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安吉尔VS曜的场合

你有时觉得安吉尔像只无法驯化的野猫。

再细分的话，是那种会在放归之后时不时跑回前室友家蹭饭的野猫。就好比现在，你终于批完了最后一份报告，盘算着趁医疗部午休的当口去食堂整点泡面垫垫肚子，没想到一打开门，就猝不及防对上了一双金灿灿的眼睛。

倒也不稀奇，自打你俩把话说开——确切来说，你诱哄她把话说开之后，安吉尔就会像这样时不时地造访管理局，有时是为了闯进你的休息室里睡上三天三夜，有时是为了一锅甜到发腻的糊底红豆汤，但这次好像不太一样，你确信自己在那张面无表情的脸上品出了一点委屈的味道，下意识先开口安抚：“久等了。怎么不提前和我说要过来？”

“我说了。”不开玩笑，虽然表情没有变化，枷锁也没有波动，但你就是觉得她看起来更委屈了。安吉尔垂下眼睛，连带着头上那双隐形的耳朵也软软地耷拉了下来，“我给你发了消息，你一直没有回我。”

你福至心灵：西区重建如火如荼，在完成一系列基础建设的整修之后，对低M值禁闭者的评估终于提上日程，送到MBCC的公函数量比上两周翻了一倍不止，你不得不推掉所有非必要的会议，再把终端设成免打扰模式，以便专心处理那堆文件——看来免打扰不仅挡住了白记小广告，还不小心筛掉了一些来访预告。

“抱歉，这周有点忙，还没有来得及看消息。”你顺手带上办公室的门，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食堂的方向，“刚好我也没来得及吃饭，一起吗？”

安吉尔缓慢地眨了眨眼睛，站在原地没有动，“有需要我做的委托吗？”

“目前还没有。是件好事，你之后应该也会听到风声。”你说了半句实话，看着她的表情松懈了一点，乘胜追击道，“今天中午吃红豆汤，一起吗？”

*

你早该在脱下外套那会儿就反应过来的。

办公室离食堂只隔着半条走廊，就这几步路你都能出一身薄汗，想必管理局的恒温系统又出了点小毛病。多数时候是非机械故障，按发生频率从高往低，罪魁祸首依次是刷新在能量熔炉且屡教不改的夏音和伊格尼，然后是同样屡教不改但是因为靠谱的蔻蔻所以屈居次席的白记三人组，最后也是你最想念的——

一团太阳扎进你的怀里。

羽毛挠得你发痒，骤然上升的温度也让你有点喘不过气，但这些都不如给她一个拥抱来得重要。你收紧手臂，她的气息迫近，像被烈日灼烧的沙砾，又像被晒透了的棉被，好几个月不见的小火鸟就势蹭了蹭你的耳畔，柔软的声音里带着点抱怨：“这次我提前说过了，是你没有看到消息。”

你还没来得及说点什么，身后的声音先抢了话头：“她很忙。”

安吉尔就站在你后方两步远的位置，大大方方地和越过你的肩膀看向她的曜对视。在你看不见的地方，两个人互相打量了几秒、几乎立刻就作出了判断：不是你以为的、只消在饭桌上加双碗筷就能和乐融融的双倍大杯回家探亲，是黑豹对上凤凰的领地争夺。

空气里有火星凭空逸出，不用回头你也知道安吉尔一定握住了刀柄，两位狂厄级禁闭者的暗自较量让枷锁在你的手心里狂跳——应激也好，警惕也罢，你在心里叹了口气，作出了和正确答案相差十万八千里的结论，只是有点不习惯和陌生人打交道而已，让她们从现在开始慢慢适应也是监护人的职责之一。

大概。

“安吉尔，曜。”两双压迫感十足的金色的眼睛转向你，你拍了拍安吉尔的手背，又揉了揉曜的头发，“不用紧张，不是敌人，很安全。先坐吧，我去准备午饭。”

“嗯，我要多放点糖。”安吉尔说，目光有意无意扫过翎羽还炸着的曜，“和之前一样。”

你不觉有他，点头应了。

室温明显上升了几度。

除开恶作剧的场合，曜不是会放任自己失控、给你添麻烦的人，尤其是在管理局内，你不由得开始担心她这次回来是不是有别的理由：“曜？是有哪里不舒服吗？”

