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临近冬歇期,圣诞节,拜仁慕尼黑历年有圣诞主题派对,搞营销,跟球迷拉进距离。凯撒作为交际头牌当仁不让。按每年轮换制,去年凯撒跟洁世一回琦玉跨年,今年他们说好要留在慕尼黑过圣诞节。眼下这个时间才开始采买装饰品算迟到,有些家庭提前一个月便开始筹划。洁世一对庆祝节日没多大兴趣,甚至提出了:“就拿去年的圣诞节装饰用不行吗?我记得是在壁橱里。”自然遭了凯撒和内斯的白眼。
日本人不会理解圣诞节对欧洲人的意义,往年这部分准备工作都是内斯负责,今年凯撒突发奇想决定亲力亲为了,内斯想当然一百万个乐意,他看凯撒的眼神都透着慈爱,仿佛第一次让儿子跑腿买韭菜的家庭主妇。
说是隆重,但哪哪的货品都一样,同质化严重现象不分国界,新鲜事物是小孩的圣诞节氛围玩具,这跟仨大老爷们八竿子打不着边的关系。即便如此,凯撒要是站哪个亮晶晶柜台,凡是瞄了什么东西一眼,内斯立刻招呼工作人员上前讲解。
洁世一感觉,自己跟另外两个已经不属于同一次元了。他恋爱经验为零,和凯撒纯属意外,缺乏陪女人逛街的经验。婚后凯撒给他查漏补缺了,以前不知道,原来基佬比女人还鸡毛。洁世一无法理解,为什么一个男人能在男装区试手织围巾,挑三拣四,足足选了二十分钟。
他没有别的事做吗?洁世一无言,随便找了个试衣镜旁边的休息沙发坐下。和他同病相怜的还有好几个中年男性,千篇一律,头戴针织帽,穿着臃肿的厚夹克,胡子拉碴,一副饱受婚姻生活摧残的萎靡样,让人唏嘘。
一个德国佬热络,“来买东西?”
“是,你也是?”
欧洲佬人均对亚洲人脸盲,其实是认不出来的。以防万一,洁世一把口罩边缘往上拉,盖住鼻梁紧擦着眼皮。
“坐在这等的大家都一样,半小时前我老婆刚进去试连衣裙了,”德国佬努嘴,那个方向是更衣室通道,“她现在都没出来。”
洁世一诧异,“你不去看看她吗?”万一是遇到突发状况,行动不便,像是被裙子绊倒了。
德国佬豁达地摆摆手,“她太安全了,七八条连衣裙拧成一股绳,保守绞死一个我。”
不知道该怎么往下接话,洁世一颔首,“那您妻子真是身手矫健。”
德国佬得意洋洋,“是,我当初迷恋她,就是因为她仿佛随时随地准备杀人越货的狂野。”
“厉害。”洁世一竖起大拇指。
“你呢?我在这坐几小时了,看你在这等这么久,你老婆也没出来,不去看看?”
洁世一有些尴尬,他不想暴露自己是和男人出来的。对性取向,多少心存芥蒂,毕竟自己不是原装,属于后天对外界刺激影响做出反应,而凯撒是先天。生长环境不同,打小受教育不同,双方对这事儿的避讳程度也难以相提并论。
他胡乱应了两声,“她可能用不上我,她比较有主见。”尤其在搭配look方面,当年凯撒能凭一件红色绒绒睡袍杀入性感前锋榜,如今也常常对洁世一的衣柜指手画脚,质问他为什么对绿色情有独钟,是因为世一个子矮得堪比爱尔兰小精灵吗?要融入集体也不要牺牲自己个性,比如,世一明明可以戴顶绿色精灵帽,不必执念军绿色外套。
德国佬哼笑两声,“是啊,有主见。”意味深长,估计以为洁世一在家也是妻管严,弱气的男人都喜欢这么形容自己妻子,这没什么不好,是夫妻感情好的证明。
他好奇,“那你们能走到今天,肯定很有意思,你们是怎么认识的?”
洁世一笑容勉强,“是,他看了我的。”他想说比赛,但这里是慕尼黑,自爆卡车悬崖勒马,改口。
“……我的一些录像,专程从德国来找我,一来二去,就认识了。”
德国佬哇哦一声,“雷厉风行的虎妞,你是油管主哥们?”
如果在油管上有射门集锦视频就算油管主的话?
洁世一:“我觉得我是。”
德国佬真诚,“真酷!”
“谢谢。”洁世一心虚地承下赞美。
“说回你老婆,这么行动派,她追的你?”
“可能不算……”洁世一思索,他和凯撒的婚姻水到渠成,充斥着营销、卖腐、赚钱,贪性少数群体支持票,政治正确红利,把两人爱情的前因后果记录在案,可能是开庭被告公众人物虚假营销举证的关键。
德国佬红光满面,“那是你追的她?”
