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御书房灯火通明,吴邪眯缝着眼睛,依稀看见昏黄朦胧间闪烁的珊瑚红瓷、通白滑腻的象牙雕花灯座。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象牙还能雕成灯座,解语花曾给他展示过一副象牙筷子,那已经是极稀有的了,更别提这么一座巨大的灯,底座全是上品象牙。
后腰细细密密的触感激得他低叫一声,平日万人之上的皇帝此刻正伏在他的背上,屈尊降贵地落下一串吻。今夜帐中之事已然接近尾声,自己毫无廉耻地与皇帝缠绵龙榻,颠鸾倒凤,又不知道那群人怎样编排才好。
无人会相信当今魅惑圣上的妖妃是被圣上亲自囚于御书房的。吴邪紧紧地抬手捂嘴,不让哭叫和涎水泄出半分,他恨在灯下幽幽发光的象牙雕饰,甚至想用刀子把它捅碎划烂。
但这个令他欲仙欲死的男人呢?他不知道,恨皇帝是死罪。
“怎么了。”皇帝轻声道,耐心将他翻过来,却不容置疑地扳下那只苍白的手,“吴邪。”
他又低头啄吻他的唇瓣,身下龙纹耀眼。吴邪偏头:“张起灵,你还没够?”
沙哑的、怨恨的,毫无气力的嘲讽,张起灵照样坦然接受。“你适才不是这样喊我的。”他温柔道,两指按摩着吴邪的侧腰,“到了荔枝的季节,明日给你送来。”
山上从来没有荔枝,吴邪先前甚至不认得荔枝长什么样,只听说其汁水丰盈,甜蜜可口。如今他享尽天下华荣,可心里越觉得难过空虚,或许在得知张起灵是皇帝的一刹那,涓涓细流便已经干涸了。
他不敢提回家,皇帝的手段残忍,他已领教多回,便由此沉默。张起灵应该是满意了,重将他揽回怀抱,在耳畔落下一吻。
帝王真心不可求,但张起灵每次翻云覆雨后总会说,我爱你。
吴邪不敢信,也不敢不信。
再次醒来,入手一片冰凉,想来枕边人已上朝去了。新帝即位以来,天下太平,那些朝臣却存心不让他好过,上奏圣上广纳后宫,如今幸得一心上人,却话锋一变,个个捶胸顿足,直说是祸国妖妃。
一听响动,便有侍女端着粥碗进来,吴邪只觉浑身酸痛,当下也没有胃口,挥了挥手让她离开。
“殿下,您又要绝食?”侍女颤抖着声音问。
吴邪一愣。他曾想过威胁张起灵,谩骂、大闹,甚至将一只满绿翡翠龙纹手镯砸得稀烂,张起灵都置之不理。最终他想出一招绝食,让人把饭菜全部端走,张起灵听闻消息,披着朝服就进了养心殿,命人做了两碗蟹黄稀粥亲自喂他。吴邪也不顾什么脸面了,夺过粥碗砸在地上,金线龙纹地毯脏污彻底。
你他妈别管我死活!吴邪怒道。
那是他第一次见张起灵发火,他的怒意是狂风暴雪,淬在眼里成了坚寒的冰,两三下就将他整个人活扒干了一通。吴邪的惨叫声响彻宫城,从此他一要绝食,每个人脸上就各显煞白惊惶。
“想多了。”吴邪说,“放在这里,我一会吃,你帮我叫他来一趟。”
侍女惊喜地应了,其实只要吴邪妥协,阴云密布的皇城就能好一些,至少皇上每日看着不那样骇人。她想,谁不想当主子呢?今日权当吴邪总算想通了,竟主动请皇上来了。
