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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图奈】去你的城

Summary:

是图奈。
困于地下(图)×自由行走(奈)
包HE
图奈偏向公路文加对伙伴的回忆(包含此女对全文所出现角色的大量理解)。
简单来说就是一个温馨向的成人童话。
内含大量角色死亡(但灵魂还存在(?))是刘慈欣《带上她的眼睛》AU,其内容与专业知识并不相符,原创的部分很多很大。

Notes:

summary: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选择登上这趟有去无回的泰坦尼克号吗?
……阿尔图看着电子数字铺就的数据海沉默片刻,说:
“奈费勒,我想去你的城。”

(See the end of the work for more notes.)

Chapter 1: 【图奈】去你的城(正文)

Chapter Text

0.
奈费勒捡到一块平板,在他下班的路上。
从外观上看,那是一个很寻常的平板;从使用上看,也能正常开关。奈费勒猜测应当是哪个粗心的学生落下了。
他回过头,这条路已经走出了一大段距离,他左右寻思后,最终还是放弃挣扎地叹气,转头向办公室走去。
毕竟他也不能保证,这块看起来很健康的电子产品,不会一到他家就开始耍性子直接报废。

1.
办公室里如他所想的那样空无一人,作为这所大学最尽职尽责的辅导员,他总是在这里一呆就是一晚上,熬得同办公室的同僚们都纷纷摆手直求饶,叫他不要内卷,少管学生那些有的没的。
不内卷?那当然不可能!
和其他打工人不同,奈费勒从来不觉得工作时间有多么难熬,他很坦然地对所有质疑说:是的,我就是喜欢当导员。是的,我就是喜欢管闲事。
奈费勒负责的学生们都知道,他们的导员是个极其尽职尽责的人,有时候,还会用小纸条写一些人生建议送给他们以资鼓励。值得一提,那是奈费勒导员手写特供版。
学生们不知道的是,这些珍贵的字条,奈费勒在私下里会把它们打印出来做成书签留存当做纪念,看着那些字条,就仿佛那些由他亲手送走迎接毕业的学生们仍在他身侧。
……这些可不是能往外说的。
就像奈费勒的工位不会随意暴露出他的私生活一样,这些单张截下来的书签会被他偷偷夹进书里,融为一体。
它们和其他书以及书签混在一起,时至今日也没有人发现,因为它们如此朴实无华。
只是今天,有些不巧了。
老师或者学生一走一过都会有碰撞,此刻书本、纸条、书签,全部都略显凌乱地在他的桌面上摊开来,几本书混成一摞,乱中有种诡异的序 ,一看就是尝试补救未果导致的。
只是单纯想把电脑放下发个失物招领就溜之大吉的奈费勒停下脚步,看着桌上和地上一片狼藉,最终认栽般地叹气,用手机的打光照明,弯起腰开始任劳任怨地收拾。
他扶着桌面,轻轻从地上捡起几张遗漏的纸条。
直到角落多出来的一张纸撞进他的视野,他动作一顿,顺着光的方向,方方正正一抹灰正夹在桌子的角落里,他顺手摸去,碰到的瞬间他就已经知晓那是什么了。
是报纸。
这对于奈费勒来说倒有些新鲜,电子媒体蓬勃发展的今天,报纸算是很少见的类型,平时见不到也就算了,冷不丁一见面,反倒给了奈费勒一种陌生的亲近感,也不知道它是谁的东西,不小心掉了进来。
他转过头左右看了看。
没有人,空荡荡。
好奇,实在是太好奇了。
他很想仔细看看这张报纸,就当是一场偷窃般的回忆,他发誓自己会在第二天跟报纸的主人说清楚事件的经过,至少现在,奈费勒无法掩饰自己的期待,对纸质文娱的期待。
可惜,还没来得及细看,突如其来的电子器械“滋滋啦啦”声便挤了进来,像信号干扰一样,在一瞬间就将整个房间占满。
奈费勒猛地抬头,本以为是有人来了,但从桌底钻出来那一刻,他就瞬间知道声音的源头了。
那个被主人不慎遗失的平板,它屏幕亮起,像是损坏了一般,上面是老式电视凌晨三四点钟没有信号时的雪花屏。
奈费勒属实被吓着了。
心脏怦怦直跳,他只能庆幸自己身体还算健康,以及幸好这间办公室的监控还有信号,不然真是跳进黄河都洗不清。
他带着捡起来的东西,将全部整理起来的东西移回桌面。
易燃的书本被他移到远处,奈费勒对于这类明显坏掉的电子产品,有着老年人般的恐惧感,谁知道这东西会不会爆炸?爆炸之后又要算谁的?
当然算他的!
奈费勒终究是承认了,捡到这个平板,对他来说就是一个错误的开端。
随着时间推移,电脑的波点终于逐渐减少直至消失,奈费勒看到了他此生难忘的景象。
电脑里装着一个人,他正看着自己,像是横屏的语音通话。
不是屏保。
绝对不是屏保。
毕竟至少目前来说,没有屏保可以会向他眨眼微笑说你好。

2.
“你好吗?”阿尔图说,他坐在幽静的船舱里,对着巨大数据显示屏内,表情诧异的男人说,“能听见我说话吗?哦天,能再见到活人的感觉真是太好了!”
那人看样子是个无比冷静且理智的人,职业嘛……阿尔图猜不到。他只能看得出这位仁兄一定是那种久坐办公室的超绝小白领。
相比于阿尔图的激动,奈费勒此刻就显得有些拘谨了,他组织语言说:“你是谁?”
“我叫阿尔图,我是……哦,这不能告诉你。年龄满打满算今年大概31?毕竟我已经在这里待了十年了,目前对外面一无所知。总而言之,我正在为了人类的理想奋斗……嗯大概。”他说着,靠回椅背,“哦对了,你知道我的国家吗?那个名为什拉齐的地方?我还要给他们传递信息,让他们派人来找我呐。”
很明显,奈费勒不知道,那种地方他听都没听过。因为短暂的遗忘,他那张报纸还放在桌子上,奈费勒的眼睛鬼使神差地看向那张灰色报纸。
——
“20□□年,什拉齐宣布国家解体,议会解散。地底探索工作宣告失败,参与工作的二十人目前无一人成功返航。在什拉齐解体那刻,什拉齐研究所公布了他们所得到的全部探索数据。这二十人的离去并非是一场简单的悲剧,他们为我们带来了宝贵的一手资料。这也并非是地底探索的失败,这是人类历史最为充沛的知识赠予……”
——
这份报纸的时间距离现在已经有三十年了,而阿尔图还在地底,这意味着,他已经彻底被舍弃了。
就像是命运的感召,奈费勒抿唇,带着那份报纸缓缓坐在阿尔图的面前,准确地说,是装着阿尔图的电子屏幕面前。
什拉齐的存在就仿佛被历史删去了,现在年仅27岁的奈费勒根本不知道,也根本不了解那里。
而且……
十年。
多么恐怖的时间。
地上足足度过了三十年,而地下却只有十年。
命运无偿给予了对方足够的时间,以至于连等待、连死亡都如此奢侈。
要说吗?
奈费勒透过屏幕看着对方的眼睛,他残忍地,毫无保留地说:“这个国家在三十年前已经解体了,而我就在刚刚才知道它的存在。”
“啊……”对面那个人说,他的话顺着地底与时光一同传了回来,“你们那里已经过去三十年了吗?好久哇。那你是20□□年的人吗?天呐,这么多年你们发明了些什么新东西?你们现在还爱爆炸头吗?你们平时的代步工具呢?会是那种会飞的悬浮车吗?”
“……你不在乎你的国家吗?”奈费勒问。
“我当然在乎,可别忘了,我的第一个问题就是关于我的国家。可你不是说它已经解体了吗?而且……”阿尔图笑着想,怎么能对萍水相逢的人产生那么大的信任呢,“我的朋友,我失去了回到地上的机会,可国家的机密还在我的脑袋里。尽管现在能和我聊天的人只有你,脸色苍白的朋友。所以,我能对你说的,是我能说的,我不对你说的,自然就是不能对你说的。所以啊所以,跟什拉齐有关的一切,我们就暂且告一段落吧。”
“我理解你,”奈费勒在心里叹气,这真是个奇怪的人,他看起来不在乎自己的国家,在得知它消散于历史长河中后蛮不在乎地问些七七八八的东西。但他又那么在乎什拉齐,像是守节一样忠贞地保守一切他口中的机密,“没有爆炸头、没有悬浮车。但科技确实进步了,至少现在,你在我的电子屏幕里,可以被我随身携带。以及,有关你口中的机密,我想你该看看这个……”
奈费勒说着把那张报纸拿了起来,对上屏幕摄像头,在对方骤然的沉默中说:“你能看到吗?这张报纸,这条新闻,”奈费勒交给对方足够的坦诚,他残忍、他又如此“宽容”地将真相分享,“你是偶然和我获得联系的不是吗?这张报纸,欢迎你的检查,我会给予你最大的尊重。而真相,我认为你也有资格知道。我愿意尽己所能最大限度地帮助你。”
是了,他说的不错。
阿尔图静静地透过电子大屏,顺着数据流中传来的清晰影像,他亲眼见证了什拉齐的灭亡,见证了自己被活生生抛弃。
或者说,不止他一个人被生生抛弃,还有除他以外那十九个兄弟姐妹、手足同胞。
而阿尔图知道,她们或是他们,早已忍耐不了十年间长久的等待,在无人问津的日子里选择了自己能够忍受的死法,离开人世。
他们有个频道,那是一开始为了相互交流、传输信息建立的,与地上失联后,也只有他们二十个人能够传输信息。
直到第一个人在某天向其他地底探索的同伴发了他的遗言。
就像是一个讯号,阿尔图就这样看着那些不同的头像在不同的日子中永远留在那里,而他有时也就这样靠着过去的聊天记录过活。
——阿尔图。
和其他同胞们相比,他是个幸运的人,在他即将选择死亡的前一刻,数据大屏为他亮灯。短暂地、亲眼地,他看着希望的曙光再度破灭。
“你又是谁呢。你能为我做到什么地步?你怎么保证,能够让这场通讯时刻保持链接?我的朋友,你做不到,谁也做不到。这项活动如此关键,必定会有人为寻找我们而努力。可你自己也说了,已经过去三十年了,你明白我的意思吗。”阿尔图不说了,他知道他绝对无法回到那片天空。
他在深远的地底,他的坐标毫无意义,磁场紊乱后,他周遭的世界都是虚无。
事实上,从他接受了这项工作后,他就已经无法回头,与天空再见了。
最后,阿尔图思索着说:“我的初始起点是什拉齐秘密研究所,我最后一次的坐标在秘鲁海峡。但亲爱的朋友,不会有人找到我的。我会像我的伙伴那样死在这里,我的尸体会这样埋葬在地底。现在最值得高兴的事大概是,在我死去之前,还能有一个大活人来陪我说说话吧。”
奈费勒沉默地看着他,郑重地重复自己的最后一句承诺,他说:“我会尽己所能。”
“我叫奈费勒。”他自我介绍道。