“呃,第一次见面的时候,她抢了我的东西,之后也是她一直主动,所以应该算是她追的我,”洁世一不太确定,“但是之后我下定决心要把她拉下马,于是我竭尽全力给她添堵,干扰她,比她对我做的事更过分……我也拿不准到底是谁掌握进攻势。”
德国佬瞪大眼睛,脱口一句你和女孩儿争强好胜,你不要命了。忽然洁世一站起来,着急忙慌和他道别。
他想,怪事,这么着急走干嘛,他还想敲敲那位彪悍的风韵俏佳人是何等风采。像那个越南人虽然个头不高,一招眼看就知道是练的,露半张脸也看得出长相不一般。真想见识一下能把那哥们拿下的人间尤物,危险等级起码也是个Apollyon。
一抬头,瞧见个全副武装的大高个,双手环胸,像恐怖片里猥琐发育开门杀的屠夫,墨镜后面的眼睛正冰冷地睥睨着自己。
这么根电线杆子,实在扎眼。
冲他来的?德国佬缩了缩膝盖,他们是处于监控区,倒也不怕人乱来,刚想问对方有什么事。
可疑分子低头,又抬头,微抬下巴。他明明可以脑袋不动弹只动眼球,这么做是特意要让对面这个碍眼的家伙知道:我在以一个蔑视的姿态打量你,评估你的价值。
德国佬无妄之灾,满头雾水。
几秒后,可疑分子肩膀抖了一下,仿佛在嘲笑他,“人以类聚,物以群分。”丢下这句叫人摸不着头脑的话,转身走了,连背影都像专门找形体老师排练过一样,举手投足很潇洒。
太幼稚了。
洁世一板着脸,转头看,米歇尔·凯撒还一副没事人的模样,走路脚步都轻盈欢乐,像采蘑菇的蓝精灵。
“你至于吗?我又没说你坏话。”洁世一脑子过了一遍,确定他没犯诽谤罪,都是就事论事。
“不过是看看能跟你打成一片的都是什么货色,不愧是世一,品位太低级就像屎能吸引苍蝇一样,天赋异禀。”戴着口罩都能想象出,他此刻欠揍的表情。
这话说的。洁世一无奈,换作平时他高低要用最拿手的《三语言骂凯撒歌》讥回去。
可现在。
洁世一余光瞥着,凯撒这一身珠光宝气,宛如一只大号奶油泡芙,走在街上都有小闺女偷瞄。都是差不多的品牌方赞助,拜仁蓝玫瑰天天花枝招展像雄孔雀开屏,走哪恨不得让内斯给他备红毯、撒花瓣。反观自己,军绿色牛仔外套洗得都快发白了,这件衣服穿得可舒服,洁世一平时去俱乐部也这么穿。都是糙汉子,没那么多讲究,运动服加运动鞋完事,打扮漂漂亮亮给谁看呢?费钱、费时、费力,还助长攀比的歪风邪气,有够麻烦。
鱼和熊掌不可兼得,偷懒的代价终究报复在自己身上。在两人对外型方面意见相左时,穿衣品位差距率先剥夺了洁世一的呼吸权,他要是反驳自己品位不行,照照镜子,站不住脚。
得另辟蹊径。
“我不是不会打扮,我在日本的时候就很讲究。”洁世一硬着头皮道,他高中时候的衣柜里也有好几套完成度很高的look。虽然跟时尚弄潮儿凯撒完全不能比,而且大部分都是运动服和百搭黑、绿、白,那也是有,聊胜于无。
凯撒的反馈很直观,仰头,“哈——”
这就有点让人恼火了。洁世一握拳,“你别不信,我有保存照片,明年回琦玉我们翻相册见真章。”
凯撒嘁了一声,“我给你理一下世一,你现在意思是,你几年前,”他加重音,“很会打扮,这几年彻底放弃琢磨穿搭了,难道这很光荣?”好汉不提当年勇。
坏了,叫他占理了。“主要原因是我到德国以来,没什么需要打扮的机会。”洁世一虚弱地狡辩。
凯撒目露鄙夷,“哦,你搭一下衣服还要挑良辰吉日,回去的时候要不要再买本黄历?撕着玩,有效预防阿兹海默。”
“哪跟哪,我天天公寓俱乐部两头跑,我上班的时候需要穿花衣服吗?出席正式场合有造型师,更不需要我操心,”洁世一越说越有底气,“在家就更不用了,家居服和运动服更好。况且我跟你在一块,打扮有什么用?”
他不喜欢穿颜色太亮、款式太花哨的衣服,凯撒恰巧是他的相对面,两人走在外面,不管洁世一怎么研究穿搭,势必会当给凯撒陪衬的绿叶。
那么穿什么都行了,洁世一也不介意自己给丈夫当背景板。反正不谈球的时候,他都挺好说话,软柿子,软世一,好好先生没脾气。
凯撒挑眉,低头看着他,“意思是和我出去约会用不着打扮?”
“哈?”洁世一觉得这题面天翻地覆,“我没说这个,我是说和你出门我没有必要穿得太好看,你好看不就够了?”他不追求上镜,走在街上洁世一恨不得避开一切媒体,要不是凯撒跟他是两口子,俱乐部以外的地方洁世一肯定让凯撒要多远滚多远。跟这种天生骨子里缺关注度的戏精国王在一块,洁世一再低调,每季度曝光度都被迫提升几个百分点。
这些他不需要,他只想安安静静踢球,把球踢好,比赛踢好,对得起自己。媒体对他或赞誉或批判,过眼云烟,那不是洁世一追求的东西。
凯撒语气微妙,“所以说,你认为和我出门不用琢磨,随便穿什么都行。”
洁世一被问得有点不耐烦,“我穿什么你会在意?”
“当然不在意,你套个麻袋出门我都没意见,脸是你的,衣服是你的,丢人也是你丢人世一。”
那不就完了,绕来绕去九曲连环的,他都烦了。
“你还逛吗?不逛我们回去了,或者我先去停车场,你们逛完给我发消息我再把车开过来。”洁世一说完,听见凯撒非常明显地深吸了一口气。洁世一不解,身边的人忽然开始加速,大长腿迈得跟筷子竞走似的那叫一个飞快。
洁世一脑门上的悬针纹能弯成两个问号,小跑跟上,“喂,凯撒。”
他叫了几声,对方充耳不闻。
洁世一窝火,他今天给凯撒面子没骂他,不代表他没脾气,“不是,哎,你又发什么疯?”
