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对于总觉得生活循规蹈矩、缺少些刺激的枫丹人来说,只消想到能脱下西装与衬裙,远离机关造物,将往日工作生活的烦忧丢在生机勃勃的草木之间,远赴高海以南的不便和昂贵便被抛在脑后。“须弥雨林深度游”项目开了一年,名额次次都在几天内售罄,由于得到了邻国当局的大力支持,规划的路线也是须弥人千年来走惯了的,截至目前全无差评。
眼下,又一队游客穿越密林,拨开厚重的枝叶的一刻,阳光倾泻,秀美的山景和建筑悉数展现在眼前,比杂志和《蒸汽鸟报》描绘得更美丽和震撼。
“女士们先生们,欢迎来到著名的卡萨扎莱宫。”导游用略带口音的枫丹语说。
为了让团里的游客喘口气,也为了等待四叶印驱动的摆渡车充能,他简要地介绍起这座悬崖之上的杰作:千年前,著名的建筑大师卡维为一名商人打造的住宅。从结构和实用角度改写了雨林建筑的历史,美学上更是精妙绝伦,教令院推出的纪念邮票和藏书票上总能看到它的轮廓——可以认为,谈到须弥雨林地区的建筑,世人脑子里浮现出的印象大都是由卡萨扎莱宫塑造的。
“为了纪念它建成一千年,教令院正在修建一座纪念博物馆,就在宫殿的后方。无论提瓦特如何变化,须弥人相信森林会记得一切,卡萨扎莱宫同样是不朽的,下一个千年也会如此。”
导游熟练地背完介绍词,摆渡车也充好了能,众人便乘着它上山去。时值工作日,游客并不多,游览体验相当不错。除却他们之外,不时出入建筑的应当就是在建项目的工作人员——从这个位置看过去,还能隐约看到绿色的安全网和脚手架。
一行人边走边拍,忽然听到导游讲起了须弥话:对面,一个手里拿着咖啡,金发熠熠生辉,长相还很标致的青年正笑着跟他说话。
在场几位徒步之后有些累的女士顿时来了精神——谁不喜欢长得好看的人呢?更不用说,美男子在注意到她们的视线后还顿了顿,转身用枫丹语打了招呼。口音很地道,要不是他挂了绿色的工牌,众人准要以为这也是位衣着光鲜的游客。
简单寒暄了几句后,金灿灿的青年问起了她们对这座卡萨扎莱宫的印象,又过了一会儿,他掏出怀表,脸上浮现出歉意:“我要去工作啦。祝你们在须弥旅途愉快,女士们先生们。”
说完,他便绕行去了宫殿的后方,也就是施工场所的位置。
女士们怅然若失地看了一会儿他消失的方向,又猜测起他负责什么样的工作。讨论了片刻,导游耳边浮现出绿色的花纹——须弥最著名的特产,虚空终端——忽然也露出了为难的神色。
接下来,游客们得知:有一支教令院的巡查团要来查看项目进度,接下来的一小时内,卡萨扎莱宫不予开放。不过不必担心,旅行社已经为诸位就近安排了茶歇,等院里的人走了便可以继续游览。
别过那些枫丹游客,卡维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径直走进了施工现场。还没有到上班时间,但不少人已经来了,见到他时都带着又惶恐又如释重负的表情:“——卡维先生!”
金发的人一一打过招呼,不时调侃一下项目组成员的脸色,企图用幽默来活跃气氛,可惜收效甚微。只见面如菜色的测绘员道:“我们之前还以为,您不来了……”
“嗯?”建筑师柳眉倒竖,露出一种毫无威慑力的愤怒,“排挤我哦?”
“不不不不,”对方立马摇头,“毕竟,一期项目出了那种事——”
“卡维先生!”话还没说完,一个实习生气喘吁吁地跑过来,“他们到山下了!正要搭摆渡车。”
周遭的人无不倒抽一口凉气,有人被早餐噎到,还有人当场对着摩诃善法大吉祥智慧主祈祷起来。而人群中心,卡维靠着桌子,仰头将冰枫式喝空,以一道优美的抛物线将纸杯扔进垃圾桶,拍了拍手道:“那就准备迎接吧。”
名叫阿米尔的测绘员快哭了:“卡维先生,现在的进度恐怕不能让院里……”
“是我来之前的事了,对吧?”卡萨扎莱宫博物馆新任项目总工漂亮的脸上浮现出一个笑容,自信、张扬,简直叫周遭也熠熠生辉了起来,“教令院请我来,不就是为了解决问题吗?”
“我觉得——呃不是冒犯您的意思——您可能还是想得太轻松了……毕竟,须弥的确不是枫丹。”
“没关系。”卡维道,“不管是在高海上还是雨林里,项目都只有一个名字。”
语气奇迹般地让阿米尔冷静了下来:“叫什么?”
“——我的项目。”像是为了能让他更充分地理解,金发的人打了个响指,重复一遍,“卡维的项目。”
——刚送走一个因为贪污被风纪官带走的前总工,又迎来一个枫丹贵族般自命不凡的新总工,阿米尔头大如斗,对卡萨扎莱宫纪念博物馆的未来陷入了更深的怀疑。
但眼下,箭已在弦上,卡维在枫丹的履历足够优秀,又的确带着一股万众瞩目、令人信服的气质。于是,他把怀疑的话吞下去,快速地介绍起本次教令院来的审查团:
“审批要走档案室,其他人都好说,重点是知论派贤者和书记官。”
“可以打断一下吗?”建筑师问,“我记得,工程类是归属妙论派负责?”
“但是重新开工的审批必须通过档案室,而最近的两任书记官都是知论派出身。”阿米尔压低声音,“传统上来说,我们妙论派和知论派有点不对付……”
“我知道这个,学派矛盾!”卡维的眼睛亮了,大约是因为发现了符合刻板印象的现实,有些跃跃欲试,“我虽然在枫丹住了十几年,也还是有妙论派函授学位的,更不用说是新任总工,会坚定地和列位站在一起的。”
看着那副“定叫那书记官有来无回”的表情,阿米尔感觉自己的头更大了。
审查团人不多,为首那位白发苍苍的老者就是现任知论派贤者。他在去年初上任,升上去之前做的就是书记官——用阿米尔的话说,档案室属于“知论派的传统势力范围”。
卡维在枫丹生活的时间已经超过了童年时在须弥的,对于学术之国的种种有股烂柯人式的感怀(这词是以前一位璃月甲方教的)。只可惜,阿米尔还没介绍到现任书记官,客人们就到了。
原本做好了舌战群儒的准备,没想到,博物馆的名誉馆长直接以喝咖啡的名义请知论派贤者去了办公室。名誉馆长由一位退休的妙论派名宿担任,这位法拉娜昔日的恩师也是贪污案之后才被调来,从开始就摆明了甩手掌柜的态度,鼓励卡维大胆放手去做事——除去总是惦记着给自己介绍对象这点以外,建筑师还是很喜欢迪帕克先生的。
是的,卡维盯着那紧闭的门,呼出口气。回到须弥第三个月,他已然发现,故乡的氛围比枫丹传统很多,尤其在对待Omega的态度上。虽然主要是基于对后辈的关怀和怜爱,但律法的国度可不会有人成天关心自己的个人生活。恐怕再待上几年,他依旧无法适应这种“人情温度”的缩影。
前辈选择和知论派贤者先单独喝咖啡,而不是一行人直奔会议室,这是人情的一种;审查团的年长学者对着自己的枫式手工衬衫和丝巾皱了皱眉,同样是温度的一种。想要在须弥做事,就必须适应这些人情和温度。
等待的时间里,卡维自掏腰包给审查团的人点了咖啡。众人纷纷露出感激的表情,依次领取。
没有看到上了年纪、疑似为书记官的人……
Omega摸了摸袖口的流苏,又叹息一声,用枫丹话自言自语道:“制度本身无法解决所有问题,但公开的制度是民主走得更远的保障……”
“——须弥人的确更习惯借着私下的‘咖啡谈话’引入正题。”一道声音在旁边响起,同样是异国的语言。
卡维转过头,看向来人:一个手里拿着书的青年,穿黑绿色披风,个子很高,而且——虽然这么说好像不太好——长得相当英俊。通常来说,外貌条件好的人会给交流者不错的第一印象,更何况对方的枫丹语发音很标准,但卡维却蓦地产生一股不快。
也许是因为他面无表情地插了话,又或者是因为他两手空空,没有去领自己请的咖啡。总之,金发的人扬起下巴,道:“您对卡尔玛的发言有什么高见?”
“如果您指的是‘智者’卡尔玛,那他没说过这句话。”对方合上书,回答。
什么?卡维顿了一下:“他说过。”
“很遗憾,他没说过。”
“他就是说……算了。”Omega握了握拳,切换回母语,“总之,您的枫丹话很标准。”
灰发青年眼都没眨:“的确。”
卡维又产生了一股说不出来的语塞感。很明显,这人是审查团的一员,从年龄看职务不高,大概是个新人——自己可是项目总工,绝不会跟外行的愣头青过不去。考虑到知论派囊括了语言学大类,室罗婆耽出身的人能熟练掌握枫丹语倒也不奇怪。
虽然被弄得有些哑口无言,卡维还是将话题切换成卡萨扎莱宫继续了下去——审查结果决定了纪念博物馆能不能继续进行,知论派贤者进去和迪帕克先生喝咖啡了,神秘的书记官不知去向,他总得找人探探口风吧。
实际上,卡维确实没有表现出来得那么自信。卡萨扎莱宫纪念博物馆最初委托给了一位须弥建筑师,而后者在不久前因为贪污锒铛入狱,项目的进度更是一言难尽,很有可能错过千年纪念日。这个惊天丑闻让教令院差点沦为笑柄,也导致须弥国内的建筑师都不敢轻易接下烂摊子。就在此时,妙论派里有人想到了卡维——一位出身须弥,长住枫丹,并且在枫丹业界声名显赫的建筑新星。更巧的是,他还和一千年前建造卡萨扎莱宫的卡维大师同名呢!就这样,建筑师在深思熟虑后接受了这份委托,自父亲去世、母亲带着他移居枫丹后数年,再度踏上了故国的土地。
接下来,金发的人一边喝着上午第二杯咖啡,一边向这位愣头青介绍起他对新·卡萨扎莱宫纪念博物馆的构想。出人意料的是,对方似乎清楚建筑不是自身专业领域,并未再出言打岔,而是专心地听着。这让卡维高兴了一点,越讲越投入,一直到“只要那些小手续都走完了”的部分。
“——我不得不打断一下,”青年又说话了,“您以为的小手续可能并不‘小’。”
卡维眨了眨眼,深呼吸,默念着涵养、礼节……然后摆出精致的营业笑容:“请说。”
“以方才提到的材料为例,您使用的新隔音材料没有预先备案过,方案大概率不会通过的。”
“那个材料就是我研发的,在枫丹廷登记了专利。须弥是提瓦特专利委员会的缔约国,承认跨国专利权益,这也是有先例的。”
青年没想到他是有备而来,抬了抬眉毛,依旧是副漠然的神色:“的确,须弥承认缔约国内部共通的专利保护审查,但在这之前,您依旧需要提交认证材料——就像即使有枫丹的执业执照,您也得在须弥注册工作室,进而才能在须弥境内工作一样。”
卡维心里的恼火逐渐变成了一种狐疑:他怎么知道我是建筑师,我刚才有透露过?
“不好意思,”金发的人顿了顿,“您是哪位?”
此时,办公室的门也开了,迪帕克先生的秘书走了出来:“艾尔海森书记官,卡维先生,迪帕克先生和贤者阁下请您二位也一起来。”
“——就来。”面前的青年没有转头,而是盯着卡维回答道,“很荣幸见到您,卡维先生,我是教令院书记官艾尔海森。”
等一下。
等一下等一下等一下!
书记官——档案室的一把手,未来知论派贤者的有力竞争者——难道不应该是个老先生吗?!
