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水之呼唤 | WATER CALLING

Summary:

血源“水系列”第三篇。
“从前,哥哥以医生为志向,妹妹主动成为了他的患者。
结果他们见到了梦一般的神秘景象,兄妹二人都很幸福。
——脑液(1/3)”

在本人入坑四周年、血源即将发售十周年之际公开一下这篇。研究大楼大头病人与黑衣教会猎人的故事,收录于同名短篇集。因为基本上算本人写的最后一篇血所以多碎碎念一些。个人认为它比较完好地回答了我心目中始终萦绕克系作品的一些问题——“人类所求之物到底是否存在?”“他们单纯是疯了,还是真的获得了某种启示?”
最后——真相是否真的重要?无论如何,归于水、归于海都是我喜欢的结局。宇宙中有海,这个想法令我经常感到慰藉。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notes.)

Work Text:

 かつて、兄は医療者を志し、妹はそのため進んで患者となった
 結果夢のような神秘に見え、兄妹は幸いであった

 —— 脳液(1/3)

 

亚南没有鸟类,这对本地人来说理所当然。

乌鸦并不是鸟。这种长着翅膀的、羽毛漆黑的生物栖息在冬日荒芜的树杈中。它们被视为一种预兆,一种象征。在异变开始之初,它们也和城中居民豢养的猎犬一样膨大发狂。与此同时身披鸦羽的猎人在夜色中逡巡,割开猎物的喉咙。

但那时候夜晚并未变得像之后那样漫长,永恒的月亮也不至于引发精神上的病症。他跟在她后面走在清晨经过熏烧的大街上。

“我们所剩的东西也不多,”在旧城区分发粮食的人说,“如果你们还找不到办法养活自己,就得去大教堂寻求救济了。”那人是金杯教会仅剩的守门人,身上只披着一块朴素的红布,脸庞和面前这个竹竿似的少年一样凹陷下去,身上散发出坟墓的腐朽味道。随着亚南血疗的兴盛,类似的情形也逐渐增多——拖家带口前来寻求希望的病患并不总能获得治愈,留下无父无母、缺乏担保的外乡流浪儿,连学门手艺的门路都没有。

比他矮一截的女孩接过面包,旁若无人地坐在旁边歪斜的木椅子上吃了起来。她掰下干硬的一小块塞进嘴里,注意力却根本不在食物上。她膝上摊着一本画册,被她从家乡一路颠簸着抱在怀里直到现在。那是一本绘图精美的鸟类图鉴。与亚南不同,遍布树林的鸟儿们往往拥有鲜艳的羽毛与动听的啼声。

“她是你妹妹?”守门人问。

“是的。”他回答。

“那你最好赶紧找条活路,或者干脆离开亚南。”守门人脸上露出木然的神情,“若不是到了走投无路的地步,最好不要往治愈教会去……”

他僵硬地道了谢,拉着妹妹往外走。她的胳膊夹不住画册,沉重的书本不断往下掉。他把书拿到自己手里。

“我希望城里能找到知更鸟,”她突然说,“就是那种肚子红红的、羽毛蓝蓝的小鸟……”

他沉默地站在街边林立的墓碑中间,等着她继续。越来越多的人不再有余裕寻找正式的墓园安葬遗骸,在这样的混乱中,连搜寻熟悉的名字都变得困难。

“……据说知更鸟象征着死去的人回来拜访。他们会回来拜访吗?”

他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新坟廉价的墓石上甚至没有乌鸦停落的痕迹。她把画册翻开,撕下画着知更鸟的那一页。书页被折了两折放在墓前,聊作愿望的贡品。

后来他还是走进了大教堂。外乡人在亚南的归宿终究有限,在诊所与坟墓之外找到去处已经是一种幸运。他站在祭坛前仰视占据了穹顶下最关键位置的那颗枯树,纳闷为何在建造这幢宏伟建筑时工匠们没有将它挪走。虬结的枝干突破砖石,仿佛自某种噩梦生长而来。在大树的阴影下,低阶圣职们接待了他。

“我想成为医生。”他说。

“你用过血吗?”他们问,“你相信血吗?”