 

3.
自从与阿尔图连接上后,奈费勒就显得有些忙碌,他来来回回试验了很多次。他可以将平板一起带出去,没有任何信号会限制他们,他可以自由的带阿尔图去到任何地方。
随后,他们试验了屏蔽与接收功能。
好消息,他们当下的信号是正常的,他们可以自由地聊天;不算特别好的消息,他们没有办法主动取消这个链接,且只有奈费勒可以切换前置或是后置视角。
在距离上,奈费勒只能在平板的一米范围内,如果他超出了这个范围,屏幕会回归初始雪花屏。
嗯……也许这也算是个保护隐私的方法,毕竟你总不能让阿尔图为奈费勒直播现场如厕不是吗?
总而言之,奈费勒现在就一直带着阿尔图行动。
据阿尔图所说,地底实在太过无聊,现在哪怕奈费勒给他直播现场教书,他发誓自己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奈费勒戴上眼镜,镜片在灯光下隐隐泛光,他说:如你所愿。
美妙的教学日,奈费勒背着他常用的背包,站在选修课的课堂上,大教室空旷,同学们都将这门课当水课上,一个个坐得极其靠后。这给奈费勒的行动提供了便利,他自然地把平板拿了出来,正对着他面前的小型电脑,身后的大屏正播放他的PPT。
奈费勒等到人齐后,说:“很高兴看到大家愿意选择这门《大学生就业指导》。尽管在大一的时候这门课已经作为主修被你们学过了。”奈费勒不紧不慢地喝了口水,继续道,“教务处也很惊讶,毕竟我们学校第一次开设这样的选修课,以为有了第一学期的主修,应该不会有人选,结果竟然有这么多同学选了它。想必在座的列位一定是对自己的生涯还有些迷茫才来的吧。”
是的,他在反讽。
但修学分的事,事关重大,这种普普通通毫无技术含量的水课谁会拒绝呢?
PPT第一页是“什么是就业”、第二页是“就业的概念”、第三页是“为什么就业”。
而至于奈费勒手边平板屏幕里的阿尔图,他沉默了。
他就这样听着奈费勒如同飘扬在他耳边那清晰的讽刺,外加对方口中着实没有含金量的课程内容,缓缓地、缓缓地闭上了眼睛。
哦,他许久都未曾像这般安眠。
这大概就是《大学生就业指导》吧,对是大学生的大学生没有帮助,对不是大学生的非大学生更是没有帮助,而且还额外附加了催眠作用。
他在这迷蒙的幻梦中短暂地想起他的过去。那就像是流水线,一波和他一样的男女,上至25、下至18,都被送去成为地底探索的试验品。
而他不大不小卡在这一批的中间,他那年也才21,是个意气风发的少年。
上面在筛选的时候,所有人都不知道是好是坏,全都一窝蜂地跑过去报名参加,选拔上的人还在兴奋与激动。
可等到被困在地底的时候,他们才意识到:哦,原来这是一艘不知何时坠亡、不知何时毁灭的泰坦尼克号。
而现在的奈费勒是阿尔图仅能握住的船板,他只能紧抓着他不放,在命运的风浪之下喘息着。
他想念故乡的青草地,想念大地之上的落雨,想念一切花香与鸟语,想念那未被命运困住的同伴与自己。
……
“阿尔图……”
像是命运的呼唤。
“阿尔图……”
像是同伴的呼唤。
“阿尔图!”
阿尔图从草地上猛然坐起,身旁是法拉杰,他最好的哥们,正催促他说:“快起来啦阿尔图,我们还要去参加那个地底探索的活动呢!”
哦,是的,这就是他命运中最关键的转折点。如果有机会,他是否还会登上那艘注定沉溺的泰坦尼克号?
阿尔图环顾四周,盖斯和伊曼两个人穿着整齐地站在他的身侧等待他,他的身前是玛希尔,身后是希尔希纳,他听到梅姬和阿迪莱的欢笑声,她们在日光下畅想回来后要吃的大餐。奈布哈尼在跟鲁梅拉说他最近看到的一本超有意思的爱情小说,法里斯在与他的狗狗们不舍地亲亲,哲巴尔挠了挠被塞里曼拉着去清洗的头。
而塞里曼正和赛达尔尼真挚地道别。他们俩最近正是暧昧期,等到塞里曼回来,他就能和心爱的女人结婚。
麦娜尔说这绝对是一场有意义的征服,扎齐伊正努力地把他母亲给他包好的背包往肩上背。法尔达克坐在一旁静静地吹风看日光,阿穆尔说感觉自己有点死了,但还是老老实实把装备穿戴整齐。
哈马尔、杰莫尔只想知道自己最后能得到多少赏金。拉伊德在计算最后所得的资金能否给她手下的流民们安置一处宅邸。
拜玲耶静静地在不远不近的地方看着他,眼神如同穿透他的灵魂,嘴唇微动着像是在同他说话。
当年的他没听清,那话语仿佛被风吹散了,落在天涯间像无形的风巡游寰宇。他只听到拜玲耶说:
“如果——”

4.
“如果大家选择了不适合本专业的工作,也不要过于担忧。亲爱的同学们,真正能够从事你所在专业工作的人其实很少,不妨去试试,找一找你发自真心渴望与希望拥有的工作。至少在你们人生中的每一步选择,都不要让未来的自己懊悔不及。祝你们每个人都能得到理想的未来。”
奈费勒徐徐说道。
它成为阿尔图从梦境回归现实后的第一段话,当然,这也是奈费勒有关这门课程的结束语。
阿尔图在当学生这条路上走得有些崎岖,他成功从上课的起始睡到了结尾。
而奈费勒见证了全程。
等到所有学生散去,奈费勒才按部就班地关掉投影仪收起大屏,收拾好一切后,看向平板中睡眼惺忪刚刚抬起头,脸都压出红印的阿尔图说:“这就是你说的‘哪怕奈费勒给我直播现场教书,我也能听得津津有味’?”
津津有味?其实是睡得口齿生津吧!
阿尔图没话说,他擦了擦似乎真的流出来的口水也没辩解,只是对奈费勒建议说:“我觉得我还是适合一些没有那么多脑力劳动的活动。”
奈费勒好整以暇地看着他道:“你最好是有机会赔我一个年假,不然我做鬼都不会放过你。”
“年假是什么?”阿尔图问。
奈费勒凝视他许久,冷哼一声:“是我为自己辛苦攒的休息日,来之不易。我带你出去,你最好别再像刚刚那样睡得大汗淋漓。”
其实奈费勒本人也愿意出去旅行,只是过去他太过努力,以至于完全没有工作外的娱乐活动。而现在,有了理由,他终于也可以出去看一看了。
那么,去哪呢?
奈费勒将选择的机会交给了阿尔图。
“什拉齐现在是什么样?”阿尔图问,“我想去那里看看。”
其实是想家了——哪怕他在那里连个居所都没有。
奈费勒说:“它解体后分散成了各个小国,有些与其他国家结为同盟,有些已经成为了其他国家精神的殖民地。但我可以带你去,去至少还算安全的地区。”
他们就这样踏上了旅途。
至于那些堆积的工作,让我们为其他负责交接的导员们默哀。
……
“哦!原来是这里!”阿尔图顺着屏幕看去,面前是高高的楼房步于两侧,中间河流潺潺,人们的生活安宁且自给自足,“这是梅姬、阿迪莱、鲁梅拉和法拉杰的家乡,我记得当时她们住在这里,但只有梅姬和阿迪莱是一起长大的老相识。直到我们向地底探索的前一刻,他们四个才发现原来互相出身于同一处土地,却从来没见过面。”
奈费勒环顾四周,将用透明包装着的平板向上托了托。与阿尔图相比,他的人生明显就没有那么多被命运倾轧过的痕迹,从阿尔图的嘴里,他仿佛也能感受到那毫无防备的“命运”的滋味。
“你记得她们的原址吗?我们可以去看一看。”奈费勒说着,短暂的停了步伐。
自驾游的好处就是这样,你可以随时选择一个目的地,然后进发,在决定之前,你的每一步选择都是崭新的。
阿尔图顺着大屏看去,他在透过这些高楼回忆过去的矮墙,旅行狂魔的小时候就是这样,他当然来过这里,那时这里还有很多绿草,河里还有自然野生的小鱼。
梅姬的家族在当时享有盛名,是红极一时的超级贵族、鲁梅拉没有母亲,她的亲生父亲将她变卖,她从那里逃了出来谁知落入了又一个泥沼、阿迪莱,这个野蛮的家伙,她堪称是梅姬的守护战士,整天跟在梅姬身后,对其他人战斗欲爆表,却唯独对梅姬柔情似水、还有法拉杰,这个小伙子每天精力旺盛,阿尔图也是在旅游时和他有过一面之缘从此结为了亲友。
法拉杰和他堪称是臭味相投,他也是个行走世界居无定所的人。
阿尔图当然记得伙伴们给的那些地址,留下地址的朋友们在自己的绝笔中写得清清楚楚。
“我们去看看梅姬的家人吧,三十年过去,希望他们身体与生活一切安好。”阿尔图说着,为奈费勒报出一个街名与门牌。
人生地不熟且导航帮不了忙的时候最考验社交能力,但万幸,奈费勒导员的社交属性不错。
一连问过几个人,他成功来到那奢华的门口。
其实那并不该称作奢华,只是与其他旁边的建筑相比,它算是模样最好的一栋。
奈费勒轻叩门扉,然后按了门铃,这是当地人们不请自来地拜访许久未见的朋友时会做的。
奈费勒的等待并不长,很快,门被打开一条缝,缝里的是一位脸圆圆的女孩,她的打扮像是这家的仆人,她问:“您好,主人现在在家,请问您是……?”
“我代朋友来探望她的亲人,”奈费勒说道,“我是梅姬的……”
朋友的朋友该怎么说?
奈费勒短暂地撒了个谎。
“我是梅姬的朋友。”
小圆脸女仆看起来有些木讷,她重复了一遍“梅姬大人的朋友?”她轻轻地将门缝开大了一点,这才让奈费勒和他包里的阿尔图看到全貌。
那是两个苍老的人,此刻坐在小花园里。
奈费勒侧耳带着耳机,他听见阿尔图为他介绍:“为你开门的女孩叫小圆,她是梅姬的贴身女仆,她们的关系很要好。这两位是梅姬的父母,她们都是很温柔真诚的人。”
“您好。”
不是奈费勒先开的口,这两位老人起身后的率先问候令奈费勒自觉失礼,可奈费勒又不知该说什么了。死讯是一个如此天大的坏消息,他说:“您好两位,我代梅姬女士和梅姬女士的朋友向二位问候。”
两个老人相互对视,他们确实如阿尔图所说,温柔随和地引导着奈费勒进了里屋。
这里民风相较于其他复杂地区来说就显得淳朴许多。
当奈费勒带着阿尔图一同坐在梅姬父母的身前时,这两个老人第一反应是惊讶。
他们记得这个年轻人,当年他们也曾与他聊过天。
命运无常,有人活着,他却宛若死了。没有范围性攻击的意思,针对的就是阿尔图这个惨兮兮的家伙。
在地下舱时,梅姬是在看到阿迪莱死去后的第二天选择与世长辞,她的命运多舛。
请不要责怪她们,死亡绝非怯懦的选择。
阿尔图明白、梅姬的父母们也明白,在那种孤苦无依的境地下能够坚持五年六年,苦苦等待无望的救援,对她们以及他们的心灵已经是很大的摧残。
如有机会选择放弃那张“船票”,她们也许会走上另一条道路。
一条更加适合她们的坦途。
“是吗?她竟然是这样说的吗……”梅姬的母亲说道。
她们正和屏幕里的阿尔图,透过短短的话语拼凑出女儿在地底的一点一滴。
奈费勒坐在一旁听阿尔图说,他说:“梅姬是个很坚强的女孩。哪怕在遗书中她也写道:从不后悔。”
他说:
“是探测仪失灵导致我们被迫留在地下。”

