疑問之意。

「說你不愛我,EnC4ever,」Charles高舉著電腦,「說你不愛我,然後我就把電腦還給你。」

Erik呆呆地看著他,臉上閃過了非常多非常雜亂的情緒,他先是扯動著唇角看起來要笑,然後又皺起了鼻子看起來要哭。

「但我想我愛你。」他專心地,一字一字地說。「我想我非常、非常愛你。」

Charles慢慢地歛下了唇,胸中的笑意轉變為一種更溫柔更痠痛的情緒。他湊前放下了電腦,順著那個動作將臉貼近Erik,和他碰上了鼻尖。

「你知道,他們八成取消所有班機了。」Charles捧著他的臉柔聲道,氣息溫暖地噴散在唇前。「我沒有地方住。」

「我的飯店預定到明天早上。」Erik悄聲回應,反手摟住他的腰,「那裡有張真正的床,還有些適當的衣服。」

Charles被逗得大笑起來,消滅了最後的那點距離,讓他們的唇交疊在一起。




「.........妳錄到了嗎?」

Emma小心地趴在Raven背上噓聲道,透過微開的門縫探看化妝間;Raven一手撐著地一手端著手機奮力往門裡湊,而Hank則站在走道末端緊張地把風。

「一清二楚。」Raven從地上爬起來,壓低聲音回應,然後她維持著繼續錄影的手勢回過頭來,朝Emma探出空著的那隻手。「順道一提,我是Charles的妹妹Raven。」

「幸會,我是Erik的秘書。」Emma難掩興奮地握住她的手。

「等等,我是不是在哪裡見過妳?」Raven說,「我認得妳的唇膏,妳在論壇上用嘴唇的照片當大頭貼,妳是SnowWhiteQueen!」

Emma沉思片刻。

「Raven,這麼說來妳是BlueRaven嗎?」

她們激動地緊了緊交往的雙手,交換了幾秒惺惺相惜的無語凝視。

「妳要把這影片放上論壇嗎?」Emma問。

「見鬼的才不要,這東西以後要剪輯成婚禮影片的。」Raven斬釘截鐵地回答。

「如果他們不結婚呢?」

「我會打斷所有玩弄我哥哥感情的人的腿。」

「看上去被玩弄得比較多的那方似乎不是妳哥哥,不過我很樂意助妳一臂之力。」

她們沉默地又錄了一會兒影。

「妳想去喝一杯嗎?」

「當然,再等一下,我猜我看到Charles把手放進、噢我的天。」

 

-THE END

Notes:

Plurk: ChiAkilalala

Chapter 4

Summary:

番外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Erik正式意識到紐約進入雨季的那一天晚上,他慣常地把堆積如山的卷宗帶回公寓,窩在餐桌邊的高腳椅上吃微波食物,就著一盞黃燈閱讀那些法庭紀錄。Charles的來電是近十點的事,他的聲音聽起來疲倦,背景音是幾乎掩蓋他發聲的狂暴大雨。

『很抱歉拖到這麼晚,』Charles心煩意亂地喊,『我剛離開事務所,現在要上計程車。』

他們的工作都相當繁重,Charles又更甚之,總要在大學和事務所之間兩頭跑,應付智能未進化完全的頑劣學生和希望渺茫得讓人不知從何下手的案件;因此他們為了多點相處時間,養成周末在彼此住處過夜的習慣。這之中又是在Erik公寓的機會高上一點,因為這裡沒有被擁有備鑰的Raven突襲的可能性。

「沒關係。」Erik毫不介懷地說,「你餓嗎?我猜冰箱裡還有千層麵什麼的。」

『千層麵非常好,謝謝,我餓壞了。』Charles心滿意足地嘆息,一聲關閉車門的悶響過後,他的嗓音變得清楚許多。『你需要我順路帶什麼過去嗎?』

「只要安全到達就好了。」他說,然後輕易逗笑了Charles。

Erik掛斷電話以後從冰箱裡找出冷凍千層派,拿出平底鍋點起火。在熱鍋的同時他想起第一次Charles看見自己用爐子處理微波食物時,震驚之餘靠在流理臺旁笑得亂七八糟。

「這東西的用意就是讓你不需要動鍋動鏟的,我的朋友。」Charles當時拿著紅酒牛肉的包裝盒放聲大笑,「天啊,你甚至還有個微波爐。」

Erik認真地向他解釋如果現代社會讓繁忙的人們只能攝取營養不均衡的微波食物,至少他得抵抗著別用充滿不知名放射物質的加熱器材。Charles撇著嘴看起來想笑,又像想對他進行一堂物理教育,但感謝上帝最後Erik只得到一個漫長而縱容的吻。

他在用冰箱裡剩下的生菜和番茄做簡單的沙拉時瞥了一眼牆上的鐘,然後拎著雨傘下樓;外頭的雨劇烈得像糟蹋資源的大流量水龍頭,他的公寓在稍有坡度的位置,順著街道甚至能看見雙線車道鋪滿水流,像一條漆黑的湍急河道。Erik在屋簷尚能遮蔽的門口小梯上坐下來等候,噴散的雨水濺濕了他的鞋頭,暗黃色車燈從街角轉來時他起身打開傘,往那輛停在他公寓前方的計程車後座走去。付完車資的Charles看見車門被搶先打開一臉訝異,Erik想起那日他在法院前守候對方時也是這個情景,Charles上挑著用漂亮的嬰兒藍眼睛望來,那時他真想吻他。而Charles確實這麼做了,他拎著公事包挪動著從車裡出來,匆匆關上門以後讓Erik摟住肩膀進入傘下,和他交換了一個倉促的吻。

「你不必下來的,離門口就只有幾步路。」Charles感激地抱怨道,Erik只是微笑著陪他快步走往公寓大門。

他們在週五晚上的相處大致上是相當獨立而且安靜的,Erik必須在週六凌晨之前把該發送的信件在工作天處理完,好搶在週一得到即時回覆;而Charles也通常有資料需要整理上傳到大學的雲端空間。所以他們就是現在這個樣子,並肩坐在廚房的吧台,面對著各自的電腦,稍遠的位置擺著吃過還沒清洗的碗碟,偶爾的交談是其中一方起身去補充新咖啡問另一方有無需要,或者在頸子發痠時暫停工作,和對方漫無邊際地聊今天的工作狀況或者稍早的新聞。Erik自認不是個挺稱職的戀人,他懷疑過這樣的狀況是不是不太浪漫,是不是該做點什麼特別的事,就算是在屋子裡放幾根蠟燭或者把咖啡換成紅酒都好;但Charles看上去對這個情境非常自在,他把自己濕漉漉的西裝換了下來,穿著Erik的襯衫和運動褲,盤腿坐在高腳椅上,一邊敲打鍵盤一邊還會從喉裡哼出斷斷續續的曲子,偶爾和Erik對上視線就笑得像朵花。所以Erik想管他的,他們都是成年人了,如果Charles看上去開心,這種像老夫老妻的生活有什麼不好。

Charles先完成今晚的工作了,他在椅上伸展了一會兒身子,放任Erik欣賞他從撩高的衣襬下露出的腹部肌膚;然後拎著待洗的杯盤到流理臺去。Erik將全副精神投入在撰寫最後一封語氣痛切,署名給他那無能的下屬Sean Cassidy的郵件,等他關閉電腦抬起頭,已經是十二點多的事情了;Charles懶散地窩在起居室的沙發裡,無聲的電視螢幕在他臉上投射著幽藍色的光片。

「你做完了?」他朝走來的Erik柔聲問,縮起腿給對方挪了個位子。「我帶了DVD來。」

Erik在他身邊落座,Charles立刻倒下身子用他的大腿當枕頭,拿遙控器關閉靜音模式。

「是上次你提過想重看的魔戒嗎?」Erik看著電視裡灰暗陰鬱配色的畫面,撫摸著Charles柔軟的頭髮和頸子,在沙發上調整了一個比較舒服的坐姿,Charles像動物一樣輕哼了一聲作回應。Erik覺得舒服得有點發睏,他想就這樣依偎著睡在沙發上好像也挺不錯的,等早上醒過來兩個人都有點精神的時候,也許能再做點更振奮人心的活動。