“跟上,世一,腿短就算了还不努力,被我甩在后面也是你活该。”凯撒回头,拉下口罩,对洁世一勾起嘲讽恶意的笑。
这傻逼,什么脑回路?据说聪明的大猩猩可以和人类正常沟通,他看过《猩球崛起》,那脑瘫怎么办,脑瘫还不如大猩猩。像凯撒这种间歇性智力下降的,得吃什么药才能永久给他根治这破毛病。
难道说只能喂砒霜了?!
洁世一咬牙切齿,“我让你走慢点,小心别撞到人了!”商场里不光是大人,还有小孩子。
凯撒冷笑,“别操心了世一,上新闻了我怕什么,我静心打扮过的,倒是你这乌龟绿破衣服上镜头可丢人现眼!”
洁世一:“我现在是跟你说上不上新闻吗?你既然知道这衣服不好,你能不能注意点,你就诚心一天安生日子都不让我过吗!”
凯撒:“谁不让谁好过,颠倒黑白也要有点文化底蕴,国中时候语文都不好,是菜鸟就别学人吵架了世一!”
神经病出笼,脱缰的阿富汗猎犬!洁世一快跑一溜,一把拽住凯撒的胳膊,自己左胳膊用力夹住不让其挣脱。
出乎意料的,凯撒也没挣扎,任由洁世一又拽又拉,也不跑了。
洁世一喘气稍微急促,“我跟你说,快过节了,我给你留点尊严,这几天我们尽量少吵架,听见没有?”
“哼,吵架不也是你起头吗,世一?”凯撒高高扬起下巴,他们这一段情侣推搡戏码引人注目了,凯撒把口罩戴好。
算了吧,跟这人,说不清楚,你和他讲道理你都是抬举他,处理疯狗最好的办法就是冷暴力。
洁世一不久前刚和凯撒承诺过,以后少冷暴力,冷暴力不好,冷暴力不益于身心健康,冷暴力残害幸福家庭。
拉倒吧,让他去家暴受害者协会告去吧!对付无赖就不能当文明人!
“我的问题,我居然试图跟你对话,据说智商相差一定数值就属于跨物种的,我有毛病,我现在把自由的空气留给你,你跟内斯逛去吧!”说着洁世一松开胳膊,凯撒反手像举铁似的把他手肘往上勾起来,换他夹了,洁世一被他钳住,跟个名牌包似的贴在“贵妇”身边。
“陪我挑围巾去,走了世一。”凯撒抓得很结实,洁世一当他这是服软的表现,也不好意思挣脱。
更重要的是,不仅凯撒注意到人群聚焦他们身上,对外界刺激洁世一比他还敏感。
被陌生人看着,和一个男人拉拉扯扯……洁世一办不到,他光是想想都头皮发麻。赶忙低下头,后悔自己今天出门只戴了口罩,没戴顶帽子,便往凯撒身边斜一点角度,希望对方帮他遮挡一点视线。
凯撒斜瞥,“不想被看还出来干什么,职业选手注定一生活在观众的目光下,这点觉悟还是要有的,还是说世一连这么简单的道理都不懂?”
洁世一半低头,“接受采访和现在是两码事。”他们可是为了采购圣诞节饰品一起到公共场所来,这种事一般都是和亲近的人来,他胳膊还让凯撒挽着,被拍到很难解释清楚。
“我该戴顶帽子出来的。”洁世一叹气。
凯撒讥讽,“本来你那该烧的军绿色车棚布已经够惨不忍睹,再加个棒球帽,恭喜你世一,你终于能如愿以偿登上球坛丑衣服大赏了,倒不如说我一直很奇怪为什么榜上没有你。”
洁世一连跟他对骂的心情都没了,高度警惕着路人有没有谁掏出手机,“别说话了,你注意别被拍到,刚刚动静闹得太大了。”
“不行,你还是放开我,我们这样太容易让人误会了,你站得离我远一点最好,”洁世一顿了顿,自以为想到了好主意,“要不你先进去,我等几分钟再进店里,这样我们看上去不像一道的,要是被媒体拍到就说只是采购时碰巧撞见。内斯不是也跟你来的?拿他当挡箭牌,这样就不会被怀疑了。”
“闭嘴世一。”凯撒骂完,始终不放开胳膊,不仅不松懈,用劲更大。
不等洁世一再劝,两人已经到店了。
跨进店门的那一刻,工作人员笑容憨态可掬,迎上来。洁世一慌忙拽着凯撒的手腕往下扯,这次很轻松,凯撒不多做任何挣扎,他们缠在一起的胳膊立刻分开了。
“不用跟着我。”
这句话不知道是对洁世一还是对工作人员说的,凯撒兀自走进店里面,把洁世一和工作人员丢在原地。
唉。
洁世一手放在后脑勺上,对工作人员赔礼道歉,“对不起,他心情不太好,并不是针对你的,那个工作辛苦了。”
工作人员很好说话,“请别在意先生!您和您丈夫感情真好,我看到了,你们挽着手,二位看上去真般配。”
这。洁世一浮现出尴尬的神色,急于辩解什么,一时也想不出最优解谎言,“他不是我的……”眼睛撩向旁边,说是要走的凯撒,静静望着他。
洁世一卡壳了。
注意到这一点,凯撒二话不说,转身便走,仿佛他本来也不是刻意要在那里停留,只不过恰巧想听听洁世一和工作人员的闲话。
而世一,呵,在让他失望这一点上,从来不让人失望。
工作人员见洁世一眼睛聚焦在她身后,回头,正好看见凯撒甩哒的水母头小辫,了然。
“哈哈,一刻也离不开啊,你们真是太可爱了。”她打趣,把洁世一的迟疑当做了为爱侣分神。
这可太甜蜜了。
洁世一微愣,到嘴边的否定声,嚼碎了,不成型。
他说不出口。
此刻哪怕他转身离开结束对话,也很正常,工作人员不可能有异议,慕尼黑也不是处处潜伏着体育娱乐新闻的狗仔,这莫须有的担心源于他对身份转换的未知恐惧。
但凯撒从来没有跟他分享过,倘若那个蓝玫瑰脑子里果真有在乎外界眼光的板块。现在自己所经历的担惊受怕,结婚以后的这段时间他每每陷入的担忧,凯撒也不可能免俗。
那家伙,全部都自我消化了?他第一次意识到性取向异于常人的时候,他是怎么想的?难道很轻易就接受了吗?