5.
“探测仪失灵了!阿尔图!滋……滋…报…滋……你现在的位置!滋…滋…阿尔图!能听…滋滋……到吗——”阿尔图听得见地上引导员声音中的焦急,但他已经没有力气说话了。各种仪器报表的失灵跟着巨大的警报声向他涌来,舱内的失重感如此强烈,混杂着从其他分散开来的探测舱内播报传来的惊呼,阿尔图与他的探测舱正极速下降。
一路上有不知名的石子砸在他的舱体上,当然更多的其实是他的探测舱砸在那些坚硬的巨石上。
他像是颗鸡蛋,被摇晃着连内里都要被摇匀了。呕吐欲望逐渐攀升,在即将达到顶峰的时候,他的探测舱终于不动了,他正巧卡在一个精妙的石穴处,好消息是他目前是安全的,坏消息是,他与主控室失联了。
他现在的频道里只有伙伴们的呼叫。
他费力地捏着自己颓软的手臂,去摁向频道钮,他说:“这里是阿尔图,我已与主控室失联,磁场紊乱,我最后的坐标在秘鲁海峡……我的全部数据已经成功上传总部,请其他各舱尽力保证自己的安全,继续向主控室投射求助信息尝试回到地面。我将永远停在这里,等待你们带着地下文件归国凯旋。”
他在留遗言,因为阿尔图再也回不去了。
说白了,他是个极其现实的人,他也不相信什么希望。与其他同伴不同,他是个没有亲人、在世上也没有留下任何亲密关系的人,此行,他是孤身一人踏上这条向地下探索的路。
他不是没得选,也不是完全的茫然无知。
他只是觉得至少在他的人生中,他该选择一个震天动地的大事件,为自己的人生作注——哪怕其实最后无人知晓。
以及,阿尔图与其他人更加不同的是,他清楚明白地知道,这个国家即将面临巨大的灾难,政局动荡,贵族与贫民的矛盾愈发激烈,他没权没势没地位更没金钱,能够做到的躲避战事的方法就是——去地底。
地底和地上的区别在于,阿尔图没办法自在地旅游,但他却长久地得到了安宁。
在地面上时最渴望的“安全与和平”,他现在永远得到了。
卡在岩壁上的第一天,他坐在舱板上,行动都是手脚并用着,在地上像狗一样地趴在地上喝营养剂。
困在这里,他一辈子都不用担心自己饿死。
因为这个国家别的不多,但营养剂量大管饱,能抗到阿尔图150岁。
不过他自然也活不到那个年龄了。
同伴们一开始还能够通过通讯与总部、与阿尔图传递信息,但每一天都是命运的噩耗,他们在某天收到了同一条消息,谁也没告诉阿尔图。
从那天起,他们也得不到总部的回应了。
二十个人被困在地底,像在地底的星星连成的星斗。
阿迪莱和梅姬挨得很近,她们之间的频道始终保持连接。她们经常聊天,却无法见面,隔着一个舱门,她们知道对方就在那里。
阿尔图记得她们两人的谈话,她们说要聊到所有事都说倦了然后一起相约自杀,下辈子再当好亲友。她们是个很怪的人,二人的遗书是最先落笔的,可死亡却不是。
她们说和对方的相遇是件幸福事,她们说想吃故乡的烤饼,她们说想看天边的积云,一起在大雨下奔跑淋一场雨。
阿尔图没有任何评论,他只是静静收纳了两人的遗书。
来说说阿尔图吧。
阿尔图是个爱旅游的人,他将旅行中的趣事当做每日播报,说真的,阿尔图觉得自己绝对有当新闻主持人的天赋。
爱听故事的鲁梅拉就在他的频道里安静地听,她喜欢写东西,也喜欢听故事,她的频道里常年是笔尖划过书页的声音。
这个小女孩死亡的那日,是笔墨用尽的日子,她向阿尔图传讯表达感谢,然后用一段简短的话作为自己死亡的结尾。她说:我不后悔。
阿尔图不会忘记她。
至于塞里曼,一开始能够和总部联系时,他总念叨他要回家结婚,后面就再也不说了。直到与总部失联……是的,他是这二十个人中最早去世的人,就在与上方地面失联的那天。
遗书内容被他发在共同的频道中,你可以简单理解为那个时代的群聊。
他在那上面写,他想念家乡的那位暧昧对象,如果有机会,如果在场的兄弟姐妹们能回到地上或是与地上得到联络,请一定要替他看看他的初恋过得好不好。
阿尔图有猜到过塞里曼自杀的原因,但他什么也没说。
法里斯倒是很坚定,他每天都在说很后悔没有和他的小狗们多贴贴,哦小狗,哦小狗,他的小狗们,他的宝贝们。他每天就拿着小狗们的照片以泪洗面,他说他后悔没有给狗狗们留下更多照片,现在他后悔了。
后悔了,他后悔了。
阿尔图切换到法里斯的频道时就听见他在说着后悔,语气中带着哽咽。
就在塞里曼与他们永别的第二十天,法里斯像塞里曼那样,写了一大长文发在群组中。
他说他的狗狗们暂时让他的一个相识帮忙照看,那个相识是个较为贫穷的妇女,但她开了一家宠物店,每天给狗狗猫猫洗澡。而现在,他的那群小狗们永远都只能选择快乐地和那位小姐玩了。
最后,他给阿尔图单独发了讯息(当然,也许他给所有人都发了),他说:阿尔图,你后悔吗?
阿尔图看着再也没有新消息的界面没有回复,他们的最后一次对话由法里斯的绝笔作结。
法里斯的故居与法尔达克的故国离得很近。这个安静的孩子,他时常坐在舱里不参与讨论,他是从别的国家流亡而来,参与这场行动自然也是迫不得已,在这方面,他跟鲁梅拉一样。
但他格外沉默,他是个神秘的人,没人知道他在想什么,他只是每天按部就班地打卡,说明情况,当然他的说明情况就是没情况。
他的频道没有动静,他是个内敛的人,也可能是个语言不通的人。
他很多时候会加入阿尔图的频道,静静听阿尔图讲他的旅行故事。
阿尔图知道这件事,作为主舱,他能查看到每个人的访客记录。
法尔达克选择死亡的那天,据他遗言所说,是他的国家宣告灭亡的那天。他将他的故事原原本本不添油加醋只陈述客观事实地说了出来。
他是异国的王子,他为复国的梦想而来,却被提前发现塞进了这场地下探索,与其他人不同。他的舱内食物稀少,氧气更不必多说,他选择自杀,也是因为食物即将被消耗殆尽。如果说一定要死,那不如选择他心中的这个永不遗忘的数字作为他人生的结尾。
阿尔图记住了他的选择。
而法尔达克的国家灭亡那年与三十年后的今天,是相同的年份,并且更巧的是,今天是它新政权下的国庆。

