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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于青峰大辉,他可以爽快地承认自己从不是个好家伙——没耐心,粗神经,凡事只按自己的节奏来,乱七八糟的事够他抱怨半天,一把怒火能轻易把触到逆鳞的人烧成煤灰。
总而言之,喜怒无常,无规可循,在旁人眼里是位不折不扣的“暴君”式人物,实则却是……
活了三十多年,黄濑凉太跟在他屁股后当了半辈子“消防员”,从开始的好声好气后面的白眼相待,黄濑自恃优质的情商终于在几年前被某天字号笨蛋消耗殆尽。而后,两人之间理所应当地爆发了成千上万次争吵,周围的人们无一幸免地跟着遭殃。
经过昨晚的大吵,黄濑第五十次四离家出走,门砸得史前巨响。
秋天的天气扑朔迷离,午夜时分竟悄悄地下起了雨,青峰在床上翻滚了几圈,薄被像八爪鱼一样缠在身上,让人烦躁难眠。他心里腾腾燃着一簇火,堪比某种新型可持续能源,够大地沸腾,民不聊生。
他正在脑子里无限反刍先前争吵的场景,该暂停就暂停,该快进就快进,不仅添油加醋地抹黑了黄濑的人物形象,还摸索出了几种可行的堵门加擒拿姿势,数句难以还嘴的话——以及最重要的,几百种让两人都欲罢不能的吻法。
这样的话,那该死的家伙下次想跑都跑不掉了!
青峰毫无知觉地跑偏,想得口干舌燥,想得心烦意乱。雨势滂沱,大颗大颗的雨滴砸在花园的雨棚上,发出“砰砰”的突兀声响,节奏急促,像是为即将发生的第二场战争打起鼓点。
青峰熬到下半夜才迷迷糊糊地睡去,怀里揣着黄濑平常用的枕头,软乎乎的,上面有他从初中起一直用的男香味,直到第二天清晨,才又被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吵醒——
人尽皆知的是,青峰在睡懒觉的境界上也足以封神,此人有着一套自成体系的防干预系统,响雷劈下也够他畅眠到世界末日,可十秒未到,防干预系统被主人手动解除,他埋在枕头里睁了半支眼,看清来者的背影后忍不住坏笑起来。
青峰心想,我就知道你小子的尿性,生个气都隔不了夜,桌上的剩饭都要比你强一些。
他的笑声隔着被子发出闷闷的声音,黄濑闻声回头,身上穿着Fendi的秋季新款,米灰色的丝锻很衬他的肤色,没剪的吊牌悬在背上,一点都看不出离家的落魄。
黄濑:“噢,你醒了啊。”
他明显没什么精神,声音不如往常清澈明亮。
青峰慢条斯理地起身,盘腿坐在床上,摆出胜利者的姿态,嘲讽模式的进度条加载了95%。
“哟,这就回来了,不准备多散几天心?”
黄濑背对他,沉默着没想理他,只不咸不淡地点了个头,继续站在衣柜前做自己的事情。
气氛有点尴尬,青峰皮痒,又想着没事找事,他的眼神在黄濑靓丽的新衣上划拉一圈,说:“你吵次架挺划算啊,昨儿去血拼了还是怎么了?”
“……”
衣服是赞助商给的,黄濑空手出门折腾了一夜,只能无可奈何地换上,还白遭了一通冷嘲热讽,只觉得莫名其妙。
见对方一语未发,青峰再接再厉地犯起贱来:“不知道吧,这床横着睡比竖着睡舒服。”
“……”
这人小学毕业了?黄濑在心里嘀咕。
“被子也是,一个人盖正好,裹两圈比裹一圈舒服。”
“……”
当初把被子偷偷藏起来,硬要跟他盖同一床被子的人竟大言不惭地说出此话,心眼可以说是被狗吃了。
心眼被狗吃了的青峰君继续大放厥词:“厕所也是,一个人上正好……清静……”
“……”
这个黄濑是真的无言以对了,毕竟世上没人关系能好到面对着面蹲坑。
“啪”的一声,黄濑合上衣柜转身,他个子高,一直被身影挡住的地方露了出来,那里摊着一个尺寸颇大的长途用旅行箱,看样子已经收拾完毕了。
黄濑伸手理了理额发,声音平静,“我从今天开始出差,一个月,有事邮件联系,国外可能不怎么方便,不过我抽空会回复你。”
出差?国外?一个月?
天上浇下一盆冰水,嘲讽的火焰瞬间熄得连烟都不剩,青峰有点懵。
黄濑好整以暇地靠在衣柜边上,给他时间处理脑内信息,这头的“青峰牌”CPU比不上对面的四核处理器,严重过载不说,还迟迟没脱离待机模式。
青峰过了好一会儿才彻底反应过来,他依靠自己的兽性本能一下跃到黄濑面前,竭力瞪大双眼,满脸不可理喻。
“出差?!你不至于吧,走这么久都不先说一声?”
大清早的,黄濑被他吼得耳朵疼,捏着耳垂后退了几步,“说过了。”
“多久?”