但他漫不經心向著螢幕的渙散精神大概在五秒後整個清醒過來,因為他在鏡頭裡看見史塔克家凱特琳和羅伯,並且聽見卡斯特梅的雨季這首曲子;做為一個經常性使用網路、已經把冰與火之歌目前出版冊數讀完的人,他非常清楚這代表著什麼。Erik脫兔般地傾身要去奪取矮桌上的遙控器,卻被佔據了良好戰略位置的Charles率先探出腿一踢,遙控器就這麼飛越桌面落到遙遠的地毯上;然後本來懶洋洋地躺在那裡的Charles快速地爬起身,跨坐在Erik腿上,像隻樹獺般用手腳纏住了他的身體讓他動彈不得。這應該是相當火辣的姿勢,一個月前的Erik會拋棄所有成全這個發展,但如今實質意義上血淋淋的畫面和慘叫聲就這麼慘烈地在他眼前耳中迴盪。

「我不敢相信你用這種卑鄙的手段逼我看!」Erik惱怒地掙扎道,Charles只是將手腳收得更緊,還從容地往他耳根子吹氣低語。

「你讓我別無選擇,Erik,你如果不往下看,第四季出來的時候我要和誰一起欣賞呢?」

Erik放棄了抵抗,先是消極地往右側別開臉,結果赫然發現那裡有塊落地門玻璃完美地反射出了螢幕畫面,北境之王羅伯就這麼在他驚恐的視線裡被擊斃。

「噢我的天、」Erik呻吟起來,「我的天,不,我沒辦法看下去了。」

他繃著臉閉上眼睛,Charles夾雜在混亂音效中的溫柔呼聲沒法改變他鐵石般的意志。

「Erik,」身前Charles慵懶地呼喚,「Erik,我要開始脫我的衣服了。」

「我不會相信你的。」

Erik擱在沙發椅扶上的手被拉了起來,按在凸起的鎖骨之上往下滑;那的確毫無阻礙,指尖觸感一路順利地來到了Charles結實的胸口上。Erik嘆息著帶著一絲僥倖心態微微張開眼,Charles開敞到第四顆鈕扣的半裸胸膛只在他視線裡停留了半秒不到,對方就稍稍向旁傾身,讓凱特琳夫人仰天哭嚎之後被劃破喉嚨的壯烈畫面開展在Erik眼前。

「不-------」Erik悲鳴,Charles一邊噓聲示意時間,一邊壓低了自己的大笑,伸出手來按住他的口。

「噓,鄰居會報警的,」Charles笑抖著聲音說,抱住了Erik的腦袋,「好了,結束了,你看,只要咬咬牙很快就過去了。」

「你是個騙子。」Erik恨恨地在他頸間悶聲道。

「我是個律師。」Charles毫無悔意地回應,然後他開始親吻Erik的頸子。「不過我會補償你的。」

Erik權衡片刻,感受著Charles跨坐在自己腿上的重量,覺得這的確是個非常火辣的情境。他將咯咯笑著的對方拖近自己,開始耐心地親吻Charles裸露在衣物外的每一寸肌膚。

「我喜歡你的公寓,」Charles輕喘道,聲音低微得聽上去像隨時要昏睡過去。「喜歡你用鍋子熱微波食物,喜歡你撐傘在門口等我,喜歡你安靜工作也讓我安靜工作,我喜歡和你一起窩在沙發上什麼都不做、」

「什麼都不做?」Erik打趣地停住了動作,看著Charles笑彎益發紅潤的唇。

「Erik Lehnsherr,像個男子漢一樣看完了冰與火之歌第九集。」Charles用戲劇化的口吻調侃道,「我為你驕傲,但別再用你的帳號留言催凜冬將至的稿了,我不打算繼續往下寫。」

「為什麼不?」

「你知道的,我的用意已經達到了,」Charles輕笑著在Erik唇間低語,「讓EnC4ever知道我在床上可以非常積極和富有創造力,還有,哎,野人Erik的最終結局設定是死路一條。」

Erik本來已經湊前去咬Charles的下唇,最後的句子卻讓他頓住了動作。

「你說什麼?」他震驚地問,「我會死嗎?」

「是啊,你會壯烈地為了我犧牲自己的性命,然後我才能在這樣的失去中成長茁壯。」Charles不確定地笑起來,「親愛的,這是冰與火之歌,總得死幾個人。」

大概是Erik一臉受傷震憾了對方,在強迫自己看血腥畫面時也沒有覺得抱歉的Charles現在露出了有點罪惡感的表情。

「抱歉,我傷了你的心嗎?」Charles看起來很認真地要嚥下笑意,滿面關心,Erik幾乎是在瞬間就原諒他了。

「你能再說一次嗎?」

Charles一臉困惑。

「我傷了你的心?」

「不,我是說前面一點的。」

「這是冰與火、」

「再前面一點的。」

Charles頓了一頓,然後興味盎然地歪著頭微笑起來。

「親愛的。」

Erik笑著吻住他柔聲吐語的唇,擁抱著Charles倒進沙發。

 

-THE END

Notes:

Plurk: ChiAkilalala

Chapter 5

Summary:

番外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Charles碰上了個大麻煩。

那只是挺平常的一個週末早晨,他在Erik的公寓裡,正確地說來,他在公寓裡的某個壁櫥式置物間裡,試著從架上取下吸塵器,清理那些他為了在不驚醒他的男朋友的情況下製作一頓豐盛早餐,而不注意碰翻了一地的麥片碎渣。

如果他沒想著要回報Erik總是好心地照料他的飲食和感受、如果他沒成功早起、又或者如果他沒愚蠢地打翻那盒麥片,Charles就不會陷入如此窘境。他的手成功地搆著了吸塵器的握把,正往外拖時,架子上被碰掉了一個巴掌大的紙袋,準確地砸在Charles仰高的臉上。

他敏捷地在袋子滑落前接住了它,一手拎著紙袋一手接住了落入懷中的吸塵器放往地面,然後不經意地往袋裡瞥了一眼。

這不看還好,一看Charles就愣在當地數秒;回過神來以後,他迅速地從置物間裡探出頭,確認了臥房裡Erik仍蜷在被單裡沉睡,才縮回置物間裡,小心翼翼地闔上拉門。

紙袋裡裝著一只暗藍色的絨布盒子,也不過就乒乓球的大小卻讓Charles有捧著一碗硝酸甘油的慎重和惶恐;他翻開鑲著彈釦的盒蓋,立在軟墊中央的鑲鑽銀環在木質百葉門外射入的片狀光線照耀下神聖得刺眼,幾乎使Charles嘆息。

看在老天的份上,他想,他要求婚了。

然後Charles聽見了赤腳在木頭地板上拖行的聲響,驚慌地闔上盒蓋放進紙袋扔回架上,動作一氣呵成並且聲響頗巨,導致腳步聲在置物間前停下,門被一把拉開。

Charles抱著吸塵器和門外睡眼惺忪的Erik面面相覷。

「你在這裡做什麼?」Erik聲音沙啞地問。

「我打翻了麥片。」Charles坦言,一時不敢對上對方的目光。「抱歉吵醒你了。」

Erik回頭往廚房望了一眼,然後在晨光中慵懶而愉快地笑了起來。

「你做了早餐。」他滿足地柔聲道,一手接過了Charles抱著的吸塵器,一手將他摟進懷裡,在髮際線吻了一口。「我來整理。」

我可以跟這個人結婚。Charles愉悅得渾身發疼,他將自己埋在Erik頸項間,嗅聞著對方身上那股剛睡醒的溫暖氣味時,覺得此生大概沒這麼確定過一件事。我可以跟他大吵一架,跟他睡在一張床上,跟他養育後代,我可以跟他共度一生。

如果他問了,我會說我願意。





「那還有什麼問題!」

Raven尖聲叫起來,Charles盯著自己的咖啡迴避路人好奇視線,反正這是街邊的露天咖啡座,他也懶得去提醒她注意音量。

「你想過要在哪裡辦婚禮了嗎?」Raven興奮地問,從包包裡翻出ipad。「教堂當然很不壞,但我想如果辦個花園婚禮的話,我們能搭個大螢幕、」

「沒人求婚!」Charles嘶聲打斷她,「我只是不小心看到了戒指。」

「是名牌嗎?」Raven想也沒想地問。

「是的。」Charles想也沒想地回答。

這顯然滿足了他妹妹使人費解的虛榮心,Raven露出滿意的微笑。

「你應該欣喜若狂,」然後她豎起手指訓誡他,「Erik有穩定的工作和沒走樣的身材,而且愛你愛成了傻子,願意步入婚姻這種違反生物本能的不健全關係,為什麼你還板著臉孔?」