吴邪还有一个逃跑的机会,当时他潜入皇城,早就发现锦秀宫西墙破败,对一个八尺男人来说能够轻易翻越。
只要能出御书房,死马当活马医。
此时已接近午时,张起灵从门口进来,入眼便是难得安静乖觉的吴邪。
吴邪朝他招招手,脸上竟是初见时温和的笑意:“小哥,我有一事问你。”他只一件薄薄的外袍,随着动作松敞开,锁骨处摧枯拉朽往下开去的红痕尽露。
自从张起灵将他囚于养心殿后,吴邪便再没唤过这个亲密的称呼,眉心蹙成一点,似乎这一切都让他厌烦无比。
张起灵坐在床边,吴邪主动搭上他的手臂,凑近道:“小哥,这里我住腻了,珊瑚珍珠、象牙宝石也看腻了,你得给我换个地方。”
“换去哪里?”张起灵问,吴邪很诚恳地贴上他的肩膀,湿滑红润的嘴唇蹭了蹭他的下颌:“我要一个人住,张海客不是说我是椒房之宠么?我就要住椒房殿。”
他原以为多疑如张起灵,一定会盘问几句,只是今日这人心情格外不错,竟开恩道:“后宫许久未有人打理,只怕得是明日。”
吴邪一听,忙喜出望外亲了亲张起灵的薄唇,道:“我看锦绣宫院子里有棵玉兰树,这时开了景色应很是好看的,我很久没用玉兰花泡茶了。”他本想说许久没见玉兰树,但总是莫名害怕,这才换了副说辞。
“你若喜欢,便住在锦绣宫吧。”张起灵道,那样轻描淡写的语气,好像先前将吴邪囚在养心殿的人不是他,两人是堂堂正正、万民爱戴的一对鸳鸯帝后。吴邪在他怀中靠了一会,才说:“我瞧你今日又是被批了一道。”
“嗯。”他淡然道,“粥喝了吗?”
“昏君。”吴邪小声说,长臂环过张起灵的脖子,“明日圣旨一下,我不更要被架在火上烤了吗?”
“孤也该给你个名分。”张起灵道。
吴邪蹙眉,他向来不喜欢张起灵用孤自称,孤来孤去的,迟早一语成谶变成孤家寡人。又想好歹是个八尺男人,若是真封了妃脸面往哪里放?只不过那群吃饱了没事做的朝臣倒从来没考虑过这么多,个个死谏求陛下明鉴妖妃行径。
“你去批奏折吧,我再想想添置点什么东西好。”吴邪道。他大抵把张起灵的喜恶摸了个清楚,“添置些东西”的另一层意思则是把这座皇城看作家了,张起灵自然不会拒绝。
当天夜里,皇帝便下旨迁贵妃吴氏入锦秀宫,并亲自将锦绣宫题匾为“椒房殿”,此中之意明了。此时众臣死谏为妖妃的吴贵妃正被皇上压在身下承欢,哀戚无比,皇上好整以暇地握着笔,道:“若是再抖,孤这笔就写歪了。”
妖妃绝望地趴在桌上,又不敢出口侮辱圣上,只好道:“皇上,我们去里间,牌匾要毁了……”
“若是爱妃乖一些,便不会毁了。”皇帝面不改色,吴邪又是一声惊呼,彻底受不住地大喊大叫起来,心里觉得这闷油瓶应该是生气了,却百思不得其解自己卖了乖又如何触怒龙颜了。
吴邪半张泪眼,再次看到了那盏象牙灯座,昏黄宫殿中莹莹闪着光,仍是温润柔和的色泽,只是周围多了一缎毛茸茸的银光。吴邪反弓起背,后脑勺磕在书桌上,皇上素来爱极他的脖颈,此时往后仰去,绷得直像一张弓弦。
皇上不喜他分神,空余的左手掰过妖妃下颌,命令道:“吴邪,看着我。”
吴邪呜咽一声,张起灵的眼瞳过于黑沉了,几乎是笔下墨水的色泽。他勉强想起自己的计划,迷迷糊糊地出声讨好:“小哥,写好了没有?”