为什么会……
从业多年的肌肉记忆先起效:“初次见面,我是建筑设计师卡维。”
不论在枫丹还是须弥,同辈的Alpha和Omega相遇时,都应该由后者先抬手。但卡维沉浸在错乱中,只是瞠目结舌地望着艾尔海森,随即感受到一股被愚弄和羞辱了的不堪——他早就知道我是总工程师!他在戏弄我!
艾尔海森等了一会儿,见卡维没有伸手的意思,用一种不无遗憾的口吻说:“看来您不想和我握手了,没关系。”
“你……”
“这是我个人的建议:如果您耳边的虚空保持开机的话,它会预先读取我的身份码。人在须弥,最好还是把虚空使用起来。”书记官说罢,率先向办公室的方向走去。
Notes:
虽然是一千年后,但更倾向于半架空,因为提瓦特的科技树被封死了所以没有突破性的技术革新,算不上现pa(呃)
斜体的部分都是枫丹语
Chapter Text
知论派贤者名叫卡瓦贾,去年竞选成功后,艾尔海森继任了他卸下的书记官一职。同样,此人还是名誉馆长迪帕克的老熟人,两位老先生喝着咖啡,从前沿学术成果(由于专业方向不同,基本是鸡同鸭讲)侃到退休职工们的蔬菜种植大赛,工作的内容是一点没聊。
Omega越听越迷茫,要不是每个单词都能听懂,他都要怀疑自己对须弥语生疏了。他悄悄地用余光打量书记官,便发现对方也面朝咖啡杯,作深沉思考状——怎么看都是在放空发呆。
卡维顿时对这个人嗤之以鼻。
临近中午,审查团离开,最终也没有讨论出结果。卡维不报希望地叫住艾尔海森——虽然很不想再跟他打交道,但两人上午毕竟聊了一会儿,算是认识了。
“书记官阁下。”
艾尔海森转过头:“您说。”
面对面站着便会发现他真的很高,简直像雨林里的树。卡维抬起下巴:“我什么时候能知道考察结果呢?”
“五个工作日之内回函,届时也会附上您需要补交的各类材料列表。”艾尔海森道。
五个……工作日……“但是今天已经是星期五了。”
“是的。”书记官点点头,露出一种明知故问的困惑,“有什么问题吗?”
意思就是,接下来的一周,整个项目还得停摆!
卡维顺了顺气,压下去想给这张英俊的脸一拳的冲动:“很着急,书记官阁下,距离纪念日只有不到九个月了。”
“深表同情。”艾尔海森语气里没有一丝一毫的感情,“谨代表我个人祝您的项目一切顺利。再见,卡维先生。”
又一次,建筑师瞠目结舌地看着他的背影,裁剪得当的披风被甩出一道利落的弧线,简直像刀锋。
……我真的应该给他一拳。卡维想。
卡维在原地站了片刻,迪帕克先生送客归来,对他笑着摇了摇头,那意思很明显:不要急。
怎么可能不急?距离原定的开放日只有八个多月了,一切就绪,怎么能就这么卡在手续上?可是,程序无论在哪个国家都是最重要的,他比谁都清楚。
不直接负责工程的迪帕克先生依旧是副好脾气的模样,他看出卡维的烦闷,岔开话题道:“那边已经定好餐厅了,来,这是预约函。”
卡维心里一沉,暗想:还是来了。
——作为妙论派名宿,法拉娜昔日的恩师,迪帕克老先生有个不为人知的爱好:喜欢给年轻人牵线搭桥。据说,自己的父亲母亲也是经由他认识的。有往事珠玉在前,他对于卡维的终身大事也是相当关心,前几天便下了通知——寻到一位教令院的青年才俊Alpha,你们周末约个时间见一面吧。
算是为了回报他这几个月的关照,卡维先前已经应了下来,这会儿又满心都是工程的事,于是含糊地点点头,什么都没说便接过预约函。那是一家枫丹菜,上面用双语写了预约时间和桌号,还需要穿正装——很熟悉的枫丹做派。
迎着老人关爱的眼神,卡维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谢谢您,我会去的。”
谈婚论嫁没门,饭还是可以吃的。这品牌的枫丹总店档次颇高,即使是自己也只在特殊的日子(比如做完大项目时)才会去,而那个素未谋面的Alpha再怎么样也不可能比艾尔海森还讨厌了。
不得不说,这个开解思路很有效。卡维回忆起那张古板漠然的脸,忍不住冷笑了一声。
周六下午五点,卡维抵达了餐厅。
走在路上的时候,他才想起自己没有提前读发进虚空邮箱的相亲对象的资料。回到须弥以后,最不适应的就是这一点:只要戴着虚空,隐私和个人空间全无遁形,走在路上会随时出现各种杂乱的弹窗,工作生活的许多步骤也经由虚空完成——正是因为他不堪其扰,关闭了虚空的识别权限,昨天见到艾尔海森时才没“认出”对方。卡维毫不怀疑,要不是算力有限,须弥人早就把自己的意识上传到虚空里当数字生命了。
知道位置,也有预约函,就不看了吧……
反正,也不会再见第二面。
餐厅装修得很有格调,每张桌子上都有雕花的手工蜡,烛影摇曳,桌子两端的人在彼此眼底也显得朦胧而迷幻。作枫丹打扮的侍者领着卡维到了位置,那里却已经有人了。
灰头发,绿眼睛,一身笔挺的黑色西装,正信手翻着菜单。这张端正的脸有点眼熟,确切来说是相当眼熟。
——因为卡维昨天刚见过他。
“劳驾,你坐错位置了。”卡维对艾尔海森很不客气地说。
店里的音乐声不大,他也放轻声音,所以情绪大约也没传递出去多少。
艾尔海森合上菜单,抬头看了他一眼:“下午好。何出此言?”
不得不说,他穿着西装的模样真是相当……
……令人讨厌!
“因为,这里是我的位置,我和人有约了。”卡维拧回思绪,迎着他的视线回答。
“您的预约桌号莫非是第42号?”
——还真是。
卡维的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几秒的沉默过后,Alpha道:“看来,有幸和这位大建筑师有约的就是我。真是一场奇遇。”
一时间,迪帕克先生的话重新回荡在了卡维的脑子里:
……教令院的青年才俊……艾尔海森的确在院里任职。
……熟人介绍……他的直系上司也的确是迪帕克先生的旧交。
……年龄相仿……看样子他们二人的确差不多大。
“——需要我帮您拉开椅子吗,卡维先生?”Alpha的声音把他拽了回来。昏暗的烛火下,他瞳孔的那一点红色变得更明显了,像某种鸟类。
……自然不是会捉虫子、于森林有益的那种。
卡维嘴唇翕动,虚弱地回答:“不……”
“好的,请自便。”对方轻飘飘地扔下一句话,重新翻开菜单。
从艾尔海森的视角出发,这事也称得上相当无厘头。
一手提拔了自己,如今还当着知论派贤者的顶头上司提出做相亲介绍人,即使是他也得考虑一下拒绝的结果——虽然不会有严重的问题,但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如果第一顿饭后他再回绝卡瓦贾,那就既表明了自己的态度,也不算拂了贤者的面子,以后大约也不会被类似的情况打扰。
于是,艾尔海森同意了,另根据介绍人提供的信息预订了一顿枫丹菜——听说是枫丹来客,那选择枫丹料理总不会错,正好他自己也想吃(这是主要原因)。预定后,他请贤者将预约函转交给了另一边的介绍人。
对这种应酬实在提不起兴趣,艾尔海森也就没有读发进虚空邮箱的邮件,对相亲对象的个人信息同样一无所知。他到餐厅落座后才百无聊赖地点开,等意识到情况不妙时,卡维已经走过来对着他兴师问罪了。
看来,枫丹来客不一定就是枫丹人,也有可能是长年旅居枫丹的须弥公民。当然,以卡维的容貌和行为举止,说是个明艳张扬的枫丹Omega也不奇怪。
卡维的表情变幻莫测,艾尔海森确信他有那么几个瞬间想过直接掉头走人,但最终还是理了理头发,坐了下来。
——眼前的建筑师不知道的时候,他已经在教令院积攒了一些知名度。妙论派素来有人对卡维在枫丹做的项目评价很高,如今这个年少出名的天才选择了返回须弥,接下许多大前辈都不敢料理的烂摊子——如果成功了,自然是功成名就,打破学国的层层刻板印象;可如果失败了,他也会在整个业界名声扫地,来不及说一句“帕蒂沙兰”便要夹着尾巴逃回枫丹。一部分人殷切期盼着他的成功,也有一部分人想要见证天才的末路,至于艾尔海森,他哪边都不属于,此事与他无关,一个纯粹的观察者。
……至少本应如此。
卡维倒是对由自己引发的舆论漩涡浑然不觉,只是不轻不重地瞪了若有所思的Alpha一眼:“你耍我?”
敬语也不用了,看来是真的生气了。
“实际上,我也是刚刚才知道是你,不然一定会拒绝的。”艾尔海森说。
两人同步盯着菜单看,Alpha率先说:“我平日不太吃枫丹菜,有劳卡维先生推荐了。”
“别对我阴阳怪气的。”卡维磨了磨后槽牙,说完,忽然意识到眼下正是一个机会——项目审批!即使是艾尔海森也得卖相亲对象一个面子吧?
正要问出口,只见烛火对面的人抖了抖眉毛,飞快地说:“周末不谈公事。”
“……你怎么知道我要问什么?”
“猜的。”
好吧。说实话,卡维也只是灵光一闪,如果艾尔海森真的因此给他行了方便,不管是以什么方式做到什么程度,他都会觉得有些失望。
虽然……对第二次见面的半个陌生人怀抱期待也是一件奇怪的事。
一顿相亲饭局究竟该聊什么,卡维自然是毫无头绪。
当然,他也可以选择不跟艾尔海森说话,今晚以后便就此别过,日后再无交集。但首先,就书记官的职能和建筑师的职业规划而言,他们不可能再也不打交道;其次,从礼节上,就算对象是昨天让他气得够呛的艾尔海森,也不应该在吃饭的时候遭到冷暴力。
不能聊工程……那就谈谈须弥和枫丹两地的建筑异同——不行,又不是学生时代的小组讨论……
总之,还是得找两个人都感兴趣的话题。鹅肝绵软地化在舌尖,在甘美的余韵中他悄悄打量了一眼艾尔海森,发觉对方也在看他,那声音遥遥地响起来:“您是什么时候回的须弥?”
“平语就可以了。”卡维抿了一口佐餐的白葡萄酒,回答,“三个月前。”
“从枫丹返回须弥工作,想来很不容易。”自带人情味的话在艾尔海森口中却毫无温度,简直像在阅读会议纪要。幸好,卡维已经初步适应了他的讲话方式。
“其他都还好,最麻烦的还是适应教令院的工作效……模式,和这个。”Omega指了指耳边的虚空终端。
“枫丹也不尽然就很高效。”艾尔海森吃完了他那份鹅肝,剩下的前菜沙拉碰都没碰,“不过,我认可部分程序有优化的空间。”
“那不妨就从档案室做起?”
“请按照格式递交申请书,我会在五个工作日内回函。”熟悉的语句一落下,两人都笑了。这是卡维第一次看到此人露出有些柔和的表情——得承认,他在非工作时段也没那么古板。
几杯干白下肚,Omega的脸上便浮出一层薄红。书记官把酒瓶往自己那边放了放,得到一个有些恼火的眼神。
添酒未果后,建筑师支着额角,呼出口气:“照你看来,我应该怎么办呢……远赴重洋,被许多人盯着,等着我做出点什么,或者干脆搞砸……结果现在呢,连开工都做不到。”
他越说,声音越轻,最后几近自言自语,显然也没想要一个回答。
“作为总工程师,不可抗力和政治因素也是需要考量的,不该由我这个门外汉指点你的工作节奏与应对方式。”
艾尔海森也看着他,红色对上绿色,片刻后,标准的枫丹语发音又出现了。
“总之,欢迎来到须弥。”
卡维酒量差的事实显而易见,艾尔海森作主用虚空给他预定了马车接送。结过账后,他们一起走到店外,车子还没到,夜风轻柔,帮金发的人醒了醒酒。
“1到10给今晚打个分。”Alpha忽然说。
卡维怀疑自己又不清醒了:“不好意思,什么?”