「我沒有板著臉孔,我只是、」Charles心煩意亂地開口,「我是說,我該怎麼做?我已經看過戒指了,我該怎麼做看起來比較正常?」

Raven頓了半秒,一臉恍然大悟。

「我明白了,你需要練習一下嗎?」她體貼地問,摘下了自己指間的戒指,擱在咖啡碟上推給Charles。「來吧,把我想像成Erik,這是你的結婚戒指。」

Charles盯著他那穿著短裙、長髮披肩的妹妹,再盯著杯碟上巨大得有如指虎的貓眼石指環。

「我不覺得這會管用。」他謹慎地說,Raven只是警告般地努了努嘴,然後拉平眉梢微微皺起眉頭,可笑地仿效出顯然是她心中最類似Erik的神情。

「Charles Xavier,我愛你,」Raven深情款款地壓低了嗓音,「我愛你那愚蠢的髮型和穿著還有裝模作樣的談吐,我覺得你的妹妹要正點得多但我還是無可救藥地愛著你,我想和你埋在一起,你願意嫁給我嗎?」

「不,我不願意。」Charles哭笑不得地回答。

「認真一點!」Raven斥道。

「抱歉,迷失在為數眾多的羞辱文字裡,我沒真的挖掘出其中的真心誠意,而且Erik才不覺得妳很正點。」

「我打賭他在心裡這麼想過。」Raven壞心眼地說,「你該被戒指嚇一跳,這是至少你該做的。」

Charles放棄了,由著他的妹妹激情地握住他擱在桌面的手掌。

「Charles,我的愛。」Raven沉聲道,用空著的那隻手推了推杯碟,「別死盯著我美麗的綠眼睛,看看這漂亮的大鑽戒。」

「噢,看看這美麗的小東西,」Charles低頭往那最多不過十塊美金的碩大指環望去,神色木然地發出戲劇化的驚呼,「天啊,Erik,這得花掉你好幾個月的薪水,你不該這麼做的,你的公寓還在繳貸款呢。」

「聽聽你自己,我還沒求婚,你聽上去已經像我那進入倦怠期的配偶了。」Raven維持著夢幻的嗓音,「但姑且不談這個,你願意嫁給我嗎,我的蜜糖罐?看在我已經花了幾個月的薪水的份上?」

「為什麼你會想娶我呢,我的大黃蜂?」

「因為你是我早晨醒來,第一眼想要見到的人,同時也是每晚睡前我想要親吻的人;因為當我第一次看到這雙手時、」Raven掐著Charles的指尖深情款款地說,「我就無法想像不握著它們的日子。但最主要的,是當你愛著一個人、像我愛著你一樣,唯一選項就是結婚,所以你願意嫁給我嗎?」

Charles望著Raven數秒之久。

「真的?」他譴責地說,「妳非得盜用『愛情三選一』的台詞?」

「沒預料你能聽出來,不過我能說什麼,」Raven甩開了他的手,回頭吃起閒置的水果塔,「你就是這麼同性戀。」




Charles無法在骨血之親身上尋求到任何安慰和幫助,於是戰戰兢兢又心懷期待地過了兩週。這陣子Erik的空閒時間特別多,只要在法庭結束了案子或者在兩個工作地點之間移動,就會繞過來大學和Charles吃頓午餐;而每一次有獨處時間,Charles就會瘋狂地觀察他身上的每一個口袋有沒有揣藏戒指盒的跡象,而這灼熱的視線總被Erik誤認為、哎總之不是Charles本意的某種暗示,而為他換來太深入的親吻或者其他更深入的活動。倒不是Charles想抱怨什麼,他很樂意為此煩惱,也很樂意享受Erik為他帶來的每一個驚喜;但這實在太磨人了,同時他也不擅長處理不在自己掌控內的脫序事件,他知道他得尋求協助。

OMGCharlesLehnsherr:當然要去啊,我已經拿到聖地亞哥漫展的門票,機票也買好了。

ProfessorDolphin進入私人聊天室了。

EriksBrownGirl:海豚大大!
OMGCharlesLehnsherr:是海豚大大!好久不見!
ProfessorDolphin:妳們好。
OMGCharlesLehnsherr:第一次碰到海豚大大進私人聊天室欸,這樣會很失禮嗎我想問凜冬將至更新的事!
EriksBrownGirl:我也好想知道啊!
ProfessorDolphin:啊那篇文章不會繼續寫下去了,真抱歉,也許我晚點到文章裡寫個公告吧。
AngelTheStripper:不!為什麼!
OMGCharlesLehnsherr:拜託不要!我之前還到版務區去推薦把那篇加成精華文章的!
ProfessorDolphin:其實結束在這裡也挺好的不是嗎?有很大的想像空間,Charles和Erik終於心意相通也在身體上有所連結了,雖然壯志未酬,但是我們都知道北境之王往南方打的下場不太好。
EriksBrownGirl:這個意思是說Charles會死嗎.........?
OMGCharlesLehnsherr:天啊,是BE嗎?
ProfessorDolphin:其實設定上死的會是Erik。
EriksBrownGirl:是BE。
ProfessorDolphin:我很抱歉。
EriksBrownGirl:如果真的那樣我大概會在螢幕前面哭到吐,雖然可惜但也許不往下寫也是好事。
OMGCharlesLehnsherr:其實就算哭到吐我也想看後續發展。

「Charles。」

Charles聽到呼喚立刻壓低了筆記型電腦的背殼,假意埋首桌面的案件資料,直到Erik從廚房繞到書房門口,探頭又喊了一聲,他才一派從容地抬起頭來。

「噢,抱歉,Erik,怎麼了?」

「我找不到胡椒罐。」Erik毫無疑心地說,「它通常擺在香料架上。」

「在餐桌上,我前兩天喝湯的時候拿過去了。」

Erik點點頭走開了,Charles稍稍在椅子上站起來往外看,確認他已經走遠才又打開電腦。

OMGCharlesLehnsherr:不過寫不寫完當然是作者自己的意思啦,海豚大大妳不要介意我說了什麼。
ProfessorDolphin:其實我是有些事情想問問群眾的意見。假設某一天我在打掃的時候不小心、發現了我男朋友藏起來的婚戒,我猜他是打算向我求婚了,但是我不知道什麼時候,我也不知道該做何反應、
EriksBrownGirl:這是新文章的題材嗎?聽上去挺羅曼蒂克的。
ProfessorDolphin:是啊我是說、我在這方面碰上了點瓶頸。
OMGCharlesLehnsherr:Erik這傢伙要搞求婚的話肯定會弄得很盛大,日落的沙灘或者夜晚的摩天大樓投射名字之類的。他看上去就是個很愛慕虛榮的人。

Charles歪過腦袋,望著背向他繫著圍裙的Erik端著一碗蛋汁攪拌的樸實模樣。

AngelTheStripper:不過也可能那樣不是嗎,打死不願意單膝下跪,就把戒指塞到Charles懷裡,然後跩得要死的說嫁給我吧我不會給你苦日子過的。
EriksBrownGirl:為什麼大家都覺得Erik這麼流氓啊,我覺得他會哭著求Charles嫁給他欸。
OMGCharlesLehnsherr:不管怎麼樣還是得裝作沒看過那個戒指,我覺得早點發現搞不好也挺有趣的,可以把東西藏起來然後看他慌張的樣子。
AngelTheStripper:虐文發展來說的話,就是Charles做好了身心的萬全準備,最後發現那個戒指根本不是給他的哈哈哈哈哈哈哈!

