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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文-普通话 國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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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ublished:
2025-01-26
Updated:
2025-01-26
Words:
7,087
Chapters:
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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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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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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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7

【牛虻/亚瑟×蒙泰尼里】你是我的耶斯列

Summary:

又名《那个让他家庭破碎的男小三》
*克苏鲁+天主教背景,半架空

那个新来的家庭教师,是他母亲的情夫。

Chapter Text

01 

 

【我的母亲出轨了。】

 

亚瑟把笔记本合上,塞进书柜的底层。他走下楼梯,看见格拉迪斯在老勃尔顿的对面落座,两人不发一言,只有金属餐叉碰撞发出细微的声响。

 

格拉迪斯取出餐布,十根白皙手指上空空如也。

 

她没带勃尔顿给她的订婚戒指。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也许是她那庄重如中世纪修女的脸颊上,开始焕发思慕之情的时候。

 

也许是一直蜗居家中的格拉迪斯,带他前往教堂的时候。

 

“亚瑟也大了。”老勃尔顿终于抬头看他的妻子,“也该为他找一位忏悔神父了。” 

 

“你常去圣·凯瑟琳教堂,不是吗?我想,就在那儿找吧。”

 

亚瑟站在大理石台阶上垂眸,看见格拉迪斯把餐布上的面包捻得粉碎,手指将餐巾边缘揉出褶皱。

 

02

 

在狂热信奉耶和华的意大利土壤上,神学课是所有适龄孩童的启蒙课。颇有资产的家庭会为子女请一位忏悔神父,进行家庭教学。

 

“母亲,你不和我们一起去吗?”

 

坐上马车的前一刻,亚瑟回首,看到格拉迪斯站在院前的树荫下,阳光将她的面容分为两截。以鼻梁为中线,格拉迪斯的侧脸隐没在黑暗里,如同山阴处的花朵。

 

她摇了摇头。

 

直到马车远去,年轻的妇人还伫立在门阶上,仿佛一座冰冷的雕塑。

 

嘚嘚、嘚嘚——咚!

 

马蹄落在教堂前的地面时,钟楼恰好敲十二点。

  

03   

 

亚瑟其实不大适应教堂所举行的庄严的默念式。那严肃的大理石塑像、不苟言笑的克隆般的基督徒,从穹顶荡下的空茫无意义的圣歌,都让他感到一种难以言表的空虚。

 

每次格拉迪斯带他前来祷告,他都会绕到后花园里。  

 

然而今日到达时教堂门口游人如织,亚瑟好奇地询问过路人:

 

“今天为什么这么热闹?”

 

“因为今天是蒙泰尼里神父在讲道嘛。”

 

亚瑟和詹姆斯被人流裹挟着前进。远远地,亚瑟望见一个套着修道院神父的黑色长风衣的身影,紧接着他听到圆润清亮,如银铃一般纯净的嗓音。

 

“凡不义的事都是罪。也有不至于死的罪……” 

 

继续往前,视野映入神父那修身黑风衣间的白里衣,锦缎祭披和圣带披在上面,显出一种庄重和整齐。

 

“你们若瞎了眼,就没有罪了。但如今你们说,‘我们能看见’,所以你们的罪还在……有罪的灵魂,他应向耶稣忏悔,以实行赎罪。”

 

视线往上,是腰带、帽带、领巾。

 

“……赎罪是众善之首、公正起源。唯赎罪可避免旧日伪神的污染,可通往圣灵的永无乡。”

 

亚瑟被人潮推到正前方。在神父垂首的间隙,他抬起头颅,两人一上一下,遥遥相对。神父站在墙壁上挂着的编织挂毯下,垂首诵读时眉毛庄重地向内收,侧脸被点燃的蜡烛染上微光。

 

在这种神圣肃穆的场景下,亚瑟慢慢屏住了呼吸,此刻他完全确定了内心的人选。

 

那个他母亲的情人、引起老勃尔顿怀疑的j夫、将要破坏他家庭的第三者……他找到了。

 

蒙泰尼里在落下最后一个音节后抬眼,就对上了一双少年的眼睛。那两颗黑瞳浸泡在深蓝的湖水里,烛光晃过时瞳仁显出层叠的颜色,深处越浓,越靠近珐琅质表面越淡。

 

而在颜色最深的地方,他看见了他自己。

 

就在蒙泰尼里怔住的一瞬,面前的少年凝视着他,恳求道:

 

“Padre,做我的忏悔神父吧,好不好?”