他在这个问题面前迟疑了。圣职们仍未抹去脸上和善的表情,他们拿来几支盛有殷红液体的瘦长针管,末端用有刺绣的白手帕扎着。没有人勒令他当场使用这些血,仿佛确信他一定会带着空了的容器再度踏进阴影笼罩的殿堂。

他进门的时候,屋子里没有点蜡烛,老鼠已经在暗处出没。屋内比街道更低,天光只能从一半窗子透进来。她倦怠地靠在窗边,脸颊贴在冰凉的窗玻璃上,借着转瞬即逝的黄昏夕照读她缺页的画册。插图的色彩在夕阳余晖下透出被刷洗过的陈旧美感。

“我最近总是不舒服……”她这个样子已经有几天了。他希望那只是风寒,一点肿痛的喉咙和发烫的额头。他从前经常在类似的情形下照看她,手里拿着一块浸了冷水的毛巾。但事情从未往简单的方向发展。幼童的摇篮被摆在远离真正病患的灰暗房间,最终他们还是全都钻进了棺木一般的马车来到亚南。

而此时据称温热良善的血就在玻璃针管里晃荡,形成一个小小的、神秘的漩涡。她盯着那血看了一阵,然后伸出胳膊,露出苍白皮肤下青灰色的血管——那些血说不定对她有用,比曾经对任何人更有用。试一试,他不就能成为医生了么?

将空针管带回去之后,治愈教会的圣职们慷慨地接纳了他,将他派往城市阴暗街巷的命令也带有一种熟稔。你要穿黑衣,他们告诉他,那样飞溅的污物就不至于那么明显。观察那些人或者非人的眼睛、指甲、牙齿。把手套塞进对象嘴里能显著提升检查的效率。这是预防的科学,简单高效,甚至无需掌握血管与内脏的构造。手杖的本职乃是维持仪表,并能在方便时立即转化为威慑。绝大部分经受检视的病患已经被恐惧压垮,甚至不会想到反抗。如果发生超过了预防范畴的兽化,那就报告上去,由专门的猎人前来清扫。

她果然和其他病人不同。由血液注入的那种令人焦躁的、不安分的活力并没有往野兽的方向发展,反而更像一种膨胀到拥有实体的好奇心。锈蚀的无法推开的窗户也拦不住她。她会攀上窗台,踩着窗棂,猛烈地敲击不断破裂又不断修补的玻璃,直到玻璃被废纸和血迹糊得一片狼藉。但她还是在找那些鸟、鸟、鸟。被窗框截断的天空中传来振动翅膀的虚幻声音。

他当然什么都听不到。他坐在寂静的、只有滴水声的发霉角落里向她说话——但她在听吗?他太愚钝了,也缺乏恰当的教育,他们永远不会让他成为真正的医生——那些穿着蓬松白袍,在比大教堂更隐秘的地方从事研究的治愈教会的掌控者。他只是日复一日地将寻求救助的病患集中起来,敦促他们排成一列走进研究大楼厚重的大门。尽管瑟缩且充满未知的惶恐,到了大楼门口,这些人几乎是被欢迎进去的。上级医生的制服上总是沾有神秘药剂的洁净气味,他们脸上则总是挂着一种对待稚童般的温和笑容。之后他会知道,凡人的眼睛没有睁开,在他们眼中的确如同孩童。

而她的眼睛呢?一双确实属于孩童的眼睛,目光总是投向更远的地方,对其他事物则带有一种不闻世事的茫然与麻木。她的胳膊更加细瘦,血管凸起,令他想起大教堂的圣坛上那棵枯树伸展的枝杈。但她反而比原来多了几分力气。原本在房间里流窜的老鼠大多死了,被碾碎脑袋之后扔在墙根。可她并没有扮演捕鼠人的爱好,“只是想把活物捏在手中”。为了对抗那种狂热的活力,他不得不在输血的时候掏出废弃的布条。“安分些,”他尝试显得严厉,声音却像地板上被踩断的细枝,“我不想把你的手腕捆住。”

她反而微笑起来,那笑容甚至和从前一样带有天真的甜蜜。“怕什么呢!”她扭着那些不自然的、痉挛一般颤动的手指,“我迟早要会飞的。那么我的手腕,我的胳膊,我的整个身体会怎么样,根本就没有关系呀!”