“嗯。”曜又一次缠过来，松松垮垮地抱住你的腰，下巴搁在你的肩膀上，声音恹恹的，听上去可怜极了，“还是老样子，每次回来都会听到祂们的声音。离你近一点就好了。”

两人的目光再次在空中交汇，安吉尔微微皱起眉毛，曜眯起眼睛，挑衅似的把自己往你怀里塞得更深，继续说道，“我也要多放点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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珀尔夫人VS切尔西伯爵的场合

这是珀尔本周第三次不请自来。

第一次是邀请你一起去观赏某个流浪舞团的环狄斯巡演封箱场，第二次是专程过来提交一份以你为主角的音乐剧剧本，你抬起头，对上那双含着笑意的碧绿色眼睛，叹了一口气：“珀尔夫人，我还没有处理完工作，如果你有什么需要——”

“亲爱的，别说这么扫兴的话，让我看看是什么让你这么头疼……”

珀尔无视了你的逐客令，自顾自绕到你身后，一手扶着你的肩膀，一手撑着桌面，低下头看被你涂得一塌糊涂的报表。这个姿势亲密得过分，肉桂的香气扑面而来，熏得你头脑发昏，始作俑者偏偏还要凑在你耳边说话，吐息间的热气让你不自觉地在她的掌心里颤抖，在你终于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听漏了对方的好几句话，只能开口提醒：“夫人……”

或许是你听上去确实很可怜，又或者是她小小的恶趣味已经得到了满足，对方很愉悦似的哼笑了一声，稍稍拉开了一些距离，这回你终于听清了她在说什么：“宝贝，只是一些简单的预算分配而已，我很乐意帮你。”

珀尔的语气很轻松，但怎么看都不像是可以拒绝的场合——你也不太想拒绝，天知道要维持管理局的收支平衡有多困难，固定支出那部分还好说，占大头的变动支出总能给你新的惊喜，你瞥了一眼报表，又马上移开视线，只觉得再多看一眼就要当场昏过去：“抱歉，劳你费心。”

“别这么客气，随时都欢迎你向我求助。”

不得不说，不愧是把濒临解散的剧团盘活的传奇商人，珀尔只花了不到十分钟就帮你理清了职员薪金和设备养护那部分，然后她的目光随着钢笔下移——“哎呀，这可真是……”

她一定是看到了那条“恶龙安抚支出”。

“是我答应给爱缇买的限量版骰子。之前说好了给她当生日礼物，没想到在西区耽误了大半年……”你又叹了口气，“虽然这个月的预算有点吃紧，但我还是想尽快送给她。”

“好孩子。”被丝质手套包裹的指尖点了点你的脸颊，顺势拂过你的上臂，最后向下握住你的手腕，你再次被她笼在了怀里。丰腴紧贴着你的后背，嘴唇有意无意蹭过你的耳尖，“那这笔‘舞狮置景’呢？五万狄斯币可不是个小数目。”

太近了，比先前更近。

她胸腔的震动前所未有的清晰，连带着你的心跳一同乱了节奏。珀尔的声音诱人沉溺又引人警惕，两种截然不同的感受互相拉扯，你一时有些过载，整个人都僵在了椅子里——

直到第三个人打破沉默。

“局长，你……”办公室的门被推开，你的枷锁先于你认出了来人，危机感猛地占了上风，但还是晚了几秒，慵懒的声音陡然锐利起来，“你们在干什么！”

像被踩住尾巴炸毛的猫。

“当然是帮局长解决一些没办法用钱解决的问题呀。”珀尔拉开了一些距离，抬起眼看向另一位不速之客，碧绿色的海洋与玫红色的火焰撞在一起，年长的一方终归更游刃有余，“久仰大名，伯爵小姐。”

切尔西哼了一声，没接她的话，只是快步走到你面前抽走了那叠纸。你错过了喊停的时机，也是粉毛猫猫的恼怒几乎要具象化，你不介意卖她个面子——反正管理局的贫穷人尽皆知，多看一份文件也无非是“我倒要看看到底有多穷”和“原来真的这么穷吗”的区别。

麻了，开摆。

她唰唰唰翻得飞快，你疑心她根本就没有细看，最后她把文件放回桌面，“我还以为是什么大事。只要你愿意被我包养……算了，即使不答应也没关系，只要你开口，我现在就能——”