“好了。”张起灵低声道,身下手下同时狠狠收起,上好的潇湘红木笔杆撞到玉笔洗里尖声一响,余墨点点。
皇帝勤政,将充填后宫这事完成得极其迅速,申时就抬了轿辇入后宫。贵妃吴氏集万千宠爱于一身,当是随了龙轿一道入宫的,只是下轿时浑身汗涔涔的,两腿抖了一阵,差点没站稳。
亲卫张海楼随行,见此景便嗤笑:“这才入夏,贵妃若是体虚,如何担得起绵延龙嗣之职?”
贵妃有气无力地骂道:“张海楼,你他娘嘴巴放干净点——”
皇帝扫了贵妃一眼,贵妃又吓得闭了嘴:“不劳皇上费心,我能走进去。”
牌匾是圣上亲笔题写,宫人都是内务府精挑细选出来的老人,金银摆件流水一般抬进去。才到院里,一阵浓郁的花茶香气便乘风而来,领头的是个胖子,上前几步笑道:“贵妃娘娘,这是皇上特命我煮的玉兰花茶,屋里还有玉兰花糕,还请移步。”
这个胖子来头不小,是宫里鼎鼎有名的御厨,如今也派进椒房殿作私厨,可见皇上重视贵妃之深。贵妃也勉强笑笑,跟着进了椒房殿,内饰甚至胜过养心殿,入目皆是锦绣瑰丽,张家几名亲卫脸色愈发难看,唯独吴邪高兴不起来,借故说头痛,将其余人都赶了出去。
“你多久前就开始筹备了?”吴邪质问,“从我第一天进宫起?一月前?”
张起灵仍旧平静:“今夜会有人来接你。”
吴邪沉默下来,扭过头。
皇帝一行人刚走,那胖子便进来了,他是个能言善道的,才与人说了两句,已经视吴邪为拜了把子的兄弟了。吴邪许久没这样酣畅淋漓地聊过一通,也不禁吐露真心:“胖子,你觉得我幸运吗?”
胖子咧嘴:“承蒙皇帝雨露圣恩,怎样不幸运?”
“不知怎得,我总是高兴不起来。”吴邪惆怅道。天已近黄昏,玉兰花瓣变成了一枚枚金铜板。胖子多少明白,拍了拍他的肩膀:“天真,人之常情罢了。不过皇帝小哥是个好人,我与他相识多年,还从没见过他为一个人如此操心。要我说,你是唯一一个走进他心里的了。”
吴邪想否定,话到嘴边,却一次次地顺进了干涩的喉咙里。张起灵在世上孑然一身,再次想来,他恨的从来都是那盏象牙灯座,是不敢恨他么?吴邪苦笑,是不忍恨吧。
“派人去椒房殿西墙埋伏。”回宫的路上,张起灵忽然道。
张海楼跟在他身后,听闻愣了一瞬:“皇上,时候可是到了?”一月以来,皇上始终不让人补修锦秀宫西墙,他觉得以皇上的才智,来者定是高手,此番是要将刺客活捉。
张起灵不答,仰头望了望天。皇城的蓝天是被红墙圈起来的,划出一道明明白白的禁线来,他想起吴邪下轿时匆忙向上一瞥,随即脸色就变了,眼尾的水红色潮水般退去。
张起灵收眸,继续往前走:“今年夏日叫人布置行宫吧。”
西墙破败,栽着单单一棵玉兰花树。黑夜很重了,只能看见幽幽莹白的光泽,张起灵站在暗处,冷眼看着那株树。身边亲卫看得胆战心惊,皇帝不曾生出来便是享尽天下繁荣的,当年边关风沙漫天,太子孤身抱着一柄利剑,就如同此般。
惶惶然,只当又见到了大漠孤月。
张家人的听力远非常人可及,立即辨出东南方有脚步声传出。张起灵向来有耐心,稍稍侧身,面前却是胖子庞大的身躯,大呼小叫地跑了过来:“哎哟,天老子哟,见过皇上!害得胖爷我从养心殿——”
张起灵一挑眉,胖子便嘿嘿笑起来,低声道:“皇上,贵妃梦魇了,说什么也不敢再睡了,胖爷我一问,天真只说从没受过这样的委屈!往日总是您陪着睡到天明,今个是怎么了?“
“您得信胖爷我吧,天真其实都懂的。”胖子话音未落,张起灵便收身离开,衣袍翻飞,黑沉的夜色下犹如魑魅,只是卷起的不再是那年无际的风沙,胖子打了个哈欠,倒是裹挟着玉兰花的夏风:“得了,得了,你们几个也回去吧。”
张海楼问:“不是要抓刺客么?”
