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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AH】最美好的前途

Summary:

“如何成为一位父亲”是比任何难题都难攻破的终生课题

Notes:

梦向存稿,正文正在写作中

Chapter 1: 一缕金发

Chapter Text

多年之后,当人们来到倾塌的切洛梅并走进中央大厦时,他们准能在顶楼发现谢切诺夫博士那早已倾塌焚毁的办公室。巨型飞机的遗骸和尚未全然破碎的环绕落地玻璃窗尚还倾述着它曾经的繁华。

这里已经成了一片狼藉与废墟,大约是没有任何研究意义可言了——但如果有人足够耐心,愿意一点一点的挪开碎石,扫开玻璃,并在一地狼藉里瞪大眼睛去寻觅去分辨,便可以在角落的碎石堆里发现一个幸免于难的盒子。

谢切诺夫博士有做收藏的习惯,这没有什么好意外的。一个盒子比起其他名声在外的收藏而言实在是过于平平无奇了:当他们把这个盒子打开时,名为惊诧的情绪这才一一闪过他们的脸。

那是一缕捆绑在一起的头发,它柔软,蜷曲,有着漂亮的金色光泽。即使在高温,灰尘,与岁月的洗礼下,它还是奇迹般地闪烁着旧日的光芒。

探索队为首的人将盒子接过来,仔细的查看一番后得出这样的结论:这缕头发用聚合物进行了防腐处理与保存——即使再过上一千年,一万年,它也绝不会消失于历史的长河。

谢切诺夫博士为何要留着这一缕头发?这缕头发的主人到底是谁,又为何要将它这般细致的保存起来呢?这一消息自公布于世后便众说纷纭:有人说这是曾经的恋人留下的头发,谢切诺夫博士是一等一痴心忠诚的人;有人说这缕头发一定是当时重要技术突破的关键,这才会叫苏联前任工业部长这般上心。

只有他的弟弟瓦夏在遥远的莫斯科捧着一张斑驳的旧照叹息,那双与谢切诺夫无比相似的双眸凝视着照片上的德米特里与年轻姑娘的脸摇头。

那缕头发的主人属于谁,或许只有他一个人知晓了。

【1943.莫斯科】

“瓦洛佳”被制造出来的那天,塔夏剪掉了自己的一头长发。

她握着剪刀爬上矮小却结实的板凳,在镜子前踮起脚尖——镜子里勉强能照出她摇摇晃晃的模样。但这对塔夏而言早已足够,她用力的拉住自己的头发,叫那一股长长的麻花辫绷直,然后——

咔嚓!咔嚓!咔嚓!

塔夏手里多了一条辫子。

她如法炮制,一分钟后,另一边的辫子便也落了地。

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被粗暴剪过的头发自然称不上漂亮。原本柔顺而整齐的金发此时变成了一簇簇的,桀骜不驯的打着卷儿,往不同的方向野蛮生长。她侧了侧脑袋,惊奇却不意外的发现剪刀剪出来的缺口参差不齐,一会儿长了,一会儿短了:短了的地方紧紧的贴着她的脖子与皮肤,长了的地方忙着缠绕,打结,炫耀自己的特立独行——她既像初生的雏鸟,又像换毛的猫咪。

“警报,警报!”圆滚滚的熊形机器人在她的身旁团团转。“剪刀危险!危险!”

她将剪刀放在洗手台上,随后揪着一根自己剪下来的粗壮的麻花辫递到了不断发出机械警报声的小熊面前。大约是植入了动物ai,那个机器人还真的像是只小熊一样歪了歪头,用黑黑的鼻头蹭了蹭那条辫子。

“瓦洛佳,吃。”

小熊抬起头来看了看她,毛绒绒的耳朵动了动,随后便毫无异议的张开嘴吃掉了她递过去的头发。

这就是德米特里.谢尔盖耶维奇推门而入时看到的第一个场景。

“塔夏!”