6.
拜别梅姬父母,奈费勒与阿尔图共同离开了这处居所。命运还算宽容不是吗?至少还有人活着,记得同伴们的故事,把它们带回了他们的故土。
奈费勒走在路上时,时不时和阿尔图说话:“如果他们知道再坚持几年后,会像现在这样,至少能和至亲至交透过屏幕聊上天,他们还会不会选择活着呢?”
阿尔图在屏幕那一头,数据流穿透他的屏幕,手边是伙伴们的遗书。他趁着奈费勒的行动,缓慢地将那些旧的或是新的景色印在脑海里,嘴上却说:“不。”
“不会?”奈费勒惊异地皱眉。
“不是不会,是我不知道,”阿尔图平静地说,“我不知道他们会选择什么,那终究是属于他们的命运不是吗?就像一开始你说什拉齐已经没有了一样,怎么能够让人相信呢?每个人都不一样,奈费勒,我们都有自己的人生轨迹,我的意思并不是说他们注定要死在某个时刻。我想说,那是他们的人生,他们的选择。有人可能会恐惧害怕而选择更早的死亡;有人可能当做只是一个捉弄与玩笑,最终死亡时间与原本无异;当然,我相信也会有人为了这个希望坚持下来。”
路边人一走一过没分给他们一点眼神。真好,幸好这是个现代化时代,带着耳机说话也不会被人当做是自言自语。
奈费勒就这样和阿尔图有一搭没一搭的聊天,他问这里没有别的旧人了吗,阿尔图看着景色,想了想,然后说,“这里已经没有了,我们可以去下一个地方。”
当天下午,他们去看的是一个曾被灭国的国家,它在灾后再度重建,当然也只能远远的看,自驾游就是这样。
也许这个国家的政权经过更迭与过去不再一样,但至少现在来看,这个国家已经走向了一个更加平稳的盛世。
阿尔图说:“这是法尔达克曾经的国家,你没有听过法尔达克的名字?哦,那可真是坏极了。毕竟法尔达克可是这个国家过去的王子。”
“这个国家现在是共和国,没有王室这一说。”奈费勒冷漠地说。
“那法尔达克一定很伤心……”阿尔图翻阅遗书,而后改口,“也不一定,至少他的国家在当下如此繁荣。”
“我们到了边境线,再往那去就要被人时刻警戒了。”奈费勒的目光穿透铁丝网,远远的就能看到哨塔。这就是边境线,为了防止战事再度烧灼,战士们个个都如此严肃认真且负责。
“没关系,我还记得有几个人,他们为我留下的地址就在附近。”阿尔图说。毕竟法尔达克的梦想已经在这一刻实现,接下来,该去探望其他老朋友了。
哦,就去法里斯口中的宠物店吧,如果它们还在的话。
他们开着车,没过多久,在导航显示下、哦对,是导航,他们在导航上找到了那家宠物店的名字,他们到达了目的地。
它前段时间应当翻新了,比奈费勒和阿尔图想得还要……干净漂亮。
奈费勒喃喃说:“我以为三十年过去它会是……”
“别说了,我懂你。”阿尔图也有些不可置信。
奈费勒推开店门走进去,这家宠物馆甚至连门都是高级旋转门。
前台坐着一位模样年轻的女士,青春洋溢地抱着一只白色小肥猫喂猫条,看到有人来,干脆就着这个姿势接待:
“欢迎光临法德耶宠物托管所,每一个宠物宝贝都值得在这里体验幸福时光。”
“您好,我是……”奈费勒有了第一次的经验,第二次就容易多了,他胡乱地编造了一个身份,说,“我的朋友在三十年前将他的小狗们托付给了你们,哪怕现在他已经没办法回来,我也希望能够得知那些小狗们最终的归宿。”
“三十年前的事吗?”店员惊呼。
奈费勒原本觉得没有希望,尤其是对方的反应,结果,店员就这样神奇地从桌子底下抽出一本厚厚的相簿,她问:“是它们吗?”手指点了点最前面几页的相片。
是吗?
阿尔图说,是的。
他不会忘记法里斯和他小狗的互动,十年了,他也翻阅过法里斯那些小狗的照片。
阿尔图借奈费勒的口,说:“是的,就是它们。”
店员微笑:“那你的朋友一定认识我们的老店长,她现在正在楼上休息。时间过得太久了,她的腿脚也不是那么地好了。如果你愿意,我倒是可以请你上去与老店长说说话。”
她说她“可以”让他上楼叙旧。
有点意思。
阿尔图好奇对方的身份,奈费勒也是。他们在指引下一同上了楼。
奈费勒随口一问:“你是什么时候来到这成为这家店的店员呢?”
对方坦坦荡荡,倒是毫不避讳,她说:“我是跟着母亲来的,她过去从邻国来,哦,就是旁边那个国度,后来她一个人安居在这里,然后我出生了,我们来到了这里当上了店员。”
“原来是这样。”奈费勒说,他发现这个转述里少了一个人称,他若有所思地背着包上楼。
一扇巨大的落地窗摆在二楼,年老的女人戴着眼镜认真地缝衣服。
“法德耶阿姨,有个人自称是客户的朋友,是那个三十年前将宠物寄养在我们这里的那个客户。”她说话很直白,她和法德耶的关系更像是朋友。
“是吗,”法德耶抬头,她面前的这个男人那么年轻,究竟是朋友还是什么别人,她自然门清,但她还是善解人意地说,“好的,亲爱的。让我和他们说说话,我的萨达尔尼姑娘,快快下去迎接客人们吧。”
“萨达尔尼?”阿尔图说,“那不是塞里曼初恋的名字吗?”
看来是一箭双雕的行动。
等到落座,奈费勒将阿尔图掏了出来,这听起来有些猥琐,但事实就是这样,他掏出那个平板,真诚地解释道:“很抱歉,欺骗了您,其实这位才是法里斯的朋友,三十年前将小狗寄养来的人的朋友。”
法德耶这才彻底惊讶了,她说:“哦,天,是你,你怎么还是那么年轻?”
阿尔图被放在与法德耶相对的桌子上奇妙地聊天。
……
“原来是这样。”法德耶说,她说那些狗狗们度过了一个很长的狗生,它们本来不经常洗澡,但因为天性,它们总是会在野外撒泼搞得身上脏兮兮,于是洗澡就变得很勤,每天早上它们都那么香那么漂亮,晚上就浑身都是草籽毛也乱了。
法德耶记得法里斯,她说法里斯是个好人,她曾经受过他的接济,帮忙养狗这件事,她就顺手接下来。没想到竟然已经过去了三十年,有关法里斯的面容她早已记不清,只记得他的周围总是有那么一群活泼的小狗,以及围绕他身侧的善良。
“如果你们认识法里斯的话,那塞里曼呢?这个年轻人你们认识吗?”法德耶问。
“认识,”阿尔图刚才就想问,有了由头,他就自然而然地问,“刚刚那个女孩是……”
“是萨达尔尼的女儿,也是塞里曼的。”法德耶说,“塞里曼离去了,却为这个女孩留下了一个……”该怎么说好呢?祸端还是念想?那要看萨达尔尼小姐的想法了。对她来说,那个影响她人生的男人,在她的心中有着怎样的地位。
“可惜了啊,可惜了。萨达尔尼小姐于前年因病去世,现在是由我来照顾她的女儿。嗐,说是由我来照顾,其实更多的还是这个孩子在真心地照顾我,萨达尔尼小姐和她的女儿都是好女人。她们能干,而且都很善良,曾经这里有那么多宠物,可店里只有我一个,多亏了她们帮忙,我才能够有一丝休息时间。那段日子,我们三个就这样搭伴过日子,生活真是难说是好是坏,萨达尔尼小姐不在了,但小萨达尔尼还在。那个小姑娘,她的活泼开朗和萨达尔尼小姐的内敛不同,但她们的本质都那么相同,”法德耶叹气,回忆令她有些忧伤,却又那么幸福,“我从未后悔与她们相遇。真是抱歉,上了年纪,人就容易话多,经历得多了,想说的也就太多了。这些年发生了这么多件事,却没办法一一讲来真是遗憾。小萨达尼尔在楼下,她一定很期待与你们的见面,请让我一个人坐在这里多回忆些过去吧。祝你们前路一片坦途,一路顺风。”
奈费勒静静地带着阿尔图下了楼,他像是一本书,这些事清楚地印在他的脑袋里,他不好说些什么,只觉得阿尔图的存在对这些地上的生者来讲简直是希望,那对于阿尔图自己呢?当他在地下回忆自己的一生时,又会是怎样想的呢?
伤心事不要多想,将它们当做温暖的小猫抚平,就像楼下那只一样。
那只白色猫猫的绒毛又厚又软,轻轻抚摸下去又发现这“辆”猫是实心的,它真的有那么胖!
小萨达尼尔正如法德耶所说,是个开朗外向的女孩,她安慰着阿尔图,哪怕她已经30岁,只比存在于地下的阿尔图小了一岁。
但她的心态仍然年轻,像个长不大的孩子。究竟是跟猫猫狗狗们生活的原因还是小萨达尼尔自己性格的原因,亦或是二者都有,至少此刻的她仍然青春洋溢,像是一团温柔的小火苗站在他们面前。当人们看到她,心头自然而然地就会涌上力量,如同萨达尼尔和塞里曼一样。
奈费勒将小白猫放在阿尔图的屏幕前,隔着一个金属平板,奈费勒扒开那雪白的绒毛向阿尔图证明这只小肥猫的吨位着实不低。
而地底的阿尔图一直在笑,从遇见奈费勒后,他就一直在笑,透过奈费勒的眼睛,他看见了他与同伴们无比渴求的希望。
等到与法德耶和小萨达尼尔告别后,他们一同坐在车里,阿尔图问:“悉尼歌剧院离这里很远吗?”
奈费勒说:“很远。”
阿尔图问:“真的很远吗?”
奈费勒回答:“真的很远。”
阿尔图最后遗憾而惋惜地说:“真遗憾。”
“你如果想去,我可以带你过去。”奈费勒说,其实他比所有人想得还要有钱,区区悉尼歌剧院……
但阿尔图摇了摇头说:“不,我既不喜欢音乐,也没见过悉尼歌剧院,更没打算见它,我只是,想起了一个人。”
“谁?”