相较之下,自己的表现却绝对算不上光明磊落,落后一步。
算了,别想了。
没必要草木皆兵的。
洁世一摸着口罩挂耳的松紧绳,这让他心里安定了些。
总是要来的,只要他还和凯撒搞在一起,总有这么一天的,他要提前习惯。
如果每次出门都想这般小心翼翼,忌讳着人群,他的反应对法定伴侣来说太过伤人。
“谢谢,你还是第一个说我们般配的人。”洁世一生疏地说出那个词,他曾经在慕尼黑登记处,和凯撒两人在公证人员目睹下发过誓。
你是否愿意成为米歇尔·凯撒的丈夫,无论贫穷或富裕、衰老或美丽、疾病或健康,都会对他忠诚,爱他,善待他?
原来那已经是很久远的事了啊。
他当初宣誓的时候没想过走完后半辈子,那太漫长了。洁世一不会说永远爱你这种话,未来会发生什么变故,谁也说不准,因此内斯经常骂他榆木脑袋不懂浪漫,好像凯撒跟了他简直是良家妇女委身村里恶霸了。实际上相较于凯撒,洁世一确实缺少那根罗曼蒂克筋。
他也认,记得宣誓时凯撒没有迟疑,或许是堂堂米歇尔·凯撒习惯把人们的目光玩弄于股掌之间,因而从不付出真心,说些油腔滑调的词儿也不用过脑、运气,演技是真的好,简直就像他们果真多么相爱。
自己不行,洁世一第一次结婚——当然面对婚姻他们都是新手——不办酒席的情况下,宣誓恐怕就这一次了,除非以后二婚。洁世一想,凯撒是很方便的伴侣,球踢得好,复盘思路能跟得上,两人能一起分担家务,减少开支,他在慕尼黑独在异乡为异客,有个人做伴,不必舍近求远。
他很幸运。
在米歇尔·凯撒之前,洁世一畅想过婚姻。在米歇尔·凯撒之后,洁世一逐渐了解了婚姻,他仍不会打包票轻易承诺一生,但他愿意尝试去和凯撒磨合,一辈子,直到两枚棱角分明突兀的齿轮,能恰到好处扣在一起。
假如凯撒要跟他离婚,洁世一想,自己大概、可能……
会有点寂寞吧。
哈哈,想这些做什么呢?洁世一忍俊不禁,笑自己在绿茵场之外容易开小差,这可不是好习惯。
“他确实是我的丈夫。”
“般配……哈,谢谢你,”洁世一腼腆,摸着后脑勺,“可能我得多买两身衣服才能配上你的祝福了,你觉得,有什么衣服适合我跟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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凯撒胳膊上打着几条围巾,像比领带般挨个把布条凑到脖颈处,端详几秒,不满意,随手把围巾丢给内斯。后者精准抛接球,在旁边背着手,像管家似的,又像商场重金聘请的托。凯撒拿什么色儿,内斯都笑眯眯鼓掌,“好看!美丽!衬你!真不愧是凯撒,眼光毒辣!”
一旁坐在小马扎上的洁世一费解,这条和上一条到底有什么区别?
花纹?素的。
颜色?都蓝的。
元素?绝对零度。
圣诞节商品,价格是圣诞节的,却一丁点儿圣诞节气氛也没有。两条围巾,区别只在于凯撒围着商品照镜子的时间,相差了几秒钟,便吩咐内斯两条都包起来。
内斯美滋滋答应,“是,凯撒!”喜笑颜开仿佛结账这事儿有多光荣,更像拿提成的柜姐了。
与同伴乐颠颠花儿般明媚的神采不同,凯撒面无表情,手插兜走到洁世一跟前,目光落在他屁股旁边堆着的一个纸袋。
刚才还没有,哦,现买的。
好奇心杀死大象,凯撒深以为然,他不觉得世一的购物品位是值得期待的东西。
多余问一嘴,问了也白问,问了单气他自己,然后又要吵架,他今天没兴致。
呵呵,当然也可能不吵,世一太要脸了,在外面恨不得拿电锯把他俩胳膊锯开,走路上都想拉一条警戒线,黄底黑字标明:警告,警告!NO HOMO!
这么要脸的世一,是绝对不敢当着店员的面,做出类似于“情侣吵架”的举动的。
基佬嘛,同性恋嘛,两个男人拉拉扯扯的成何体统?
又他妈见不得光。
“要走了?”洁世一抬头。
“嗯。”凯撒没动,等着内斯来把洁世一这个袋子一并拎走。
洁世一越过凯撒,走向收银台。内斯刚刚结完账,正心满意足想来找凯撒复命。洁世一从他手里抽走那卷儿小票,翻看,“麻烦你了内斯,回去以后我转给你,你给自己买东西了吗?”