“刺客?”胖子诧异,随即哈哈大笑,“一看你就没娶过媳妇!”
寝殿点着一根颤巍巍的蜡烛,吴邪趴在桌前,手里还拿着一杆毛笔。张起灵凑近看,上面只有寥寥几字:二叔亲启。
张起灵觉得好笑,将外袍解下欲披到他的身上,谁知吴邪这时惊醒,迷迷糊糊叫:“小哥,你怎的……”一会又清明了些,直起身,“皇上?”
“听闻你梦魇了。”张起灵道,“孤今夜奏折批过了点。”
“哦。”吴邪还有点恍恍的,习惯性地拉开外襟,靠到书桌边上,每夜张起灵都要与他云雨一番,此时便主动脱下外袍,又要抬手为皇上宽衣解带。
张起灵挡过他的手,展臂将人搂入怀中,淡淡道:“你恨孤吗。”
吴邪又寻起那盏透亮的象牙灯座来,两人就这样沉默了一会,他才大彻大悟般地发现抹油滑光影早已不见了。
“太晚了。”吴邪自言自语。
END
Chapter 2: 闷油瓶大侠
Notes:
前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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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邪坐在台阶上,整个人都湿得瑟瑟发抖。他的柳绿束发带子不知掉进池底的哪个角落了,此时发丝松松地荡在脸前,只能看到那个沉默寡言的救命恩人——他自给人家取了个名字,叫闷油瓶大侠。大侠拿来一件白狐皮大氅披在他肩上,又不说话了。
“大侠,谢谢你啊。”吴邪拿大氅擦了擦脸,倒有点暴殄天物的意思,“我得马上走,别人发现我就麻烦了。”他迅速站起身,大侠却侧身拦住他,一副不说就不让过的架势:“为何。”
“这事说来很麻烦,你是御前侍卫吧,我身上也没几个子,回——”他话音未落,大侠突然变了脸色,拉住他闪进一扇门。吴邪被捂了嘴,只能瞪大眼睛看着四周一切雕了龙纹的物什,待大侠收了手也没缓过神来。
“侍卫密布。”大侠言简意赅,“你逃不出皇城。”
“谁说我要逃,我……”吴邪还未说完,大侠便伸手在他衣袖两侧一抖,丁零当啷落下一堆暗器:小花给的毒,向老痒借的匕首,全撒在暗金纹龙的地毯上。大侠冷冷道:“实话。”
吴邪看这侍卫寒凉如刃般的神情,狠下心全交代了:“大侠小哥,不瞒你说,圣上派人将我发小老痒掳去了,我便想着为他报仇,您看在我是初犯的面子上……”
“还有再犯?”大侠似是笑了,吴邪忙摇头说不敢,他才道:“圣上此次南巡,三月后再回来。这些日子守卫森严,你出不去。”
“我这是在哪?”吴邪小心翼翼地问。
“御书房。”大侠道,“你在这里,无人能觉。”
吴邪只听小花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反而是最安全的地方,此时也却因为自己的失察懊悔不已,当下只得谢过。大侠为他取了干爽的袍子和点心来,吴邪心里也对这个面冷心热的小哥多了几分好感,便问:“小哥,你这么帮我,是为何啊?”难不成遇上同行了,他心道。
大侠坐在他对面,淡然:“有缘。”
吴邪一口龙井差点喷出来。他长年住在南山顶,两耳不闻当今时事,与小花得了准许下山才偶有消息。当今圣上虽抓了他发小,但人似乎不坏,坊间传闻均是称赞之语。说是有缘人,这缘分从何而来?不禁问:“圣上真有这么坏?”