Chapter Text

04

 

出于方便母亲行事的想法,亚瑟邀请蒙泰尼里到家里做他的忏悔神父。  

 

他并不对蒙泰尼里的教授水平抱有期望,然而神父的学识出人预料地广博,几如一本完全对他敞开的百科全书。  

 

“我帮你做做功课吧,亚瑟。你哪些地方不懂?” 

 

查阅布道文稿时神父就在坐在他对面,停笔向他望来,口吻几乎称得上温声细语。

 

亚瑟揉了揉耳朵,心想对方就是这么和母亲说话、讨母亲欢心的?

 

神父身后的百叶窗微掩,凉风带着紫罗兰淡雅的香气透入。在窗户叶片的间隙,亚瑟看到格拉迪斯正站在庭院里,深深凝望情人的背影。 

 

他伸手捋了捋青铜色花瓶里神父捎来的一束野花,托着腮凝望对方:“今天花开得很漂亮,不是吗?”

 

“神父,如果我想要庭院里的紫罗兰,你会帮我取来吗?”

 

“还有什么,我的孩子?”蒙泰尼里站起身。这种近似溺子的包容,让亚瑟暗暗萌生一种莫名其妙的怨恨。他摇摇头,正想说什么,神父已推门出去了,方向正是格拉迪斯所在的庭院。

 

百叶窗帘晃了一阵,两人已然会面。

 

蒙泰尼里将手里的紫罗兰放在石椅上,同格拉迪斯说着话。

 

亚瑟一下一下揉捻着手里的野花梗,心想神父的温柔慈爱果然是爱屋及乌的产物。他把花瓣捻成碎片,猜想这对苦命鸳鸯这会一定在互诉衷情。也许这位温柔又饱含情感的意大利神父,会不停地对格拉迪斯说“亲爱的”,就像他平日对自己说的那样。

 

亚瑟拉上窗帘,外界所有声响就此隔绝,然而初见神父时的影像却开始在脑海重映。那种神圣的观感变得模糊,进而染上一种禁忌的色彩。亚瑟忽然意识到自己也被神父那虔诚自持的样子所欺骗,这分明就是一个和自己母亲偷情的第三者。

 

05

 

蒙泰尼里回屋时,亚瑟已不见了踪影。

 

神父将一株新鲜的紫罗兰放入青铜花瓶,接着执笔在白纸上书写一阵,留下一张白色小卡片,上面写着:

 

“再见,亚瑟。”

 

“明天我还会再来。”

 

06   

 

光轮效应消失后,亚瑟越来越发现神父不稳重甚至幼稚的一面:蒙泰尼里不善应对客套应酬,遇此总是一副神游天外、心力交瘁的样子。尽管他学识渊博,但收拾资料总是丢三落四。有时亚瑟亲自把布道文稿送到修道院,神父会由衷感谢他,亲切道“亚瑟,要是没有你,我可怎么办?”,又殷殷挽留,期盼他能久留一会。

 

大概因为刻薄又保守绅士的英国佬招架不住热情的意大利人,亚瑟边觉对方黏人边妥协,保证道:“我明天一定会再来。”

 

随着他们关系的升温,蒙泰尼里越来越频繁地前往老勃尔顿的住宅,有时亚瑟能看见他驻留在庭院里。这两个人!到底有没有偷情的自觉!亚瑟心生烦躁,觉得这样下去东窗事发已是不远。 

 

年轻人混乱复杂的心绪很快呈于表面,并为年长者所察觉。有一天蒙泰尼里抚摸着亚瑟埋在论道文稿里的黑脑袋,亲切道:“你好像累了,亲爱的。” 

 

亚瑟趴在桌上凝视对方,心绪起伏,一时觉得这张熟悉的脸也面目可憎起来。

 

他想自己也许是担忧这两人偷情的暴露,会打破家庭表面的平静,让母亲和他的处境更加艰难。也许裘丽亚会讥讽说:“败坏家门的,就是那个天主教女人和她生下的孩子啊……”不然,他为什么会这么烦躁呢?