“相亲、晚餐,还有我。”
“0分。”卡维不假思索地说。
灰发的人少见地顿了顿:“懂了。”
“打分……哼……别担心,你不是特例。”建筑师往前走了两步,看着远处暖色的街灯,又喃喃道,“就没什么能打高分的。枫式杂烩的调味比不了德波大饭店一点……服务生开酒动作也很大会让气泡溢出来……至于你更是……”
“我什么?”艾尔海森靠近半步,问。
“——白瞎了这张脸!”
卡维振振有词地说。
“承让了。毕竟我们需要根据彼此的观感决定要不要见下一面。”艾尔海森回答。
预约的马车到了,艾尔海森扶着他的胳膊把建筑师送上去,在最后倒是做足了绅士的风度。
车门拉开时,对方回头望了他一眼,露出个甜美的笑容。天地喧哗之际,只听金发的Omega轻声说:
“就算把半个须弥城的项目都给我,我也不会和你结婚的。”
说完,车厢的门便关上了。
“……哈。”
艾尔海森望着马车离开的方向,扬起眉毛。
Notes:
希望能在鹊鹊生日前(7.23)更完!可以评论给我助力哦(不要脸)
Chapter Text
Merci Inbox 
Kaveh ˂[email protected]˃
10:32 PM (3 minutes ago)
to me▼
艾尔海森先生:
这是我的邮箱,诸项事宜可由此联系。
又及:晚餐很好,今天晚上谢谢你。我应该分摊多少钱呢?
卡维
اشکال نداره Inbox 
Alhaitham ˂[email protected]˃
10:45 PM (2 minutes ago)
to me▼
卡维:
这里是艾尔海森。邮箱地址已敬存。
晚餐无需分摊,依照社交礼节,由我埋单是合适的。
关于先日的争论,经查证,“智者”卡尔玛出身蒙德,曾在须弥和枫丹访学。受到语言变迁和误译错译影响,许多文献将他和同时代的大贤者卡扎米尔混淆,两人也确实都对民主制度的公开性做出过评论。因此,可以认为,我们都是正确的。
艾尔海森
好吧Inbox 
Kaveh ˂[email protected]˃
10:49 PM (just now)
to me▼
艾尔海森:
我了解了。不过,与礼节无关,我已经习惯了AA制,所以请允许我回请你一次。
详细内容会在预定后发来,请留意收件箱。
卡维
回完邮件后,卡维摘下虚空扔到沙发上,哼了一声。
他已经回到住处,一间位于高档住宅区的套一公寓,地角、环境、配套设施都很不错,唯二的缺点就是租金不菲和不是他自己的——父亲去世后,母亲伤心欲绝,最终决定远离这片埋葬着悲伤和泪水的土地;确定了要带着儿子去邻国定居后,她就把须弥的房子卖掉了。当然,建筑师并非没有钱,只是回国以来需要张罗的事太多,添置住处的优先级没有那么高。
更何况,卡维躺在亚麻布的沙发上,借着早些时候咽下的酒精的余韵想:能不能站稳脚跟还不好说呢……
至少艾尔海森的态度就很说明问题。
——数年前,建筑师跟一位退休的逐影猎人学了些观察人的技巧。彼时他还是贝勒瓦尔建筑学院的学生,而那位先生在科学院和其他科研机构游走,企图找到学者让他失明的女儿和其他视障儿童获得正常生活的能力,卡维深受触动,决定帮助他建造一座可以让视障人士阅读乃至学习的盲文图书馆。借着Omega在学校里的名气,项目像滚雪球一样传遍了贝勒瓦尔建筑学院,还登上了《蒸汽鸟报》的专栏,收到了许多热心公益的人们的捐款。此后图书馆顺利落成,卡维还没毕业就有了业内及公众的知名度,为以后的职业发展开了个不错的头——行正确的事,过往会一步步组成走向新的道路的阶梯,他一直如此认为。
侧写的技巧就是那名退休猎人教他的,并不神秘,只要细心和善于观察总会有所发现。今晚对艾尔海森的观察结果也很显而易见:一个自命不凡、傲慢又古板的Alpha。
这并非说明他不是个好人,恰恰相反,从普世价值观来看,艾尔海森是个相当优秀的人。——卡维翻出迪帕克的邮件,里面附带了相亲对象自学生时代以来的简要经历:Alpha比自己小两岁,家人都是教令院的学者;他入学后三年修完学分毕业,笔试前五考入了教令院,又在去年继任了书记官,期间一直有语言学方向的论文见表——每一步都稳健而恰到好处。
……甚至,他还查了前一天他们争论的那句话,在邮件里专门做出了解释。
这人大概就是须弥主流社会推崇的样子:年轻有为,深耕学术,长得还相当……不不,这个不重要。
总之,整顿相亲饭局期间,Alpha礼数周全,当着很好的倾听者,还买了单。卡维能感觉到他在观察自己——并非自诩为“奇迹建筑师”的簇拥,也并不是想看天才末路的好事者,只是观察,居高临下的观察。这种局外人式的礼貌结合他顺风顺水的人生经历,最终构成了令人恼火的傲慢。
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大多数须弥人都是如此……
即使我做成了,也依旧会有诸多怀疑和不信任……
屋里只开了沙发旁的一盏立地灯,四下昏暗而静谧,身处故土却依旧孑然的异乡人之感再度裹挟了上来。Omega把玻璃杯中放上冰块,倒了一杯金粉色的起泡酒,重又靠回沙发上。
……不管了。
艾尔海森也好,智慧之国也好,他绝对不会被这种傲慢吓退。
接下来的一周,教令院的回函也寄到了。确如某人所说附上了需要补交补办的材料。
建筑师静下心来准备,挨个部门奔走——居然一切都颇为顺利,没有先前担忧的被刻意卡脖子之意。
他不禁怀疑起是不是艾尔海森真的做了什么,但这念头只存在了一瞬:这几日打交道的多数部门跟档案室完全攀不上关系,况且,他确实不觉得书记官是那样的人。
待到所有材料办完、开工审批重新下来,已经过了半个月的时间。紧绷的神经终于有所放松,项目组里的氛围也轻快了很多,名誉馆长迪帕克先生更是有了继续关注晚辈私生活的雅兴了,主动过问起那顿饭吃得如何。
虽然Omega很想反问他是不是故意不透露相亲对象的身份,但考虑到邮件提前几天就发了,是他自己没看,最终还是把话语咽了下去,只是含糊地表示不太合适。
“是哪里不合适?”前辈追问道。
哪里都不合适!——卡维当然不会这么回答。最终还是借着工作的话题搪塞了过去,并且表示自己公事在身,卡萨扎莱宫纪念博物馆一日建不好就一日没有谈论儿女情长的闲心,您还是趁早作罢吧!
——等纪念博物馆建完,他就不会跟这位老前辈共事了,自然也不用再操心被安排相亲。
只不过,在迪帕克先生不知道的地方,他这个周末当真……要和艾尔海森共进晚餐。
这次选在了一家须弥餐厅,项目组同事们倾情推荐,更家常和平易近人,自然也不需要穿正装。
就这样,在又一个周六的下午,卡维一边走,一边思考着自己为什么还要跟艾尔海森见面。毕竟,从相亲的角度来说,自己上次已经充分表达了拒绝的意愿,但还是出于(微醺时的)自尊和反驳“须弥式礼节”的恼火,又主动表示要回请。倘若艾尔海森有所误解,再有来有回一遭……
越想越觉得头皮发麻,卡维赶紧把这些想法从脑子里晃走,暗想:绝无可能!然后抬起头。
像是智慧之神为了惩罚他刚才僭越的想象,街对面走过来一个同样灰头发、绿眼睛、一身黑绿色披风的人,长得还跟艾尔海森有点像,那张英俊的脸简直一模一样。
金发的建筑师停住脚步,望着他手里拿的东西,原本想好的打招呼腹稿也忘得干干净净。
“晚上好。”在传统老店兰巴德酒馆的门口,书记官也微微露出惊讶的神色,而后对着卡维点了点头。他手里拿着一捧明黄色纸包着的花,看起来跟气质极不相符,唯一合理的解释就是送人。
果不其然,Alpha抬起手,接道:“给你的。”
望着花瓣间依旧带有露水的帕蒂沙兰,卡维脑子里“嗡”地一声,又想起那“有来有回”的想象。他的脸越来越热,而艾尔海森捧着花束,偏头看了看店里,仍是没什么表情的样子:“你先请?”
“……这是讨好吗?”服务生带着二人找到座位,卡维抱着素雅的花束,觉得味道十分馥郁,但又尴尬非常,不知道视线该往何处放——看花也不是,看艾尔海森更不是。
“经过花店就买了。”书记官给他拉开椅子,顿了顿,“你想这么理解的话,也可以。”
望着这人若无其事的表情,Omega咬住后槽牙,也看起菜单,决计永远不提起自己确实喜欢花,平时还会主动买花装点家里的事。
艾尔海森似乎也对这家店很熟,主动点了几道,卡维依次看过,发现都是肉食。联想起这个人上次就大啖鹅肝和烤羊排,看来平素的饮食习惯就是如此。
真是不健康。Omega一边想,一边加了沙拉和小吃。年轻方越过菜单看了他一眼,什么都没说。
等待上菜的时候,为了映证心里的猜测,卡维吃着作为前菜的萨巴桑炸角——一种里面是肉馅,外面油炸的小吃,很多须弥餐厅都用来招徕顾客——用若无其事的语气说:“托你的福,博物馆的审批顺利完成了,已经开工了。”
“我看起来是这么好心的人吗?”艾尔海森“嗯?”了一声。
……原来有自知之明啊?!卡维被噎住了,不轻不重地瞪着他。后者飞快地笑了笑,而后道:“确实不用谢我。事关须弥的地标建筑,院里很关注卡萨扎莱宫纪念博物馆的建设进度,不会有人希望它出问题的。”
“即使总工程师换成了我这个枫丹背景的人?”卡维轻声问。
那双绿眼睛的目光落在他身上:“你似乎对教令院有所误解,最好不要对国家机器赋予人格化的想象。”
“还是说,”服务生端着招牌的兰巴德鱼卷走了过来,动作挡住书记官的脸,那声音便也显得遥远起来,“——那想象是基于我的?”
不得不说,艾尔海森的坦诚让卡维松了口气,这顿饭接下来聊的内容也就变得随意了一些。
同事的推荐很正确,卡维从前菜开始眼睛就变亮了,对食物赞不绝口。
——法拉娜不是很会做饭,刚搬到枫丹那几年她工作又相当忙碌,导致建筑师对童年食物最大的印象只剩下了速冻千层面。后来有了继父,他倒是做得一手好菜,但少有须弥风味的。在过去的很多年里,对故乡的味觉也是如此朦胧而遥远。
金发的人支着下巴叹了口气:“在枫丹时觉得自己不是枫丹人,回须弥之后也有些格格不入。”
话音一落,他脑子里的某个声音又响了起来:为什么要对不打算再有交集的人说这些?