聊天室裡為了這個發展笑成一團,此言於Charles卻彷彿五雷轟頂。他正震愕著想打些什麼來理清狀況,Erik就在起居室那邊喊著告訴他午餐準備好了。

午餐時間Charles表現得格外安靜,他心事重重地用叉子戳著焗烤盤裡的花椰菜,Erik一邊嚼碎食物一邊投來困惑的視線。

「味道不對嗎?」他終於開口問道,Charles嗯地一聲抬起頭,對上Erik的視線。「你吃得很少。」

「不,我只是、」Charles連忙否定,叉起花椰菜塞進口裡。「在想點事情。」

Charles歪著腦袋思考片刻,然後從高腳椅上滑下來。

「我得去廁所一趟。」他說,頭也不回地離開餐桌,一邊確認Erik沒起疑跟上來一邊潛入了置物間。他抬高手臂往架子上一掃,卻沒摸到吸塵器以外的東西,於是隨便拖了個箱子墊腳,探頭翻遍了架面也沒找到那個裝著戒指的紙袋。Charles怔怔地站在那裡一會兒,聽著Erik挪動餐叉的輕微響動,然後他從箱子上下來,兇猛地拖開拉門,來勢洶洶地走回餐室,Erik轉過頭來,望著他一臉的訝異。

「東西呢?」Charles劈頭就問,Erik呆了幾秒,然後說了聲:「什麼?」

「你藏在櫃子裡的那個貴得要命的戒指,」他看著Erik的臉上出現驚慌,「你拿去送人了?這是你為什麼最近都不買微波食物,選擇自己下廚的原因嗎?你覺得你做了虧心事嗎?」

Erik張口沒說出話來,卻帶著困惑之意咧開嘴微笑,這惹惱了Charles。

「你、」Erik噗嗤笑出聲音來,「噢我的天,Charles,你坐下來。」

「我站著就好。」Charles反抗地回答。

Erik坐在那裡皺著眉頭微笑,然後無可奈何地回過身,正當Charles以為他終於也要被惹起氣來大吵一番時,Erik抓過Charles的焗烤盤、順道一提那很燙;翻轉過來往底下的盤上重重一甩,把裡頭黏稠的米飯亂七八糟地倒進碟子裡。Charles不及制止,覺得有點難過,那畢竟是對方花了好些時間為他們做出來的午餐。

「Erik.........」Charles嘆息,輕聲呼喚,Erik卻專注在毀滅那盤食物,用叉子把勉強維持著長方體型的米飯和餡料用叉子搗碎。「Erik,我很抱歉,你冷靜一點。」

Erik叉起一塊特別大的米糰,往盤底抖了幾下,叉尖再抬起,上頭就掛了個黏呼呼的銀環;他把那放在餐檯上,用餐巾擦拭乾淨,然後抬眼望向一時無語的Charles。

「這可、」Charles艱難地開口,「這可不在我預期之中。」

「本來也不該在你預期之中。」Erik好脾氣地說道,他握著指環坐在那裡,望著有點手足無措的Charles。

「好吧、我猜、」Charles咳了一聲,「我很抱歉。」

「沒什麼需要道歉的。」

Charles的手被輕輕拉了過去,剛挑起眼,就看見Erik從椅子上起身,扶著膝蓋跪了下來。這給了他無比巨大的心理衝擊,以至於Erik抬著臉望他時,Charles幾乎無法正視他。

「你不該跪下來的。」他訥訥地說。「你該把戒指塞到我懷裡,跩得要死說嫁給你吧你不會給我苦日子過的。」

「聽上去像個徹底的混蛋。」Erik大笑。

沒有日落的沙灘,沒有夜晚的摩天大樓,只有Erik的公寓;那個他還沒有繳完貸款、牆壁有點薄,水壓稍弱但採光良好,空間開放的紅磚石公寓。屋子裡瀰漫著濃郁的起司香味,鄰室的住戶在看新聞,氣象主播模糊而歡快地宣布明天將會是好天氣、

然後Erik請求自己和他共度一生。

他沒有用上任何讚美,任何玩笑,任何誓言;他只重複了幾次同樣的句子,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我愛你。

Charles卻覺得他聰明地道盡了一切。

他將手指滑進Erik握著的指環裡,那有點小,但無所謂,Charles也沒想要輕易拿下它;那還有點燙,就像Charles的眼睛,像Erik親吻他的唇,像他們因為緊張和愉悅而發紅的耳根。

他問了,

而我說我願意。

 

-THE END

Notes:

Plurk: ChiAkilalala

Chapter 6

Summary:

番外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第一發現者是Raven。更正,第一發現者總是Raven。

她打電話到城市另一端的中餐館叫了橙汁雞肉、炸蟹角和炒麵,半小時以後到店取餐,然後把車子開往不遠處,一間位於上坡中段的紅磚石公寓門前。

她抱著那已經滲出油來的紙袋,站在炎熱的天氣下按了足足一分鐘的電鈴,對講機才被沙沙作響地接通。

『我不需要任何吸塵器和燉鍋,非常感謝。』裡頭的聲音疲勞且不具耐心。

「是你妹妹。」Raven對著銀色盒子喊。

『也不需要妹妹,謝謝。』

「我帶了橙汁雞肉過來。」

對講機那端安靜了片刻,大門的電鈕喀擦一聲彈開。

當Raven帶著那被需要的雞肉來到二樓時,Charles已經把門開了一道縫在等候。他的下巴冒出細碎短鬚,眼中盡是血絲,穿著毫不搭配的起皺襯衫和棉質長褲,看起來累得一塌糊塗。

煉獄般的訴訟高峰期。Charles會如此稱之。每年的七至九月、因為全球暖化有時甚至拉長到十月,這段時間的衝動犯罪因為氣溫飆漲而居高不下,其中有一半以上的案主是弱勢族群,需要公設辯護人,Charles的事務所便炙手可熱得如同渾身裹滿蜂蜜滾入蟻窩。

但Raven清楚這不完全是他看上去像坨大便的主因。

「這次又是什麼?」Charles問,伸手接過紙袋,推開幾個案件箱,在餐台上清出了小片空間。

「我有點覺得這是我要問的問題。」Raven站在公寓中心,勉力把視線從茶几上幾個披薩空盒和可樂罐挪開。「這地方比我的房間還亂。」

「警長不在鎮上。」Charles聳肩,一邊拆開紙盒,用筷子去挑裡頭的食物。

「我看出來了。」Raven來到他身邊落座,替他打開其他幾個紙盒。「他去哪裡了?」

「加州,研討會那類的東西。」Charles咬嚼著食物回答,「就去個兩、三天,我沒收到他任何聯絡,但Emma昨晚傳了訊息過來報平安,所以大概是還活著沒死。」

「你要看嗎?」Raven拿出了ipad。

「讀給我聽吧,我今晚得做完這個。」Charles指間挾著筷子,用螢光筆圈畫著桌面上的紙本。「這次我長出陰道來了嗎?」

「不,還是直腸。」

Charles嗤地一聲笑出來,在Raven的無奈眼光中居然高興點了。

「所以他也不是那麼生氣嘛。」

「這篇叫『通過愛之眼背德的你』」Raven說。

Charles放聲大笑,Raven端著ipad開始朗讀:

晨起的頭疼欲裂讓Erik懊悔睡前喝下的那幾手啤酒。

但這念頭只存在短暫時間,就被徹底拋諸腦後。他有充分理由牛飲一場。他成功證明垃圾也不如的Sebastian Shaw事實上就是垃圾也不如,而那個讓他糾結餘生、耗盡心力也無法打開的保險箱,在Erik的手中就跟不入流的女人一樣,輕易地對他敞開了雙腿。

思及此,那像從他眼內腦後垂掛成瘤的沉沉疼痛、口中的酸臭都顯得可親無比。Erik過於輕快地從床上翻身下來,搖晃著腳步來到冰箱。他一邊拉直修長頸項飲用瓶裝水,一邊確認昨晚放進冷凍庫的製冰盒已經凝結成固體,安全地把數十顆碎鑽包覆在其中,才關上冰箱門。

他在前往浴室時用優美的低音哼唱起來。那是一首Erik從未、也永遠不會有興趣去聽的,出自英格蘭北部獨立樂團的曲子。但他的腦袋就像點唱機螢幕一樣,無比自然地將歌詞送入意識中樞,然後透過聲帶震動傳出,化作完整歌曲。

他的思緒不如平時運作清楚快速,因此在理智長途跋涉回到他腦內以前這段時間,他打開洗臉檯上的儲物櫃,找出阿斯匹靈,就著水龍頭裡的水吞下。關起櫃門時Erik瞥了上頭鑲嵌的鏡面一眼,預期看見因宿醉而腫脹,但足夠富吸引力的臉孔,但他沒有。

他沒看見自己的臉。鏡像對面理所當然是浴室,但環境陌生。他看見磁磚地板、毛巾架和淋浴間,還有正站在水柱下沖澡的男人。而Erik身後的淋浴間空無一人。

那男人在唱Erik的歌,以和他自己口唇張闔頻率同步的方式。然後Erik才太慢地醒覺是自己在唱他的歌,以他不應當如此流利的英語。

現在他知道是怎麼回事了,於是雙手按著洗臉檯邊緣,站在那裡聽規律的水聲,感受熱水澆在皮膚上的舒適度,和聆聽挾帶著濕氣的歌聲。

他尚能抽空欣賞那男人背對自己的裸體。在Erik人生中看過的有點太多的裸體之中,這也能算是數一數二賞心悅目的。他皮膚白皙,背肌發達,順著直挺的脊椎線下落到不細瘦的腰,再是之下結實渾圓的臀部。那男人以中音高歌著吐出流進口裡的水,稍稍朝側面低身將肥皂搓往腿後,這讓他的腰窩出現了一個非常適合覆上一隻手掌、漂亮的曲折。