心领了。

你刚想婉拒，背后那位先替你开了口。“按管理局的规定，不管公账私账，都不能和处于收容中的禁闭者有金钱往来。”珀尔顿了顿，重新揽回你的肩膀，直起腰来和切尔西对视，“就像我说的，这可不是能用钱解决的问题，对吧，亲爱的？”

你情愿她别说话。

现在球踢给了你。和枷锁那端躁动的情绪不同，切尔西的表情几乎称得上泫然欲泣，你向来没法拒绝那双像宝石一样澄净的眼睛，也无法拒绝她捧过来的真心。你轻轻地挣扎了一下，落在你肩膀上那点重量顺从地撤开，你得以倾身握住切尔西的手：“我很感激，但规定就是规定。不过艾瑞尔最近在筹备一个慈善晚宴，如果你愿意的话……”

“当然！”切尔西喜笑颜开，反过来与你十指相扣，但又像是意识到办公室里还有第三个人一样，略微收了收表情，故作正经地咳了一声，她抬起下巴，虽然依旧是对着你说话，但眼神却越过你的肩膀，刺向另一位掠食者，“不过我要看看你的策划案，再讨论一下细节，这也不是单纯用钱就能解决的问题，对吧局长？”

看来还得一会儿才能哄好。

你试图转身和珀尔再说两句，未果，切尔西攥得实在太紧——所幸金发女人体贴地绕到了你面前，她整理了一下披肩，用烟杆敲了敲你的额头，带着点嗔怪的意思：“你就宠她吧。”

她施施然走向办公室的大门，开门之后又顿了顿，回头看过来：“不过我知道你一定会再来找我的。”她同样没有看你，只是平静地望进那双燃烧着的玫红色眼睛里，露出一个笑容，“毕竟我才是更好的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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观星者VS杜若的场合

观星者在你对面落座的时候，你正好咽下最后一口热牛奶。

清早的食堂堪称冷清，除了例会临时提前的倒霉局长之外，只零零散散坐着一些作息规律的禁闭者和工作人员，他们瞥过来的余光或多或少带了点惊奇的意思，作息不规律的你姑且不论，显然几乎不在白天出门的管理局知名神棍不是这个时间段的常客——你记起来后勤部的月报会统计每位禁闭者的饭卡支出——她甚至都不是食堂的常客。

天知道她是怎么填饱肚子的。

你不记得安纳奇亚和德雷雅或是艾恩有过交集，但例行巡查的时候确认一下囤积罐头和泡面的坏习惯是否出现了人传人的迹象是个好主意，你放下马克杯，迎上对方的视线，“早上好，安纳奇亚。”

“嗯。水晶告诉我，我的小怪物今天的运气不太好，需要一点额外的帮助。”观星者说。你从她的笑脸里品出一点不怀好意的风味——无伤大雅的一点点，比起危险更像玩笑，所以当她倾身靠过来的时候你没有躲开，任由她抽走了你塞在衬衫口袋里的饭卡，“只是作为让我这么费心的交换……”

原来在这儿等着呢，那没事了。

你叹了口气，决定不去追究她为数不多的乐趣之一，不过之后得通知后勤部更新一下月报的统计方式，还得让行政部多加宣导谨防局内诈骗——骗吃骗喝也算。但之后的事之后再说，现在离开会还有十五分钟，你端着托盘站起身：“我先走了。三号窗口今天有鹰嘴豆泥配烤肉，你可以帮我尝尝看正不正宗。”

“当然，既然你都这么热情地邀请我了……”观星者顿了一下，像是突然想到了什么有意思的事——你疑心她把你的饭卡用成了塔罗牌，毕竟把玩的手法出奇得一致，可惜你没有证据——紫水晶般的眼睛望过来，笑意更深，“你会在需要的时候找到我的。”

你只希望至少今天早上不要再出现新的受害者。“一会儿见。”

*

直到见到对面坐席上的故人，你才明白为什么今早的例会会提前。通常来说，例会提前的原因不是为了配合FAC或者治安局的紧急作战计划，就是要兼顾外事局那几位大使的日程，而能让这三个部门同时找上MCBB的事，那一定是了不得的烫手山芋。