嗯?内斯眨眨眼,瑰红色的翘睫毛蒲扇着,有点搞不清楚状况。
小丑世一突然粘过来干什么?
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
胳膊上挂着纸袋,内斯捏着下巴装模作样笑,“哎呀不用了哦~为凯撒买单是我的荣幸,这份殊荣世一是不会理解的,毕竟世一缺少替上位者着想的美德呵呵,真遗憾,世一要不要考虑像我一样对凯撒宣誓效忠?那样说不定我们就可以互相理解了,哼哼。”
洁世一不理会他话里带的刺,翻到收据末尾,继续问:“有给自己买东西吗?”
当然了,追随凯撒的“流行趋势”,为自己的衣柜添置新品,达成内外一体的和谐,也是作为随从的职责!
不过以世一的低级鉴赏能力,自然是不可能理解的。
内斯从纸袋里掏出没撕标签的玫红色围巾,三两下绕到脖颈上,比了个耶,“就算世一想要同款,不好意思,已经没有了哦,不过说不定店里有适合世一这种捡垃圾流浪汉风格的围巾呢?要不要去问问看呢?”
“嗯,这个颜色很适合你。”洁世一掏出手机,划拉几下。
一秒后,内斯兜里的手机提示,他收到了一笔转账。
哈?内斯瞪大眼睛,宝石般透亮的眼睛太用力像有了裂纹。
洁世一转完款,看向内斯,“今年也辛苦你了,这条围巾算我送你的,你戴着很好看,就戴着吧。”
开什么玩笑?哈?
“世一这是在做什么?”内斯疯狂眨眼,勉强维持住假笑。
洁世一也有点不自在,“只是忽然决定对你好一点。”如果要认真对待他和凯撒的婚姻,那么善待另一半的交际圈,是一个成熟男人该做的事。
尽管以他对亚历克西斯·内斯的了解,这人很难打动,性格也垃圾,无妨,姑且一试。
“内斯,头发。”洁世一凑近他,胳膊绕过内斯鬓角一侧。
其实隔了些距离,但外人看来像是他把内斯圈在怀里似的,收银台的那名女性工作人员更是夸张地捂住了嘴。
“世一?!”内斯好像一条猝不及防跃出水面还未能进化出肺的鱼,大口呼吸,他下意识后退一步,后脑勺碰到洁世一的胳膊,宛如触电般一哆嗦,像是骑行时不小心宝贝车轮胎撵过了一摊黏黏糊糊的香草冰淇淋。
紧接着一个打滑走线失利,摔了个狗啃泥。
洁世一重重绊了一下,后撤一步保持平衡。凯撒拽着他胳膊,脸臭得像洁世一欠他二五八万。眼睛转向洁世一的右手,捏着根线头。
只是内斯卷发上沾到了根线,洁世一好心帮他取下来。
实在没什么好发作的,洁世一,本质一个直男,被他强行掰弯了点弧度,里头芯子还是他妈宁折不弯。难道能指望世一忽如一夜春风来,榆木脑袋梨花开吗?未免太不现实。
没意义。
即便如此,凯撒的表情没有丝毫缓和,他松手,欲盖弥彰地笑了声,“我以为你要和内斯动手呢,我的问题,就算世一再怎么没脑子也肯定知道监控区动手打人要进去,是我太爱护内斯了。”
洁世一轻蹙眉头,困惑。
换作平时,内斯听了凯撒这一番感人肺腑的护狗言论,恐怕马不停蹄要为凯撒上刀山下油锅以表忠心。现在他却茫茫然盯着洁世一,憋屈得要命,一副想骂,又不知道骂什么,对刚刚那几秒钟他死后走马灯都百口莫辩,到底发生了什么也描述不清,憋来憋去渡了半天,张口闭口还是,“神经病世一!不要脸的世一!突然袭击算什么,有本事你,你!”你了半天,没下文了。
洁世一瞪着死鱼眼,“喂喂,我可是刚刚才送你一条围巾,过河拆桥吗?”
啧。凯撒嫌恶地咋舌。
千防万防,忘了世一天赋点满的PUA技能,这是被动生效了?
不能放任事态发展,坐一辆车已经不保险了,不管谁开车那两人都有机会搭上话。
“内斯你自己打车回去,世一。”凯撒下意识喊世一,反应过来不知道说什么,闭嘴了。
洁世一是无所谓,内斯一副避之不及的模样,分两路走他也耳根清净,转身。凯撒没松手,挑眉看着他,“上哪去?”
“我袋子,哦。”洁世一一瞥,才看见凯撒提着他的袋子。
“没事了,走吧。”
洁世一食指勾着纸袋的绳,像猫抓小鱼儿似的挪了一点,凯撒抬起胳膊,不让他够。
他只是想帮凯撒拿一下袋子,毕竟东西是他自己买的,而且这纸袋子颜色和凯撒这一身不匹配——你看,他想学还是能学的。所谓细节定成败,生活里处处是知识,啊知识改变命运巴拉巴拉。
不过洁世一不强求,退而求其次拎起凯撒买的围巾那俩纸袋,抬头对内斯打了个响指。
洁世一:“回神。”
内斯以一种复杂的神色望着他,好像吃苹果吃到半只虫子的脑筋急转弯,满头都是问号。
洁世一:“走了,回去跟我报个平安。”
大男人是用不着如此细腻,但是内斯,嗐,基佬嘛,基佬都想当小公主,内斯因为凯撒被迫当妈,遭老罪了,所以脾气才这么易怒暴躁。
没关系,洁世一理解,洁世一感同身受,洁世一海纳百川,洁世一赐予内斯第二春。他愿意为了凯撒从此善待内斯,那么他也可以再多一个傻逼小公主基佬“儿子”。
“别他妈报平安了!”凯撒忍不住爆粗口,抓住洁世一的后衣领提暖水瓶般,把人半搂半拽着往店外面走。
洁世一还不忘回头喊:“内斯,路上小心啊!打不到车给我打电话,我送完凯撒再接你回去都行!”圣诞节不好打车,他们一道来的,他得负起责任。
“快闭嘴,世一!”凯撒忍无可忍,磨牙的声音像原始人愤愤不平砸石头。
洁世一:“你也说两句,内斯是你的人,你这个做大哥的应该好好照顾他,多好的中场,他比你年纪小吧,看着确实年轻,以后别对他非打即骂了,你要学会控制住自己的脾气凯撒。”
凯撒猛地刹车,手上力道没卸防止洁世一逃跑,他转身皮笑肉不笑对着内斯,“我给你放假!今年冬歇期你不需要来我们家了!去陪陪你家里人!去好好玩玩,千万、千万别来,知道吗内斯?”