大侠瞥了他一眼,吴邪瞬间焉了,规规矩矩低下头吃自己的鲜花饼了。
这几天过得极舒坦,比南山顶的日子好过百倍。大侠送来的几套衣服面料如水光滑,上以金线绣之;见他束发带丢了,便给他带来一顶乌金发冠,顶上嵌了硕大的一颗南海珍珠。甚至都不回私宅了,他睡龙床,大侠夜晚坐在灯前看书守着,一看就是几个时辰。
吴邪感动,心里过意不去,便说:“小哥,你上来一起睡呗。”
大侠盯着他看了一会,吴邪忙软磨硬泡,什么腰睡疼了眼看歪了也出来了,大侠才应过,只躺在龙床的一边。吴邪悄悄瞄他,其实大侠长得极清俊,身上一股子淡淡的龙涎雪松香气。想到这里,他只觉脸烫,兀自埋进被窝了。
“近日可有不顺心?”大侠问。
“有些闷罢了,”吴邪道,“不过小哥,你已经待我够好了。”
大侠便说:“明日带你去御花园。”
吴邪大惊:“这怎么好意思?”他们去御花园,简直是老鼠上街,人人不喊打也要找侍卫了。本是吴邪自己闯的祸,拉上救命恩人,实在不讲礼法。
“无事。”大侠说,“你不用说话,我自有方法。”
殿内只点了一根蜡烛,莹莹的光也黯淡了不少。吴邪侧头望他,烛火在男人高挺的鼻梁上投下一片阴影。他只觉得那片阴影不似大侠的那把古刀,倒像遮住月亮的云,虽有暗涌,但平静居多。
福至心灵,他侧头颤颤地叹了口气,说小哥,好梦。
次日早晨,有婢女带了枣莲酥和蟹黄粥来,并没对吴邪的存在置喙,想来闷油瓶官位极大,竟能做到一手遮天。只是这婢女左瞟右瞟,吴邪实在看不过去,才开口:“有事吗?”
婢女扑通一声跪下了:“殿下,奴婢失态,还请责罚。”
吴邪吓了一跳,他向来不太会对付姑娘,忙扶人起来,又好生安抚了一会,那姑娘抽抽噎噎地说她只是好奇,便多看了几眼。
有何好看?他又不是妖怪,三膀六臂的。最后还是给人塞了个团子,姑娘更加涕零了,说从未见过公子这么好的主子。吴邪听得一头雾水,早饭自然也没好好吃,后来闷油瓶回来,他便说:“刚才那姑娘有些奇怪,怎的叫我主子。”
闷油瓶解释说为了不让人起疑,加了层身份罢了。
吴邪心里又是一阵感动,当即给闷油瓶盛了碗粥,两人坐了会后才起身出门。
大侠一身玄色金纹袍子,乌发用紫金鎏冠高高束住,说不出的潇洒好看。
“跟紧我。”闷油瓶道,执起吴邪的手往外走,殿外的侍官一并行礼,可见闷油瓶当了个多大的官。
正值盛夏,池畔开了一片连绵的荷花,姹粉挤着翠绿。吴邪撑在桥边的阑干上看得嘴馋,闷油瓶应下明日做莲子汤解暑。说这话的时候,他的神韵都不一样了,之前的大侠淡然如仙,现在却多了几分烟火气。吴邪忽然想,若是陛下不回来,两人凑合着,一辈子也就过去了。
闷油瓶的手指骨节粗大,尤其是食中二指的关节,像坚硬的松石,却不似松石般寒凉。吴邪晃了晃手,闷油瓶看了他一眼,问:“捏疼你了?”