彼之砒霜，汝之蜜糖。

你确实很久没有见过她了。

但该做的表面功夫还是得做，你放下文件，对着摄像头——以及网线另一边的那几位负责人点点头：“了解。那么禁闭者杜若正式由MBCC接管，我局将在其访问期间严格履行监管义务，直至其离境狄斯。”你的视线上移，几位负责转送的FAC队员已经收拾妥当、起身准备离开，你做了个请的手势，接着说道，“这是今天的最后一项议程，辛苦各位。如果没有其他问题的话，就此散会。”

当然没有异议，作为交换，MBCC也能在月度预算上加一大笔经费，皆大欢喜。

通讯切断、无关人士离席、会议结束，名义上需要被严格监管的禁闭者托着下巴，笑眯眯地调侃你：“好威风呀，局长。”

你权当没听见。东洲人牙尖得很，着了她的道到头来吃亏的还是你自己——不过该抱怨的还是得抱怨，“你应该早点告诉我的，省掉转送这一步，你我都能睡个好觉。”

学者歪了歪头，像是早就准备好了说辞：“哎呀，我只记着到了之后要给你好好算一卦，忘记告诉你了。”

就当是这么回事吧。第九机关没有出面，你前周汇报工作的时候也没有被顶头上司敲打，想必和文件里说的一样，只是普通的城邦互访——比起这个，已经被水晶球宣判过一次命运的你也想听听她的说法：“那你帮我算过了吗？”

“上坤下巽，是为升卦，意思是……你今天需要一位贵人相助。”狐狸似的学者走近了几步，连带着她身上的木质香气一同裹挟过来，“再附赠你一个好消息，你面前这位贵人刚好愿意帮你。”

你迅速回忆了一下今天的日程，不置可否。安纳奇亚就算了，要是被长官知道你敢让杜若帮你处理公函，因果律会比她更早赶到。

不管帮不帮你，旧友就是旧友，时间还早，足够领着她去趟食堂再回办公室——你是这么打算的，只是刚拉开会议室的大门，另一种不同风味的异域香气就迎面而来，饭卡被塞回你胸前的口袋，对方还顺势点了点你的脸颊：“你终于找到我了，亲爱的小怪物。”

不如说清楚到底是谁找谁，你腹诽。

“原来局长已经有客人了呀。”但在你应声之前，身后的学者先开了口。她的声音平稳，甚至带着点笑意，枷锁另一端却隐约传来轻微的躁动，“不碍事，我先等一等吧，毕竟我们还有一整天的时间呢。”

观星者眨眨眼睛，你突然有种不好的预感。“副官小姐请我提醒你再确认一下日程，马上就要出发了。”她抚上你的侧腹，拉近距离，“我说过，你会需要我的。”

你这才想起来，是监测灰烬使徒能量波动的定期巡视。

“水晶说你的意外之财已经到手了，现在……”她收紧手臂，把你拉进怀抱——豆蔻的香气盖过刚刚沾上的檀香——直视另一位预言家那双不知何时敛去笑意的石绿色眼睛，“该轮到和我一起远、走、高、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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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鹫VS伊琳娜的场合

多数情形下，你不会干涉禁闭者的自由，偶尔也会对一些后果可控的违规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但有时狄斯的立场决定了MBCC的立场，你的个人意愿不得不为此让步——所幸不是常态，放任东洲的两个小豆丁在娱乐区滚成一团不是问题；赫罗与科希有些信件往来，并无大碍、保持观察；伊芙又被夏音推去了温室，还有琳和蓟同行，女高中生黏在一起做手工是她们社交的一环，无需介入；下一位，伊琳娜申请了下周的定期访问……

鼠标指针顿了顿，你偏头看向另一块屏幕，看板上标明了另一位商人的日程：蓝鹫的商队将于今天下午到达狄斯，交易期间她本人会在MBCC停留五天接受监管，周末离境。

危机解除。

议会和更上层的那些人向来不希望来自外邦的禁闭者互相接触，尤其是颇有野心的那几位，他们给了一长串的互斥组合，经第九机关之手后，送到你办公桌上的变成了一张7×7的便条，只有一组名字，蓝鹫和伊琳娜。

显然这是兰利的意思，但你的困惑并没有消除，以至于在某次述职结束之后忍不住问出了口：“我不明白这项预防措施有什么意义，如果她们真的需要，完全可以在除了MBCC之外的任何地方见面，对她们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