话罢,不等内斯做出回应,凯撒已经托着军绿色小草行李箱扬长而去。
·
“松手松手松松松你这样我走路蹩劲!”洁世一两条腿左右互搏一样,主要凯撒抓他是反手抓的,走路吃劲跟。
“怎么你还要回去再看看内斯?以前没见你对他那么好,怎么突然父爱爆棚了想给每一个中场一个家?还是他头上顶那根鸡毛正好撞到你丘比特后裔那个穴了,现在知道男人好了?洁世一你怎么那么随便呢!”
洁世一愣愣,半晌,“那是线头……”
“那是随便!”凯撒吼他。
随便就随便呗,生什么气啊……
洁世一莫名有点虚,他后知后觉自己是不是又做错事了,但想半天也没摸到填空错的是哪个格子。
一步错,步步错,哎!
基佬的心思男孩你别猜。
往常都是洁世一开车,今天凯撒想有备无患,绝对不能给世一回头去接内斯的机会,自己去拉驾驶座的车门。
拽了两下,纹丝未动。
洁世一讪讪,“钥匙在我这。”他从口袋里掏出车钥匙。
凯撒神色平静,劈手夺下,自己坐进驾驶座,没两秒又下来,他要确保洁世一真的坐进副驾驶了,别一个没看住人又他妈动若脱兔的上去犯贱。
两边车门都关上,洁世一抱着三个纸袋窝在椅背上,空间逼仄,他一点点把纸袋塞进小腿前的置物空间。副驾驶长期没人坐,椅背调得太直角,洁世一记得调节开关是在右侧。伸手去搪,一无所获,又左手伸向驾驶座和副驾驶座中间那块,努力回忆着这里是不是有个中控按钮。
他摸到了凯撒的大腿。
“……”
洁世一无言,抬头,和凯撒掺杂着像是烦躁、鄙夷……反正不是啥快乐的情绪,深邃的蓝色眼睛四目相对。
“我找按钮。”
凯撒嗤之以鼻。
笑的可不太温柔。
“不是,我真找按钮。”
凯撒扬下巴,“哦,是,找按钮呢世一,要不再仔细找找?往我这靠靠你地毯式搜索一下?”
洁世一:“我觉得我们说的恐怕不是一个按钮,还有你知道以我这个视角看你仰头,我只能看到你的鼻孔对吗。”
“对我就这么伶牙俐齿,作为伴侣世一可真是优秀,百年难得一见!”纯种傻逼。凯撒收下巴,翘起嘴角,森森白牙,“碰着基佬就过敏的毛病还没好呢世一?我以为我们都睡过那么多次了,你或多或少应该对‘死同性恋’产生抗体了,要不现在我们去医院看看?你免疫系统怎么还没开始工作呢,不会是和我这个病人同化了吧。”
“……我们聊的话题恐怕已经南辕北辙了凯撒。”
凯撒拉着个脸子,按住洁世一的肩把人推回副驾驶,他探身翻过洁世一身上,悬空,触到调节按钮。
咔!椅背唰得放平,洁世一没反应过来,凯撒已经困在他身上,胳膊左右撑在两边,居高临下看他。
“什么感觉?”
老夫老妻的,还能有什么感觉,上面多了个人,本来地方就小凯撒还要跟他挤。
幼稚。
以及凯撒这身衣服确实好看,挺适合他的。
“啊,”洁世一慢慢眨眼,“躺的很舒服,就是腿蜷着有点累,车上肯定还是不如家里的床。”
不是在问你车载座椅的使用体验!
算了……随便吧。
无所谓了。
启动引擎,凯撒全神贯注倒车。
洁世一重新调整椅背,坐好,仰头看车内后视镜,凯撒面无表情,脸色跟他抢球时候一样难看。
“我到底做什么惹你生气了?”
凯撒攥紧方向盘,“我生什么气,我有什么可生气的,你哪只眼睛看见我生气了世一,别以你那直男的脑子来揣测别人的想法,不是人人都像你一样既缺乏同理心,又不知道感恩,脾气还臭,脑子还不灵光,沦落到在异国他乡骗GAY讨生活,但是介于你钓凯子钓到一个我,我勉强承认一下你的努力。”
洁世一咦了一声,“你是我钓到的?你是这么认为的?”那他和那个萍水相逢德国佬说的话还不准确了,原来在凯撒视角里是自己主动。
不过以米歇尔·凯撒这种,以为自己是宇宙中心的人,他当作是别人主动或许是逃避现实的表现。
唉,可怜的基佬。
凯撒眯眼:“给我收起你眼睛里的怜悯世一,你在可怜谁?你有资格散播傻逼玛利亚病毒吗?嗤,收收心,基督教都不承认同性恋。”
洁世一耸耸肩,“反正在认识你以前,我也没去过教堂。”他人生中为数不多几次去教堂,就是慈善演剪彩仪式、拍广告代言、旅游。
这么说来,洁世一想起来了,他还没和凯撒在教堂里宣誓过。
不过基督教不承认同性恋婚姻,那么去不去都一样,他们也不需要别人祝福,过好自己的就行。
或许凯撒介意呢?