男人在此時結束了淋浴,他自頭頂的架上取過浴巾,擦拭了頭臉以後,將浴巾纏往腰際才踏出浴間。那就跟深夜的成人節目在緊要時刻淡出畫面一樣,Erik很是痛惜沒能細看他深感興趣的部位。

男人似乎打算直接離開浴室,於是Erik出聲喊住他的通感對象。

「Charles。」

那人很快頓住腳步,扭轉方向來到洗臉檯前,伸手往起霧的鏡面一抹,臉孔就清晰呈現。Charles有雙跟此處一樣水淋淋的漂亮藍眼睛,因為澆過熱水而泛紅的皮膚和嘴唇,此時正往鏡面湊近他圓挺的鼻子,帶著微笑打量Erik。從他褐色髮尖滴落的水珠在肩頭匯集成一道水流,滑下他厚實的胸口,途經腹部細碎分佈的毛髮,再沒入腰口布料。

Erik在凝視那道水流的同時,Charles也和他一樣將雙手搭在洗臉檯邊緣,前傾身子試圖去看Erik落於鏡緣外的下半身。這讓他意識自己也是一派裸睡醒來的不得體模樣,於是笑出聲音。

「你在這裡多久了?」Charles質問,但語氣帶笑。那也許是端正的英語,也可能是流暢的德文,Erik在他們的第二次會面時察覺他們沒有語言限制,甚至也許無需言語也能交談。

「有一會兒了。」Erik坦然回應,「我不想打擾你。」

Charles帶著頑皮笑容,高高挑起單邊眉毛。

「所以你就是我頭痛了一整個早上的原因。」他指出。

「我剛剛吃了藥,會好轉的。」

「在慶祝什麼嗎?」

「算是。」Erik說,「我在一個龜孫子的墳墓上撒了一大泡尿。」

「這讓你感覺快樂?」

「是啊。」Erik回答,然後才發現自己確實感覺快樂。「快樂得不得了。」

Charles垂眼柔笑。他看上去總是如此聰慧真誠、色彩豐富。Erik向來討厭思考純粹或者充滿理想的人,Charles囊括了一切這類型特質,卻詭異地使他益發討人喜歡。

Erik心中滿是過度的喜愛,這反而使他產生焦慮的反抗情緒。

「你的、和威廉斯的婚禮準備得怎麼樣?」他希望自己聽上去足夠自然,但發問的語調依然太高亢,想必粗魯地打斷了兩人之間的某種連結,Charles的笑容稍稍黯淡下來。

「很順利。」對方溫和回應,然後停頓了幾秒以後,他再度開口;「聽著,Erik,我想、」

這時一陣叩門聲,他們各自回頭,將視線投往聲音來源。Erik這側的浴間門大大敞開,Charles那邊上鎖緊閉。

「Charles?」一個狐疑的女聲在關閉的門外喊道,「你在跟誰說話?還有那是德文嗎?」

Charles轉回頭面對Erik。

「我妹妹。」他壓低了聲音說,「我很樂意讓你見見她,不過這大概不是個好時機。」

Erik點頭,Charles開闔著玫瑰般的唇,欲言又止,最後只是將手猶豫著覆往鏡面幾秒,在Erik來得及舉起自己的手以前,就落回身畔。

「穿條褲子,德國佬。」Charles重拾微笑,走往鏡緣,接著就完全消失在Erik的視線和頭腦和感知內。

蒸氣瀰漫的浴室、水流、溫暖歌聲和Charles離他而去以後;沉悶的頭疼、冰冷的磁磚地板和揮之不去的失落頓時重新掌控了Erik的知覺。他習慣這些,他安於這些,他幾乎要覺得這是好事,如果Charles能再也不要出現在他的感知之內;但於此同時,他又因為清楚他們再會之期不遠而雀躍不已。

他真恨自己這麼愛Charles。


Raven停止朗讀,Charles在紙面上畫得嘰嘰作響的筆頭也緩了下來。

「怎麼樣?」Raven詢問。

「我會說通過愛之眼,他的裸體描寫越發客觀了。」Charles實事求是地回答,「以前他老是花太多篇幅歌頌我胸口的粉紅蓓蕾,好像我真的有對乳房一樣。」

「直到現實在他腦門上打了一記。」Raven說。

「千萬別誤會,我親愛的妹妹。」Charles將文件翻過一頁,「他只是找到更好的方式歌頌我的乳頭而已。」

「我體內身為血親的那個部分很想逃走,但是同人女的那個部分又很興奮。」Raven冷靜地說,「最近我甚至開始享受Erik寫的文章,但有鑑於他只在你們吵架的時候發文,你能明白我的掙扎。」

「他得在論壇上贏取從我這裡得不到的關注,妳明白的。」Charles語帶諷刺地說,「我的Erik很缺愛。」

「所以你們為了什麼吵架?」

Charles聳聳肩膀,繼續致力於用粗厚的螢光筆頭折磨資料。

「我覺得這次不太一樣。」Raven瞥了ipad一眼,然後歪過腦袋看他。「我是說,我知道這是Sense8的AU啦,但在這之前他從來沒寫過你們之間有第三者。這個姓威廉斯什麼的、」

「那是威廉斯法官。」

「什麼?」

「瑪莉威廉斯,我跟你說過的女法官。」Charles悶聲道。

「啊,那個有點太喜歡你的?」Raven恍然道。

Charles擱置了從剛才開始就無法進展到下一行的文件,自暴自棄地倒向椅背。

他告訴Raven事情的發展很單純。

他們新婚,工作性質充滿衝突性,剛剛開始全日同居磨合,就進入了熱浪引起的訴訟高峰期;如果說Charles在這段時間的工作量堪稱可觀,那麼Erik的就是不忍卒睹。他的檢察官丈夫連週末都睡在辦公室的沙發上,勉強抽出空來一起午餐時,也總是行色匆匆囫圇吞棗。他們在法庭上見面的機會都比在家裡來得多,而這正是這次爭執的導火線。

那個案件在週二開庭。Charles基本因為起訴的檢察官是Erik才接下這個案子,後者對此似乎也樂見其成;他們都提前抵達,在無人的法庭上匆匆交換了一個吻,甜蜜地嘲笑了彼此的過勞模樣,才分頭走向檢辯兩方的桌子。

Charles的辯護方向主要走往被告是個出身困苦的年輕母親,身兼多職只為獨力扶養她嗷嗷待哺的女兒,精神值得敬佩這個部分;而Erik理所當然,比較介意被告的其中一份兼職是增加他工作量的街頭販毒。

警方取證草率是個不錯的辯護點,但被告是累犯,在司法人權上相對不受重視。Charles必須得說,當他知道審理此案的法官是瑪莉威廉斯時鬆了一口氣。

「不能怪我用盡手段。」Charles辯解道。現在Raven看上去有點明白這是怎麼一回事了。「妳知道我不樂見孩子進入寄養系統。」

「所以你在法庭上色誘她?」Raven挑起一邊嘴角笑問。

「當然沒有!」Charles駁斥,但顯得有些坐立難安。「我是說,我是表現得相當可親沒錯,但我難道不是一向如此嗎?」

「然後呢?」

「判決有點各退一步。」Charles說,「不是無罪,我盡最大努力要求減刑。」

「Erik對此不太高興嗎?」

「不高興」或許有點過於輕描淡寫了。

審判結束,Charles在法庭外和威廉斯法官握手致意,隨口聊上兩句時,Erik就在走廊彼端守候,直到Charles走近時才看見他臉色多難看。

「她顯然喜歡你。」Erik沉著聲音說,「這算不上公平審判。」

「你也喜歡我,但可沒在我詢問證人的時候少喊兩句抗議。」Charles打趣道,這通常能為他贏來一個喜愛的微笑,但此時Erik只是僵硬地抽動嘴角,不是個很好的徵兆。

「我從來沒見過有法官能把『律師上前』和『進我辦公室』說得像色情片台詞。」Erik死死地瞪著Charles,「而且你對她笑得像個剛下船的水手。」

「我甚至不知道那是什麼意思。」Charles震驚地回應。

一個助理檢察官走經他們身邊,不太肯定地和Erik確認回辦公室的時間,在意識到他上司的陰沉臉色並且逃開以前,順利得到了一頓厲聲斥責。這讓站在邊上的Charles的情緒跟著變壞了,他不認為自己真的做錯了什麼要承受Erik此等怒氣,今天異地處之,他必然也會做出一模一樣的事情。

「我今晚不會回家。」Erik暴躁地看了腕表一眼,Charles只是嘟噥一聲回應,希望這場對話到此為止。「你下一場官司的法官是誰?」

「庫柏法官,為什麼問?」Charles沒好氣地回答。

「只是覺得你似乎挺常碰上威廉斯主審你的官司。」Erik說完才直視他的說話對象,而Charles的臉色顯然讓他意識到自己說了非常不恰當的話,因為他張著準備往下說的嘴沒再發出聲音。

「你這話什麼意思?」Charles冷冷地問,「法官都是隨機分配的,這你不會不知道吧?」

「我只是說說。」Erik含糊地回應。通常在他們爭執之下,這種時候口氣出現時,Charles會選擇讓步。因為這意味著Erik已經開始後悔在盛怒之下說出口的話,Charles深知他沒有惡意,而且非常愛自己。但他今天不樂意當善體人意的那一邊。說起來憑什麼總是他在當好人,而Erik可以像個被寵壞的八歲小孩,高興踢誰咬誰都行?