彼时兰利看起来心情不错，她祖母绿的眼睛在咖啡热气掩映下甚至有一点柔软的意味，“是否有实际意义并不重要。重要的是MBCC的立场，尤其是你的立场……”她意味深长地看过来，“局长。”

你依旧不明白。

好在伊琳娜的访问日期从来没有与蓝鹫的停留时段有过重合，你疑心这两位生意人早就察觉到了端倪，毕竟和你不一样，她们的日常不是暴力与狂厄，而是算计人心，并且两位都深谙其道。但无论是巧合也好，善解人意也罢，她们确实为你省去了许多麻烦，于情于理都要表达感谢才行。

你刚巧有个好主意。

*

“鲜花饼？”被豪华商务车送到MBCC门口的贵客舒舒服服地靠在沙发里，垂下眼睛打量了一会儿茶几上那碟酥皮点心，又看向你，“怎么突然想起来给我带这个？”

直说感谢你没有被我抓到小辫子未免太不解风情，你偏头示意了一下她摆在你办公桌上那堆小玩意儿，换了个说法：“谢谢你一直惦记我，所以昨天去新城的时候给你也带了一份。”你摸了摸手腕，被局内知名鲜花饼品鉴大师拧出来的淤青还在隐隐作痛，又补充道，“额外加了两份蜂蜜，希望合你口味。”

蓝鹫笑了笑，看上去纵容的意味更多，“让你费心了。”

“应该的。”

寒暄到此为止。蓝鹫经停MBCC是难得偷闲，也是给你的全年无休雪上加霜，如果不是因为外邦人——尤其是外邦禁闭者——进出狄斯需要一大堆额外的文书工作，你会更乐意经常见到她。你叹了口气，试图把注意力集中在手头那份文件上，未果，餐具和瓷器的碰撞声以及轻微的吞咽声让你有些分神，或许是迪希尔事件的后遗症，又或者是白噪音唤醒了被咖啡因强压的倦意，等你回过神来的时候，烟草的香气已经缠绕过来，手中的笔被抽走，覆着薄茧的指尖托起你的下巴。

你迎上一双紫罗兰般的眼睛。

“多久没有好好睡觉了？”她问。

“抽烟对身体不好。”你移开视线，顾左右而言他。

站在你对面的金发女人失笑，也没继续追问，她只是稍微拉开了一点距离，从桌角那堆手信里挑出来一个小瓶子，冰凉的瓷器贴了贴你的脸颊，然后被放在你面前那叠文件上。“这款安神香在费沙卖得不错，给你也留了一份。”蓝鹫说，趁你低头研究配料表的时候不轻不重地捏了一把你的后颈，“照顾好自己，小邻居。”

*

接待伊琳娜可比接待蓝鹫轻松太多了。

抛开几乎减半的文书数量不谈，另一部分原因是你最近睡得不错，虽说依旧要加班到深夜，但六个小时的深度睡眠甚至足够让你有精力在领着伊琳娜进门的时候附赠几个不识好歹的小玩笑：“你总算来了，嗷呜正缺个棋艺老师呢。”

对方嗤了一声，“你又欺负小孩儿了？”

你转身领路，避开那双带着点审视的异色眼睛，毫不心虚地继续说道：“我赢得堂堂正正。”

“说得也对。毕竟按年龄来说，你还得叫嗷呜一声姐姐，是不是？”

收回前言，这些生意人没有一个是省油的灯。

伊琳娜的语气没什么变化，依旧是平稳里带着点揶揄的风味，你也早就习惯一些身居高位的禁闭者有自己的情报渠道，但是冷不防听见MBCC的机密之一被这么轻飘飘地抛出来还是有些让你心悸，好在对方落后你半个身位，不一定看见你能险些揿错办公室门禁——就当她没看见吧。

话又说回来，名义上是定期访问，实则是在你的日程表里划出一小格陪她下棋，不同的禁闭者有不同的摸鱼方式，尊重理解，如果不需要让你消耗额外的脑力就更好了……你侧身让路，做了个请的手势：“你先坐吧，我还有一点文件要处理，十五分钟就好。”

你自觉没有说错什么话，但伊琳娜在你面前时停下的表情不太好看，由于没有穿高跟鞋，她需要微微抬头仰视你，因此你能更加能清晰地看见她目光里的不满。

“怎么——”

“我不记得你有用香水的习惯。”