“没有。”吴邪笑,“许久不出来,开心而已。”
闷油瓶愣了一下,道:“这些日子,抱歉。”
他刚想开口,身后却突然响起一个愤怒的声音,惊雷一样炸开:“妖妃!逮到你了!”吴邪没做防备,差点摔下桥去,还好闷油瓶稳稳揽过他的腰才不至此。
那是个公子哥样的人物,侧腰里插着佩剑,此时怒目圆睁,倒是没有半点玉树临风的样子;他身边还站着一个似笑非笑的高个男人,只是眼上蒙了黑布条,看着无比奇怪。
吴邪惊魂未定,悄悄往大侠身后靠了靠。适才那人唤他妖匪,不会已经知道他刺客的身份了吧?那公子哥一一数来:“陛下不去后宫,只待在御书房,我派人一查,果然是被祸国妲己勾住心神——”
“打住。”吴邪说,“我怎么没听说后宫住了人?”
蒙了黑布条的男人回:“确实没有。”
“那去个屁。”吴邪被这人一惊一乍弄得有些恼怒,出口骂道,“晃一圈再出来吗?又不是遛狗。”
公子哥这下惊慌失措,忙行礼:“圣上恕罪!臣绝无此意,陛下圣裁,莫听妖妃胡言!”
“再等一下,”吴邪又道,“你在同谁行礼?圣上不是南巡去了吗?”
此言既出,周围蓦地陷入沉默。眼蒙黑布条的男人敷衍地朝大侠一拱手,转而笑道:“陛下好手段。瞎子不才,合着前朝说妖妃祸国,您是真把妖妃瞒了一月啊。”
闷油瓶蹙眉,却是展臂再次揽过吴邪的腰身。吴邪再迟钝,结合先前闷油瓶的奇怪举动,此时也多少明白了。如若闷油瓶大侠就是圣上,那自己是要刺杀他啊!可是他为何百般迂回保护,甚至好吃好喝的供着呢?
吴邪此生最恨他人欺瞒,狠狠地一甩他的手,却不想闷油瓶抱得那样紧,那阑干对两个八尺男人来说实在太过矮小,吴邪一时用力过猛,竟侧身翻下去了。张大侠丝毫没有犹豫,跟着跳下去救人,留得公子哥在岸上喊人来捞。
纵使夏日闷热,池水依旧寒凉。吴邪不得不感叹自己和御花园的池水有什么不解之缘,那头的大侠——现在应改口叫当今圣上张起灵了,依旧救他上岸。吴邪淋得透凉,脸热心跳地靠着张起灵的胸膛,他身上那股好闻的龙涎香如今倒成了催命香,无不在兆示自己的大胆愚昧,与圣上同床共枕了三十日。
回了御书房,自有人给两人更衣吃药。张起灵将他抱上龙榻,端着一碗新鲜的莲子冰糖茉莉汤来,喂在吴邪嘴边。
冰凉凉的瓷勺不容置疑地抵在他唇边,吴邪扭过头。“老痒是妖蜕变而成,在山上潜藏十余年,骗过了诸多人。”张起灵道,此中之意明显,吴邪也是被欺骗的“诸多人”之一。
“我也不知我竟是妖。”公子哥的话仍回荡在他耳边吴邪淡淡道,“劳烦圣上费心了。”
“吴邪。”张起灵唤他,“留在这里吧。”
吴邪气极反笑:“我还能走吗?”
自然是不行的,张起灵没答话,吴邪一把夺了碗,那藕汤流进他大拇指与食指中间的浅窝里。他怒吼:“你他娘出去!”
“没想到你还有这一天。”殿外,黑瞎子双手抱臂,笑得嚣张,“我只出了拐他的主意,可不包售后。”张起灵瞥他一眼:“传孤旨意,镇北将军罚俸一年。”
完。

Simple_hermit_crab on Chapter 1 Fri 18 Jul 2025 04:01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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JINYANCHANGBAI on Chapter 1 Sun 07 Sep 2025 03:54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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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xsss on Chapter 2 Fri 24 Oct 2025 01:28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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