于是就这么办了。他可以熟练地将街道上那些生了毛发的病患反绑着,推搡着塞进通往教会病房的队伍。可当他把她的胳膊捆在床柱上,他心中忽然生出一种巨大的恐惧。他当然没有在伤害她!这难道不是一种恰当的引领……

在异样的、充满活力的血液再度涌入时,她的眼睛忽然瞪大了,涣散着朝向某个地方,布满血丝的虹膜边缘仿佛融化在背后丰沛的血管中。

“我看到那些鸟去了哪里,”她说,“它们全都飞到海上去了。”

在治愈教会中,事关血液的秘密很少能得到保守。那些和善的、身着白袍的上级医生很快就找到了她。他试图说服他们,她不过是千万个经由血疗重获活力的病患之一,而且丝毫没有长出利爪和尖牙的迹象。

“她的确没有生病,我们认为她正在成长……”医生们不以为意地继续观察她的瞳孔,“她会把我们带到梦一般的地方去。”

她不是像平常那样混在成群的患者中,由黑衣猎人带领着走进研究大楼的。而是像某种器皿一样,经由上级医生的仔细评估和恰当束缚,由马车载着往大教堂后方驶去。他记得那是一个漫长的黄昏,街道过于拥挤因而马车的行进不比步行更快。他茫然地跟在他们后面,走到一半的时候才想到忘记拿那本画册,但此时已经没有折返的余裕。直到接近与大教堂相连的狭长楼道,她执拗地停了下来。那些人才停下来,转过他们由围巾包裹的白森森的脸孔,仿佛头一次注意到他,这个闯入了不属于他的领域的困惑的年轻人。

“她需要的不是兄弟,而是医生。”他们告诉他。

“他就是我的医生。”她的声音从前排一直传到后排。于是研究大楼的门在他们身后关上了。

他很快就发现自己是整栋楼里唯一的下级医者。其余的助理往往在大楼门前就恭敬地止步,剩余的工作都由上级医生执行。他们带来精炼过的、更加珍贵的血,每天按照规律给予患者。拘束病患的手段也更加高效。她现在穿着看不出颜色的连体病号服,身上挂着可以轻易穿过皮带和绳索的铁环。接受血液的时候,她要坐在特制的椅子上,把周身所有的束带都系到最紧。因为这些血是如此醇厚、携带如此之多的启示,他们说,当她“睁开眼睛”的时候,指不定会因为巨大的快乐而发疯。他们还教给他一些通常只有上级医师才会使用的方法,像是给飞刀淬毒和在起降的楼梯上行走的技艺,用来对付那些“更麻烦的病患”或者懵懂的闯入者。

而他觉得她的眼睛始终睁着,一眨也不眨。那因为充沛血液晕开的虹膜再也没有复原,色泽反而越来越浅,越来越模糊。他曾经打算回去拿那本画册,但她似乎再也不需要阅读什么。得以走出病房的时候,她的目光追随着研究大楼阶梯上方的穹顶,一直到那盛开着明树花的花园里去。“它向着太阳开,它向着月亮开。而更上方,是大海……那些鸟就是飞到海里去了。”然后她停下来,尝试看和听。当她看不到、听不到,便索性抛弃了眼睛和耳朵。她的五官变得越来越浅,越来越不再从脸上显出凹凸,最后彻底融进了肿胀的、被神秘积液撑开的皮肤,就像几百个在这里接受治疗的病患一样。

尽管如此他还是能认出她来,在成群的四肢细瘦、头部鼓胀的病患中间找到她,把她带到花园里去,采摘和培养那些较小的花苗。她说那些花里也有水声,就像逐渐在她的头颅中变得明显的水滴声一样。“它们仰望得太久了。”她说,“而我看到的还不够多。”

到底是她胀大的头颅逐渐成为异物,还是萎缩的身体逐渐成为异物,这件事情已经分不清了。他坐在病床边,盯着枯燥掉漆的地板,听她日复一日地描述那种神秘幽远的水声,仿佛那令人着迷、囊括一切的海洋近在咫尺。说不定异界的奥秘对人类而言也是一种异物。一切都会穿过那片海,然后化作不同的东西,他们愿望的东西,他们本质的东西。但他们得先循着指引找到那万事万物的源头。滴答,滴答……

因此她开始需求新的营养,血液之外的神圣媒介。脑液,那种灰白粘液往往由其他成熟的患者分泌。他拿着针管去其他更具攻击性的病患的房间搜寻,许多没有身体的头颅聚集在一起,互相啜饮、吞食。上级医生们视之为一种可喜的变化,即将成熟的象征。他们围在拘束她的椅子面前侃侃而谈,激动地查看记录。脑液!一种比血液更接近生命本源的物质,一种与海水类似的物质……你听到那其中回荡的潮声了吗?