 

念此,亚瑟不由心生愧疚:他明明知道母亲在这个家里心情不畅,难道还要阻止她追求自己的幸福吗?老勃尔顿借钱财和阅历哄住了格拉迪斯,却并不珍视她。裘丽亚整日见缝插针地讥讽母亲,詹姆斯只是面上制止,却从不真正管束自己的妻子。这个家里没有人瞧得起格拉迪斯和他,不是早就知道的事吗?又为什么要顾忌他们的感受呢?

 

正想着,神父的声音从耳侧传来:“我不知道在你身上发生了什么,亲爱的。如果你不愿意,我是什么事也不会打听的。但我也实在担心你,不论什么事,我都不希望损害到你的身体。而且我想,到这时,你或许能信任我一些了吧。”

 

亚瑟看见蒙泰尼里因为担忧微蹙的眉头。不论何时,神父在他面前总是一副忧人所忧、感人所感的样子。亚瑟心觉这幅第三者和原配儿子推心置腹的场景,未免过于吊诡。他凝视着神父的侧脸轮廓,无处发泄的混乱心绪似乎找到了一个出口。

 

“神父,我犯了一个错误。” 

 

亚瑟脸上浮现苦恼的神情,“我想向您忏悔,又担心您知道了我的罪恶,会对我失望……”

 

“我永远不会嫌弃你,我的孩子。”  

 

亚瑟慢慢垂下头,手指把玩着桌上一块黑布,问道:“神父,这是教徒进行赎罪仪式时用于蒙眼的黑布吗?”

 

得到对方的肯定后,亚瑟问:“明天聆听忏悔的时候,神父能蒙上这块黑布吗?” 

 

“这样,我就能没有压力地向神父倾吐了。”

Chapter Text

07

 

亚瑟看着蒙泰尼里蒙起黑布,端坐在忏悔室里,正要上前,却忽然听得殿前传来细微的脚步声。他下意识闪身到神像后,余光瞥见缓步走近的妇人神情忧郁,正是格拉迪斯。

 

她走到神父跟前,一声不响地跪了下来。

 

蒙泰尼利猛地起身要将她扶起,被格拉迪斯按住了手臂,“我并不是为你而跪。”她说,“我有罪,请万能的耶和华降罪与我。”

 

蒙泰尼利紧抿着唇,他听出了格拉迪斯的声音,涩声道:“如果你有罪......我亦无从赦免。”

 

“还是请你守好神父的本分吧!”格拉迪斯说:“蒙泰尼里神父,《何西阿书》里,歌篾对何西阿不忠,多次离弃他,她能否得到神的赦免?”

 

蒙泰尼里说:“歌篾为何西阿诞下三子。何西阿接纳她,正如耶和华接纳背弃他的子民。”

 

格拉迪斯闭了闭眼,喉咙里发出痛苦而嘶哑的声音,她缓缓道:“如果那孩子并非何西阿的亲子呢......”

 

披在神像上的黑布剧烈地抖动起来,蒙泰尼利收紧手指,手背上青筋凸起,几近失声。格拉迪斯跪在地上,紧紧握住神父的双手,虔诚祷告道:

 

“万能的主啊,求你赦免我的孩子。”

 

08

 

格拉迪斯离开后,亚瑟和神父均是失魂落魄。

 

何西阿共有三子。除了长子耶斯列可确认为其亲子,其余子女的生父圣经并未言明。亚瑟边走上前,边不断思考着:难道母亲和神父另有一个私生子?他站在蒙泰尼利身前,看着神父额际汗水涔涔,胸腔起伏,手指紧紧抓住身前的长袍,一副心神剧震的样子。

 

得知自己还有一个亲生儿子,会是什么样的感情?