在那声呵斥的几分钟后,他们便坐在了客厅的沙发上大眼瞪小眼。如若现在你从他们身边经过,准会看到这样一个奇怪的场景:年长的男人穿着一身西装,甚至连外衣也没来得及脱下。黏在外衣上的雪花在屋内的暖气烘烤下化成细密的水珠,顺着手臂流淌下来。而年轻点的姑娘呢?年轻的姑娘顶着一头鸡窝般的乱发,微微撅着双唇,抱着手臂,一副她没错的模样。

谢切诺夫叹了口气:“塔夏…”

对方没有回答,甚至没有正眼看他。

“为什么要把头发剪掉?”

这个问题让小姑娘偷偷看了他一眼,只是飞速的,像是鸟雀般警觉。

“不喜欢就剪掉了!”

“怎么会不喜欢呢?”他伸手想摸摸她的头发,却被她一下子躲开了。“你昨天才说想换一个发饰,我给你带回来了。”

像是要印证自己的话,他从包里拿出一只普通却精巧的小盒子打开,里面有两条红色的发带。

“我就是不喜欢了。”塔夏倔强的回答。“不喜欢就剪掉了!”

谢切诺夫沉默下来,倒是一旁的瓦洛佳走到了两人身边,送来了两杯水。在它把水放到塔夏身边时,女孩儿伸出修长的腿蹬了蹬它,直把它蹬得滴滴作响。

“别欺负瓦洛佳,塔夏。”

“我就是欺负它。”她哼了一声。“反正你把它送给我了,我爱怎么样就怎么样!”

“我把它送给你是为了让它照顾你的起居,”他无奈道。“不是叫你把它当成一个沙包和出气筒。”

“哼,才不要你管我呢!你把瓦洛佳送给我就是不想再管我了!”

这句话叫谢切诺夫差点以为自己的耳朵出了问题。他愣了愣,盯着面前抱着手臂,气鼓鼓的姑娘看了一会儿,几乎是从嗓子眼里挤出了一声:“嗯?”

“不是吗?你把瓦洛佳做出来就是为了不再管我!”她脸上微微泛红,伸手一指,指向了不远处的圆滚滚的机器人。“你给了它那样灵活的手指,让他会做那么多家务事——你还让,还让它——!”

“还让它?”

“还让它帮我扎头发!”女孩儿又哼了一声,把脸别开了。“明明扎头发这件事是——”

她没有再说下去,但谢切诺夫的脑子像是被按下了开关键:他全然明白了。

平生第一次,德米特里.谢尔盖耶维奇感觉自己的心被一股暖呼呼的热流包裹了起来,像是躺进了棉花里。他望着雏鸟般倔强的女孩儿,伸手轻轻揉了揉她那柔软的,绒毛般的头发。

这次她没躲开,这是个好迹象。

“塔夏,”他轻声道。“我没有不想管你。你知道我最近越来越忙了,3826号设施的事情逐步走上正轨,加班的事情也是家常便饭——我没办法总是在你身边。”

“不听。”

“塔夏。”望着她气呼呼的脸,这个在工作里严肃认真,甚至有些不苟言笑的苏联未来工业部长差点儿哑然失笑。“我是说真的。我不想你什么事儿都自己试着做,有些事情太危险,你可以交给瓦洛佳去做,而你自己可以把精力放在学业——”

“才不是呢!你就是不想再管我了,所以做了个机器人来帮我扎头发,因为你不想再给我扎辫子了。”姑娘又打断了他。“既然你不想,我就把它剪了,现在谁也不需要给谁扎头发!”

“胡言乱语。”谢切诺夫的表情严肃起来,意识到自己的语气太过强硬时他叹了口气。“我喜欢给你扎头发,塔夏,真的喜欢。”

塔夏又偷偷看了看他,双唇抿着,脸颊还是红红的:谢切诺夫知道她动摇了。

“可是你让瓦洛佳来了。你明明知道…知道这是我们之间的活动…”她嘟囔起来。“我不想让别人碰我的头发。”

“是爸爸的错。”他立刻说道。“以后不会了。”

塔夏瘪了瘪嘴,看上去几乎是要哭了:“我以为你嫌我的头发麻烦。”

他没有再说话,只是张开了自己的双臂接住了扑进他怀里的小姑娘。

往后的岁月里,他们心照不宣的没有再提起这件事,只有那根尚未被瓦洛佳吃掉的辫子留了下来,它安安静静的躺在一个普通的木盒里,和每一个知情的,不知情的人讲述着自己的故事。

Chapter 2: 何为正义

Summary:

谁决定牺牲?他们,或是你?