「說什麼?」Charles以漠然的語氣逼問,「我買通了書記官,讓他把我的案件記入威廉斯的行事曆裡嗎?」

「我沒有那麼說。」Erik氣急敗壞地低吼。

「判決結果一向會被法官和陪審團的意識形態和偏好左右,就算威廉斯喜歡我又怎麼樣?你在氣她喜歡的不是你嗎?」

「我是要說如果不戴戒指,你、」

「是你說我們該暫時不讓太多人知道這件事的,記得嗎?」Charles殘存的理智還能讓他壓低聲音,但那對壓抑怒意可毫無幫助。「你也一樣沒戴。但那也沒什麼差別,管他的,反正你連家也不回了。」

他們就站在法庭門口,現在已經有不少經過的行人投來好奇目光。對話進行到一個段落,加上意識到旁人,Charles和Erik都收住了聲音,單單用疲勞不悅的眼神持續角力。

Erik的手機響起來時,他們都不甘心地鬆了一口氣。

「我們還沒完。」他拿著嗡嗡振動的手機說,示意Charles留下。

「噢,我不這麼認為。」Charles在他接通以後沉聲笑道,轉身快步離開。

Erik沒有追上來。事實上當晚他也如他所言地沒有回來。權當晚餐的速食義大利麵在微波爐內旋轉加熱時,Charles考慮過打包行李離開Erik的公寓。他早在兩人決定結婚時,因為Erik的住處較大,把自己的公寓推租了,所以也許到Raven那處暫居一陣。但首先Charles還沒有情緒化到覺得這一切不可收拾,其次,Raven的公寓完全不是個健康的生活環境,所以他打消了這個念頭,當晚只是喝了點紅酒,然後早早就寢。

Erik在清晨回來過一趟。Charles聽到動靜,掙扎著醒來時,他的丈夫似乎已經準備離開了。他於是沒有勉強自己從床上起來,只是仰躺在那裡,聽Erik在屋子裡輕聲移動。滾輪滑過地板的聲響讓Charles困惑片刻,接著才想起Erik和自己提過在加州的那場研討會。行李箱挪動的聲音和Erik的腳步在外頭停住,房門被輕輕推開,Charles在枕上歪過腦袋裝睡。Erik沒進來,但他能感覺他的視線流連在房中好一會兒,才又安靜地帶上門,拖著行李箱走往前門。

「然後他離開了,」Charles吃掉了剩餘的雞肉,如歌似地說。「帶走了我生命中最後一抹曙光。」

「你知道問題出在哪裡嗎?」Raven說,「太多工作,太少性愛。」

「妳知道嗎?」Charles思索道,「就這麼一次,我猜妳說得對。」

「這挺好解決的。」Raven起身,皺著臉把屋裡的垃圾收拾集中。「你首先得洗個澡,然後飛到加州去,敲他飯店房間的門,在他過來開門之前把你的褲子脫了。」

「我才不會搭五個小時的飛機去求他上我。」Charles斬釘截鐵地說。

「這都只是思考角度的問題,Charles。你完全可以搭五個小時的飛機去上他。」

「我不需要妳的建議,Raven。我是已婚人士,我知道怎麼成熟地處理婚姻危機。」Charles語氣莊重,重拾他正在閱讀的那份文件。

「聽上去挺了不起的啊,已婚人士。」Raven把幾個可樂罐遙遙從起居室扔進廚房垃圾桶,「具體來說你要怎麼做?」

「像我說的,我今晚得讀完這些東西。之後會有一點空檔,到時候妳就知道我要怎麼做了,過程中妳還能幫上一點忙呢。」Charles輕快地說,檢查了一下準備壓扁的中餐紙袋。「噢,看,他們送了幸運餅乾,吃一個吧。」

「那是能讓Erik和你和好的方法嗎?」Raven狐疑地掰開他遞過來的餅乾,取出裡頭的籤詩朗讀:「『很快你將會見證一個奇蹟』」

「完全正確,我親愛的妹妹。」Charles喜孜孜地撕開另外一個餅乾的包裝。「完全正確。」




Emma在那個晚上有很多工作。

她身著得體的純白套裝,陪著上司遊走穿行在飯店交誼廳內,為他提醒和記憶各種新舊面孔,陪著為幾個不那麼有趣的玩笑露齒微笑;以及最重要的:替Erik要來一杯接著一杯偽裝成威士忌蘇打水的純蘇打水。

「這真是羞辱人。」在他們終於擺脫了州長辦公室派來的助理,得以逃到桌邊休息時,Emma瞪著Erik手裡的杯子這麼說。「你不知道吧台那個酒保用什麼眼神看我。免費酒會上一整個晚上的蘇打水,我這輩子沒這麼丟臉過。」

「我相當確定他只會覺得妳是個行止得體的好女士。」Erik淡然回應,「除去妳真的不是。」

「我很驚訝你滴酒不沾。」Emma低頭敲打著手機說,「過去只要是和Charles有關的事一不順心,你就會把自己鎖在酒吧裡面,就算那時候你們幾乎還是陌生人也一樣。」

「誰說這跟Charles有關係了?」Erik頗有敵意地問。

「你不打電話、不傳簡訊、不抱怨著想回紐約去,你的行李分類工整得很偏執,顯然不是Charles幫忙打包的。」Emma語氣散漫地回答,「而且你又開始寫文章了。」

「那妳就知道為什麼我不喝酒,白天我抽不出時間寫那東西,只能利用晚上。」

「Charles會很開心的,我知道你們有吵架不酗酒的約定。」

「我都不想問妳為什麼知道這個了。」Erik語氣絕望,牛飲手裡的蘇打水。

Emma抬起手機,無預警用刺眼的閃光燈和快門聲攻擊了Erik。

「妳在做什麼?」Erik被蘇打水嗆了一口,「妳剛剛拍了我的照片嗎?」

「是啊,」Emma回答,「我這幾天都代替你跟Charles報平安,我想定時傳張照片過去挺好的。」

「妳不許跟我的丈夫傳簡訊。」Erik惱怒地壓低聲線,然後湊過去看Emma的螢幕,「拍得怎麼樣?」

「還不錯。」她把手機遞到兩人中間。「你也就這張臉能看。」

「太整齊了,再拍一張。」Erik催促著指使,一邊拉鬆了領帶頭。「我該看起來可悲一點,他才知道這是他造成的。」

「Erik,說真的,光是這個想法就足夠可悲的了。」




當晚可悲的Erik回到飯店房間已經是接近午夜的事。

他和喝得多了的Emma扭打幾層樓,才成功把吵著要到他房間繼續喝的秘書撂倒在地逃出電梯。他檢查了備忘錄,確認隔天上午沒有重要行程以後,便坐下來打開電腦。

「通過愛之眼背德的你」中,下一個場景基本上是Erik最期待的部分。在Charles與威廉斯的盛大婚禮進行途中,指環即將被交換的那個瞬間,Charles會因為通感的關係,看見渾身赤裸的Erik站在教堂紅毯上,然後因為疲勞和過度震驚而昏厥過去。

Erik花了點時間描寫教堂彩窗外射入的晨光如何襯托了他的健壯身軀,Charles如何睜大了他波瀾壯盛的藍眼,身子像一枝被粗暴攀折下來的柔軟花莖,違反物理原則地緩慢傾倒墜落。