 

亚瑟将双臂撑在桌案上,凝视着神父被黑布蒙起的眼睛。透过布料上细微颤动的褶皱,可以窥见主人的心境并不平静。

 

父亲......父亲......亚瑟平静地想着,其实他并非没有幻想过蒙泰尼里是他的父亲。

 

格拉迪斯和蒙泰尼里是多么相配。如果他们结成一对,没有了裘丽亚的讥讽和老勃尔顿的漠视,又拥有神父温情的陪伴,他们将是多么快乐的一对母子。

 

蒙泰尼里如今可以对他温情以待,那么得知自己另有亲子之后呢?亚瑟太聪明,他早从在勃尔顿家的经历里窥见了另一种相同的下场。这种对前景的预知不断地提醒着他,之前撮合两人的举动有多么幼稚。他对神父某种精神上的向往,就在两道立场鲜明的血缘关系下,结成了怪异而扭曲的关系。

 

“神父,我有罪。”亚瑟慢慢说。

 

09

 

“我嫉妒那圣经里的浪子,当他还在很远的地方时,他的父亲看到了他,对他充满了同情;他跑到儿子身边,抱住他,亲吻他。”

 

“可我不能。”亚瑟蹲下身,仰头看着蒙泰尼里。“我的父亲不爱我。”

 

蒙泰尼里叹了口气,伸手抚过他浓密的头发,“主将爱你。”

 

亚瑟留意到,神父在听到自己声音时,手指略微颤动了下。可他并不高估自己在神父心中的地位,蒙泰尼里不可能对他熟悉如斯。于是亚瑟反握住神父的手,轻蹭对方的掌心,继续道:

 

“可我爱他。他那样神圣而端庄,我爱他如同爱上帝一样。”

 

蒙泰尼里的手指忍不住地颤抖。

 

“我像景仰一座神像一样景仰他,然而拨开那层神圣的外皮,他并不修身自持,甚至有情人有孩子!就这样了他还要隐瞒与我,以谎言与欺骗相对呢!”

 

蒙泰尼里想要抽回手臂,却被亚瑟牢牢抓住了手腕。

 

“犹大在爱与恨的游移中背叛了耶稣,神父啊,我又要如何自处!”

Chapter Text

10

 

亚瑟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路过的裘丽亚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黄昏后,蒙泰尼里失魂落魄地离开了。

 

格拉迪斯站在大理石台阶上垂眸,看他们陆续回来,心头的预感越来越清晰,她第一次拦住了蒙泰尼里。

 

“我有事要拜托你。”

 

11

 

蒙泰尼里邀请亚瑟去漫游瑞士。

 

“我亲爱的孩子,学院已经放假了。你的母亲拜托我带你出去游学,不要整日闷在此地。”蒙泰尼里的声音还像往日那样温和,可他的视线却开始有意无意地错过亚瑟的眼睛。

 

“神父也是这么想的?”亚瑟的视线不轻不重地落在神父垂下的眼皮上。

 

“这一带我都来过十几回了,亚瑟。”蒙泰尼里哑然,他解释说:“我只是想完成你母亲和你的心愿。”

 

其实不是,度假是早就准备好的,他甚至连在日内瓦的游玩路线都规划好了。但经过昨天的事......昨天的事!他怎能再不知分寸地表露出对亚瑟的过分喜爱?可他同样也不愿意冷待这个孩子。两难之下,蒙泰尼里甚至庆幸格拉迪斯找上了他。

 

亚瑟看着青铜花瓶里神父捎来的新鲜山茶花,眉梢轻扬,“好。”

 

“我当然愿意和神父去。”

 

亚瑟不愿在日内瓦嘈杂的大街上停留,于是他们途经卢梭岛、阿尔沃河和圣马丁镇,最后走进阿尔卑斯山深处。他们研究深山里的苔藓和地衣,只有两个人却一点都不觉得枯燥。仲夏夜的深林十分幽静,天色渐暗,周围一切都显得朦胧暗淡,但仍然有微弱的余光,可以看到蒙泰尼里的面孔。亚瑟仰头看着神父,和他谈天:“神父,往常神学院放假时,你都是来这吗?”