“你应该是在须弥城长大的吧?可能会觉得有点奇怪……”为了找补,他咳嗽一声,补充道。
“父母过世以后祖母带我回乡下住了一年,直到她也不在了。除此之外的确都在须弥城。”
卡维的发尾抖了抖:“不好意思,让你想起伤心事。”
“没关系。”艾尔海森说,“就像你对须弥菜的印象一样,我其实也不太记得了。”
话题已经到了这里,就顺势聊起了各自上学的时候。由于很难想象具体的模样,卡维脑海中浮现出了一个等比例缩小、穿着教令院的绿色袍子的小学究——为了克制住脸上的笑意,他忍得很辛苦。
吃过饭天便黑了,艾尔海森主动说:“我送你。”
卡维抱着那束帕蒂沙兰,礼貌而坚定地拒绝了他。一如建筑师的想象,对方点了点头,什么都没说,也没有再作挽留之意。他们向着两个方向离开了。
平心而论,这顿饭吃得还不错,打消了一部分先前的偏见。卡维返回住处后把那束帕蒂沙兰插进花瓶里,倒入清水养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整周,他每天早晚经过起居室时,都会对着那蓝紫色的花朵想起艾尔海森。
之后几个星期,两人的确没了联系,邮件记录停在了吃饭的那晚。卡萨扎莱宫纪念博物馆的工程继续进行,偶有意料之内的波折,总归是顺利占比更大。
就这样,须弥的雨季也来了。
和枫丹的绵绵细雨不同,森林里的雨来得热烈去得也快,衣服很快就干了——这可能也是须弥人出门都不怎么带伞的原因。
但卡维还是不太适应,最近的一段时间,为了防止不期而遇的降雨淋湿衣服,他伞不离手。
这日,建筑师下班后去了一家新晋开业的月菜。这家店在璃月和枫丹都很有口碑,刚刚开进须弥,每天大排长龙。本以为工作日会好一些,没想到排队的人还是不少,处在一个咬咬牙可以排到、但等候时间又有些久的尴尬境地。
卡维看了看自己用虚空取到的号,正想作罢,忽然发现前面站着的背影有些熟悉——灰头发,黑绿色披风,这不是有一段日子不见的艾尔海森吗?
“是你!”卡维不假思索地说。
书记官回头看了他一眼,没有惊讶,只说了句下午好。刚刚落过雨,几滴水顺着他的下巴淌进领口,卡维默默移开了视线。
“你也来吃这家吗?”
“突然有点想吃璃月菜,不过人有些多,本来不想排了。”
“一样。”卡维点头。
在那双红宝石一般的眼睛的注视下,Alpha顿了顿,顺着他的意思说:“……我们拼桌?”
年长方总算露出满意的表情,回答道:“可以。”
不少排队的食客身上都湿漉漉的,餐厅于是出来派发加热过的毛巾。卡维看着艾尔海森滴水的披风,忽然不着边际地想起:许多鸟类的羽毛上带有油脂,不会被真正意义上淋湿,水只是从其上滑过,不做停留。
幸好,饭菜本身很值得这半小时的等待,而卡维也发现,两个人虽然偏好的食材不同,对于口味的追求倒有些趋近。换而言之,就是能吃到一起。
吃完饭出门,外面又是瓢泼大雨,虚空的线上约马车服务爆满,伴随着漆黑的夜色,有些令人望而生畏。
卡维转过头,看到艾尔海森拉高了披风。
“你要就这么回去吗?”他问。
“是,路上小心。”艾尔海森点点头,又对他说了后半句。
“感冒了怎么办?”
“我住得挺近的。”
“我也很近。你撑我的伞吧,”金发的人道,“然后我再撑回去。”
Alpha古怪地看着他,末了,开口道:“有没有人跟你说过,你真的挺爱管不相干的事的?”
“……喂!”卡维柳眉倒竖,瞪着他。
两人僵持片刻,暴雨依然没有停的意思。最终,他们还是达成了共识:先一起打伞回卡维的公寓,如果雨还没停,艾尔海森再撑回去,择日物归原主。
——降雨大到一定程度,伞起到的作用就不太明显了。到达公寓门口时,卡维转头看了一眼,发觉一直没说话的艾尔海森右半边肩膀已然淋透,导致他顿时冒出一个诡异的想法:这个人是故意的吗?
下一秒,建筑师又立刻为这冒犯的念头摇了摇头:就算是艾尔海森,也不能被这么想吧……!
雨依然很大,隔绝了天地、时间与思绪。望着正在打量公寓外墙的书记官,卡维用脚尖点了几下地上的石板,在喧哗的雨声中呼出口气,道:“要不,你还是进去洗个澡吧……”
灰发的人又露出那种表情了——眉毛扬起、似笑非笑,但更多的是一种带着疑惑的审视:“已经到这个环节了吗?”
卡维羞愤地看着他:“只是不太好意思让你就这么回去!……能别多想吗?”
“很难。”艾尔海森坦言,“考虑到你是我的前相亲对象。”
Omega一边拿出钥匙开门,一边干笑一声:“我说过我是——”
“……不会和我结婚的。我记得呢。”
艾尔海森跟在他后面,说。
卡维租下的公寓只有一间卧室,但起居室有一张足够睡下成年男人的大沙发——事实上,有几次深夜完成工作回家,他就是直接在沙发睡着的。
建筑师交代完浴室和卫生间的布局,又找出一件买大了的睡衣,递给了留宿的客人。那是他在刚回须弥时第一次尝试用虚空邮购买的,商家发错了尺码,没有请他寄回而是直接补发了新的,这套错码睡衣一直在衣柜里面,总算有了履行使命的机会。
“总之。”卡维指了指沙发,“你可以在这里凑合一下。”
他补充道,“如果你不介意的话。”
“确实还是第一次有幸睡沙发。”书记官接过衣物,看了一眼那明显是卡维的审美的花纹,说了句“打扰了”,便进了浴室。
安顿好一切后,卡维也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在浴室朦胧的水声响起来的那一刻,他踌躇了几秒,还是走过去反锁住房门。
万众瞩目、刚从枫丹归国四个月的天才建筑师握紧黄铜把手,对着橡木门自言自语道:“……我才不会跟他结婚的。”
Notes:
Merci:枫丹语(法语)的“谢谢”
اشکال نداره:须弥语(波斯语)的“不客气”
拿现实文字张冠李戴一下提瓦特文字,相信大家一定不会介意的
Chapter Text
“花神诞祭庆典舞会?”艾尔海森往嘴里塞满烤肉,口齿清晰地重复了一遍。
在他的对面,卡维支着下巴,金色的睫毛在眼底打下月牙形的阴影,表情有些忧心忡忡:“对。教令院主办的,你会去吗?”
——若要探究艾尔海森和卡维究竟是怎么变成了能相安无事一起吃饭的关系,还要回溯到半年前。那个暗流涌动的雨夜之后,二人的生活重归日常,直到几周以后,纪念博物馆的工程进入到不太顺利的阶段,虽然还是在按照建筑师的规划进行,和项目组乃至教令院派来的监理之间却突发状况频出。
心烦意乱之际,卡维发现自己在须弥竟然没有一个能约出来举杯消愁的朋友,这更加剧了他的丧气。最终,一天晚上,他翻阅自己的虚空通讯簿,停在某个页面许久,还是给艾尔海森发了邮件,那是一个约出来喝酒的邀请。
后者应约了,从此他们定期见面吃饭,也喝酒,就像所有完全不以结婚为目的交际的朋友一般。二人口味相近,且书记官饭量很大,几乎不挑食——只要适应了他挑剔和偶尔尖锐的性格,艾尔海森就是个很好的一道用餐的对象。
临近项目完成,这日卡维去教令院开会,商讨竣工仪式的各项细节。结束后正好是饭点,顺手约着充当记录员的艾尔海森一起吃午饭。
二人顺着蜿蜒的石板路向下,走到兰巴德酒馆——正是数月之前约着吃第二顿饭的老字号,如今,卡维也对这家店很熟悉了。放眼望去,店里有不少绿袍的学者,熙熙攘攘、人声鼎沸,俨然是在教令院职工内部大受好评的第二食堂。
艾尔海森平时多是打包,或者干脆用虚空叫送餐服务,很少堂食。他和卡维甫一落座,便听到个声音:“书记官阁下!”
那是个别着明论派徽章的学者,应当是艾尔海森在职场上认识的人,他礼貌地点了点头。
“很少在这边见到您。”学者道,然后顺理成章地把好奇的视线转向卡维,“这位是?”
“我是他的,”卡维眨了眨眼睛,“……朋友。您好呀。”
四下的喧哗之中,艾尔海森极轻地“哈”了一声,为表威慑,卡维也不着痕迹地踢了踢他的脚跟。
之后,那学者离开了,他们点的餐食也到了。二人一边吃,一边聊起了即将到来的花神诞日。
作为须弥人信奉的智慧女神小吉祥草王的生日,这一天也理所应当成为了学者之国最盛大的节日。庆祝活动历史悠久,六大学派向神明献礼(最受欢迎的历来是妙论派的花车巡游),民间则制作糖塔,在香料和水果的气息中,人们称颂她的智慧和贤明,欢庆沙与林之国又度过了一个四季。教令院内部的活动主要是传统的论道会,古老的传说里,小草神会进入在论道时睡着的学者的梦境与之对谈——当然,贤者们均会出席,从没人敢验证传说的真伪。
除此之外还有个更新潮也更放松的活动——舞会。严格来说,花神诞日舞会最初只是一些年轻学者私下举办,一度为老派人士们不齿;但人心所向、潮流使然,舞会的规模一年比一年大,院里也次次拨款划场地,如今已经是个半官方的活动。
卡萨扎莱宫纪念博物馆落成在即,卡维想在须弥尽快站稳脚跟,因而没有拒绝邀请,但必须要有的舞伴又让他发了愁——别说是须弥,哪怕是生活了十几年的枫丹也没有熟络到这种程度的人。
和之前一样,他又一次想到了艾尔海森。
“——遗憾的是,”书记官的声线让他回过神来,“我从没参与过这项活动,恐怕也并不擅长跳舞。”
他低下头,插起最后一口鱼卷:“你需要另请高明了。”
卡维眨了眨眼,来劲了:“突然意识到我的责任很重大。”
“什么?”
“因为我要督促你参与社会生活和教你跳舞啊。”建筑师仰起头,打了个响指,露出理所当然的神色。
“你对我真不客气——要是我当日有别的安排呢?”
卡维看着他,又笑了,那笑容像是在反问他:你觉得呢?
带着甜美的表情,他回答:“推掉。”
艾尔海森一声叹息。
几天后,周六的日落时分,在古老的寂静园的凉亭内,艾尔海森此生有且仅有一次的交谊舞学习开始了。
“时间有限,你又特别懒,我们尽量今天下午解决。”做导师的那个看起来志在必得——这也是有依据的:交谊舞动作简单,卡维又提前向参与过的同事问清楚了流程,教会艾尔海森自然不在话下。
而年轻方合上书,抬眼道:“你倒是经验丰富。”
“因为上学的时候选修过——艺术细胞在这种时候就显得很重要,对不对?”卡维示意他上前,又打了个响指,命令机械助手梅赫拉克放音乐。
悠扬的舞曲响了起来,金发的人走近了。他见艾尔海森站在那里,当真毫无动作,不由得叹了口气:真的是从头教起啊!
“好吧,这位同学——算算年纪,念书的时候你该是我的学弟吧?”他清了清嗓子,“这位学弟,把手搭在我的腰上——别这么僵硬配合点。对,就是这样……”
这称呼有些陌生。艾尔海森毕业七年,学生时代已经变得很遥远,而就算是上学的时候,旁人对他都是直呼大名,从来没谁用过这样的称呼。简短的音节从卡维嘴里冒出来,反而凭添一股莫名的感受,轻飘飘地落在心底,抓不住,参不透。
倘若卡维在须弥受教育,那他毫无疑问会进妙论派(事实上,建筑师的确有教令院承认的妙论派函授学位),室罗婆耽和刹诃伐罗合不来是悠久的传统,但这跟他们又没关系,说不定会早一些认识,或者……
“——左腿往后撤一点,半步。”卡维的声音把他拉了回来,“以现在这首《草神颂歌》为例,第一小节的重音在左脚,第二小节换到右脚,往后都是左右脚轮换……不难的,放松。”
节拍变换时,卡维的身体贴了上来——好吧,依然有一段距离,但此时此刻,艾尔海森已经能闻到他身上的香味。须弥人认为,只有未开化的野兽才会对第二性别袒露无疑,进而在日常生活中对待这件事的态度很私密,公共场所乃至医保覆盖范围内也提供免费的抑制剂和喷雾。所以,卡维现在的味道也不是信息素,而是他用的香水,很有可能是枫丹产的。但在那人工芳香的尽头,艾尔海森还是闻到了似曾相识气息。
——半年前那个雨夜,他留宿大建筑师公寓的沙发。一边听着雨声一边等待睡意到来的时刻,鼻尖在四下薰衣草香氛里捕捉到了一股热带水果的气息,不明显,但是意识到之后便彻底忽视不掉了。第二天醒来时,卡维在厨房里弄早饭,寻着咖啡和煎培根的味道,他从沙发上坐起来,忽然想明白了:那是房间里残存的Omega的信息素。
之后再也没有近距离接触过,直到现在,他又想起了这味道。
“Oups,”卡维忽然说。艾尔海森也发觉了异常——即使是他,走神的时候也难保注意力集中,就这样堪堪踩到了建筑师的脚,幸好他们今天穿得都比较宽松轻便。
“看来,我们终于找到一件你不擅长的事了。”金发的人抬起眉毛,笑道。
“我早就告诉过你了。”
“巧的是,”卡维把食指抵到他唇边,没有真正贴上来,“……我最擅长把‘不可能’变成‘没问题’。”
他放轻声音,用枫丹语接道:“继续。”
——诚如卡维所说,交谊舞的确不难,而且他放的《草神颂歌》是每年雷打不动的开场曲目,艾尔海森只需要记住点位。不多时,Alpha的动作便很顺畅了。
“Bravo!就说没问题的。”卡维点点头,“当然了,还是要归功于有个好老师。”
“是学长。”艾尔海森忽然说,“——用你的话说。”
好吧。建筑师勾了勾嘴角,听到近在咫尺的那个人又问:“跳完之后呢?”