7.
哦,他的好哥们!哦,他的好朋友!
阿尔图在地底听过法拉杰的频道,那里面每天都是他的鬼哭狼嚎,这位哥们爱唱歌,但怎么说呢,他的歌声很“艺术”,他可能迫切地需要自己的伯乐,不过至少这位“伯乐”应该不会是目前困于地底的这十九个人了。
属于他的那封遗书到来之日,阿尔图正在讲他在悉尼歌剧院自由行被赶出来的故事,他说自己是个穷游的流浪汉,为了一场歌剧偷偷溜进了后台装作保安,看完了全程。
同一时刻,阿尔图收到了法拉杰发来的遗书,少见地选择了息声,故事停在他被人打出来后。这一天,他看到了法拉杰眼中的悉尼歌剧院。
法拉杰说,他见过阿尔图,走过阿尔图走过的每条道路,他的父母生前为他留下了一笔财产,足够他后半生随意挥霍。他视阿尔图为导师,是旅行中的向导。悉尼歌剧院的故事在他的眼里有着另一种层面的解读。通篇下来除了对方说自己也跟着他一起前后脚被赶出来外,阿尔图眼中看到的最清楚的几个字是:我不后悔。
可什拉齐与悉尼离得很远,阿尔图根本没到过悉尼,更没到过歌剧院,那只是一个小型搭建的小舞台。
那日的夕阳如火烧,那么红、那么亮,而他那时也没时间去欣赏,只能在玫红的云层之下奔逃。
哦,玫红色,就像是一抹亮色闪过心底。
玫红色的奈布哈尼、浪漫的奈布哈尼、自由的奈布哈尼、无拘无束的奈布哈尼。
他坐在舱里一会儿在听鬼哭狼嚎,一会儿在听小故事,一会儿听着女子茶话会,一会儿又在听他的好兄弟念叨他的小狗。这种生活跟自由不沾边,无聊透顶,这种平静简直无聊至极。他随手撩起自己的红发,在打着馨黄灯光的舱内静静地等待数秒,然后对所有人——他目前可以发信息的所有人,说:“我不喜欢这种生活,我不要麻木的等待,我要自由,我要浪漫。从此往后,我的灵魂会洒在世界上的每一片土地,我将永存于世。”
这是他的遗言,在阿尔图徐徐讲述花花公子剑客的故事中,奈布哈尼向他一生追逐的浪漫更近了一步。
与他相对的,是那个绿头发的男人。
他叫盖斯,是正义脚边木讷只会遵循口令的侍从。他义正言辞、语言犀利,那一切舍弃自己生命的同伴,他都为他们感到不齿。但其实从内心来说,他也想那样做,用死亡当做一切的解脱,回到时间的长河永久的荡漾下去,但他又不能这么做。
尽管在来到这里之前,他亲手收殓了母亲的遗体,送她前往彼岸。但还剩下那么多同伴,还剩下那么多的人,最后留下的人必定是孤独的,最后背负的人一定是难过的。如您所见,盖斯是一个正义且善解人意的好小伙子,他的精神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被时光磨损下去,人也日渐萧条,他吃不下饭,他喝不下水,他的脑子里是外面的气息。但他不想说自己后悔,他只是日日夜夜地听阿尔图的故事幻想它即将成真,他到底是否算是活着?他也不清楚了。
直到他收到了奈布哈尼的群发消息。
奈布哈尼自然地放过自己寻求自由,而他是洞穴里的囚徒仍在死死坚守。
那一日的阿尔图也十分沉默,盖斯本以为阿尔图也要临近他命运的尾声,但事实并非如此。
他一如既往地、日复一日地讲着故事,自己的或是别人的、真实的或是虚构的,每一日都是新的一天,每一天都有新的故事。
盖斯想不明白像这样存在的意义,他问阿尔图:“假如,我是说假如,我们被抛弃了,那我们还要继续像现在这样坚持下去吗?我们在这里的意义又是什么?我不明白,不清楚我能做些什么,我的存在好像根本没有意义,没有人会记住我。”
阿尔图的回答几乎是立刻送达,他说:“我会见证你们的存在,直至你们走向生命的最后一刻。所以亲爱的盖斯,不要迷茫,不要强迫自己。遵从你的本心,看清楚你想去的前途那到底是什么。”
盖斯沉默了很久,然后在第二天的清晨——也许是清晨。他向死亡迈步,在写下绝笔之后。
阿尔图记得他的正义,记得他的选择,也目睹了盖斯的释然与对自己执拗的蹉跎,继续坚持有用还是没用?谁也说不清,如果坚持十年乃至二十几年,他们还活着的话又会变成什么样?阿尔图不敢想,至少现在他只想当个实干家,脚踏实地向前迈步——带着伙伴们的梦想与心愿一起。
那两个堪称被诓骗来的兄弟从被困在这里的那一刻就后悔了,他们敲打着窗子,一开始还是一副流氓做派,后来就是惊恐。来到这里的人不乏妄图撞大运的贪生怕死之徒,但他们何错之有?活着就该这么难过吗?生于贫民就那么难跨越阶级的沟壑吗?哈马尔和杰莫尔都很疯狂,他们打砸这面舱门,然后在发现真的能砸开后开始后怕地缩了回去。
是的他们俩在一个地下舱里,因为地下舱不够用了。
阿尔图说:“你们后悔了吗?”
回答来的那么容易与简单:“废话!当然后悔!”
他们的死因是上了一艘注定沉落的船,并且进行了一些奇妙操作。这个故事告诉我们不要随便在危险的境地着急且紧迫地立马开始行动。因为他们过激的行动,他们所在的舱门很快就脱落了,在众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他们两个就这样迎接了自己荒谬的死法……
扎齐伊看到了这一幕,吓得直落泪。他带了很多吃的,他哭着流泪,说他想妈妈,嘴巴里塞着大饼子,在他的频道含糊不清地叫妈妈。在这一刻,阿尔图意识到其实在场的所有人都可以不必装作或是强迫自己坚强,恐惧是人类的天性,这是无法克服的。
于是那几天,阿尔图安慰他,给他编有关森林的小故事,扎齐伊就每天啃着饼听着他的故事,静静地思念母亲。
地下的世界那么黑那么令人恐惧,唯一能令扎齐伊有所喘息的是母亲的饼和森林的小故事。
直到饼子吃完了,故事结束了,扎齐伊这才擦了擦眼泪,准备上路了。
坚强的孩子,他编辑了一条遗言,他告诉了同伴们自己的家庭住址,然后启动探测器开了最大额定功率用掉了最后的地下探测舱的电量,继续尝试向下探索,随即永坠地底。
他们此刻仍在秘鲁海峡,这是扎齐伊用生命为他们换来的情报。

8.
奈费勒现在正和阿尔图站在山脚下,这里埋葬着盖斯的母亲,而接下来,阿尔图与奈费勒久久伫立在此,静静地与那块墓碑相对。
过了良久,阿尔图徐徐问道:“奈费勒,命运真是不公平。”
“嗯。”
“我们明明那么努力,明明有那么多人是有着牵绊与回忆的。”
“嗯。”
“为什么偏偏是我们呢?究竟为什么是我们?”
“……”
“我真的好想回家。”
可阿尔图没有家,就像离家的孩子受了委屈会想找依靠一样,阿尔图的平板被奈费勒抱在怀里,如同在抱着一张遗照,他的声音回荡在奈费勒的耳朵中,他不断重复着说,“奈费勒我想回家。奈费勒我想回家。奈费勒我想回家。奈费勒……”
在温柔的天地下,无论是谁都会拥有着情感宣泄的时候。阿尔图就像是要把这十年来自己的不满与恐惧、那些咬着牙硬挺过去的日子都狠狠地把它们扔出来一样。
当情感逐渐平缓下来,他在大地与那个墓碑的面前说:“盖斯很厉害,他是个正义的孩子,他比我强得多。”
以及……
“奈费勒……我想回家。”
他们走过很多地方,去为阿尔图伙伴们的那些逝去的亲人吊唁。法拉杰的父母、奈布哈尼的朋友,还有扎齐伊的母亲。
他们也为那尊贵的流民领袖手下流亡的民众吊唁。
当然,那些人没有死光,他们只是在听闻拉伊德的故事后无声落泪。
奈费勒将阿穆尔的罪名整理,然后一个个慰问还健在的家属,祝愿他们一切顺利,并告知他们,仇人已死,继续好好过日子吧。
玛希尔的名字没有传出县,阿尔图思索要不要为她写一本《玛希尔传》。
麦娜尔的旧宅被植被侵略了,他们两个看着那栋人工搭建的小木屋,奈费勒将阿尔图再度背在透明包里,弯着腰清理了杂草。
哲巴尔有着许多的故事集,都是冒险题材的,奈费勒在阿尔图的面前,将它们收拾干净,并找了人来进行人工保存。
希尔希纳是研究所的人,他们两个在经过身份核查后被邀请进入了内部。
其实是旧部。
这项项目无法再启动了,因为它是反人类的、是违逆人权的。阿尔图就这么听着,疲惫地看着他们冠冕堂皇地说着感谢他的话。
奈费勒带着阿尔图离开的时候,是带着那群组织人对阿尔图的口头表扬离去的。这里的人心太乱,没人想惹上麻烦,这二十人的故事就这样成为了奈费勒与阿尔图心中的一根刺。
他们做完这些事满打满算足足超过了九个月,奈费勒在休年假的第四天就已经向他的学校递了辞呈,打算从今往后带着阿尔图看世界。
是的,奈费勒的家庭足够富裕,当辅导员不过是他的爱好,违约金赔付对他来说是小事一碟,带这位被困于地底的阿尔图满地方乱跑变成了他崭新的爱好。
与那十九个伙伴有关的旅途,其终点是教会,伊曼曾在那里任职。
伊曼是位尽职尽责的教领,无论是在教会,还是在地底。