 

“亚瑟,带学生进山,把他们在山里安顿得好好的,这是最简单的工作了。”蒙泰尼里露出一个轻松的笑容,神采奕奕,亚瑟好久都未见他有这么高兴了,嘴角忍不住也轻轻上扬。

 

“最难的事,是和神学院的骨干神父们,一同配合宪兵队清理那些被魔鬼俘获的堕落者。我的孩子,你不会想见到那些可怜的人们的。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他们的四肢已经腐化得不成形,而变成了形似鱼虫的样子......”

 

蒙泰尼里的话音突然停了下来,他的瞳仁里倒映出亚瑟专注而微笑的脸。

 

也许连亚瑟自己也没意识到他目光里的情感。

 

一时间,蒙泰尼里不由得哑然失声。他们就这么沉静地对视了片刻,神父刚打算出声打破沉默,忽然一串刺耳的爆鸣声在他们耳侧炸响,不远处,一道白光直达云外。

 

——是宪兵队燃放的信号弹。

 

怎么会?这里已经十数年未出变故了......蒙泰尼里敏锐地察觉到了不对劲,他把手搭在亚瑟肩上,劝说道:“亚瑟,你最好先回去。”

 

“我的孩子,如果你在这,我会多么放心不下你。”

 

12

 

在蒙泰尼里的软磨硬泡下,亚瑟终于启程了。

 

他是多么地担心神父,以至于一路上心神不宁。然而这种情绪在踏进老勃尔顿的住宅时,就被突然的变故打破了。

 

裘丽亚站在房门口,一见亚瑟,就尖声尖气地叫开了,“哼,败坏家门的原来是你们母子呀!”她大发雷霆,简直是威风凛凛,“这不是要城里的乌合之众来看我们家的笑话,对我们说三道四、指手画脚吗!你们母子俩不是很虔诚吗,怎么会干出这么肮脏的事来呢!”

 

老勃尔顿在屋内沉声道:“闭嘴,你是要将这件事搅得天下皆知吗!”

 

不详的预感顿时擭住了亚瑟,他快步进屋,就见格拉迪斯跪坐在地上,脸上红痕宛然。

 

裘丽亚告发了她和蒙泰尼里的私情。

 

“母亲!”亚瑟要将她搀扶起来,格拉迪斯却制止了他的动作,她看着老勃尔顿,缓缓道:“这件事虽然没有公开说明,可你不是早就察觉到了吗?”

 

“多年前蒙泰尼里不得不远走,我与他就这么断了联系,这件事没人比你再清楚。如果不是我叫他回来,恐怕他此生都不会踏入这里一步!”

 

“你还有什么不满意!还要如何赶尽杀绝!!”

Chapter Text

13

 

越来越多的士兵往亚平宁山脉行进时,格拉迪斯正在同老勃尔顿对峙。

 

老勃尔顿并没有暴怒或训斥,只说:“你当求问耶和华,你的心是否诚实。”

 

“如若对主不诚,你就难以直视伪神的眼。”

 

蒙泰尼里告诫随行的新兵,如果失去了对上帝的信仰、犯了罪,伪神的污染就会乘机而入。他同几位神父跟随宪兵队深入大山,途中遇雨,山路泥泞难行,神父看着远方沛然而下的雷光,心中难以抑制地涌起担忧:

 

亚瑟和格拉迪斯,如今如何了?