他的心緒因情節推進激蕩不已,與文中Erik一般搖晃著腳步走往冰箱,一邊拉直修長頸項飲用冰涼瓶裝水,一邊思索後續劇情。

他喜歡那部影集。拍攝手法精緻,劇本也別出心裁。當時Netfilx整季釋出時他和Charles都為之著迷,下了班衣服也不換,就窩在沙發上一天看個兩到三集,直到夜深才懶洋洋地推擠彼此起身,換下躺皺的襯衫和西裝褲,收拾茶几上的外帶餐盒,輪流去淋浴。

或者一起淋浴。Erik無比心痛地想。那還只是上個月的事。

Charles也許會覺得利用這場出差分開一陣子,讓彼此冷靜是好事,但對Erik而言,他希望問題就跟手上的案件一樣,能在短時間內被解決。這問題就應該立刻被解決,在法院的時候,Charles就不該離他而去。再多給Erik一點時間,他就會道歉,Charles也會道歉,然後他們會回到家,利用晚餐時間坐下來,像個成年人一樣好好溝通。在桌面上碰碰彼此的手指,在桌面下碰碰其他部位,一切都會好起來。他們的婚姻只剛剛開始了半年,經歷一點磨合期是必然的。

但撇除這些不說,操他的熱浪,操他的高犯罪率,也操他的瑪莉威廉斯。

為了緩解這比夜還深的恨意,Erik帶著瓶裝水回到電腦前,打開了他發文的論壇。

聊天室內正喧鬧如白晝。

EnC4ever進入聊天室了。

EriksBrownGirl:Erik在聖荷西市啊,不是有帖子拍到他被帶去看聖荷西鯊魚冰球隊的練習嗎?不到下週不會回紐約啦,不要在他辦公室蹲點了。
AngelTheStripper:他幹嘛去聖荷西,洛杉磯明明有趣多了而且我在洛杉磯工作啊!
EriksBrownGirl:@AngelTheStripper 好像因為聖荷西是全美國治安最好的大城市,他去參訪。
OMGCharlesLehnsherr:@EriksBroenGirl 我剛剛才看到那個帖子。好可惜,我難得到紐約來出差,本來想偷看他一眼的。
EriksBrownGirl:可以去看Charles啊,不過最近在大學比較碰不到他,他忙著打官司,去事務所跟法院比較有可能遇到。
BlueRaven:妳們看看可以,別忘了自主規範噢。
AngelTheStripper:妳們最近有看到什麼好文嗎?我好像把文都看完了。
ThePhoenix:有篇坑了很久的超棒ABO肉文更了,快去看!
EriksBrownGirl:@AngelTheStripper 還有EnC4ever大大的Sense8 AU。
AngelTheStripper:妳開玩笑吧,EnC4ever大大的文我當然全部都看過了啊!那篇很棒,把Charles的掙扎寫得超好。

Erik把飯店送的巧克力糖拆開來吃,盯著螢幕沾沾自喜。

OMGCharlesLehnsherr:Sense8第二季什麼時候要上,我等得好心焦。
ThePhoenix:我也蠻推薦「Charles的一天」那篇文章的。
AngelTheStripper:我去看看。
ThePhoenix:是一個新粉寫的,ID是FairTrial。文筆很不錯,很真實。
EriksBrownGirl:那篇我也看了,現在AU當道,可以看到律政設定還蠻開心的。

Erik被挑起了興趣,於是到文章區找到了那篇由新粉寫的作品,點開來閱讀。

Charles醒來時,Erik已經不在房內。他為了抵抗睡意而扭起眉頭,探出手去摸右側床鋪,那處空蕩、被單乾燥涼爽,想來他的丈夫已經醒來離床有一段時間了。

或者徹夜未歸。Charles想。

他將自己從怠惰的柔軟床鋪中扯起,亂糟糟地坐在床沿一會兒,才走往浴室盥洗。

Erik和他之間的感情沒什麼問題。他們遇到彼此的時間有點晚了,交往的同時就有安定下來的打算,談的不是青少年時期那種深刻得像要把心臟都挖出來給對方看的戀愛。Erik是地區檢察官,很優秀的那一種;而Charles自己擁有一間中型律師事務所,也在大學擔任客座教授。他們都很忙,有各自的生活圈和看似相近又全然對立的職業類別,相處上卻很舒心適意,習慣有所不同但價值觀沒有巨大衝突。

性生活很美滿。

他還記得有次Erik闖進他的辦公室,在追上來的秘書面前甩門落鎖,一臉陰鬱急躁地褪去外衣扔往沙發,徹底驚嚇了以為發生了什麼壞事的Charles。他從桌後半站起來,關心地詢問,卻被Erik一把推回椅上。Charles摔得不輕,滿腦子問號,直到Erik在他腿間跪下,一手分開他的膝蓋,一手去解眼前的皮帶搭扣,Charles才反應過來。

而那是上個月的事情了。

Charles倚靠在流理檯邊,按下咖啡壺啟動鈕。現在他能確定Erik確實徹夜未歸,否則他總會為他的丈夫留下半壺咖啡。

所以你能說,事實上性生活非常美滿。但這反而成了個問題,因為近期他們並沒有太多時間能耗費在床鋪。又或者辦公椅上。

Charles喝完了權當早餐的咖啡,洗過杯子,在白襯衫外套上Erik喜愛的那件鐵灰色馬甲背心。他曾說過那讓Charles每週三次花在健身房機器上的功夫看來很值得。他臂下夾著公事包,指間提著一包垃圾,用單手鎖上公寓門,走下門前的小階,將垃圾放入道旁的垃圾桶內。

Charles往他們居住的坡上向下望去.道旁不見Erik的奧迪休旅車,他便捨棄了開自己的老雪佛蘭上班的打算,轉而走往地鐵站。也許途中時間充足的話,他還能繞道去取他們送乾洗的衣服,下班時間再讓Erik到辦公室來接他。

今天是當月的第一個星期二,沒有地心毀滅那種巨大意外的話,他和Erik會上館子吃晚餐,嘗試不讓他們的愛情與激情死於婚姻大敵之手。

一切都挺好的。Charles走在石板路上,小聲地哼起一首不記得歌名的曲子。


Erik讀到這裡,感覺一股刺麻的寒意沿著他的脊椎底部緩慢爬往頭皮。在那股不適抵達頭頂時.他抓起了桌面的手機,指尖使勁得把螢幕敲得一陣亂響,他撥出電話。

『哈囉?』

撥接聲響過十數聲以後,接起電話的聲音悶厚困倦,像半張臉還埋在枕頭裡。

「Raven,謝天謝地,妳在哪裡?」Erik急躁地說。

『Erik?』Raven的怒意和聲音都清晰一點了。『搞什麼鬼?現在幾點?』

Erik看了飯店房間的座鐘一眼。

「凌晨一點,妳睡得還真早。」

聽筒對端安靜了幾秒,大概是在確認時間,然後Raven不可置信的憤怒嗓音又重回線上。

『算上時差,渾蛋。紐約是四點,你能下地獄去嗎?』

「妳在哪裡?」

『家裡,床上,我聽起來像在哪裡?』

「妳能到我們家去一趟嗎?」Erik說,「我是說Charles那裡。」

『不能。』Raven理所當然地答道。『你打斷我的睡眠不夠,現在還想干擾我哥哥的嗎?』

「我是認真的。」

『我也一樣。去睡吧,Erik,有什麼話等天亮了再、噢外頭已經亮起來了,天啊我恨你。』

「事態緊急,我剛剛讀了論壇上的一篇文章,我覺得Charles有個跟蹤狂。」

Raven沉默片刻。

『我完全不知道你在說什麼。』然後她說。

「這篇文章、『Charles的一天』這篇文章,」Erik煩亂地說,「太寫實了,寫的完全是我們的生活。這個人甚至知道Charles一週上三次健身房。」

『我無意驚嚇你,Erik,但你會非常意外有多少人知道你的丈夫一週上幾次健身房的。』Raven說,『你自己也從這個論壇上得到了不少Charles的個人資訊。』

「妳怎麼能這麼平靜?她知道我們的公寓在坡上,知道我們開什麼車,知道我們每個月第一個週二會外出用餐,她知道他有件鐵灰色的背心而且穿起來他媽的性感!」Erik說著失控地提高了聲音,「Charles有個跟蹤狂,而且還在論壇上寫這種意淫他的文章!」