“这首吗?按照流程是自由交换舞伴……行吧我知道你肯定懒的再和人跳,到时候你就可以找个地方坐着吃东西了。”
“不是这个。”艾尔海森若有所思地看着他。
下一秒,他抬起卡维的手,自言自语道:“枫丹人的话……”
卡维忽然出现了一种不祥的预感,“不好意思,什——”
未等他说完,灰发的Alpha顿了顿,毫无预兆地低头,行了个吻手礼。只一个刹那,随即便再度四目相对,恍若什么都没发生。在那双独特的绿眼睛的注视下,古老的庭院内万籁俱寂,卡维只能听见左胸的那颗无用器官砰砰作响,被攥着的手也越来越烫,一下,两下。
“好饿。”
不知道过了多久,艾尔海森若无其事地松开他的手,说道。
确实也到了饭点,两人就近吃了一顿稻妻的寿司连锁。艾尔海森本以为今日到此为止,没想到卡维露出了“真正的战斗现在开始”的表情。
只见年长方唤来梅赫拉克,从它的夹层里拿出一张图纸:“接下来还有最要紧的,给你裁一套新礼服——别担心,我辅修过服装设计,还和千织屋的店长是老朋友,设计早已经画好了,只需要测量一下尺寸。到时候保证让你,嗯……气质上焕然一新!”
毕竟,时尚的完成度靠脸,这方面实在挑不出毛病。
“我还以为我只是大建筑师旁边的摆件呢。”书记官盯着那张服装图纸:黑红色调,的确是平时不会穿的款式。
“那也得是完美无瑕的摆件。”卡维抬起下巴,“我是不会让你穿着跟你祖母一样年岁——愿她安息——的衣服过去的。”
两人又对视,最终又是艾尔海森让步:“我反对有用吗?”
卡维的确有备而来,提前在宝商街的裁缝店预约过,一进门就有学徒请艾尔海森去试衣间量身。他回头看了一眼和店主热切攀谈的Omega:“那你呢?”
说得自然是建筑师自己的礼服。
“到时候你就知道了。”金发的人眨了一下左眼。
两周之后,花神诞日庆祝舞会如期举行,须弥各界的青年才俊齐聚一堂,衣香鬓影,气氛相当热烈。
艾尔海森理了理袖口,兴致缺缺地看着这些盛装的人群。入职教令院七年,他只在第一年参加了论道会,同僚们对资历老和级别高的学者极尽吹捧,让他断定一切只是在浪费时间,跟当时还不是贤者的顶头上司卡贾瓦聊完便走了。至于年轻人们的舞会更是从来没兴趣。过去几年,艾尔海森的习惯是挑一本感兴趣的书配以酒和小吃,第二天睡到自然醒,午后去祖母和双亲的墓前放下花束。
六年来,这是头一次出现变化。
不等他想明白这变化是好还是坏,卡维搭的马车就到了。
建筑师把小费递给车夫,从台阶上跳了下来,用掂量的眼光看着艾尔海森——定制的礼服显得这人身材很修长笔挺。他点点头:“不错,很不错。”
卡维变得很不一样。当然,他平日里就万众瞩目,重视个人形象,但还是有所不同。在那些来自枫丹的故事里,卡皮托利姆香气四溢,丝竹声不绝于耳,那里是艺术家的殿堂,永恒的乐章于此鸣奏。
统一而……完整。
“走吧。”卡维说。
建筑师回到须弥已经大半年,在妙论派,他的名气相当大,因此一进入会场就有不少人打招呼。艾尔海森依旧在思考古雷穆利亚的神话、乐章和卡维金灿灿的耳坠之间的联系,忠实履行自己作为摆件的职能。直到过了一会儿,他听到有人在喊:“艾尔海森!”
转过头,便看到一位水色头发、一袭白裙的女人,这身礼服和她平日里穿得差不多,只是略长一些。女人气势汹汹地向他走来,而卡维的周围已经形成了一片小小的簇拥者,艾尔海森看了他一眼,发觉建筑师如鱼得水,甚至还有空跟自己眼神交流,便放下心转头回话:“珐露珊夫人。”
“——不许这么叫。”知论派名宿珐露珊拧起眉毛,“把我都喊老了。”
这位前辈是室罗婆耽最近十年来最优秀的学者之一,少时成名,如今也只不过比艾尔海森略大一些,但对于许多听着她的“传说”的学子,说是百年前的人物也不为过。因此,不少知论派学生都以为珐露珊是个老太太,并对着她的真容和性格大跌眼镜。她精于机关术,曾为了开设一门已经停授多年的课程跟书记官打过交道,那审批最终还是没通过,不过艾尔海森设法帮她争取到了刹诃伐罗院内的常设讲座,也算是迂回达成了目的。
“真稀奇,你居然都来了。”珐露珊道,然后便又看到被人群包围的卡维,眼睛一下就亮了,“这是谁呀?”
正好,卡维那边也得了空,艾尔海森为这两个同样不好惹的人引荐,随后拿了一杯酒。攀谈的过程中,卡维和珐露珊热聊建筑考古的前沿发现和机关术复原工艺,颇有点一见如故的氛围。片刻后,建筑师看到了某个在工程里直接帮过他的前辈,表示自己要先失陪一下去打个招呼。
“这个小伙子很不错。”珐露珊也拿了一杯酒,对着卡维啧啧赞叹——就是因为她老用这种语气在虚空揭示板发言,才会引发越来越多素未谋面的人对她年龄的误解。
艾尔海森已经喝完了一杯,不置可否地点头。
“——你要好好珍惜。”
艾尔海森一顿:“不好意思?”
不等他做出徒劳的解释,他那万众瞩目的舞伴快步走了过来——第一支舞要开始了。
《草神颂歌》奏完,剩下的时间里与会者便可以自由交换舞伴。艾尔海森如卡维先前所说的那样退去,拿了一杯酒走到露台散心。他有些心烦意乱,或许是这个场所导致的,或许是场所里的什么人导致的。
没有过很久,至少一杯墩墩桃起泡酒还没喝完,熟悉的声音在身后响起:“终于找到你了。”
当然是卡维。
艾尔海森靠着大理石露台转过身。
那张漂亮的脸有点红,不知道是不是因为酒:“你得帮帮我。”
“第一支舞已经跳完了,我的使命不是已经结束了吗。”
“听不懂你在生什么闷气。”卡维皱起眉,“但你真的得帮帮我。”
他做了几秒心理建设,道:“这个束腰让我走路都难受。”
艾尔海森:“……”
无需顾虑礼仪,他终于顺理成章地看向卡维的打扮——肉眼可见,那条束腰的确系得很紧,勾勒出了极细的腰线。
Alpha冷淡地说,“能冒昧问下穿的时候是谁给你系的吗?”
“收起你的想象力——是梅赫拉克!”卡维瞪了他一眼。
好吧,场面顿时变得尴尬又滑稽。书记官周身的厌烦无声无息地消失了,他说:“只是好奇谁这么心狠手辣……原来是大建筑师本人的意志。”
“不帮忙就算——”
“过来。”艾尔海森说。
露台虽然不算众目睽睽,但直接脱也不合适,艾尔海森用自己的身形挡住他,在卡维敦促的视线下,开始接那条束腰。
动作很快,不多时,卡维便感觉腰部的桎梏消失了,他长吁一口气,靠到大理石露台边。
穿衣服时只顾着让梅赫拉克拉紧点,但“适度”这个词对于一个机械箱子还是太难理解了,等建筑师叫停时已经非常难受,而和车夫约定的时间也到了,没有调整的余地。所以,方才的一个小时他都吊着口气说话,眼下终于得救了。
“长期穿戴束腰可能会导致骨骼畸形和内脏移位,在枫丹生活的你应该比我清楚。”
——“救命恩人”的声音不合时宜地响了起来。
念在他确实帮了自己大忙的份上,卡维只是瞪了他一眼,并未回话。接下来的几分钟里,两人都没有说话。
舞会场所位于净善宫的偏殿,僻静的露台可以俯视大半座灯火通明的须弥城。在月色下,夜风混着花与美酒的香气,拂过他们四周。
在馥郁甜美的香气中,卡维捕捉到一丝凉意,他知道那是艾尔海森的信息素,雨后的丛林般的气味,早在他们第二次见面时就知道了——那天上马车时,艾尔海森扶了他,肢体接触的短暂瞬间,他从周围错杂的气味里辨识了出来,很好认,很容易联想。
花神诞日,是摩诃善法大吉祥智慧主的生日,也是得偿所愿的日子。
早年,法拉娜想忘记令她落泪的须弥的一切,所以没有定居在须弥侨民占多的社区,自然也不会庆祝花神诞日。等后来卡维自己生活了,却也没有了庆祝这个节日的理由。他生活里的智慧足够用,没有太多烦忧需要排解,想做的事总会实现,甚至,在艾尔海森之前,他还从来遇到过不买自己的账的人呢。
那满心傲慢的人正在看自己,红色对上绿色。艾尔海森的瞳孔也有一点红,这种迥然的对比使得他专注时像某种动物,总有股睥睨而阴沉的错觉,但那是错觉,卡维知道,他现在只是在想跟自己一样的事。
……就在他觉得,有什么不可挽回的事将要发生时,一个端着酒的侍者经过艾尔海森的身后。Omega用力闭了闭眼,立刻叫住对方,要了两杯起泡酒。
于是,艾尔海森也无声无息后退了一步。
Notes:
卡皮托利姆:雷穆利亚的都城,旧日之海那个地图里的
两个人穿的衣服当然是联动服饰!
准备印一本小料放cp32杭州,也会在这边发一下通贩的
提前祝鹊鹊生日快乐,很悲伤地通知你生日前完结不了了但这个周一定行😭
Chapter Text
花神诞日假期之后,历时数年和两任总工程师的卡萨扎莱宫一千周年纪念博物馆总算剪彩开放——结果很好,得益于卡维的名声,还来了不少枫丹媒体。
艾尔海森去了剪彩仪式和之后的酒会,不过没跟大建筑师说几句话——卡维忙着招待须弥各界的尊贵宾客,只在最开始过来打了个招呼。在众人的簇拥中,他的脸看起来愈加光彩照人。
顶头上司卡贾瓦在剪彩仪式之后离开,书记官本来也打算告退,不想还没走几步,他就收到了一封新邮件。来自卡维,内容非常简单,标题更是只有一个枫丹单词:待着。
艾尔海森读完内容,抬起头,遥遥看到会场中的建筑师——为了防止学者们失态,须弥的正式场合通常只提供度数极低的起泡酒,眼下也不例外,但此时此刻,卡维的脸依旧呈现着粉红色。二人短暂地对视,金发的Omega扬起下巴,对他笑了笑。
大建筑师既然已经发话,艾尔海森也只能照做,拿了杯酒坐在一边等待。大约半个多小时以后,宾客们依次离开,卡维终于从人群中抽身,缓步走到艾尔海森身边,清了清嗓子。
会场的人变少了,年长方也终于露出了放松的神色。那张脸彻底涨粉了,走起路也有点不稳,但意识倒还算清晰,只见他靠到桌边,把艾尔海森盘里没吃的蛋糕插起,道:“走吧。”
“去哪里?”
