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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人在站上命运的岔路口的当下是不会意识到的，只有经过足够的时间后，才有可能在对过往的审视中解开早已注定了结局的命运谜团。巴基·巴恩斯坐在他一片漆黑的客厅里想，如果要说自己的人生从哪一刻开始出错的话，其实应该追溯到1938年他闲逛到展望公园的那个夜晚。

那天他和女孩约会完回家，打开门就看见在客厅里正襟危坐的史蒂夫，仿佛准备好跟他促膝长谈，而他隐隐觉得自己不会喜欢接下来的对话。每次史蒂夫露出这种表情他们就免不了拌嘴。

“你怎么了？”巴基走到史蒂夫面前问。

史蒂夫递给巴基薄薄一叠钱：“这是我的房租。从这个月开始我会给你我这一份的房租。”

巴基瞪着史蒂夫：“你在逗我？”

史蒂夫郑重其事地说：“我们在一起住了一年多了，巴基，我不能这样白住。给妈妈办葬礼欠的钱已经还清了，我要开始交房租了。”

巴基说：“听着，史蒂夫，你永远可以住在这里，我家永远有一个你的房间，明白吗？你拿你打工那点钱去买些好的画材，你应该好好准备考美术学院，而不是在这里操心房租。”

可是史蒂夫还是把那叠美元杵在巴基面前：“不。我坚持要给。”

巴基讨厌这样。他知道史蒂夫自尊很强，可是他讨厌史蒂夫跟他也要把账算得这么清，都他妈十几年的交情，他们早就互相欠得足够多了好不好，他以为他们永远不必算账。再说，既然史蒂夫能把房租交给他，那史蒂夫就能把房租交给别人，那么史蒂夫就能搬去别的地方住。史蒂夫可以不永远和他待在一起，只要史蒂夫想他就可以搬走，如此显而易见的道理他却是第一次想到，而他讨厌这个。

巴基劝道：“我能弄来足够的钱，实在不行我还可以去打拳击比赛，那玩意儿可挣钱了。我宁愿你少折腾一点，行吧？”

史蒂夫抬头看着他，严肃地皱着眉，好像全世界的操蛋事都由他来操心，加重语气说：“不行，巴基。这样真的不行。我不想拖累你。”

巴基移开目光看着窗外，他气得想笑，他不明白史蒂夫到底是从哪里把全世界最大的倔强装进他那个小脑壳里的。通常来说他不会因为这点分歧就对史蒂夫生气，可是今天他就是觉得心里刺刺的。他摇摇头：“史蒂夫，难道你是讨厌我管你的事吗？是不是我不管你了你才会好过一点？”

“那也不行。”史蒂夫语气还是那么固执，“你不能不管我。”

“可是你看起来用不着我管。”巴基用他能对史蒂夫拿出来最强硬的语气说，“我真不明白你为什么花这么多时间和我混在一起，又从来不肯听我一句话。”

他把目光收回来对上史蒂夫那双亮闪闪的蓝眼睛，史蒂夫不说话了。巴基开始反思自己是不是话说重了，他从认识史蒂夫起就觉得史蒂夫是他的责任，可是当他一直以来把照顾史蒂夫当成理所当然的事情时，他却没考虑过史蒂夫现在是不是还喜欢这样。他们差不多都是20岁的人了，史蒂夫这么要强的人，会不会觉得靠兄弟罩着很丢脸？比如，他会不会一直就很讨厌让巴基看到自己卧病在床的样子，只是从没跟他提过，好满足他想要在自己面前做个英雄的心情？

沉默之后史蒂夫低下头，轻轻地说：“你说得对。我占用你太多时间了。”

巴基扭头就走出了家门。

2月的纽约夜里还很冷，他两手抄在衣兜里缩着脖子，气鼓鼓地快步走着。他不知道要去哪里，只是觉得心里很乱。他不明白为什么史蒂夫要和他待在一起让他难过，史蒂夫不想和他待在一起也让他难过，史蒂夫无论做什么都让他难过，他的心总是跳得很快，好像在慌张。但他还是在史蒂夫身上花掉比他陪任何一任女朋友都长的时间。

他穿过寂静的巷子，穿过把路上的石砖照得明晃晃的月光。他没抬头。史蒂夫不在，月亮就只是月亮。

巴基走到展望公园时，冷风已经几乎把他的烦躁冷却了。他随便坐在一张长椅上，决定休息一下就回去，史蒂夫还在因为两周前的感冒而咳嗽，无论如何他都得回去确定史蒂夫睡前有好好吃药。他相信一回到史蒂夫那间有着暖黄灯光的小卧室，刚才的口角就会像春天哈德逊河岸边的冰一样消失，一切都会没事的。他已经开始想念那双固执的蓝眼睛。他深呼吸了一下，看着公园里昏暗的灯光下，有些人在树影里走动。那些人影一会儿聚集，一会儿散开，一个触碰到另一个时就融合到一起。人们都很安静，说话声掩埋在风吹过树冠的沙沙声下。一个人影向巴基靠近。