9.
伊曼每日都为他们做祷告、祈福,不分昼夜。他是国家权利争斗的牺牲品,他是教会陨落、权利被剥夺的象征,早在不知道多少年前,他就已然预料到自己的命运。面对这些同行人,他每天静静地在自己的频道里念着圣经,也有可能不是圣经,阿尔图在这方面很没有经验,他只知道伊曼在祷告。
他的死是静悄悄的,在一个很久都没有人死、活人的心情似乎都归于崩溃边缘的一天,伊曼突然切屏对阿尔图说:“我的时间到了。”
什么时间到了?阿尔图想问。
但答案不会再有。
如同神谕降临,伊曼的心灵皈依了他所信的神明座下,他已是自由身,从此天南海阔他皆有处去。
上苍为他奏响高歌,只为迎接他的归来。
阿尔图有时候觉得,玛希尔和伊曼很相似。
近日,玛希尔研究出了新的发明,多么厉害的天才发明家,她在哪都能发明。
倘若说伊曼的信仰是他的神,那玛希尔的信仰是她的发明。
发明永不会死,创作也永不停止!
她是这么说的。
阿尔图记得玛希尔的结局——他记得所有人的结局。
玛希尔在最后时刻研究出了一个信号发射仪,但看起来很难用,不过好歹也是发明出来了。
她说:“阿尔图,你能够坐镇主舱一定有你的过人之处,我猜坚持活到最后的人也许就是你。当然,我瞎猜的。”
她说:“我的信号发射仪正在充能,连接线有点问题,充得很慢,我们两个的探测舱离得那么近,等到未来的某天,也许这个发射仪会为你提供帮助。”
阿尔图终于有和赴死之人对话的机会了,他问玛希尔:“那你呢?你为什么选择死亡?”
“因为我已造出世上最伟大之物,我已将一切本该取之不尽用之不竭的材料消耗殆尽,我已无法继续发明。而你不同,阿尔图,我知道这一路经历过这么多的离别,你一定很辛苦,但我仍然希望你能够坚持到最后带着我们,成为迎接希望的那个人。”
“你有把这个消息告诉其他人吗?”阿尔图问。
“当然,”玛希尔爽朗地笑了,“相同的话我换了个名字发给了所有人,我祝你们剩下的人都能迎接希望和未来!”
那日,一位伟大的大发明家、合该被世人记住姓名的创造者、名誉应当响彻寰宇的科研者,她死去了,就这样被深埋于地底。
她对阿尔图说她很幸福,因为她此生从未与创造分离。
希尔希纳收到玛希尔消息的那天正在擦拭手中的剑,别问他是怎么带上来的,反正凭借着过人的体魄和隐匿,他就这样把这样的危险利器带来了。
他扫了一眼,一下子就看出是群发的信息。
但不得不说,在这种时刻,玛希尔的话语还是足够有力量的。当然,希尔希纳知道最后剩下的那个人不会是自己。
他已了无牵挂,他是为自己的国家甘愿奉献而来,现在,所有信息收集完毕,玛希尔的计划大功告成。掰掰手指算算,他们现在还剩下多少人呢?算了,希尔希纳不打算真的掰着手指头算。
他只觉得:
——麦娜尔、阿穆尔、拉伊德。
这三个人竟然还能这么活,简直超乎他想象。
麦娜尔成天摆弄她的探测舱,从灯光到传音箱全都被她玩了个遍。她跟玛希尔很有共同语言,或者说,两个人单独走在各自的路途上是行业佼佼者,放在一起简直就是狐朋狗友外加灾难制造机。
麦娜尔负责提需求,玛希尔负责搞发明,两人一拍即合创造出了很多雷人的东西。
……这里不包括双头龙,谢谢。
但至少,在其他探测舱还只能靠停泊保证能量充足的时候,她们俩已经能够开动探测舱继续满地乱飞了。
希尔希纳不止一次听到她们的频道里传来什么譬如“哦哦!我看到了个巨大的石头!”“哦哦!我找到了个超棒的石头”和“哦哦!我找到了哈马尔和杰莫尔!”
等等,他是不是听到了什么不得了的东西。
“他们还有生命体征吗?”阿尔图久违地与她们对接道。
“完——全——没——有——”是麦娜尔的回应,磁场干扰在那底下显得更加严重,她也没有办法把他们两兄弟的尸骨带上来。但麦娜尔说出她看见的一切,她说:“他们两个都护着对方的脑袋,缩在船舱的三角区,身体骨头发生了弯折,肋骨穿透了他们的身体,看样子他们死的很快,没有那么痛苦。”
这对兄弟,从一同生下来再到一同死去都是结伴而行,并且没有那么痛苦。如果有机会,阿尔图确信他们绝对会老老实实待在家里再也不出去。
玛希尔死去的那天麦娜尔也消沉了很多,她每天都开着她的探测灯,吐槽剩下的这群人真是很无聊哇,留在地底不能继续满处乱窜也很无聊哇。很无聊哇、很无聊哇、很无聊哇……
这不是探险家的一生,她在一个普通的日子里向阿尔图传讯说要去往她人生中的最后一场冒险。
阿尔图问:“你要去哪?”如果是以前,他是不会问的,但他也实在是太寂寞太空虚太无聊了,于是他问了。
“我要去上面,我还要尝试用最后的能量去地面,我不在乎最终能飞多高,至少,让我离那个世界更近一点。”麦娜尔启程了,带着她的探索欲与全身心的追求一起,向地面去。
她的探测舱最后坠落在扎齐伊的旁边,扎齐伊为她们带来最后所在的坐标,麦娜尔为他们挖掘探测舱所能攀升的最高极限。
此刻,他们在秘鲁海峡,参与地底探索活动的活人还剩五个。
希尔希纳对他们的追求没有任何反对的想法,他只是看着人生人死,没日没夜地思考自己的选择。
最后他想要拥有一个人最后的尊严,他以通讯的方式向其他人传递了信息,他说:“我是希尔希纳,隶属于什拉齐研究所监察部,我将竭力为诸位开路,哪怕付出我的全身性命。”
除了真正来自什拉齐研究所的人外,没人知道,探测舱为了便于传递信息,构建了充能系统。
希尔希纳将自己所在舱内的全部能量转移给了有着信号发射仪的玛希尔舱。他说:“以什拉齐研究所的名义,再度向诸位英雄致敬!”
他死了,在没有能量供给失去一切动力的探测舱中窒息而亡。

10.
阿穆尔是个搞文职的官员,他因翻下罪孽被扔了过来,无数的罪业像是午夜梦回的撕扯,相比于其他人,他更觉得自己是在赎罪。
——为枉死的怨灵赎罪。
他从不在频道里发言,他日日都在想家。这一趟来自于他的自我放逐……哦不,应该是说被迫自我放逐。
他也曾哭着一遍遍给那些名字都叫不全的灵魂道歉,说自己大错特错。但天灾是这样,人祸也是这样。他看着同类的死亡,他聆听伊曼的祷言,他不敢去听阿尔图的故事,因为他代入的视角一向是反派,他也不敢做梦,因为梦中全部都是死去的人睁着眼睛在看他。
越到后面他越恨越枯败。
他恨玛希尔和麦娜尔的勇敢、恨扎齐伊的奉献、恨希尔希纳高尚的精神、恨伊曼纯洁真挚的追求、他恨鲁梅拉这个小女孩对死亡的不惧、恨盖斯那无比令他恐惧的正义、恨奈布哈尼为自由赴死、恨法拉杰处在这种地方也能唱得嘹亮、他恨梅姬和阿迪莱两人能够相互作伴、恨塞里曼和法里斯在外有所牵挂、他恨杰莫尔和哈马尔粗线条的头脑让他们早早死去不用面对思想上的折磨、他恨法尔达克有着对自己极其重要的日子。
地底还剩下四个人:哲巴尔、拉伊德、阿尔图还有他。
那三个人的意志他压根比不了,他最终选择了自杀。临走前他写了一条遗言,只发给了阿尔图,他没写什么小作文来陈述自己的罪孽,他只是说:
——我很后悔。
拉伊德是在阿穆尔那个胆小鬼死之后死的,她对此很满意。她是个多么神奇而野蛮的人,能够组织大量流民聚集起来并追随她,这个领导人必定有她过人之处,阿尔图不知道自己说没说过,拉伊德比她的外表更加体贴。
那句一直以来未曾告诉阿尔图的话,是她与其他舱合计谋划的。不要告诉他,不要让希望死去。
她在下面待了很久很久,每天都在阿尔图的聊天界面点播自己想听的内容,阿尔图乐意之至。
但故事也有听腻的时候,就像日复一日的生活也有过腻的时候。拉伊德在看到那么多奇妙诡谲的故事之后,心满意足地选择永远睡去一去不返。
她给阿尔图留下了短信,告诉她过去那些流民的名字,她的帮派的名字,她走之前帮派的驻扎地。最后她说:
请为我们大家编一个幸福的童话故事吧,阿尔图。
还记得那位天生的冒险家吗?他叫哲巴尔,一个不爱洗澡的战斗狂。
他为新的征服而来,却被彻底困在这里,在飞船里,他依旧不好好洗澡,每天的日常就是坐在地上翻阅他自己带来的冒险小说。出乎阿尔图所料,他竟然是活得最久的一位,最后安静的频道里只剩下阿尔图讲他的第不知道多少个成人童话时,唯一亮着的头像向他发了一条信息,说:
“你说错了,闯进森林里失去方向的人死了,他没有活过来,更没有爱人。他的所有财产和房产被变卖,他的宠物无人喂养饿死了,他的追随者看他一去不返后便自动散开,再度流亡天涯。他原本的国度也没有成功回归,他失去了自己的爱好,失去了自己的梦想,他在时光的极点孤独地死了。”
阿尔图沉默,随即地对着那段波频回复:“你说有没有一种可能,我是在给咱俩解闷,并给予希望,才说这样的好结局。”
哲巴尔说:“哦。”随即,他的头像再也没有亮起过。
阿尔图没来得及问他后不后悔,哲巴尔最后的留言只有一个:哦。