 

在宪兵队清理第一批堕落者时,格拉迪斯被关进了禁闭室。

 

暴风雨仍在肆虐,门窗关得越严实,越能听见笛声般尖厉呼啸的风声。

 

格拉迪斯跪坐在被黑布罩起的神像前,紧闭双目,不停地低声祈祷,她的声音越来越急,嘴巴激烈地抖动,最后唇角竟然裂开两个豁口。她俯趴在地,不断吐出湿稠的黏液,眼睛死死盯着窗外。

 

14

 

镇上的排水系统设置不佳,暴雨忽至,街道瞬间被雨水灌满,又冷又黏的污水浸湿了詹姆斯的鞋。经过小巷时他听到诡异的液体喷溅的噗嗤声,但詹姆斯归心似箭,只将这当作雨夜的幻听。他快步走至老勃尔顿的住宅,看见裘丽亚站在庭院前,不由得扬起一抹微笑:

 

“裘丽亚!”

 

然而他的妻子死死盯着他的背后,脸上露出惊恐而扭曲的神情,发出一道凄厉的尖叫:“啊!!!”

 

尸体沉闷的倒地声在雨夜响起,整座住宅的人由此惊醒。大门砰地合上,门外持续传来怪物尖利的挠门声。越来越多的污染者往各家住宅集聚,从远处看,整个小镇都为一片黑色阴翳所笼罩。

 

亚瑟飞奔上楼去敲禁闭室的门,然而门内寂然无声,他垂首看去,只见门缝处缓缓渗出阴湿的液体,很快浸湿了一小块地板。

 

“轰隆!!”雷雨沛然而下。

 

  

 

15

 

门外的徘徊者在门板上留下数道深刻的爪痕。随着雨势渐大,挠门声越来越尖利。大门很快裂开数个豁口,在那缝隙里裘丽亚看到了身上布满鳞片与眼睛的堕落者。

 

那数轮眼睛一转,一并向她看来。

 

裘丽亚的理智瞬间熔断,呆坐在地无法动弹。那狰狞的触手缓缓蠕动,如同一条湿漉漉的黑色巨蛇,不可避免地覆上头顶,弱小的人类惊恐失语,从喉咙里发出一声干涩而破碎的尖叫。

 

就在此时,一柄铁剑洞穿了触手的头部,亚瑟握剑的手在角力下剧烈颤抖,他大声喊:“还不快走!”

 

裘丽亚如梦初醒,连忙组织健壮的仆人持械相斗,然而他们人力微薄,愈战愈退,一直退到了二楼。

 

当亚瑟力竭跌坐在地板上时,他发现地面已经全湿了。抬眼望去,二楼的禁闭室打开了一条小缝。

 

亚瑟涩声道:“母亲……”

Chapter Text

16

 

亚瑟不明白母亲为何会落到这个地步。

 

曾经格拉迪斯十分开朗,那时的她总是面带微笑,乐意带他到街上玩耍。镇上的店铺是亚瑟小时候常和母亲一起买玩具的地方,那些五彩斑斓的木偶、精致的拼图,还有他最爱的小马车,都是在那里挑选的。河岸一带则是他们散步的场所,夕阳落下时,格拉迪斯会走向卖花姑娘,为亚瑟挑选一束玫瑰。

 

回家后,他们将鲜花摆放在窗台上,整个房间便被一层温柔的花香包裹。

 

然而不知从何时起,格拉迪斯开始蜗居在禁闭室,她闭门不出,日夜不断忏悔赎罪。铁窗取代了鲜花、格拉迪斯笑容不再,脸庞逐渐僵硬,如同一座庄严的大理石雕塑。亚瑟期盼蒙泰尼里的到来能让她开颜,然而格拉迪斯却日益阴沉、情绪不定。

 

门缝的阴影处缓缓伸出拥有四五个骨节的纤长手臂,亚瑟呼吸颤抖,如今他已力竭不能拔剑,几乎陷入绝境。格拉迪斯的面容在阴影中若隐若现,她骨节抖动,发出噼里啪啦的响声。亚瑟用力挡住她的手臂,大喊道:“母亲!”