“借个火？”那个男人低低地问他。

“抱歉，我不抽烟。”巴基礼貌地微笑道，抬起头看那个人。来人的帽檐几乎盖住了脸。

那个人在巴基身边坐下来：“你还是个孩子呢。”

“我不是，”巴基下意识反驳，“我都20了。”

男人把帽子往上推了推，露出一张三十来岁的脸：“那就是孩子啊。你的眼睛很好看，有人和你说过吗？”

巴基对于话题的转折愣了一下，但还是回答：“有……吧。”男人的眼睛盯着他看，这人的眼睛也是蓝色的，只是不像史蒂夫的那么蓝。“呃，你的眼睛也挺好看的。”他出于礼貌补充道。

男人笑了，向他靠近了一点，掏出打火机给自己点上了烟。

“你明明带打火机了。”巴基指出。

男人吐出一口烟雾：“不然怎么办呢，你又没有。”

巴基开始觉得这个男人莫名其妙了，他没时间陪这个人瞎聊，他不能太晚回家，不然史蒂夫肯定会撑着不睡等他。

“我要……”

“别走，孩子，陪我坐一下。”那个男人一把拉住想要站起来的巴基。

“我得回家了。“

那个男人没把他的话当回事：“你是个顾家的男孩，是不是？你长得真甜。告诉我，你常来这里吗？”

“来过几次。”巴基顺口答道，他立刻想起他和史蒂夫有时会带着妈妈做的三明治来这里，史蒂夫会坐在草地上画画。

男人似乎是满意地嗯了一声，一只手环抱住巴基的肩膀，香烟的气味飘到他脸上。他捏了一下巴基的肩膀：“你练得很结实呢，我打赌你这个体格去打拳击准行。”

这下巴基真的觉得不对了，他用力扭动身子从那个人胳膊里挣脱出来，可是那个人没让他就这么逃脱，而是突然用夹着烟的那只手掰过他的脸，亲上了他的嘴唇。

巴基睁大了眼睛。

下一秒他找回了一点理智，用上了力气，一把推开了那个男人：“这他妈的是在做什么？”

那个男人没想到他认真起来这么有劲，但还是笑着：“好男孩，你的脾气还挺大的，是不是？你一直是这种风格吗？”然而男人看见了巴基脸上毫无疑问震惊又愤怒的表情，好像突然明白了过来：“哦天呐，你不是——我是说你和我们这类——我太抱歉了，你说你来过这里，我以为——”

巴基没有听完男人语无伦次的道歉，转身拼命往公园外跑去。他无心去听男人追在身后羞愧地请求着他别告诉别人在这里见过他，脑子里只被一个念头牢牢地占据：男人和男人之间也可以这样吗？

那他和史蒂夫呢，也可以这样吗？

2027年的巴基知道答案：男人和男人，可以，他和史蒂夫，不行。

很遗憾，21岁那年巴基意识到自己爱着自己最好的朋友，而他的挚友是一个彻头彻尾的直男。史蒂夫是一个会带着温柔笑容和佩姬跳舞，放下21世纪的未来和她共度一生的，英勇、正直、善良、幸福的，直男。

可以了可以了，who cares about your lonely soul，巴基脑子里响起音乐剧《悲惨世界》的台词，他把自己的思绪从回忆里拔出来。他从扶手椅里站起身，点亮手机屏幕：凌晨四点半，所以他又独自一人关着灯在黑暗的客厅里坐了三个小时。他揉了揉脸，反正今天也不可能再睡着了，他决定直接去瞭望塔，趁没人给他添乱，他可以清清静静地给公共的休息娱乐区测量一下尺寸好添置家具。

巴基本该意识到，雷霆特攻队这些人能组队，必然共享一些相似之处，比如凌晨不睡觉。他走进那间作为娱乐区域的大客厅时，艾娃正抱着薯片聚精会神地看一部电影，叶莲娜一边偷薯片一边抱怨她挑的电影无聊，而鲍勃正抱膝坐在窗边45度忧伤远望，似乎完全听不见醉倒在他旁边的阿列克谢嘴里嘟嘟囔囔的胡话。巴基没看见沃克——好吧，这说明至少他们中间还有一个人拥有正常的睡眠习惯。

“我说，”巴基轻轻带上门，“虽然我们只是给瓦伦蒂娜打打工，但也得有点职业素养吧，这个状态要是有任务怎么办。”