“随便哪儿都行,我要……醒醒酒。”
艾尔海森还是头一次见喝香槟也能喝醉的人,不过考虑到当事者是卡维,这也不算意外。
二人绕着卡萨扎莱宫漫步,Omega走得很慢,偶尔驻足在某面墙或者某个藏品前,轻声念出一段属于它的往事,显然在工作的过程中已经对整座卡萨扎莱宫如数家珍。他们也路过了那位真正的建造者、一千年前的卡维大师的雕像。建筑师仰起头,目光炯炯地注视着那座黄铜雕像,隔着千年的时间长河,两位同名人遥遥相对。艾尔海森本以为他要说什么,可能会是一场精妙绝伦、观众只有自己的即兴演讲,但建筑师一言不发,只是重又低下头,轻轻拂了拂雕像的底端,然后便又往前走去了。
午后的阳光正烈,直接回须弥城难免舟车劳顿,最终,卡维作主去了展馆外的一座咖啡馆。店主已经跟建筑师很相熟,亲切地把他们领到隔间,还表示两人的消费均可免单。
本来打算点咖啡,结果艾尔海森越过饮品单看着他,道:“刚喝了酒,别再给你的胃制造负担了。”
卡维拗不过他,最后只能悻悻地点了气泡水和帕蒂沙兰布丁,艾尔海森则点了享誉全须弥的咖啡品种,禅那琥珀。
咖啡店里凉爽而安静,摆了很多花,与豆子的烘焙香气结合在一起,构成许多须弥人都钟情的气味。对面的Alpha从腰包里又掏出本书,正一边啜饮咖啡,一边垂着眼看。宁静的场面,配以店里轻柔的音乐,卡维忙碌了一个上午的心也渐渐放松了下来,酒精的影响似乎也远去了。
于是,他想起花神诞日舞会之后便一直在考虑的事。
服务生把帕蒂沙兰布丁端上来后,便拉上了隔间的门,在这处相对独立和僻静的空间里,卡维深吸口气,看向了艾尔海森:“我有话要说。”
书记官放下书,示意他继续。
“花神诞日的舞会之后,我意识到……”Omega握住琉璃制的杯子,饮料中的气泡缓缓地浮上水面,而后又破开,形成微不可闻的声响,他顿了顿,重新睁开眼睛。
“——或许可以告诉迪帕克先生和卡贾瓦贤者阁下,我们的关系有一定进展了。”
说完,他攥紧手中的杯子,后知后觉地感觉到血都涌上了头顶,脸变得很热,可能比方才喝酒时更粉更红。但无论如何,他确信,艾尔海森已经理解了自己的意思,带有一点橙色的瞳孔放大了一下,又随着气泡的破裂变回以往的模样。
“——我拒绝。”艾尔海森说。
“那么接下来就……什么?”卡维轻飘飘浮到半空的心忽然被戳破了,像个倒霉的气球一般打着转落回地上,变成干瘪的模样,他瞪大眼睛。
“我说,我拒绝。”Alpha重复了一遍,“不好意思。”
一如他们的初次见面,语气中依旧毫无歉意,而卡维也终于在此时感受到了无与伦比的难堪。
“首先,你喝了酒;其次,第二次见面起,你就对我再三声明,绝对不会考虑把我列为结婚对象。”灰发的Alpha重新端起骨瓷的咖啡杯,经由这个姿势挡住表情。
二十七年的人生里,卡维第一次向人告白,也是第一次被人拒绝。他的脸变得更红了,毫无疑问是出于被冒犯而不是羞赧:“难道在你看来,人的想法就是一成不变的?”
“非也。不如说,正因如此,倘若你的想法又变了呢?那天的舞会里,出于气氛和信息素的渲染,你忽然觉得可以和我结婚,上午的酒精也助长了这种念头。而等你冷静下来或许会又是别的想法了。”艾尔海森放下杯子,安静地看着他,说出来的话仿佛针刺着Omega的耳膜。
“……如果闪烁其词,可能会进一步影响你的判断,和我的——”
“你,真是一个傲慢的蠢货。”卡维颤声打断他。
艾尔海森一怔,他看着年长方泛红的眼眶,终于也意识到了什么,转而从包里拿出手帕。但Omega完全没领情,他扬起下巴,对Alpha递来的手熟视无睹,只是将摩拉袋拍到木桌上,然后在伶仃的轻响中站起身:
“不用找了。”
说完,他便离开了。
生活重新回归宁静的一个月以后,在一场知论派内部例行会议的茶歇时段,卡贾瓦贤者一边喝着咖啡,一边向艾尔海森问起了他和卡维的近况——这二人成日约着吃饭看展,遇到熟人在所难免,因此在老上司的眼中,他们的确还在“试着处处”的阶段。
艾尔海森把杯中的咖啡仰头喝尽,很想直接回一句“吹了”,但终究还是没这么做,只说:“最近没怎么联系。”
这也是事实。那天之后,他发邮件问起咖啡钱的分摊,完全没有收到回复,依照卡维的性格,以后大约也不会再有下文。不得不说,这是最好的结果,不受酒精和信息素的影响,不再有突如其来的麻烦,回到原本的道路,他的生活安宁、克制……理性。
老人露出恍然的表情,也礼貌地没有再追问。他不无遗憾地摇了摇头:“那年轻人最近回枫丹去了,看来还是对那边念念不忘。”
接下来,卡贾瓦有些不满地讲起出访枫丹时因文化差异而遇到的麻烦,顺带抱怨两句天气,到这个份上,作为下属兼后辈,书记官只消附和。他漫不经心地盯着杯底的咖啡渣,里面呈现出扭曲的半月形——在须弥传统的咖啡渣占卜里,这意味着不祥和没有好结果。如此一来就说得通了:卡维很生气,或许心灰意冷,继而落荒而逃。
……这样也好。
——事实上,卡维和“落荒而逃”这个词的距离比人和蕈猪的差异都大。
卡萨扎莱宫纪念博物馆取得了巨大的成功,高海之上的枫丹也备受震动,在经过了沫芒宫内部的一番讨论后,有司向这位声名鹊起的建筑师发去了邀约,请他担任欧庇克莱歌剧院例行维护和扩建的总工程师。卡维在花神诞祭不久后就收到了那封信,如果他同意,那便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个担任这项工作的外国人,不比卡萨扎莱宫的挑战小。
由于原本的职业规划是留在须弥发展,那时他没有急着回复,只想再考虑一番。结果在咖啡店被艾尔海森一通折辱(卡维语)后,建筑师自觉颜面尽失,当晚就给枫丹回了信,又很快打点好行装,在剪彩日一周后便登上了去枫丹的船。
走得匆忙,金发的人在拜达港的邮局里买了一沓明信片,挨个给这半年里有交情的人们写下感谢再寄出,独独漏下艾尔海森——就让他后悔去吧!
——重返枫丹的生活充实又忙碌,项目团队里的多数人之前就跟建筑师有过合作,因此比起临时救火的卡萨扎莱宫纪念博物馆,工程打从开头就更加顺利,很快走上了正轨。
不工作的时间里,熟人们最热衷的话题就是卡维在须弥的一年里的种种:须弥人是不是当真那么刻板又教条,教令院的学者是不是至今还在用鼻孔看人?
建筑师听得一边笑,一边想纠正,只不过开口前脑子里便出现了艾尔海森漠然的眼睛,原本的玩笑也化作一声冷哼:“虽然是刻板印象,但也有些依据。”
这是工程开始以来的第一场小聚,经典的枫丹聚会风格,连吃带小酌进行六小时,覆盖午餐和晚餐。和卡维当过同学的安全员拍了拍桌子:“有故事!——是谁伤了我们的天才的心?”
是啊,是谁呢?卡维也喝了一口起泡酒,又支着下巴呼出口气:“好啦,不提了。”
“所以,你之后还要回须弥吗?”过了一会儿,有人问道。
“当然啦。”卡维说。他已经决定续签工作室的租约,并且打算回去之后就在须弥城置业——返回故乡是建筑师一早就写在职业规划里的内容,不会因为一点小小的挫折就改变。
说到那小小的挫折……卡维又哼了一声,用叉子压了压盘中的黄油焗蜗牛。
在艾尔海森道歉乃至俯首称臣之前,他是绝对不会轻易宽恕那个人的。
就这样过了半年时间,维护工作也告一段落。这天,卡维在住处,起居室里摊着两个打开的行李箱,里面分门别类地装好了他的种种生活必需品,都已经收拾妥当,只等明天从柔灯港启程。
他从冰箱里拿出最后一瓶金粉色的起泡酒,去阳台的小桌前打开。日暮时分,枫丹廷迎来了这个季节难得的好天气,街上到处都是趁着夕阳散步与拍照的人们。卡维坐在阳台养的花之间,听着楼下餐厅放的音乐,一边翻虚空邮箱一边小酌。
据某个他不想提起名字的人说,教令院这些年一直致力于把虚空终端推广到其他国家,但是在成本和安全性的问题上和璃月及至冬僵持不下,所以目前只能做到现在这样——在大城市铺设基站,小范围使用,回一回邮件不成问题。
说到那个不想提起的人,卡维正好翻到了他的联络人信息。他当然没有删掉艾尔海森,也并未回过信。期间,艾尔海森在新年伊始发来一封问候邮件,看不出来是不是群发的,称呼的部分写了自己的名字,内容却很寻常,感觉不到特殊性。
我也是有尊严的!卡维一边这么想,一边给那封邮件加了星标,然后依旧不回复。
他停在联络人的位置,过了很久都没有继续滑动虚空屏。大约是起泡酒起了作用,在落日的余晖下,卡维坐在他的阳台上,看着周围新鲜的虹彩蔷薇。楼下的花店每两天给他送一次鲜切花,成色都很好,花瓣间往往还带着露水,但里面不会有须弥蔷薇,因为现在的运输能力还做不到短时间的跨国冷运。高海与雨林相隔数千公里,那个人不会带着赠礼出现在门口,故国的花也不会凭空变到他的阳台上。这都是很好懂的道理。
末了,他捋了捋鬓角,下定决心般地闭上眼,在虚空屏上打下了什么。点击“发送”的那一刻,晨与昏的分界线也就此跨过,夜晚降临了。
“厄里那斯”号是今年新下水的轮船,主营须弥-枫丹航线,其上的头等舱以奢华和细致入微的服务著称。只不过,即使是这样的环境,在船上飘五天也很难称得上享受。卡维走下船时脚步虚浮,感觉经历已经被海上航行掏空了大半。
从下船的台阶上看去,拜达港上人头攒动,到处是接客和运货的人群。卡维四处张望,没有收获后又觉得怀抱着隐秘的期许的自己很可笑。就在他越来越上火,最终觉得自己在白费工夫时,有人拍了拍他的后背。
——建筑师猛地转身,和艾尔海森四目相对:“你……”
北部的风有些大,后者穿了件风衣,半年未见,那张脸还是英俊得让人火大。他也在打量卡维:“下午好。你也是,梅赫拉克。”
手提箱绕着他们软了一圈,建筑师很想一把抓住助手让它别表现得那么开心,但手上又提着行李,实在有心无力。
幸好,艾尔海森还是很会察言观色,他主动提过行李,咂着舌道:“你往里面塞了几十斤石头?”