Chapter Text

坐进那辆“海鸥”牌汽车的驾驶位时,德米特里.谢尔盖耶维奇重重的叹出一口气。他呼出的热气在鼻尖凝聚成一团白色的水雾,很快就消散在了车里。

“说吧,”他闭着眼用食指揉搓着自己的鼻梁,试图缓解双眼传来的阵阵疲惫的酸痛——身旁副驾驶车门开启又合上,凛冽的风夹着雪花灌进来,刀子一样割过他的脸颊,但他连眼睛都没睁开。“说吧,塔夏。你得好好给我解释解释。”

“我没有什么好解释的。”一个清脆的女声这样回答他。

“你在非营业时间闯进剧院,撬开了五扇大门,拿走了衣帽寄存处的客人名单——被逮住的时候正准备转移和拷贝剧院的核心数据——是的,拉斯托奇金都告诉我了。”

“那不能叫核心数据。只是机器舞伶的基础数据。”

“塔夏。”他用手指揉了揉眼睛,双眼的酸胀自姑娘为自己辩解的话语进入双耳时就开始扩散,叫他的太阳穴周遭都开始疼痛起来。“你知道我的意思。”

没有人回答他,只有汽车发动机在雪地里不堪重负的轰鸣声。他睁开眼睛,坐在副驾驶上的女孩双手抱着臂,那张被冻得泛红的脸有大半都埋在她竖起的毛绒衣领里,只留出一双蓝色的眼睛盯着窗外依旧纷飞的白雪。
“塔夏。”他再次开口喊对方的名字,这一次换来了那双蓝色眼睛不满的一瞥。

“我听说他们在剧院里有做奇怪的勾当,”对方终于这样说。“是一个剧院的舞者告诉我的。她说演出结束后总有后台派对,只请少数人参加。”

谢切诺夫叹了一口气,想把自己的前额靠在方向盘上:疼痛还是没有缓解。他握着方向盘的手紧了紧,最终还是在又一声叹息后松开了。

“谁?”

“这重要吗?”女孩儿敏锐的把话题踢了回去。“你只需要知道剧院里有这样奇怪的聚会,人们干着肮脏的勾当——”

“你说得对,那确实不重要。”像是终于找回力气一样,谢切诺夫在驾驶位上坐直了身子。“你被禁足了。新年之前你只能待在切洛梅.”

这番话果然遭到了女孩儿激烈的反抗。

“什么?你不能这样干!”对方探了半个身子过来,双颊与鼻头都被冻得红彤彤的,蜷曲的金色鬈发桀骜的打着卷儿,因为先前在剧院里的纠纷而变得更加杂乱了——他忽然惊奇的发现,即使是到了16岁的年纪,女孩儿的脸还是带着儿时的稚气与执拗。这样的劲儿总是潜藏在金色的睫毛下,只有在凝视那湛蓝的双眸时才能窥探一二。

“恐怕我可以。”他说,终于板起脸来,端出父亲的架子。

“以谁的名义?”女孩儿又问。

“以父亲的名义,可以吗?”

“父亲会听取孩子的话,父亲会讲道理。”

“我听不出非法闯入设施机构有什么道理可言。”

“我是为了拯救剧院里那些姑娘!”对方振振有词。“你不可能不知道拉斯托奇金到底在搞什么勾当,是不是?你不可能不知道他在把那里变成什么样子。用机器人替代人类舞者,用失业下台和演出机会威逼利诱——他在把演员们逼成资产阶级与特权阶级的娼妓——”

他在对方的控诉里短暂的闭上眼睛:她说得一点不错。他确确实实的知道——知道得有些太清楚,太细节了,举报邮件自从拉斯托奇金大张旗鼓的利用衣帽存储间作为掩护时便像冬日的飞雪一样发到他与斯托克豪森的邮箱里。

“这是个大好的实验机会。”他在给副总管的邮件里写道。“放任他们去做想做的事吧。”

这其实没有什么好解释的:谢切诺夫从不做没有道理的事情。如果他执意要在凌晨的三点半煮上一壶咖啡,那所有人都最好相信一份新的提案或是技术会在隔天于3826号设施问世。因此,没有人质问他为何对那份举报信函置之不理——剧院到底还是3826号设施的一部分。

耳旁女孩儿的声音还在响着,混杂着车内暖气嗡嗡的轰鸣。

“好了,塔夏。”他打断了她。“这件事就到这儿。别再说了。”

女孩儿的眼睛瞪大了:“你说什么?”