“五天前吧。”
青峰把围在腰上的被子揉成一团扔进行李箱,整齐的衣物上瞬间多了一座珠穆朗玛峰。
“你别动!让我想想。”
黄濑目光低垂,不急不恼地站在原地,青峰脑子清醒了不少,极力从断片似的记忆中找寻五天前发生的事。
终于,他看到了床头柜上的半杯水,黄濑那天似乎用这个杯子喝了点酒……
点串成线,线织成面,青峰想起来了。
黄濑:“记起来了?”
“嗯……”
时间回到五天前——
晚饭后,青峰趁黄濑洗澡的空隙研读起某本“技术性”刊物,顺利发现了几个可供参考的新招数,立即决定当晚投入实践,症状是典型的肾上腺素分泌过度。
他知道黄濑没传染上自己死猪似的睡眠质量,睡前都会喝一小杯酒助眠,青峰忘了杯里的是白兰地还是威士忌,只记得他浑身无力地躺在床上任自己摆弄——那是个旖旎的夜晚,两人都沉溺于其中,期间黄濑难得腻乎了一回,咬着他的耳朵哼哼唧唧地说了些什么,正舒坦着的人并未在意,只凭着生理冲动继续完成尚未完成的事。
青峰把身子默默挪开,侧头咽了口唾沫。
“是去......哪里?”
黄濑抬眼看他:“毛里求斯,今年品牌在那里拍画报。”
青峰胡乱抓了把自己被车轮碾过似的鸡窝头,十分难得的通情达理起来。
“好吧……工作上的安排你不能左右,我等会送你去机场,这架留着回来再吵。”
“不用了”,黄濑偏头看窗外,花园里是一片风雨席卷后的狼藉,“小佐野已经在外面等着了,她送我去。”
佐野是黄濑的经纪人,一个大写的话痨,三个字能解释清楚的事搁她那能啰嗦成五万字,青峰跟她有点不对付,但此刻也顾及不了那么多,他随便套了件运动帽衫,去厕所冲了把脸,提起黄濑的箱子,跨着大步下楼。
“我送你到门口,你现在赶时间吗?”
黄濑摇头,“不赶吧。”
青峰迅猛地转身,下一秒就圈着黄濑的脖子大张旗鼓地亲了下去,黄濑吓得一哆嗦,膝盖磕在了箱子上,他张嘴痛呼,青峰顺势长驱直入,搜刮了接下来一整个月的份量。
这是他昨晚摸索出来的吻法之一,也不知有没有达到“欲罢不能”的效果。
两分钟后,青峰意犹未尽地松开他,说:“走吧,如果没幻听的话,我好像听到有人在按喇叭了。”
黄濑怔在原地,过了好一会才回过神来,他揉着方才被啃的地方跟在青峰身后——在此“搬运工”的衬托下,穿着Fendi的他显得高贵异常。
门前停着一辆块头颇大的丰田Previa,头顶冒烟的佐野化身为人型窜天猴,她越过青峰,一把拽住后面那个悠哉悠哉的人,黄濑维持了一分钟的高贵气质立马下线,还得担心身上这件经不住无端暴力的娇贵衬衫。他万分无奈地嚷了一嗓子:“小佐野,诶,你冷静点,你手里的是高定啊,高定,高定,是事务所没付钱的高定。”
佐野把黄濑扔进副驾,一脚踹上门,“我管他是高定还是孤品,没赶上飞机的话这就是你的寿衣。”
黄濑可怜兮兮地扶着窗棱,青峰站在车门前,斜插在裤兜里的手拿出又放回。
佐野回到驾驶座,十分自觉地蒙住双眼,“青峰君,给你最后一分钟亲热,一分钟后人挡杀人佛挡杀佛。”
刚亲热完毕的青峰不屑地切了一声,开口直入重点。
“那啥……你反正给我小心非洲人啊,别傻乎乎地被人给骗了。”
“……”
黄濑瞅着跟非洲人一个色号的青峰,心想你在说什么。
憋笑失败的佐野一下巴砸到了方向盘上,喇叭声惊醒了五家人的狗,吵得人有点崩溃。
黄濑点头,说:“知道了,一个月后见,我会给你带礼物的。”
看着黄濑的神情,青峰闷闷地“嗯”了声,顿时有觉得点后悔——他后悔自己为什么没记住黄濑离开的日期,不然昨晚那火肯定忍了,就当是憋了个屁。
不过醒悟的实在太晚,细密的雨点砸在青峰的肩上,佐野发动了引擎。
青峰往前走了两步,“等等。”
佐野顶着张不亚于他的包公脸,厉声道:“青峰君,我已经给了你时间,你不要耽……”
不等她把话说完,青峰俯下身,两只大手从副驾的窗户伸进来,把黄濑故意撒开的两颗纽扣全部系上,这样不够,还煞有其事地在他胸口上重重拍了几下。
“天冷了,别净想着怎么骚气怎么好看,你这幅衣冠不整的模样,除了我也不一定有人能欣赏。”
佐野不可思议地看了青峰一眼,心想世间怎有如此厚颜无耻之人。
黄濑脸上带了笑,主动攀上青峰的肩膀,隔着车门给了他一个拥抱。后来想想,那场面有点像二战时期在火车站离别的情侣,配着引擎的轰鸣声,气氛莫名的悲壮。
原来鼓点不是为了战争而响,而是为了远行。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