『我知道,真可怕。然後我哥哥還跟那個跟蹤狂結婚了。』Raven語氣平板地回應。

「我要報警了。」

『你冷靜一點,我打開電腦了,會看看那篇文章。』

Erik無法冷靜,他拿著手機在房間裡踱步打轉。

『好,』幾分鐘以後,Raven開口。『你說這寫的完全是Charles,但他和我住在一起的時候,可從來沒在出門前洗過杯子。他會扔在水槽裡,然後到了晚上我們就得跟那些咖啡漬戰鬥了。』

「他也不睡在床的左邊,他睡右邊,因為那裡面陽。」Erik說,「但那完全不是重點,妳看到那跟現實的重合度了嗎?」

『很大部分生活在都市、有份好工作的已婚男人都是這樣生活的,Erik。』Raven不緊不慢地說,『住在有點坡度的公寓裡,上下班的途中倒垃圾、順道取乾洗的衣服,一個月和他的配偶約會一次。說起來你真的在Charles的辦公室裡吸過他嗎?』

「我不會回答,妳也永遠不許拿這個問題去問妳哥哥。」

Raven發出了有點像是「隨便」也有點像是「操你的」的含糊聲音。

『你剛剛給那篇文章點了漏嗎?』Raven問,『還一連點了五個。文章上看不到,不過管理後台可是清清楚楚,Erik。』

「我是點了,而且我會繼續點。」

『你知道這樣是行不通的吧,這人的文章沒什麼問題,我得給你送個警告。』

「為什麼是我得到警告?Charles的人身安全危在旦夕,妳還給我送警告?」

『我是你的小姑,我應該還算愛你,但我有一整個論壇要管理,公事得公辦。』

「我人在加州,我需要妳去陪Charles。」Erik指示道,「我擔心他。」

『我是個弱女子,Erik。如果那裡真的有個跟蹤狂,你讓我去對付他?』Raven說,『你就不擔心我嗎?』

「帶Hank一起去。」Erik妥協道,「他能睡在門墊上。」

這次Raven說的是操你的,清楚大聲。然後她直接就掛斷了電話。Erik嘗試再撥進去,但對方已經關機。

他轉而想給Charles打通電話。他擔心那個跟蹤狂沒把在屋子裡的事寫對,單純因為他或者她還沒找到方法進屋去。但他並不確定Charles願不願意在冷戰中接他電話,或者換個更直接的角度來說,願不願意在凌晨四點接任何電話。

於是Erik離開房間,前去敲Emma的房門。

他的秘書看起來像是睡了也像是還沒睡,她還穿著那套雪白套裝,但衣料發皺長髮散亂,赤著腳前來開門。

「這是什麼?」她看著門外的Erik,用睡啞的嗓音開口說道。「上司下屬的婚外情出差戲碼嗎?」

「我需要妳幫我打通電話。」Erik擦過她身邊進入房間,Emma扭過頭來。

「當然。但你瞧,我有點醉了。」她說,「如果那是要我脫掉上衣的暗號,我得說我沒聽懂。」

「過來這裡坐下。」

Erik指著牆邊的沙發椅厲聲道。Emma聳肩,踏著虛浮腳步走去,將自己投入沙發內。

「說真的,你要做什麼?」他的秘書抱怨道,「我很睏,你會付我加班費嗎?」

Erik拖過另外一張椅子,坐在她對面。

「Charles有個跟蹤狂。」他沉痛地說。

「是啊,但那都過去了,Erik。」Emma的語氣勸慰,「你們結婚了,Charles愛你,這才是最重要的。」

「我的天,為什麼每個人都覺得我是跟蹤狂?」Erik不可置信地說,「我是認真的,Emma。」

他告訴她關於那篇文章的事。他的秘書有幾度闔上眼睛點頭示意,緊接著發出輕微鼾聲,再被Erik像刑求官般一巴掌打醒。

「所以你要我打給他。」Emma強撐起精神,大睜開雙眼,語氣含糊地說。「確認他平安。」

「沒錯。」

「我能做到那個。」她點頭,從上衣口袋掏出手機撥號,Erik要她開啟擴音模式。

他們一同等待了漫長的撥接響聲,Erik只坐著椅沿,盡可能將自己湊近Emma拿著的手機。

Charles接通電話的聲音疲倦地令人心疼。

『是的?』他輕咳一聲,然後嗓音變得清醒一點,準備迎接任何可能關於他當事人的緊急消息。『這裡是Charles Xavier。』

「Charles,是Emma。」Emma用過度歡快的口氣招呼道,「你好嗎?」

Charles在那側大概是翻了個身,聽筒擴音中一陣沙沙作響。

『Emma?』他疑惑地回應,『什麼、為什麼這個時間打來?是Erik出什麼事了嗎?』

Erik被這句話強烈地感動了,用濕漉漉的雙眼盯著手機。

「你出了什麼事了嗎?」Emma抬起頭,直接就拿這個問題來問Erik。後者兇惡地搖頭。「不,他很好、不是那麼好,因為你們吵架了。但他沒有那麼生你的氣,他很愛你。不是?什麼?我看不懂你的手語,Erik。」

Erik放棄了,他奪過Emma的手機,關閉了擴音,貼往耳畔。

「Charles,是我。」

『嗨,丈夫。』Charles悶悶地說。

「你還好嗎?有鎖上門窗嗎?」

『你在天剛亮的時間打電話過來,問我有沒有管理好這間屋子嗎?』Charles無力而厭倦地說,『你知道,你平常也老是這麼問,好像我是個三歲小孩一樣。』

情勢不妙。Erik想。他就要觸怒睡眠不足的Charles了。

「我很抱歉,我只是、」他憂慮地說,「我只是擔心你。」

彼端沉默半晌,聽筒內只有一點細微靜電摩擦聲響。

『我很好。』最終Charles開口道,語氣已經和緩下來。『你該睡了,Erik,明天還得工作。』

「我會的。」Erik用完全沒有放下心來的口氣說。

Charles那處傳來一聲嘆息。

『如果我檢查一下門窗會讓你好過一點嗎?』

「完全會,謝謝你。」

他能聽見Charles翻開被單,在床下摸索鞋子的聲響,腦中可見他坐在床邊搓揉臉龐,闔眼片刻,然後扶著膝蓋起身,走往他們面向街道那側的大窗。

Charles握著落了鎖的窗把前後搖晃,讓窗框撞出碎響。

『聽見了嗎?』他說,『上了鎖。』

然後他繞過沙發和咖啡桌,繞過隔開廚房的長吧檯,來到通往防火巷長梯的後門。

『後門也鎖上了,大概是你在三年前鎖的。我們從來沒使用過這扇門。』

「除去拿來做些不太得體的事。」Erik提醒他。

『噢,閉嘴。』Charles不太認真地喝斥道。『我在前門,這裡也鎖好了。』

「三道都鎖了?」

『三道都鎖了。』他的丈夫懶洋洋地說,『如果我不打開內鎖和門鏈,連你都進不來。』

「你會幫我打開嗎?」Erik不太確定地問道,「等我回去的時候?」

『你在說蠢話,Erik。』Charles指出,『是的,我當然會幫你開門。我們吵了架,那又怎樣?不是世界末日。』

「我很抱歉。」

『你說過了。』Charles嘆道,『我也很抱歉。』

他們安靜了一陣子,透過現代科技將自己沉浸在彼此的呼吸聲中。

『早點回來,好嗎?』Charles先開口了,『還有飛行平安。我在你出門前就該這麼說的。』

「我會的。」Erik柔聲道,「回去睡吧。我在你意識過來之前就會到家了。」

『你需要我到機場接你嗎?』

「不要緊,辦公室會派車過來。」

『好。』Charles打了個呵欠,『我愛你。』

「我也愛你。」

Erik放下了電話,望著已經癱睡在沙發裡的Emma,心中滿是溫柔之情。他用手機拍了他的秘書大張著口熟睡的模樣,強烈閃光燈也沒有喚醒爛醉的對方,然後他掩上門離開,回自己位於樓上的房間去。




門鈴響起時,Charles正在沙發上重溫Sense8第一季,他抱著一袋洋芋片就走去開門。

Erik理所當然地站廊道上,行李箱和公事包被擱在地板,他直接就把Charles摟進懷裡,給了他一個緊實到幾乎造成痛苦的擁抱,壓碎了夾在他們之間的那袋洋芋片。

但Charles快樂得無法出聲抱怨。

之後他們一起去買了成對、不帶鑽的樸素銀指環,並在法庭中高喊抗議時,雙雙舉起了戴指環的那隻手掌;以及Charles徹底弄丟了紀錄著FairTrial那個ID的帳號密碼的小紙條,那又是完全不同的另一段故事了。



-THE END

Notes:

Plurk: ChiAkilalala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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