“反正我们只负责干，又不负责赢。”叶莲娜头也不回地说。巴基有时候真希望能再见到娜塔莎，打听打听她妹妹整顿职场的天赋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展现的。

巴基没有打扰女孩们的电影之夜（马上就是电影清晨了），他走到阿列克谢身边犹豫了一会儿，觉得让他就这么在地上睡一觉也不会有什么不可挽回的坏影响，于是他掏出卷尺勤勤恳恳地开始测量吧台的高度。

“我说，”叶莲娜回过头，“你现在为什么会在这里？我以为你会在家陪你的史蒂夫。”

巴基手上的活都没停：“第一，他不是我的史蒂夫，第二，他不需要我陪，第三，他只是住在我家对门而不是我的家里。”

“区别很大吗？”叶莲娜嚼着薯片说，“反正你们一直都是绑定的，要不然照顾孤寡老人的任务也不会默认落到你头上。他搬进你那边的时候你甚至刚刚不用再做心理咨询，他可真不让你闲着啊。”

“别这么说史蒂夫，他不是什么孤寡老人，也不靠我照顾。他搬过来只是因为他喜欢住在市区。”

艾娃用肢体动作试图让叶莲娜闭嘴，别打扰她看电影。叶莲娜爬过懒人沙发走到吧台边，嘴边的笑介于友善和讽刺之间：“我懂，巴基，你不忍心看到英雄迟暮。但我觉得老年超级英雄的日常生活对我很有参考价值，当然我不是说我想当个英雄的意思，不过说来听听，巴基，史蒂夫的日常是什么样的？”

巴基直起腰：“你什么时候这么爱打听了？我怎么会知道他每天干什么，我再说一遍，我们只是碰巧住在对门，这又没什么——”

“像莎伦和史蒂夫当邻居那种‘没什么’吗？”

“——他根本不需要我照顾，好吗？他自己过得很好，他早就用不着我管了。”巴基坚持着把话说完。

叶莲娜还来不及换上她那种审视的目光，他们身后的玻璃门就被人推开了。巴基转过身，白发苍苍的史蒂夫站在那里，手上拿着一本书。

“啊，巴基，”史蒂夫轻快地说，“你在这里呢。”

巴基快速瞥了一眼叶莲娜，后者给了他一个得意的微笑，抱着薯片走开了。巴基转向史蒂夫：“你到这儿来干什么？”

“找你，”史蒂夫扬了扬手里的书，“我想让你给我读书。”

他这理所当然的语气是怎么回事……巴基捏了一下眉心，压低声音说：“读书时间不是晚上吗？”

他都不敢想叶莲娜事后会如何拿这件事大做文章，阿列克谢听后又会发表怎样的长篇大论歌颂他们的兄弟情谊。

“我今天醒早了，”史蒂夫说，“而且昨天晚上那一章没读完你就去接电话了，我认为现在补上是合理的。”

巴基无奈地咬了咬嘴唇。兄弟，你就不能别再给我你很需要我的错觉吗，那会让我永远也没办法不爱你。巴基按下这些念头，盯着史蒂夫，试图想出些什么借口来拒绝他，可是他显然做不到。他看着史蒂夫理直气壮的表情，轻轻吐了一口气：“好吧，让我给你把这章读完。”

史蒂夫满意地点点头，自然地往大厅中央走去，看起来似乎妄想在艾娃的沙发上挤个位置。

“但是不能在这里。”巴基抓住史蒂夫的胳膊。现在连艾娃都把电影暂停了，光明正大地偷听他们的对话，如果他们目睹巴基是怎么给视力明显还十分健康的史蒂夫读书的，巴基接下来一个月都别想消停了。

史蒂夫说：“为什么不行？《荆棘鸟》是一本很好的书，我认为大家都可以听听。”

“因为……因为他们很吵。”巴基说。

阿列克谢适时发出一阵嘹亮的鼾声，巴基几乎要感谢他了。

“那好吧。”史蒂夫接受了巴基的借口。在叶莲娜和艾娃的抗议声中，巴基拉着史蒂夫走出大门，走进了他自己在瞭望塔的休息室，把史蒂夫安顿在沙发上，并煮上了咖啡。巴基在咖啡壶前等着的时候，总感觉史蒂夫的目光黏在他背上。还这么爱幻想，他狠狠地嘲笑自己，然后端着咖啡转过身，正对上史蒂夫大大方方盯着他看。巴基看着史蒂夫的眼睛，它们比年轻的时候要浑浊一些了，但依然那么明亮。接着巴基控制不住将眼神向下划到史蒂夫的左手，他的无名指空荡荡的，然而巴基还记得时间穿越后，他年迈的挚友手上那枚亮闪闪的婚戒。他没问过史蒂夫为什么回来后把戒指摘了，他不想自讨没趣。如果史蒂夫说他摘掉戒指是为了不让他心里不舒服，他甚至可能会更加生气：难道史蒂夫觉得他会是那种因为自己度过了地狱般的七十年而史蒂夫拥有了幸福人生就内心不平衡的人？那他才会想一拳揍到史蒂夫脸上。