11.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选择登上这趟有去无回的泰坦尼克号吗?
在平板里的阿尔图与奈费勒一起躺在酒店的床上,这个夜晚,阿尔图梦见了那个人。
那个只在故事的开头出现过的女人——拜玲耶。
她坐在软垫上喝着斟满的葡萄酒,周遭一切装潢都不像是这个时代的东西,金纱在曼妙的风中轻动,浮光掠金。
阿尔图终于想起出发前,拜玲耶的问题了: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选择登上这趟有去无回的泰坦尼克号吗?”
伙伴们无数的回答在他的脑袋里盘旋,奈费勒的身影就仿佛站在那金色的幕帘之后静静地等待他的回答。
阿尔图不否认,这一趟遥远的旅行对他的折磨;伙伴们的痛哭或是慷慨激昂地赴死落在他的头脑里;那些他日日夜夜编小故事哄自己和同伴们高兴的可怖日子。
但他也不责怪,自己开始时漫无目的地寻求自己的归处。他见证了那么多人的选择,听到了那么多人的故事,得到了那么多人的信任与帮助。说到底,命运还是善待他的,它让他在地下十年,地上三十年后遇见了一位尽职尽责的男人。
那人名为奈费勒,来自一所大学,是那里的辅导员,而后为了圆阿尔图的梦,将他带去了旅行。
对方不善言辞,却足够善良,他宽容大度还有点……多管闲事?他可真是个复杂的人,阿尔图想,人真是个复杂的生物,命运也是个复杂的东西。
在他们两个奇妙地相遇后,他们的时间竟然同步了,地下一年地上一年。当阿尔图四十岁时,奈费勒三十六岁;当阿尔图五十岁时,奈费勒四十六岁。从此往后,他们之间的年龄差只会是四岁。
拜玲耶坐在茶桌对面看着他,她在等待回答。
阿尔图自觉没有思考很久,他只是轻轻地说:“会的。”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他还会选择登上这趟有去无回的泰坦尼克号,他会继续去将一切故事记录,然后在漫长的时光中等待未来有那么一个人带他看世界。
从一开始,他就会如此选择,他从不后悔。
他永不后悔——
猛然地,他突然意识到,倘若哈马尔和杰莫尔待在同一个探测舱,那多的那个舱里会是谁。
就像是一场清醒梦,记忆在闪回,他好像确实只在最开始的时候见过拜玲耶。
这个古怪的女人冲他笑,紧接着,他的眼前迷雾纵横,他听到拜玲耶的语言飘渺,在他的周身环绕:“善恶之报,如影随形。因果相续,轮回不息。这就是阿尔图的结局。”
……
从梦中醒来的那一刻,阿尔图的心中有种莫名的预感,他不清楚是好是坏,只希望能找人说说话。
奈费勒就在他的旁边,准确的说,是装着阿尔图的平板在奈费勒身边。
阿尔图不知道他醒着还是没醒,他只是一个人絮絮叨叨地说:“奈费勒,我做了一个梦。”
“梦里有我的伙伴们。有法里斯和他的小狗们,还有开满山坡的野花,我听见同伴们在叫我,叫我过去和他们聊天,去找他们玩,梅姬和阿迪莱在吃小饼干;法拉杰非要唱歌给我听;阿穆尔看到我后扭过头不理我;盖斯走过来握住我的手说谢谢;伊曼背对着我坐在地上;扎齐伊让我不用找他的母亲,他已经和他的母亲吃上家乡的烤饼;拉伊德说她已经和很多老熟人见过面叫我不用担心;哈马尔、杰莫尔看了我一眼冲我冷哼;麦娜尔说我是她见过的世界第二的旅行家,世界第一是她;玛希尔手上拿着一瓶药水问我要不要;塞里曼和萨达尔尼站在一起拥抱亲吻;奈布哈尼、哲巴尔两个在和希尔希纳切磋,他们看到我来还向我打招呼;我看到法尔达克对我笑,我第一次见他那样的笑,他说他喜欢现在这个国家和人民;还有鲁梅拉,那个热爱文学的小姑娘,她手上拿着好几本书告诉我她找到了前进的方向。”
许久许久,阿尔图这才小声地叹息般地说:“奈费勒,我喜欢这个梦。”
他们两个走过了那么多的地方,一路上圆了那么多的梦,接下来,该是阿尔图了。可阿尔图没有家,唯有梦中的温馨历历在目,说了那么多,他仍不知道奈费勒此刻是清醒的还是睡去的,他喃喃道:“奈费勒,我想去你的城。”
此刻,遥远的地下,阿尔图就在冰冷的探测舱里,节能电源静静地发光,阿尔图看着电子数字铺就的数据海沉默片刻,说:
“奈费勒,我想去你的城。”
被一直叫名字的人始终清醒,他就这样躺在那里,允许阿尔图发泄着一切情绪,抒发全部的表达欲。在阿尔图平静下来后,奈费勒才开口:“好。”
哪怕奈费勒知道阿尔图不仅是字面意思。

12.
钢铁巨兽在轰鸣,高楼大厦直通天际闯入云层。
阿尔图的声音在奈费勒耳朵里怪叫:“这么豪华?你们的科技到底进步到了什么层面?”
“还好,这不是很正常吗?躺在家里就能收到一手信息,尽管其中鱼目混杂。人们的社交也不止步于附近,当然,你也可以寄信,只是现在的时代,信纸往来明显更加珍贵。”奈费勒简单地炫耀。
阿尔图听得出来对方口中的骄傲,他也笑起来:“真好啊真好,真想和你一起实打实地看看这些地方。”他也真想和奈费勒一起,就这样慢慢地相处一辈子。
“好啊。”奈费勒慢悠悠地说,“我会带你一起走,无论去哪里,无论要经历什么。”
阿尔图一时没回答,只是突然叹气,带着些许怨念地说:“你还真是一个……你真的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吗?”
“当然。”奈费勒很果断,他很果断地选择了阿尔图。
“你这样对我,你未来的妻子不会生气吗?”这一回,阿尔图确确实实地在试探了,他不知道自己对奈费勒的感情究竟从何而来……哦不,他知道,他爱着奈费勒的认真,爱他有时候的刨根问底,爱他无论做什么都要做好做完的心态,爱他的宽容与大度,爱他对自己专有的待遇,他爱他的文明,他爱他眼睛里每日每夜都在燃烧的希望。
阿尔图最爱的还是奈费勒,奈费勒本人。这可真是一个顽固的家伙,大爱无疆的家伙。
奈费勒将透明包网上提了提,随后开口:“至少我的前半生都是独身主义,后半生的话,带着你一起也无妨。”
“是带着平板的我,还是真实的我?”阿尔图再进一步,像是逼问,他迫切地在渴望这个人。
奈费勒停了下来,无奈地叹气,把平板正对着自己,仿佛在和阿尔图脸贴脸地说:“不管是什么形式,只要对象是你,做什么也无妨。”
是告白吗?阿尔图不敢问了,奈费勒说得那么暧昧,他不知道该怎么回。像是看穿了阿尔图的想法,奈费勒代替他说:“我不知道什么是爱情,我只知道如果要我必须选择一个做爱对象,我只能允许是你。”
“你怎么能随便在大街上说这种话!”阿尔图感觉自己要疯了,但随后又觉得这种事他好像也能干,好不容易脸上降下点温度,转念一想这可是奈费勒哎,极其看重脸面的奈费勒哎!于是阿尔图再度疯狂。
奈费勒没说话,只是掏出钥匙开了门。毕竟他家门口也没有人,怎么就不能说这种话。
“奈费勒,如果我变成蟑螂你还会爱我吗?”从进门开始,阿尔图就停不下来地说,“那我要是变成老鼠呢?我要是变成大煎饼呢?我若是把椅子、是条木棍呢?”
奈费勒要被烦透了,他一边收拾行李,一边嗯哦啊地应和,也不回答,阿尔图对此很生气地说:“跟我说话就这么爽吗?嗯嗯啊啊的。”
“喂,阿尔图!”奈费勒恨不能穿过屏幕掐住对方的嘴,叫他少说些虎狼之词。
“是你先开始的!”阿尔图嚷道。
“我什么时候说过这种话?”
“是你说愿意和我做爱的!”
“望周知,我的原话是‘如果’‘必须’选择。”奈费勒手脚利索,口头上也毫不留情,他又从包里掏出了一沓信纸。
看着对方的行动,阿尔图短暂地从与奈费勒口头争斗上抽离:“你在做什么?”
“准备写信。”
“写信?”
“你还有你那些朋友的遗书,如果你信任我,就请把它们交给我吧,我会在得到允许的情况下将它们公之于众,无论如何也该让大众知晓你们的存在。”奈费勒说完后,阿尔图沉默许久,接着他试探地问:
“真的?”
“真的。”
“不骗我?”
“不骗你。”
阿尔图将那些遗书通通交给了奈费勒,方法很简单,把遗书凑在屏幕上,由奈费勒一张张截屏。
就这样,奈费勒不怕辛苦地誊抄了十九份遗书,他打印出来并将还有亲人在世的那几份邮寄过去。接着,他在征求阿尔图、以及那些亲人的允许,他花了大价钱以及广博的人脉将这十九张绝笔公布于世,也向世人公开了阿尔图的存在。从此那报纸上无名的二十人和那被淹没于历史长河的什拉齐,再度进入了人们的视野中。

13.
所以——
如果有重来一次的机会,你还会选择登上这趟有去无回的泰坦尼克号吗?
有人在纱帘的背后微笑,桌面上的水晶球里,是一个小小的阿尔图牵着一个小小的奈费勒,一群小小人们围在他们周遭好似在欢唱。
命运轮回,因果报偿,前年播下的种子无论如何都该发芽了。
阿尔图最后的梦境中,他看到那群伙伴向他微笑,他们将他举得高高,说他是英雄,说他往后会是自由的小鸟——
他像是要被托举向白云蓝天,鸟儿与他相伴而行,过去的朋友们都在笑着说:再见,大英雄——
……
那是一个温柔的清晨,阿尔图醒了。
他一睁眼就是奈费勒的睡颜,此刻间心头好似略过无数飞鸟,从未如此激烈,他怀疑自己得了失心疯。手下是柔软温热的床,脸庞上好似拂过他面前的奈费勒、这位爱人轻轻的吐息。除了窗外的鸟鸣,他还听见微风穿堂而过时的久违的响声,窗外车流很少,时不时也能够听见车辆开走的声音。这座充满机遇的大都会欢迎所有人,包括从地底远道而归的异乡客——阿尔图。

Chapter 2: 【图奈】去你的城(番外一)

Summary:

一些故弄玄虚的东西,可以当做是补充解释看与不看都无所谓,下一篇尝试带图图奈奈开车上高速(喂)
自己写的肉极其难吃,吃死人补药骂我好嘛。
这篇番外给它也起了个名字
——《命运愚者》
“*”这个代表图的回话,相信看到的朋友一定能看懂的对吧对吧)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许久未见我的朋友,没想到会在这碰见你。哦,亲爱的,瞧瞧你那张搞不清状况的脸、看看你那写满莫名其妙的眼神,你认为我是一个什么人呐?大概是个奇怪的女人吧。

哦朋友,现在的你真是显得太愚蠢了,这和我印象中的你可完全不一样。

哎呀哎呀,这是我的疏忽。时间过去太久,我都忘记了,现在的你还不认识我呢。

请原谅我的失礼吧好朋友。我名拜玲耶,一个名不经传的时空旅行者。我从遥远的帝国来,也曾幸运地与你同行过一程,尽管你对我一无所知,但我不介意为你讲述,有关“你”接下来要经历的故事。

.