他没有听到,但她的头颅果然进一步欢快地膨大了,以至于有时候会在睡梦中发出尖叫,甚至拖着那具碍事的身体强硬地挣开束缚带,跑到走廊上把柜子和药品都砸个粉碎。研究大楼里偶有的苍白圣职和手持火器的村民就是为了应付这种情况而存在的,但他不会让他们接近她。他会亲自拖着她回去,然后给她一支脑液,一支镇定的药物。

“我的身体太重了,太拖累了。”她用双手痛苦地捧着从脖子上垂下的脑袋,好像捧着一个沉重的麻布袋,“我想去找玛利亚女士,她也许会让他们把我的头也取下来。如果我再多求她一会儿,说不定可以由你来做这件事……”

玛利亚女士,这里名义上的看护者和保护者,在他的印象中是一个疲惫的女人。玛利亚有时候会走到她的病床边。她早已经失去了五官,他时常不知道她到底是不是面对着自己说话。她的声音从胀大的头颅中传来,仿佛经过了层层回响才由他凡人愚钝的耳朵接收。但玛利亚似乎很清楚、很习惯这一点。玛利亚听她说话,听她讲述那些鸟,那些“美丽的、发出啁啾声的东西”,在滴答声中飞翔。她曾经寻找它们。如今,她也许能变成它们。

“你会变成它们。”玛利亚说,“你想变成什么都可以。”之后玛利亚从阴暗的病房里走出来,踩在满是未打扫的药瓶碎片的走廊里。她从外套口袋掏出一个小瓶子递给他,拧紧的瓶口散发出浓醇的血腥味。

“镇静剂,给你自己用的。”玛利亚说,听起来依然疲惫,“到头来我不能是这里唯一一个清醒的人。”

他走进病房,低头看着她。那个怪异的、枯槁的人形已经失去了过去女孩任何可辨识的特征。她把双手放下来,垂在身侧,仿佛任由海潮的声音穿过她,穿过那些细瘦得随时可能折断的胳膊,而它们终有一天会化作鸟儿的翅膀。

他不会认为自己的妹妹变成了一个怪物,更不会因此而发疯。他只是愚笨且缺乏天分与引导,无法聆听真正的启示。他们是怎么说的来着?——保护不能理解的事物是一种高尚,因为由此而生的行为与动机带有难以撼动的纯粹。

几天之后,他摘下了她的头。整个过程带有一种古怪的轻松,手术刀切下去的时候几乎没有流血,仿佛那麻袋般的东西只是一颗成熟了的果子,偌大的明树花的花盘,而躯体只是一截枯萎的茎干。他甚至看着那截无头的肢体自己站了起来,走到手术室外面,盲目地穿过栏杆边缘,最后掉了下去。而他站在原地,抱着她胀大的头颅——现在只是她本身,她整个的难以言明的存在——试图搞清楚她想到什么地方去。也许是花园,也许是房顶。他听到她的声音,不再由人类发声器官发出来的声音贴着他的胳膊和胸腔嗡嗡作响。

“我飞起来了,”她说,“我是一只知更鸟。”

她开始喜欢高处。于是他经常把她放在大楼中央旋梯上方的一个高台上,正对着星辰钟塔的明树花园。彼时花园的大门还没有像玛利亚消失之后那样紧闭,她能透过那颗高大的花树、那洒下的朦胧天光听到宇宙的转动和海潮的呼唤,然后快乐地在地板上蠕动。你知道有些海在天上吗?你知道海里有鸟吗?她发出一种粘稠的、啪嗒啪嗒的声音,好像她所知所想的一切都在那异形的头颅里柔和地晃荡,由脑液的低语诉说出来。

然而这样的狂喜并未打动高瞻远瞩的医者。他们想要的是宇宙的降临,而不仅仅是虚幻的鸟。“她成熟了,”他们说,“却不能带领我们所有人到那里去。”像是无法面对更多失败的转变,他们成群结队地离开了大楼。在那之后,许多未成熟的患者死去了,玛利亚也不再露面,花园的门不再打开。但她仿佛仍在和玛利亚说话,就像她仍然在和他说话:“我是一只知更鸟。我能蜷起来变成一颗蛋吗?”亡者的信使,死者的象征,它的羽毛多么艳丽,歌声多么欢愉啊。他始终站在她旁边,在大楼中心如今被孤立了的高台上。在她的脑海中,那一定是某种美丽的枝杈和温暖的巢穴。

在无人注目的寂静下,他们本可以在那里逗留到超脱时间和梦境,如果不是空寂已久的建筑中忽然发生侵入的混乱。整个大楼的阶梯开始旋转,有人扳动了顶层的机关。

她仍然飞翔在海洋中,发出小鸟一样的声音。他往毫不掩饰的杀戮声响传来的地方走了两步,很快就见到了始作俑者。一个猎人,和他见过的同僚和医生都不一样,浑身漆黑,溅满污物的外套上散发出混杂的血液味道。猎人的脸藏在面罩中,一言不发,只是展开了手中锯齿状的武器。