卡维脸上的血色渐渐消去了,那副倨傲的表情再度出现:“少废话。”
艾尔海森照办了。在收到那封不按照标准格式,只写了船班次、时间和地点的邮件时,Alpha恰好从一场久违的梦里醒来;之后的五天,他没有回复,却还是空出了当日的安排,提前去了拜达港。
自然,面对着卡维,他什么都不会说。
“我饿死了。”二人一前一后地离开了港区,卡维忽然说。拜达市依港建城,站在这里依然能闻到海水的咸味。
“先吃饭。”书记官打开虚空查询附近的餐饮,隔着半透明的绿色虚拟屏,他忽然说,“欢迎回来。”
为了纪念如今的须弥城建城两千周年,教令院决定对老城区的公共建筑进行统一的改建和规划。作为须弥的政治中心,老城区占据城中心面积的一半,以净善宫为核心,市政厅、国家法院、学宫、统一纪念馆和风纪官总署鳞次栉比地排布。这些建筑建于不同时代,承担着迥异却同样重要的职能,唯有真正的天才敢对它们的布局和风格加以调整。巧的是,卡维就是这样的天才,因卡萨扎莱宫纪念博物馆享誉盛名,而且不在须弥长大,虽有妙论派学位,却和错综复杂的学派政治扯不上关系,实乃万里挑一的人选。
这也是建筑师在歌剧院的项目结束后就返回须弥的原因了——半座城市改建动迁,其中涉及的程序绝对呈指数级增长。前期最多的便是各部门开会协调。
卡维以为自己适应了须弥人的做派,没想到比起现在,过去实在是小巫见大巫。他跟生论派吵行道树木,跟素论派吵雨林的土质,跟因论派吵须弥传统,明论派在挑剔他年纪轻不能服众,妙论派也于规划的具体方案上找事,只有知论派异常安静——对于城建来说,室罗婆耽的确插不进话。
夜幕降临,又一场会议结束,人走得七七八八,刚刚舌战群儒的总工程师趴到了桌子上,百无聊赖地戳着咖啡杯玩。负责会议记录的艾尔海森把档案和材料收好,声音遥遥从头顶响起:“走了,吃饭去。”
“走不动。”卡维脸贴着桌面,用细白的食指把纸杯往前推了推,“很累。”
“吃东西还要三请四请吗?好大的排场。”
金发的人依旧没有动,只是换了个角度,眼睛眯起来看他,在会议室的光线中,金色和红色都熠熠生辉,呈现出绚丽的色彩。
他不说话,艾尔海森也只能叹了口气,他蹲下来,同建筑师平视:
“可以了。走吧,公主。”
Notes:
要是他没有触犯我的骄傲,我也很容易原谅他的骄傲。
—— 简·奥斯汀 《傲慢与偏见》
Chapter Text
两人踏着星光走下圣树上盘桓交错的石板路,夜已经深了,会开了一下午加半晚上,卡维饿得前胸贴后背,幸好,艾尔海森的想法似乎也是一样的。他们走到一间热闹的家常饭馆,老板特地把油锅端了出来,在室外炸制萨巴桑炸角。
平日里卡维会觉得这种食物有些油腻,但此刻他饥肠辘辘,只想摄入纯粹的碳水。两人在露天位置坐下,点了几道扎实顶饱的菜,现做的炸角也端了上来,金发的人咀嚼着,感觉一股暖流涌入隐隐作痛的胃里。
在四下嘈杂的谈笑声中,两人吃了一会儿,卡维忽然说:“我恨死那些老学究了。”
艾尔海森忙着分切开烤肉卷,讶异地看了他一眼:卡维很少直接表现出对甲方的意见,大概是礼节使然。
迎着他的视线,Omega顿了顿,继续说:“还有你,我也恨死你啦!”
说这句话时,他挖起盘中的兽米香香(一种在沙漠和雨林都很受欢迎的炒饭),脸上带着笑,不见怨怼,只能感觉到轻飘飘的调侃。如果只看态度,那他或许对半年前的事真的放下了。
这一周重逢以来,他们完全没谈起过咖啡馆中的密谈和那些未尽的眼泪,眼下是第一次触及了这个危险的话题。
艾尔海森若有所思地说:“先前你告诉我,就算半个须弥城的项目都给你,你也不会跟我结婚的。”
“嗯哼。”建筑师喝了一口啤酒,感觉自己彻底活过来了。他阖着眼,金色的睫毛在眼睑下方轻颤着,像蝴蝶细小的触须。
“现在你当真可以规划半座须弥城了。”
Omega闭着眼哼笑一声:“后悔了?”
“我第一次见到你的时候,觉得你是枫丹人所有缺点的集合体——虽然你并不是枫丹人。社会学中有一种现象叫皈依者狂热,指的是后加入某个阵营或某种信仰的人要比天生身处其中的人对系统更捍卫和认同。”艾尔海森放下叉子,“……我以为你是这样的人。”
建筑师终于睁开眼了,带着半真半假的警告瞪着对方:“真难听。”
“不过,那之后我们反倒成为了朋友。你在那场舞会上感觉到孤独,在信息素的影响下向我寻求情感上的——”
“孤独的人难道不是你吗?”卡维打断他,说。
又一次,艾尔海森的瞳孔微微放大,罕见地在和人的对谈中卡壳。他是一个聪明人,绝大多数情况下游刃有余,要么能回答出问题,要么能把问题导向有利的方向。事实上,这还是头一回,他不知道该怎么回答一个以问号结尾的句子。
就像他弄不懂卡维这个人一样。
“我只想知道,你觉得自己不孤独,一个人也很自在,那为什么要一直迁就我,下意识寻找我呢?”
卡维擦干净手,轻轻捻了捻自己的发丝,在桌面灯光的照耀下像是神话里的金线,引导着命运流向,最后的结局是迷雾尽散,还是万劫不复?
“……因为你意识到你也喜欢我,这可触犯了你的自尊了,是不是?因为你是个古板又循规蹈矩、不可一世的混蛋,你不能容忍生活中出现我这样的变数。”Omega越说语调越轻,也越来越快,最后近似为自言自语,如果不是错觉的话,他的眼眶又红了,这是第二次。
“我的确对你产生了错误的估量,这是我的失误。”
“——哦,你不好意思了。”卡维冷笑一声。
“……也的确拘于个人情感拒绝了你。”
“为什么你这个人到了认错的时候还这么耀武扬威,傲慢……”Omega攥紧手指,指甲根根分明地嵌入肉里,短暂的刺痛让他怀疑起虚幻和现实的边界:艾尔海森?认错?这可真是太阳从西边出来了!“你以为,说这种话我就会——”
“——你离开以后,我梦到过你。”
艾尔海森说。
卡维的话堵在喉咙里,他怔怔地看着Alpha,眨眼,一滴泪水顺着弧度淌了下去,直到脸颊的边界。艾尔海森有些局促地拿出手帕,一切又成了那个午后的再演,只是他们不在咖啡店,而是在嘈杂又充满烟火气的饭馆室外,鼻尖尽是香料和酒的味道。
话语也是事实。这是一件很违背常理的事:艾尔海森鲜少说谎,只是有选择性地挑拣信息。
——卡维回枫丹之后,他的生活回归平静,不需要为了大建筑师的一时兴起空出整个周末的安排,也不再会被一封颐指气使的邮件召唤,只是为了一起去某家店试试主厨的新菜。
当然,这不代表他的生活循规蹈矩、缺乏乐趣,实际上,艾尔海森认为自己过着充实安宁的生活,倘若“有乐趣”的定义是指像那位回了枫丹的建筑师一般,那他还是敬谢不敏。
保持着这样的生活态度,他只是偶尔想起卡维——在外吃饭的时候,去逛书展和博物展的时候,被兰巴德问起“您现在又一个人啦?”的时候。
自洽的逻辑崩盘于几个月以后。那天,他做了个梦,内容非常的光怪陆离:一开始是卡维和自己打招呼,像是初遇的场面,和记忆中一样万众瞩目,这一回,艾尔海森没有拒绝他请的咖啡,但有个项目实习生因为紧张打碎了手中的杯子;瓷白的残片打着转变成了瓦砾与砖石的模样,那一片青灰之中,烟雾散去,宏伟的卡萨扎莱宫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一片废墟,像是卡维的人独自坐在断壁残垣之上,从夜晚到天明;太阳升起来以后,夺目的光模糊了视线,下一秒又变成了金灿灿的头发,卡维支着下巴坐在对面,用银匙搅拌着杯中的咖啡,在这家典雅的咖啡店里,他笑着,离自己越来越远:“我要结婚啦,这都是你的错……”
下一秒,艾尔海森就醒了。很多年来的头一次,他从祖母的书房找出《摩诃善法经》,翻到里面草神与信众讨论梦境的部分,读了几遍才放回去。
接下来的夜晚,他没有做梦,干脆就没睡好,第二天还恰好有个必须要出席的会,于是,连参会的贤者们都无法忽视书记官阴沉的脸色,询问起他是不是身体不适。
开完会出来,他就收到了一封没有题目的邮件,发信人是卡维。
——言简意赅地回忆完这一切后(自然,省略了卡维结婚的那部分),他有些忐忑地看着Omega。后者转瞬即逝的眼泪已经平复,也没有接过他的手帕,蹙着眉,用一种捉摸不透的眼神看着艾尔海森。
“回到枫丹之后,我每天都有事情忙,数不清的道路等着我去尝试,我就想,让艾尔海森见鬼去吧,但为什么,你这人……”
“对不起。”艾尔海森飞快地说,这是最重要的一句,而卡维咬了咬嘴唇,很明显是还不满意,但下一道菜也端了上来,吃饭最要紧。
又过了几分钟,他一边嚼着炖肉,一边低声说:“……我可不会轻易原谅你。”
“我只是希望你……恳请你给我一个机会。”
即使说这种话,艾尔海森的姿态也算不上低,不过比起两人之前的种种,可以认为,他的傲慢终于消解了一大半。
肚子填饱之后,愤怒也随着饥饿被填饱了,期间两人一直没说话,年轻方明显有些心不在焉,像是在思考方才的坦白正确与否。但,无论正不正确,他都已经说了。
卡维吃了几勺布丁,才高开贵口:“看在你这样的态度上……机会也不是不可以。”
艾尔海森微不可闻地呼出口气。
“不过!”卡维竖起银色的勺子,柳眉倒竖,“要有试用期。我还要给你打分,如果我不满意的话你就离场了,懂吗?”
“时限是?”
卡维用一种“你居然还敢问”的眼神看着他:“起码一年。”
真敢说。艾尔海森暗想,在教令院的试用期都没这么久。
“怎么,书记官阁下有何高见?”卡维把吃不完的布丁推给他,抱起胳膊。艾尔海森知道,如果自己把方才的想法说出来,这个人大概会忙不迭地给他扣上几分。
于是,他说:“没有。我接受。”
或许是周遭的灯火使然,卡维的脸又微微涨红了。接下来的几分钟,建筑师唤来招待把点多了的咖喱虾打包,这顿饭便临近尾声。
“我送你。”艾尔海森说。
“不用,挺晚了。”
说罢,卡维抬头看着艾尔海森。就方才的对话来看,他们的关系应当是发生了一点变化,但变化之后又在如何自处,他倒是毫无头绪。原本的怨怼和埋怨消散之后,剩下的那个答案近在咫尺,却又不想说出口。
艾尔海森听着他的答复,点点头:“夜深了,路上小心。”
就在卡维不想同那双绿眼睛对视,默默把头偏到一边时,只听那人又说:“请允许我……”
下一秒,他感觉额头热了热,体温的源头靠近,又很快后撤一步——这个落在额头上的吻转瞬即逝,比幻觉还轻。卡维猛地抬起头,瞪着他,年轻方依旧是若无其事的样子,只有不自然眨了几下的睫毛透露出了局促:“走吧。”
“你这个人真的是……”Omega咬着后槽牙,拦住他往前走的步伐,愤愤地上前去,在艾尔海森露出困惑的神色时踮起脚,捧着他的脸就吻了上去。
数十秒之后,两个人分开,艾尔海森抬手,不轻不重地捏着他的下巴。从这个角度看过去,卡维的眼眶红了,嘴唇也是红的,不过表情倒是很耀武扬威。
绿色凝视着红色,年轻的书记官若有所思地道:“总觉得,我早该这么做了。”
卡维哼了声,轻轻推开他,扔下一句“别忘了试用期”便离开了。
“一年,我记得呢。”艾尔海森在他身后说,“晚安,卡维。”
卡维的声音很轻:“晚安……明天见。”
“明天见。”
尾声·确有其人
两个月后。
星期五下午,整个档案室都缭绕着一股松散的氛围,距离下班还有不到两个小时,大部分人都把手头的事做完了。
其中一个实习生——他名叫帕加索斯,知论派出身——把文件堆放整齐,虚空页面清空,看了眼书记官办公室紧闭的大门,压低声音道:“你们知道吗,我今天在政务公示版面看到了净善宫下个月的预约,婚礼用途呢。”
“不奇怪。”他的同学兼同事头也不抬地回答,“净善宫一直承接这种活动,不过好像很难约,很贵,还需要背景审核。”
想也知道,作为传说中草神大人亲自选址建造的宫殿,即使是履行着社会职能的当下,也必须得是最优秀的学者才能在那里办婚礼。
“恐怖的事情就在这里——我看到,那上面写着预约人是艾尔海森。”在同学们都转过头时,他又比划了一下,“你们说,我们难道还认识别的艾尔海森吗?”