“你想去教堂吗?”洁世一冷不丁。
凯撒冷脸,“不去,圣水不灭基佬,死了这条心世一。”
洁世一眼睛睁大,“我灭你做什么,你死了我不就成鳏夫了。”
这句话一下让凯撒心里舒坦了,但也没好到哪去,他还记得今天来商场的时候,世一那副对他避如蛇蝎的样子。承认他俩的婚姻事实,也不过是世一……就是事实,他也反驳不了,公证文件上还有日本领事馆和德国外交部公章呢,到世界哪个角落都得承认他俩是夫妻关系。就是路边爬过去条狗,狗都得汪汪叫两声,为他们感天动地的绿茵伟大婚姻献上恭喜。
不,不是夫妻,是丈夫与丈夫的关系。
哼。
洁世一:“你最后买了哪条围巾?蓝色的那条,还是蓝……呃,哪条?”
凯撒扫了眼右下角,“袋子在你脚边,拆开看看。”
行。洁世一掏出两个纸袋里的围巾,搭在小臂上凑近了对比。
还是看不出有什么区别。
又去看标签,连材质也是一样的。
奇了怪了,凯撒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围巾,用来换洗?
像是看出了洁世一的困惑。凯撒:“那家店里每个品种的围巾都只有一条。”是成衣,但这个牌子爱搞噱头,号称每一条手工围巾都是世界上独一无二的款式,实则为了在撞款式的情况下强词夺理,会在织法上做区分。
有什么用,看上去还是一模一样。
是凯撒特意找的,为此他在第一家店里逗留了整整二十分钟,没能找到,又上楼去第二家分店继续找,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
他和内斯踏破铁鞋,世一是不费工夫,坐享其成,不劳而获。
狗直男,擅长好吃懒做和骂人,他该给傻逼世一买围巾,他还自顾自为世一抗拒同性恋行为不高兴。
他贱的。
洁世一还在低头仔细端详着两条围巾,试图从面料、触感、针脚等等全方位辩识出二者的差别。
凯撒斜眼,“左边那条我要了,另一条归你了。”
洁世一挑眉,“刚买的,就不要了?”
说的像是送他礼物跟送垃圾桶没两样,言下之意:凯撒是个败家基佬。
凯撒低气压,“不要就放回去。”
洁世一想了想,“那这条放我衣柜里,你想换着戴也可以直接拿,你不戴的时候我戴,还有你自己再买一条新的,买其他花色的,防止你买完再不想要了。”他还以为凯撒是冲动消费买了两条一模一样的,受推销员蛊惑现在反悔了,以断舍离的心态给他的。
“这算是今年的圣诞礼物?谢谢你啊。”
凯撒血压又上来了,“我在你眼里就这么掉价?”随手送的东西也能被当作圣诞礼物,洁世一是不是觉得他特别勤俭持家会过日子,好嘛连圣诞礼物的开支都省下来了。
啊是是是,基佬就是赔钱货,花钱如流水,他洁世一大好直男堂堂正正顶天立地,不爱花钱,知道开源节流,送圣诞礼物也不过是例行公事。
真牛逼!
洁世一:“因为我喜欢,我觉得挺好看的,和你衣服挺配。”但是和自己这身军绿色战损外套经典皮肤不搭。
凯撒不轻不重哼了一声,这次终于不是阴阳怪气了。
手头没剪刀,洁世一怕他手劲太大把围巾扯变形,没敢拽标签,先围上再说。凯撒头也不抬好似在专心开车,余光不着痕迹观察着洁世一的反应,希望能看到利己主义者更加生动的情感流露,最好可爱一点,别火药味那么重成天尽惹他生气。
洁世一取下口罩,围好围巾,遮住下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漂亮的蓝眼睛。凯撒偷瞄,洁世一大大方方转向他,眼睛弯弯地对他笑。
“好看吗?”
凯撒理所当然,“东西是我买的,当然好。”
当然好看。
他没说,世一眼睛的颜色和围巾很相配。
很可爱。
嘁!
那不是直男能接受的粘糊程序,知道就算夸出口,洁世一也不会给出令人满意的反馈,凯撒有先见之明把话咽回去。免得洁世一不知好歹,又给他的心血管健康上强度。
洁世一:“嗯,你挑的当然是最好的,我一直都知道你很会买东西,审美也好,你看中的东西错不了。”
哼……油嘴滑舌。
凯撒嘴角刚要上扬,他强行压下去。
洁世一:“围巾好看,可惜我这一身,就围巾显得贵了,像是我偷来的。”其实那见军绿色外套也挺贵的。
凯撒刚想冷嘲热讽,洁世一狗改不了吃屎的流民穿搭。
洁世一默不作声脱下外套,露出里面穿的高领毛衣。
傻逼,现在车里有空调,一会出去冻不死他的。
为了一条破围巾,至于吗?本末倒置。
而且高领毛衣搭围巾更奇怪了。
“真没见过有人给围巾上贡拿自己当祭品的,那么喜欢明儿让内斯去旧衣批发市场给你买一打行不行,你围一条扔三……”凯撒停了。
车也跟着减速,轮子缓缓,龟速行进在精密的住宅区,凯撒终于能抽空转头看着洁世一,在下一个路口的违章拍照到来前。
洁世一默不作声从第三个纸袋里抽出米色的外套,套上袖子,穿好,重新调整了一下围巾。
他转向凯撒,“现在呢,好看吗?”