原来是这茬，你这几天回答过许多次，也不差这一次：“是安神香，效果挺不错的。抱歉，我不知道你不喜欢这个味道……”

“我不喜欢。”和平时不同，伊琳娜罕见地有点急躁，甚至到了你都能察觉的程度，她似乎也发现了这一点，在下一句话之前顿了顿，再继续的时候又回到了那种不急不缓的节奏——她惯用的节奏，“不，与其说不喜欢，不如说你现在闻起来像个彻头彻尾的商人……这不是夸奖，你实在不适合这种味道，我亲爱的共犯。”

倒也不意外。“她们都这么说。”你叹了口气，“看来我得问问菲有没有合适的替代品，最好是香味淡一点的。”

你上一次看到伊琳娜这种表情时，你们还坐在棋盘的两端，她捏着一枚皇后，眉眼间都是势在必得。现在她退后半步，扬起下巴示意了一下门外：“刚巧奎恩最近推出了一系列以砂海为主题的熏香，在新城的口碑不错，你的那一份应该已经到安全科了，一会儿你自己去拿吧。”

“一定很适合你。”她如是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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兰利VS耶莱娜的场合

你感觉不太自在。

自从MBCC被移交给EDGE直接管辖之后，你就没怎么进过兰利的办公室，连打照面的机会都不多——上一次还是在对BR005的作战会议上，你单方面和她闹得不怎么愉快。虽然你并不为此后悔，但无论如何，在那种情形下向同僚宣泄情绪实在不太合适，想到这里你自觉心虚，又偷偷去瞄办公桌对面的前长官，对方正低着头翻阅你带来的那叠文件，看起来和平时无异，但特务头子尤其擅长掩盖情绪，不能放松警惕……

“怎么还是只会盯着我看？我以为你已经有些长进了，局长。”

对方的声音不大，但还是吓得你手一抖，嘴角那块死皮被撕开的轻微刺痛终于让你回过神来、望进那双祖母绿的眼睛——她放下文件，敛了一点笑意，“你的报告很有价值，接下来的调查会由第九机关接管，辛苦了。”

你没有异议，MBCC本就只应负责狂厄相关的事务，如果这不是一份涉及到外邦间谍的审讯记录，你也不会跑这一趟。现在情报已经送到，你忙不迭站起身，意图在下一轮调侃到来前溜之大吉：“不敢当，如果没有其他的事……”

“艾尔维拉小姐的状况怎么样？”

原来“调查”来得这么快。确实是第九机关的风格——她的风格。你在她身上学到的技巧之一。

你迎上兰利的审视，下意识舔了舔嘴角，那点铁锈味足够让你意欲翻涌的情绪冷静下来。“艾尔维拉尚未提出会面申请，并且在第九机关完成调查之前，我也不会批准她的相关申请。”你顿了一下，尽力忽略后脑升腾起来的、被瞄准的危机感，继续说道，“但是我需要提醒您，目前艾尔维拉和耶莱娜都是受MBCC监管和保护的证人，如果第九机关需要对她们进行讯问，我要求提前了解细节。”

“在被允许的知情权内了解细节。”兰利纠正。她站起身来到你的面前，拍了拍你的肩膀，语气缓和下来，“好了，别这么紧张，局长。艾尔维拉小姐是个聪明人，她知道该怎么做的。下次见。”

这是送客的意思，你点点头：“下次见。”

不知道是不是你的错觉，兰利的目光似乎在你脸上多停留了半秒。

*

直到回到MBCC，你的肩膀才彻底放松下来，接着后知后觉感到口干舌燥——你该在走之前找兰利讨杯咖啡的，调侃归调侃，她从来没有拒绝过你。

不过事已至此，局里的三合一速溶也不错。你叹了口气，端着杯子往外走，又被敲门声钉在原地。这个节奏你熟，“请进，耶莱娜。”

或许是职业习惯——无论是作为管家或是作为间谍——耶莱娜的脚步向来轻不可闻，但热牛奶的甜香很好地弥补了这一点。她经过你身侧，把托盘放在你的办公桌上，再回到你面前拿过你手里的马克杯。耶莱娜的眼睛里总是盘踞着一团雨雾似的愁绪，现在她同样这么看着你，像是没有注意到你绷紧的脊背，轻声说道：“时间不早了。”