“当心,朋友。”另一位同学合上文件,“办公室有人呢。”
“我已经摸清楚了,书记官周五中午开始就不接受报告递交,这会儿应该跟你我一样。”——在无所事事等待下班。
“你真的太无聊了,万一他是代别人预定的呢?”第三个实习生说,她也紧张地瞥了一眼紧闭的书记官办公室的木门。虽然在场的众人或多或少都有些怕不苟言笑的书记官,但档案室不是连年招人的部门,他们只会在这里实习轮岗数月,对上司的尊敬自然没有太多——只有还在学院的象牙塔里的学生才会发自内心地对官员产生这种感情。
“这种场合都必须使用人自己亲自预定的,更何况……”帕加索斯用手比出一个引号,言下之意自不用说:那位书记官可不是乐于助人的人。
三人细声讨论一番,最后只得出一个五雷轰顶的答案:艾尔海森书记官阁下要结婚了!
“难以置信。”其中一个实习生评价道。
唯一的女孩瓦尔黛也附和起来:“世界上就是存在一些无论如何都没法想象他置身于亲密关系中的人的。”
“我倒是知道他是Alpha,他桌子上放着喷雾呢。”帕加索斯作苦思冥想状。
“——那么,谁又可堪与书记官这样的Alpha相配呢?”
另一位实习生问出这句话,语气中的揶揄很明显。三个年轻人隐晦地进行眼神交流,充分体会到了谈论上司八卦的乐趣,就在他们快要笑出声时,档案室的门被用力地推开了。
“艾尔海……哦,抱歉,我走错了?”
——一个衣着考究的金发男人闯了进来。用这个动词完全不为过,他看起来气喘吁吁,身上的饰品随着动作碰撞出轻响,整座档案室都蓬荜生辉起来。
男人后撤看了一眼门牌:确实没错……
女孩子最先回过神来,她红着脸说:“先生,递交报告是需要预约的,您可以选择在虚空线上投递。”
“你好,小姐。谢谢你的解答,不过很遗憾,我是来见艾尔海森书记官的——啊,他是在这间办公室吗?”金灿灿的男人对她温和地笑了笑,又不满地瞪了一眼一旁紧闭的门:书记官在档案室里屋有一间单独的隔间,此时此刻,他多半正开着隔音看书。
“先生,我们不接待没有预约的来访!”见他要进屋,三个实习生都惊恐地站了起来——他们来到档案室的第一天,艾尔海森就用平板无波的声线讲述了“规则”的重要性:“没有预约的来访和投递请一概拒绝,如果有人执意要留下报告,那就劳烦几位自己给他们送回去。”
下一秒,办公室的门开了。这位形容昳丽的男人正要推门,在惯性的作用下向前倒去。帕加索斯绝望地闭上了眼,但迟迟没有听到声响,反倒是他的女同学倒抽一口凉气。
他睁开眼,看到那男人并未倒地,而是以一种难堪的姿势被他的顶头上司——教令院有史以来最年轻的书记官——扶着双肩,脸颊涨得通红,怎么看都是投怀送抱的姿势。
“噪音穿透耳机,我出来看看,没想到竟有这番奇遇。”灰发的书记官说,“下午好,卡维。”
他松开叫卡维的男人,视线扫过伸长了脖子的实习生们——三个年轻人立刻低下了头。
“我不好。”金发的建筑师对他怒目而视,每根发丝仿佛都在生气,他点了点虚空终端,调出一个页面,“这是怎么回事?”
艾尔海森看着那个页面,露出了然的表情,打算开口解释,卡维却又竖起手指拦在他嘴唇前面——可不能让实习生听到呀!于是,Omega抬起手,推着书记官往办公室里走:“进去再跟你算账……”
艾尔海森不置可否,只是扬声道:“诸位事情做完了可以提前下班。”
这自然是留给三个实习生的。随后,办公室的门就关上了。
三人面面相觑,末了,帕加索斯悻悻地说:“提前下班……倒是不错。”
“我刚才在想——会不会其实不存在那么一个人呢,说不定书记官只是想租净善宫了,编了一个婚宴的借口。”他灵光一闪,道。
同学飞快地收拾东西,用“你真是疯了”的眼神看着他:“反正我对那个人的婚恋细节不感兴趣,他绝对不可能邀请我们的。”
瓦尔黛久久地盯着书记官办公室的门,她想起那个叫卡维的男人的神情,想起书记官的动作……很快,女孩的脸也变红了,她恨铁不成钢地看着这两个无用的同僚,骂道:“……你们真是两个蠢货!”
预约回执 Inbox 
净善宫管理委员会 ˂[email protected]˃
3:41 PM (25 minutes ago)
to me▼
尊敬的须弥公民艾尔海森、卡维阁下:
感谢您选择在净善宫举行婚礼仪式。经批准公示,我们非常高兴地确认,您预约的1040年6月27日净善宫宣礼厅已成功预留,请确认时间安排。
愿智慧主的恩典与你们同在,指引智慧与和睦的结合。
净善宫管理委员会
Notes:
完结了!小料九月上
如果对这篇的构思细节有兴趣请阅读后记哦
Chapter 7: 后记·永远不要放开紧握的手——导演评论音轨
Chapter Text
第一章
半架空提瓦特
一千年后,已经离开了神话时代,七神不再出现在世人眼前而是化为了信仰,所以故事里的须弥有一定的宗教色彩。同样,科技树被锁死了所以虚空还在,也没有突破性的科技革新。
枫丹留子ver.卡维
跟着法拉娜去了枫丹,没有经历和学弟的决裂以及卡萨扎莱宫的坍圮,又是一个omega比较受宠爱(?),所以比原作型号要更肆意明艳一些,用我的话说就是枫丹公主
依旧是书记官的艾尔海森
独自长大,自行社会化,又是alpha,所以要更加冷淡和尖锐,也就是所谓的傲慢,但不管在哪个世界他都在践行着自己的生活哲学。
“卡维靠着桌子喝咖啡,然后以一个优美的弧线扔掉纸杯”是和第二章的“艾尔海森转身,衣服利落如刀锋”对应的描写。
第二章
饭菜
故事里每顿着重描写的饭其实都有一点指代意义,第一顿是需要穿正装的枫丹菜,开始了解彼此吃的是须弥菜,互诉衷肠的部分也是在须弥家常的路边摊进行的。一点一点放下身段了!
“傲慢与偏见”
这里提到海森是中立的,不是卡维的簇拥也不打算看卡维倒霉,是一个观察者。这种中立的、审视的、居高临下的态度恰好是他傲慢的体现。实际上在故事的前半部分,海森虽然很绅士但是姿态一直很高哦——一个姿态放得低的人是不会自信到要求异性给自己打分的XD
卡维的工作
实际上压力山大!但他还是漂亮顺利地完成了,这就是我们最厉害的奇迹建筑师哦
就算把半个须弥城的项目都给我,我也不会和你结婚的——neta傲慢与偏见名句
第三章
两人邮箱
艾尔海森:edu后缀,因为他是公务员
卡维:arch(建筑师).font(枫丹的一级域名)
都是susu帮我想的!
送花的原因
看着明黄色的包装,海森想起了卡维头发的颜色
为什么要住在卡维家
其实到这里艾尔海森已经对卡维相当感兴趣了,不只是“中立地观察”而是想了解这个人,他自己没谈过恋爱意识不到而已。总之,和ao本能确实无关
第四章
记住了彼此的信息素
考虑到须弥是一个老派社会,大概对信息素、本能之类的话题很讳莫如深,所以前几章都没有着重强调这方面。但abo不强调信息素是不可能的,于是用了这样心有灵犀的天启一般的场合,我觉得很萌~
吻手礼
单纯艾尔海森想这么做
露台上生气的原因
意识到自己很在意卡维,觉得自己的自洽、理性和宁静被打破了,闷闷不乐。这个艾尔海森虽然很冷淡但情感观没有被学长冲击过(?)所以还是个孩子呢
如果在露台上接吻了是不是后面的事都不会发生了呢?
会交往,但是未必就不会吵架闹分手了。原因放在第五章部分
第五章+第六章
“理智与情感”
本文的醋。
之前想,原作里海卡知根知底,虽然决裂但对彼此的感情都很清晰——那么有没有一个世界里两个人可以在情感观上激烈碰撞一下呢?就构思了这个故事!冷淡古板的公务员和热情挑剔的枫丹留子,经典傲慢与偏见。
艾尔海森认为,接受了卡维,他生活的宁静就会一去不复返,会有“变化”。但实际上这二者不是冲突的。卡维离开后他感到孤独,做梦梦到了他,那一刻他的傲慢和“理智”才开始消失。
最后一章里,被卡维点破心意的他恳请卡维给自己一个机会,从这一刻原本的高姿态变成了平等地对话,一如pp原作所言:请给予我荣幸,接受我的手吧。
卡维为什么要来档案室兴师问罪?
海森不跟他商量就预定净善宫结婚了!他很生气,然后接受了(呃)顺便一提交往过程里海森也只是做自己,但卡维就兵荒马乱地给他加分又扣分
说好的一年试用期怎么两个月后就结婚了?
海卡就这样。
总而言之,这是个写得很开心的故事,如果喜欢的话请告诉我。我们下个故事再见!

Shiroiyayoi on Chapter 1 Mon 28 Jul 2025 09:32P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1 Tue 29 Jul 2025 12:08AM UTC
Comment Actions
menqiansankeshu on Chapter 2 Wed 16 Jul 2025 01:03P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2 Wed 16 Jul 2025 01:15PM UTC
Comment Actions
Suckbackintime on Chapter 2 Wed 16 Jul 2025 03:26P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2 Wed 16 Jul 2025 04:30PM UTC
Comment Actions
Koala_Yizhen on Chapter 2 Wed 16 Jul 2025 06:58P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2 Thu 17 Jul 2025 12:28AM UTC
Comment Actions
Koala_Yizhen on Chapter 3 Sat 19 Jul 2025 06:09P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3 Sat 19 Jul 2025 06:19PM UTC
Comment Actions
IdylleDuet on Chapter 3 Sun 20 Jul 2025 03:44A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3 Sun 20 Jul 2025 04:49AM UTC
Comment Actions
TwaddleFaye on Chapter 3 Sun 20 Jul 2025 05:48P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3 Mon 21 Jul 2025 02:54AM UTC
Comment Actions
Patsuru on Chapter 3 Mon 21 Jul 2025 01:58P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3 Mon 21 Jul 2025 04:11PM UTC
Comment Actions
IdylleDuet on Chapter 4 Tue 22 Jul 2025 03:29P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4 Tue 22 Jul 2025 04:01PM UTC
Comment Actions
Doralles on Chapter 7 Wed 06 Aug 2025 12:23A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7 Wed 06 Aug 2025 04:48AM UTC
Comment Actions
MULURU on Chapter 7 Sat 16 Aug 2025 03:07A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7 Sat 16 Aug 2025 02:54PM UTC
Comment Actions
KWO_606 on Chapter 7 Mon 01 Sep 2025 07:33PM UTC
Comment Actions
goharururu on Chapter 7 Tue 02 Sep 2025 12:20AM UTC
Comment Action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