 

他涩声道:“神父还没回来......你不想见见他吗?”

 

格拉迪斯顿了一下,而后坚定地前行,利爪洞穿了裘丽亚的胸口。

 

亚瑟的瞳孔瞬间紧缩,他嗅到空气中弥漫的血腥味,那是一种令人窒息的、冰冷的死亡气息。他知道一切都已经无法挽回了。他的母亲,那个曾经温柔地抚摸他头发的人,如今正站在他面前,成了他无法逃避的终结者。

 

利爪从面前穿过的一瞬,亚瑟猛地攥紧了拳头,但随之而来的却是软体动物粘腻的倒地声。那声音让人联想到湿滑的肉块、或是从腔室挤压出的动物内脏,带着令人窒息的腥臭味。亚瑟猝然转头,发现格拉迪斯扯断了试图攀上二楼的触手。她用密密麻麻的肢体将人类幸存者包裹起来,外来的入侵者蜂拥而上,一层层剥下她的表皮。骨节扭动、肢体碎裂声不绝于耳。

 

血腥味更重了。

 

隐约的嘶鸣声传来,亚瑟分不清那是敌人的哀嚎、还是母亲的惨叫。

 

17

 

周围的一切都陷入沉寂,直到老勃尔顿的住宅被暴力闯入,救援的队伍姗姗来迟,从门外喊道:“还有人吗?!”

 

包裹着他们的触手缓缓退去,光线渗入时,亚瑟发现格拉迪斯的半张脸已被撕毁。

 

她死死地看着自己的孩子,嘶哑道:

 

“去找他......去找......蒙、泰、尼、里。”

 

“找他......救你。”

 

18

 

暴雨过后,大部分的堕落者已经往深山潜逃,少数宪兵队留下来收拾残局,预备将抓捕的堕落者钉上绞刑架烧死。与此同时,出了这样大的事故,辖区主教欲找人纠责,本地异变者就成了众矢之的,一众相关亲属直接入狱。

 

詹姆斯和裘丽亚均在这场灾殃中罹难,老勃尔顿一家自顾不暇,根本无心护住亚瑟。

 

他很快被关进了监狱里。

 

牢房潮湿阴暗,如同中古时代的巨大堡垒。然而亚瑟是在波尔拉街道上古老住宅里长大的,因而牢房里空气不流通、老鼠乱跑、气味难闻等等,他也不觉得奇怪。更难熬的是难以入口的食物和长时间的黑暗审讯,亚瑟逐渐体力虚弱,中途还被叫出去盘问。

 

审讯的军官不断逼问他格拉迪斯的日常表现,语气咄咄逼人,似乎要将其定义为一个天生不服从上帝信仰的反叛者。

 

亚瑟强打精神盯着对方,语气笃定,“我的母亲已经潜心侍奉耶和华近十年。事发前三日,她还在研习圣经、同神父忏悔。”

 

“——谁都可能背离上帝,只有她不会!”

 

“那我们虔诚的信徒为什么会沦为堕落者呢?”军官反问道,“勃尔顿先生,你的母亲要是无辜,你就不会落到这个地步了。怎么样,黑洞洞的牢房滋味还不错吧?不过比你哥哥那豪华的客厅是要差些吧,啊?”

 

“我忘了。”军官像想起了什么事似的,微笑道:“你哥哥已经不幸罹难了,谁又能说这不是你母亲的手笔呢?勃尔顿先生,我劝你还是不要冥顽不灵的好。”

 

亚瑟气得咬牙切齿,恨不得扑上去咬他几口,“我母亲没有宪兵队的各位先生们聪明。她皮伤肉绽,打得骨肉糜烂才救下家里的人,怎么知道有人会跟在后面捡走功劳?!”

 

“别开玩笑了,勃尔顿先生。”军官冷笑道:“异种也能和宪兵队相提并论?”

 

亚瑟又被关回了原来的牢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