因为某种神秘的原因,猎人是冲着她去的,从步伐的方向他就看得出来。在猎人眼里她不过是一团诡异皮肤包裹的浆液。不开化的愚者,眼睛未睁的稚童。他立马对着猎人开了一枪,然后甩开手杖。但是猎人明显更加老练、更加迅捷,甚至完全不畏惧死亡。他看到猎人顶着肩头的枪伤朝他冲来,然后从体内迸发出骇人的吼叫。如果不是他本能地往楼梯有扶手的一侧闪躲了一下,此时早就被从高台上震了下去。但他还没有站稳脚跟,猎人就钳制住他,凶狠地把他往边缘推搡。

猎人压低了的帽檐下有一双人类的眼睛,他意识到。他多久没见过人类的眼睛了?虹膜同眼白界线分明,清晰但蒙昧,有一种向着错误目标前进的笃定。他拧着胳膊试图从钳制中挣出来,哪怕他们早就逼近深渊。他觉得自己在搏斗中至少踹断了猎人的一根胫骨,他的帽子则先于他落地,在最底层发出沉闷的声音。他仍然在摸索自己的扳机,奋力别过枪口,但猎人手上锯肉刀的锯齿抢先嵌进了他的侧肋。半边黑袍已经浸湿,那之下的躯壳麻木。猎人用力把他从边缘推了下去。

但他并没有感觉到失败或者任何与失败类同的情绪,哪怕猎人转头向她走去,她好像哭了起来。她早已到达了那片海,同神秘宇宙相连的水域,同远古奥妙混杂的时间。展开蓝色翅膀,胸前柔软的绒毛鲜红如血。她作为鸟在飞,但没有死者委托她回来拜访,因为那并不必要。他们在异界的混沌中,在包罗万象的神秘中无数次、同无数存在初遇与重逢,在人与非人间流动。她直视过那种幸福,那么他肯定也直视过那种幸福,只是他太过愚钝,他的眼睛太过凡俗,看不到自己的翅膀。

他将在下坠后生出翅膀。

Fin.
2024-07

Notes:

附上血源本《Water Calling》的Freetalk:

开始写这几篇的初衷其实是想尝试用相对统一的主题和元素做一个比较有整体性的小料本。一开始的计划是写三篇血源“水系列”,围绕原作的风景和NPC命运展开,并且多少和神秘的水与海洋的要素相关。实际写出来之后发现字数有些不够,便紧急增加了拖欠很久的我流猎人前史故事。

也许是因为这种带有目的性的写法,虽然依旧采用了我常用的世界观边角料视角,这个本子中收录的篇目与我之前的产出在风格上有较大差别。一方面是“水系列”的故事不再以情感、情绪与氛围为中心,而是以人物仿佛随时能随波而去的死志与虚幻的飞升为中心;另一方面,我的确想进行一些在故事性上有所加强的叙事实验。

《引渡人》在写法上的改变比较典型,它是我试图模仿古早哥特小说的失败尝试,里面增添了大量影视化的动作场面和绵延的剧情,写得比较艰难。在恐怖小说风格的主线完成后,为了呼应整本的主题,其实通过标题、引文、比喻和结尾加入了整个旅程是类似于冥河摆渡的暗线,但我估计很难看出来。在此感谢波德莱尔笔下的老船长(即死亡)穿针引线。

而《水之呼唤》作为这一本的核心篇目,主旨是表现血源世界观下模棱两可的人之飞升。整篇对所谓的启示与进化都进行了非常模糊、亦真亦假的处理。哪怕上位者与异域神秘的存在是不争的事实,但具体到每个角色所获得的启蒙仍有可商榷之处。故事就围绕这一点展开。妹妹接触到的神秘是真的存在还是单纯的癔病,哥哥所笃信的启蒙是真的存在还是他自己的妄想……这种信则有不信则无的特质,正是我想要表现的血源中那些濒临疯狂的NPC给人留下的感觉。

剩下的两篇内容和写法都比较常规,基本故事和主旨也都形成于远早于决定下笔的时期,因此“水系列”也算是给了它们得以成文的契机。虽然成篇多少因为本人惯常沉迷的神叨叨不怎么好读,但我自认为勉强传达到了想传达的事物——并且尽量避开了我之前投注在魂血二创中的那种模糊的愤怒。

感谢您的阅读。

Series this work belongs t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