“这件事就这样过去吧,塔夏,明白吗?”

“我不明白。”她眉头紧锁,探过身去,似乎要从他的脸上寻找出什么痕迹一样死死的盯着他。“为什么?”

“你得明白一件事,剧院虽然是剧院,但仍然是3826的一部分。”

“我当然知道。”

他不知道是第几次叹气,神情称得上悲悯:“有时候进步需要牺牲。”

有那么一会儿,他看见女孩儿愣住了。诧异,困惑,最后是不可置信:她明白了。

“不可能。”她斩钉截铁道。“谁能来决定牺牲什么人?”

“塔夏…”

“说呀?谁来决定?斯托克豪森?拉斯托奇金?还是你?”

“没有谁决定牺牲谁。牺牲是自主的。”

她看着他,好似在看好几个脑袋的怪物。

“剧院里发生的事从来不是建立在胁迫下的,我的孩子,”父亲轻声延续着自己的理论——此时他已然全部坐直了身子,像是在讲台上讲课般慢条斯理。“是欲望促使着人们做出了选择。你认为没了拉斯托奇金可以解决这个问题?

不,孩子,这远远不是问题所在。早在拉斯托奇金成为剧院的负责人之前,在衣帽寄存处工作的姑娘们就能够砸钱购入价值不菲的莫斯科人汽车了。”

“但是拉斯托奇金上台之后用机器人替换了人类舞者,大多姑娘都是为了留在舞台上才去参加的后台派对。你不能混淆二者,偷换概念。”

“别曲解我的话,塔夏。”他说,却仍然忍不住对她投去赞赏的一瞥——伶牙俐齿,思维敏锐。他知道自己养出了个聪明的姑娘。“在玛雅普利谢茨卡娅剧院工作过的舞者们并不会受失业的困扰。只有在业内顶尖的芭蕾舞者,各大剧院的首席与翘楚才会受邀登上剧院的舞台——因此,想方设法留在玛雅普利谢茨卡娅剧院的缘由只会是由虚荣心驱动做下的选择。”


这番话说完,女孩儿终于不再与他争辩,而是泄气一样坐回了自己的位置上。对于她而言过于肥大的翻毛大衣将她整个裹了起来,几乎要看不清她的脸了。

“可是,”半晌后她再次开口,还是紧咬着这个话题不放。“可是在这个情况下你又怎么知道她们不是真的被胁迫呢——这种行为怎么样都称不上正确,也更不该纵容。”

谢切诺夫凝视着她的脸,被冻出来的红色已经在暖气下消散了,只有一块在先前的冲突之中产生的淤青还顽固的留在她的脸上。他轻轻的抚摸着那块伤口,几乎是叹息般的点了点头:“是啊。那样怎么都算不上正确。”

她的眼睛短暂的闭上了,猫咪一样蹭了蹭他的掌心。再睁开的时候,那股子执拗劲儿又回到了她的眼睛里:“我们不做点什么吗?”

“我们当然要做点什么。等大集体2.0启动之后,这些争夺荣誉的欲望,身体上的欲望都会在统一的智慧前显得索然无味。”

“我是说,大集体2.0之前。在那之前,我们就什么都不做吗?”

“在那之前,任何的尝试最终都会变成徒劳。没有了拉斯托奇金还会有别的人。这是人性最恶劣的一面,孩子,你无法用这样的方式与之抗衡。”

“所以你称之为牺牲?因为你知道这一切在大集体开启前都不会被改变,因此不愿再为了这些无足轻重的小事儿而烦忧?”

“你又在曲解我的话了,塔夏,”他无可奈何的笑了笑。“我不认为那是无足轻重的事。”

“那好吧。”她别过了头,从他温暖的掌心里脱离开了。“随便你怎么说,谢切诺夫博士。”

他没再与她争辩,只是开动了车。

那双蓝色的眼睛再没有朝他投去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