你不知道该如何对待她。一方面你不习惯被如此事无巨细地照顾，另一方面你感到抱歉，不止因为那些你无法触及的过去，也疑心她是在透过你寻找某个她真正在乎的人，你受之有愧。沉默横亘在你们之间，最后是你先退后一步拉开距离：“谢谢。不过我之前说过的，你不必……”

耶莱娜进了一步。温热的指尖抚上你的嘴角，她的表情近乎怜爱，“失礼了。可您还是这样不会照顾自己，怎么能让人放心呢？”

她翠色的眼睛里清晰地倒映出你的影子。

当晚的小插曲以你反复保证会按时休息足量喝水收尾，只是你岌岌可危的信用连糊弄赫卡蒂都够呛，何况一眼就能看出你敷衍的大人。耶莱娜出入你办公室的频率明显高了起来，她不会停留太久，但总能保证你手边的红茶维持在适宜的温度，也擅长让你放弃加班的念头乖乖回去睡觉。你的推拒在她眼里就像小朋友的任性——她全盘接下，又不甚在意。她的界限控制得滴水不漏，就连夜莺都默许了她的行为，某次副官向你汇报完工作后顿了顿，罕见地带了点欣慰的笑：“局长，您的气色好多了。”

你毫无办法。

*

兰利在一个月后走进你的办公室，她看起来心情不错，某种死去的既视感开始攻击你：“兰利女士，我不太想再接到催您回去上班的电话了……”

她哼笑了一声，轻车熟路地走向那台专门为她置备的咖啡机，“别这么见外，局长。我可是给你带来了个好消息。”

你认命地翻开那叠被搁在你办公桌一角的文件。

确实是个好消息。第九机关针对议员袭击案的调查终于告一段落，虽然背后的执棋者尚未查明，还得合并BR005期间的资金情报流动进一步向上追溯，但耶莱娜这颗弃子已经没有再进一步调查和审讯的必要——“换句话说，接下来就是你的职权范围了。”兰利端着咖啡回来，把另一杯放在你手边，“尝尝？上次时间太紧，没来得及招待你。”

你还有最后一个问题。第九机关有位专门与MBCC对接的同事，通常来说，这种小事并不需要惊动兰利特地来一趟，或许是你的疑惑过于明显，也或许是特务头子的时间太宝贵，容不得浪费太久在卖关子上，兰利从口袋里抽出了什么东西，轻轻地敲了敲你的额头，压在她带来的那叠文件上面。

“本来应该在入职庆典上送给你，但是特务很忙的，我不一定能准时赶回来。”兰利笑了笑，你终于看见阴霾短暂地从那双祖母绿的眼睛里散去，“做得不错，新人。”

她为你挑了一支唇膏。

*

耶莱娜过来的时机正好，一来你不太希望她和兰利碰上，二来也想第一时间当面告诉她这个好消息——不是文件里的“没有进一步调查和审讯的必要”，是“我知道你有挂念的人，现在你可以见一见她……他们了，如果有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问问看。”

出乎你意料，耶莱娜并没有应这句话。在你思考自己是不是有些过界的时候，她已经无声无息地靠了过来，你们之间的距离近到一个危险的程度——“您得少喝点咖啡。”她叹息，指尖不轻不重地按了按你的嘴唇，“好不容易才把您照顾好呢。”

你仰起脸看她，枷锁那端的情绪远不如她面上来得镇定。“你是在害怕吗？”

耶莱娜沉默了好一会儿。她垂下头，发丝盖住了她的神色，你只能从她的声音里听见一点微不可闻的颤抖。“局长小姐，就像我在审讯室里告诉您的一样，我从不后悔自己做过的事，也愿意接受所有恨意，我的爱并不会因为他们的态度而改变。”

“他们或许想知道你是否还爱他们。”你放慢了语速，试图观察她的表情，“她是个坚强的孩子，痛苦让她成长得很快，快到不怎么在乎自己。但你希望她好好活着，不是吗？”

这次的沉默更久。

“我会……考虑您的建议，请给我一些时间。”耶莱娜最后说道。

听劝就是进步，你也不打算再多说，有些事还得当事人先想清楚才行。只是她的注视让你有些不安——更确切来说，是不好的预感。

“我也希望您能多在乎自己一点，毕竟也有很多人深爱着您、希望您好好活着。”

你这一次也没能尝到兰利的手艺，实在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