怎么不说过去?

.

哦朋友,过去的事就让它过去吧。反正你的过去已然结束,接下来的一切都将是崭新的,是你的全新体验。

好了朋友别想那么多,请看这里,低下头,看这里。是的,一颗晶莹剔透的水晶球,里面空空如也。

中间的装饰物、或者说是填充物,将由你今生的选择决定。

因果报偿正是如此。

你做的任何选择,你所遇见的所有人和事,你所面对的挑战或是机遇,命运终会给你答复。

有关你上一世的历史遗留问题,放心吧朋友,你所留下的命运羁绊将永久地指引他们或是她们向你的方向追逐,我衷心地祝愿你能找到你即将踏上的前路或是你崭新人生中的梦想。那大概会是一个很够意思的故事。

倘若你愿意听我一言,就请放手去做吧,命运会指引你走到最后,但最终决定结局的关键,在于你自己的选择。

哦呵,命运,那真是一个万能的词汇,好像一切都能用祂来解释。

唉,真是一个值得思考的问题:“有关人自己所做下的每一个选择,究竟是命运从中作梗,还是人自己的选择呢?”

哎呀朋友,真是许久未曾招待客人的疏忽,我竟没有告诉过你,作为你来到这间小屋的奖励,我将替伟大的命运给予你三个有关你人生的选择题,在我没有明确补充情况的前提下,每一个选择你都只能选择一项。请千万不要太贪心,贪心不足蛇吞象。

你的第一个问题,将会跟随你的选择,使你得到你想要的答案。

1.那么,你对接下来的人生最感兴趣的是什么呢?

一、你今生的爱人

二、你今生的同伴

三、你今生的家室

爱人、朋友、家庭,真是一个不错的问题不是吗?

.

*我今生的爱人

.

哦,你竟然这般看重爱情?啊抱歉抱歉,我绝无反对的意思,毕竟我说了,这是你的选择,你当然可以选择爱情。只是以我对你的了解……呵呵,真是人不可貌相啊。

来吧我的朋友,来看看你今生的爱情吧。有关你的爱情,那是个很有趣的故事,你是男人,你的爱人也会是男人。

好消息是,他会很爱你,他家财万贯甘愿付出并且也不吝啬于付出,是一个宽容大度的好人。你打算听坏消息吗?

.

*我没有选择。

.

哦是的朋友,你没有选择,这就是命运;好坏参半、喜忧也参半,这当然也是人生。让我们在星空的祷言中好好看看答案。

坏消息就是,你们的相遇要很晚很晚,可能是……

自你成年之后算起的十年或者,乃至于三十年。

.

*

.

别这么看着我朋友,我也只能透过你的选择看走向。好吧好吧,对于这个差距过于大的年份,我的好朋友我发誓,我真的不知道为什么。

难道是夕阳恋?哦,天呐朋友,真是细思极恐,你们三十年后相遇且对方家财万贯……我已经能够想到你这一辈子的惨状了,真是让人迫不及待……

我是说,迫不及待地想让人知道真相啦。

接下来的第二个选择很重要,在选择之前,你最好做足了准备,它将会成为贯彻你一生的理念,成为时刻左右你命运的东西。

2.请根据你当下所想,对以下特质进行排序,顺序分别由最想到最不想,由左至右依次排列。

一、理想

二、创造

三、改变

四、忠诚

五、命运

六、记忆

七、探索

八、自我

九、浪漫

十、正义

.

*记忆、探索、创造、理想、浪漫、自我、改变、正义、忠诚、命运

.

呵,原来这就是你的答案。

让我们继续开启下一个问题吧……

.

*

.

你说我的话少了许多?那当然是因为我不在乎这个问题本身的答案,我还是更喜欢看有意思的事,比如所谓的“剧情走向”?或者说,你选项背后即将迎接的未来。不过放心,至少有关你思想观念上认为的谁轻谁重,我没兴趣且只会感到无聊透顶。

但如果你想详谈,可以啊。

你的选择关乎你的一生,把命运放到最后一位的话,那你可以从现在开始就后悔了。

不敬畏命运的人,可是会成为被命运狠狠玩弄的愚者。

好了朋友,别在意刚才那番话,好好享受你当下的安稳人生吧,毕竟你只剩下最后一个问题的时间了。

3.你甘愿接受被放弃或是被背叛的人生吗?

一、甘愿

二、不甘愿

.

*……

*…………

*……………………

.

怎么了我的朋友,这对你来说竟然是件很难选的事情吗?据我所知,你上一辈子对于所谓“不平等”的选择表现得相当坦然。无论是你自己遭遇的,还是其他人遭遇过的。

……

…………

他抬起头,瞳孔的愤怒如火烧:

“够了,女术士,别假扮成我同伴的模样玩你那莫名其妙的游戏了。”阿尔图说,两只眼睛死死地瞪着面前令他感到不安的“同伴”。

“嗨呀亲爱的,你真的是这么想的吗?”坐在阿尔图对面的女人轻轻撩起她披在头上的头帘,那个带来苏丹卡牌的女术士。阿尔图上一辈子没能与她抗衡,让她趁机跑了,而现在她明显做足了准备,准备开始新一轮荒谬的游戏。

“晚了!一切都晚了!关键的节点已经随着棋盘开始转动,命运在呼唤你,我的朋友,”她大笑着,最后落在阿尔图眼前的是那张逐渐扭曲的面容,她说,“命运,它时刻盯着你——”

眼前的一切如同卡带了一般,阿尔图听见了许多声呢喃,它们来自不同的人,具有着相同的意义。

它们说:请警惕、请坚持,属于你的援助正在赶来——

“——”

孩童的第一声啼哭响亮地在污秽的产房中回荡,谁也无法从这个稚童身上看出他未来的颠沛流离。至少那时,阿尔图的父母是那般爱着他并真心期盼能够与他一同长大。

有时“人”在这世上很难称为“人”。

“命运”将两夫妻当做培养皿、当做孵化愚者的牺牲品,阿尔图十一岁时这对夫妻便因祸去世。

他带着全部家当背起行囊就此孤身一人地踏上了对世界的探索。

从父母离去后,他就一直在流浪。命运不公,但似乎又如此公平,穷哥们的穷游并非只是苦难,每天赚多少花多少的感觉也属实不赖。

他真是个天生乐观的人不是吗?至少那一路上的旅行也让他收获颇丰。

街巷里飘来的讯息,他们说当地要来一帮马戏团,人们只要有一钢蹦都能进去,而权贵们则可以免费进入。

马戏团,阿尔图静静地看着那张大画报,凝视许久、思索许久,最后两边对折塞进背包里。

当晚,他坐在山坡上,由上至下地俯视整个小镇。人们欢笑偶尔鼓掌,在疯狂与兴奋的欢愉中,他们就这样度过了一个幸福的晚上。

后来的阿尔图知道这是马戏团的一种营销手段,但现在小小的阿尔图只会于星空之下坐在他的山坡上,绿草尖并不柔软地扎着手心。

没有钱,就干不了想做的事;没有权,就放不开手脚。

那是他不知道第几次对这个世界开悟。

眼界被打开后,身边的一切遭遇让他积累了不少经验。

金钱、思想与权力,他隐约从世界丝丝缕缕透露出来的命运那缠绕的金线中看到了金纺锤的一角。

直至后来,哪怕他已深入地下,命运仍在指引,缓缓在他耳边说:你看,这就是你漠视命运的代价……

新的一世,他不记得女术士,但他记得拜玲耶。

他此世的同伴,一个为世人所不容的密教徒。

但后来的阿尔图永远不会知道,有这么一个人,她脚步匆匆地赶来,为他送予最后的报偿。

就在遥远的地上,拜玲耶接过同伴们的使命,大家都知道,作为一个密教徒,她理所应当地会一些所谓的换位魔法。

同伴们的灵魂在某一天三三两两地归于她身侧,他们在等,等待一个时机,一个瞒天过海骗过命运的时机。

女术士真的料事如神吗?也不尽然,哪怕她曾披着拜玲耶的皮也未曾知道拜玲耶的能耐、阿尔图与他同伴的能耐。

哦命运,是个人尽可欺的东西。

阿尔图的第十一年,是他回到地面的一周年。

他是怎么回来的?他不知道。那个小平板从他归来那一天起就再也无法开机,它的存在只会永远地提醒阿尔图与奈费勒他们过去经历的并非虚假。

但拜玲耶知道、拜玲耶接过阿尔图传递的接力棒,她将代替阿尔图成为那个“无私”的奉献者,在地底得以永生,在梦境中获得自由。

这是属于她的故事。

阿尔图处于地底时,她于地面自由行走三十年;阿尔图魂归故里步履遍布大地最终与奈费勒共同逝去时,她在地底微笑着说:

——命运呐,你是个被人心玩弄的愚者。

玻璃球静静躺在她的手心里,轻轻地泛着光,里面有着她能念出名字的同伴和自己,还有中心那个幸福快乐的阿尔图与奈费勒。

女术士的游戏在阿尔图与他的伙伴合力下又成一场空。

真是令人愉悦。

灵魂们自由飞翔,他们曾托举着阿尔图归乡,如今在拜玲耶的梦里,他们以及许久未见的阿尔图和奈费勒一同欢聚草地共享美酒佳肴并庆祝他们又一次玩弄了命运。

 

Notes:

一想到下一篇要尝试自驾上高速就有点晕车。救命

Notes:

感谢大家读完这篇故事,算是写的蛮长的一篇图奈相关作品,很感激大家愿意看这篇文(第一次上ao3也不是很会打tag,一点点跟着教程来的,有什么错误的地方欢迎到评论区纠正)
后续会更新番外两篇,第二篇约莫会写车,车技很差请谅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