“……”
洁世一冲他,带着点讨好的笑,那嘴角上扬的弧度都软绵绵,像开了十级柔光滤镜版氤氲了轮廓。并非谄媚,而是他发自内心希望自己这行为能让丈夫高兴。
他想让我高兴。
他在乎我,当然,世一肯定在乎我,我他妈那么好。
世一当然应该在乎我。
呵。
心口软了一块,像被细菌侵蚀、坏死、塌陷的蛀牙。
凯撒讨厌这种失重感,不受控制,好像他引以为傲的理性在这个真正理性的利己主义者目前,功亏一篑。他毫无胜算,而正因为这该死的理性,凯撒又时时刻刻保持着思考,眼下他比任何人都清楚地意识到,他会输。
他不想输。
于是他把真实的感受缄口不语,随意道:“凑合能看。”
接着佯装若无其事,“什么时候买的?这颜色我看着挺顺眼,像是在哪见过。”
废话,这套虽然款式不一样,但颜色绝对和自己身上这套一模一样,一点偏差都没有,分开看还不算什么,放在一起看,狗都知道是情侣款。
洁世一故意的。
嘁,哼,就这?
他故意的。
凯撒勾唇,他想到他还得矜持地再刺洁世一几句,免得世一得意忘形,但自己现在心情太好了。米色的、蓝色的小花赋能后软化了枪口,现在扣动扳机只会炸膛。
洁世一也高兴,傻乐,“我特意让工作人员帮我挑的,那位小姐人很好,她说我们很般配,我第一次被人这么说,怪不好意思的。”
“怪不得,我说世一的狗屎审美,你应该不会买这套。”凯撒语气轻松。
洁世一笑了一下,“是,我审美不行,最大的审美应该就花在钓你身上了。”
有种……
凯撒眉头又皱起来了,这次他不是气急,相反他心里飘飘呼呼像圣诞节水晶球摆设的小雪花,每一片工业制品的小雪花片片都机关算尽想谋害他,心脏酥酥麻麻痒像有蚂蚁在爬。那不是重点,重点是,他太了解洁世一了。
他们斗了这么多年,恨了这么多年,又爱了几年,他们彼此在对方青春中早已不可磨灭,互为对方纯白羊皮纸上甩出的蓝色墨迹,也可以说是污点。在无数把锋利的名为时间的小刀凌迟下,米歇尔·凯撒和洁世一的名字是俩人身上密密麻麻的刀疤。
他太了解他了,以至于凯撒恍惚,在胸腔里的巨人急不可耐跺脚的一下又一下里,他好像突然觉醒了超能力。读心,世一接下来会说什么?
洁世一目不转睛正视前方的道路,在道路行进如卷入压路机滚轮的橡皮泥,景色也一步步倒退,避其锋芒,蓝色的眼睛聚焦在遥远的一点。
“这件外套,我会穿着下车。我希望你觉得它好看因为。”洁世一停住。
要是被拍到,他们俩穿着情侣装,这件外套或许成为他们出柜的“证据”。
洁世一希望凯撒能认可他这个提议,认可这件外套。
尽管凯撒什么也没说,一切都是洁世一自作主张,可正如凯撒对洁世一的心思心知肚明,洁世一如是,这个自己斗了将近十年的宿敌,这个绿茵场上他的老对手、老朋友,他们曾在欧冠赛场上并肩作战,也在德甲比赛同室操戈争得头破血流,世界杯上他们对彼此恨之入骨又敬畏,旗鼓相当的你。
只有你。
能锲而不舍跟在我身边,知道我所有情绪与糟粕,见过我最不堪入目的愤怒,却始终如一地恨我、爱我。我想象不出这个世界上会有第二个人如你这般了解我,而在你之上,更想不到比你更合心意的存在。足坛遍布我们的事迹,龙争虎斗甚至连一方退役都不能终止,任何前辈们的传奇都无法撼动,如此恶劣又扭曲的关系。
只有你了。
洁世一透过车内后视镜,看着凯撒,他想现在可能凯撒也在分心注视他,不过要开车注意力没那么集中。如出一辙的蓝色眼睛,他像透过镜子看着平行时空的自己。
互为半身,许多评论家为洁世一评选「最佳拍档」,人像燕子,来去匆匆,每年两窗期大混战,世上新人赶旧人。
“还得是你啊,凯撒。”洁世一意味不明地哼笑,像嘲弄。
凯撒咧开恶劣的笑,“世一,你应该说,只能是我。”
两道目光,从镜子的反射,在同一空间下错位,对视,在对方眼中看见的自己,又会是怎样的感情?
这个该死的天才!这个混账的利己主义者!这个浪费了我青春的可恶家伙!这个肆无忌惮掠夺我人生,侵占我大脑的蓝色怪物!
我想爱他。
“所以,你愿意吗凯撒?”洁世一问,带着势在必得。
凯撒单手握着方向盘,“呵,你在问谁?公开出柜以后被媒体攻讦,可别躲在被窝里偷偷哭鼻子了,我的丈夫世一。”
结果两人都忘记了要买圣诞节装饰品,尽忠职守的内斯扛起大梁,在怀疑人生的间隙,任劳任怨买齐了今年的装饰品,却迫于凯撒的“禁足令”只能同城邮寄,运费好大一笔,直接抵消了洁世一送他的围巾。
可怜的凯撒……可恶的世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