“巴基？你想把咖啡给我吗？”史蒂夫打断了他的思绪。

“哦，是的，对不起。”巴基把咖啡放在史蒂夫面前，在他身边坐了下来，打开书。他用轻柔的嗓音念着：

“梅吉目不转眼地望着。‘你太冷酷了。那么告诉我，我们是在哪里走错呢？’

“‘一生下来。’菲说道。”

一生下来。史蒂夫在心里重复着这句话。他想起一些往事，他早就怀疑他和巴基的人生就是从一开始就出错了，而时空穿越后他得知的秘密和他见证的社会变迁让他确定了这一点。

史蒂夫想起许多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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巴基21岁生日前，史蒂夫发现他有点不对。他不再像以前那样总是答应史蒂夫一切邀约，事实上，他已经连续三次拒绝和史蒂夫出去写生的邀请，他也不再在随机的日子里带着披萨出现在史蒂夫打工的电影院等他下班。史蒂夫甚至怀疑他不再和女孩们约会了，因为往常他都会在约会结束后和史蒂夫聊聊自己和女孩玩了些什么，但他现在总是一回家就直接钻进自己的房间。这太不对了。

更不对的是，史蒂夫几次想和巴基谈谈，问问他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巴基都含混地糊弄过去。史蒂夫更担心了，因为他知道巴基有时候就是会把生活的苦楚默默咽进肚子里，只留给自己看他轻松的一面，好像出门就能捡到钱，老板上司都爱他，他们下个星期就能搬进曼哈顿的豪华公寓，而遥远的地方也没有战争。史蒂夫当然爱看巴基那张意气风发的明亮笑脸，但他也希望巴基能让他真正分担一些困难。因此，当巴基过完生日的第二天夜里就又溜出家门，史蒂夫拿出了下下策，他决定跟踪巴基。

他跟着巴基上了地铁。巴基没有发现他，他觉得这不是因为自己的跟踪技巧有多好，而是因为巴基在紧张。他看着巴基靠在车厢的门口低着头，双手抄在口袋里，背部线条紧绷，这让史蒂夫更确定了巴基大概是遇上了什么麻烦。

巴基在华盛顿公园下了地铁，史蒂夫紧随其后。他很少和巴基来格林尼治村，他也没听说巴基来过，但是他其实自己来过几次。他在妈妈工作的医院偷听到那类人——史蒂夫还没习惯在语言上把自己归为其中之一——会在这里碰头，然后他们就一起消失在地下的酒吧或者舞厅，之后他出于好奇来假装闲逛过。可是巴基大晚上来这里做什么？

巴基走过开满酒吧的热闹大街，拐进相对安静的小路，然后又走进巷子里，史蒂夫小心翼翼地保持距离跟着。就在他躲在一个大垃圾桶后等待远处的巴基决定往哪个方向拐弯时，他看见小巷另一头的阴影里站着戴红色口袋巾的男人，他盯着慢悠悠踱步过来的另一个男人，放在胸前的手往下垂了一下手腕，那个男人便心领神会地站在他身边不动了。史蒂夫想起来他见过这种手势，还是他在医院里偷看到的那场探视中。当时史蒂夫清楚地感觉到掩藏在密友的关心之下的是另一种情感，在那间单人病房里，那两个男人聊了一些永远不能暴露在阳光下的话题。

“和我去前面酒吧喝一杯？”红色口袋巾男人说。

“当然，那是我们的地盘。”另一个男人说。

该死。史蒂夫突然意识到他只顾看这两个人，跟丢了巴基。巴基往哪边拐了？他站直了身子，碰得垃圾桶盖子当啷一声掉在地上。

史蒂夫转回头去看那两个男人。他们脸上轻松的神色荡然无存，一起紧张地看向史蒂夫：“你偷听我们？”

“没有，这是个误会，”史蒂夫知道自己看起来像个厚颜无耻的窥探者，赶忙解释，“我只是在这里等朋友。”

“哦。”他们放松了一点，史蒂夫明白他们知道自己和他们是一类人了。

“无意打扰，我这就走。”史蒂夫一路小跑地奔向巷口，却在转弯处一头撞上巴基。

“史蒂夫！”巴基瞪大眼睛说，“我听见有什么东西倒了，走过来又好像听见你的声音，真的是你，你在这里干什么？”

“没什么，”史蒂夫拼命想着借口，“就——”

“他们找你麻烦了吗？”巴基看着那两个男人。

“不是的！没什么，只是误会。”史蒂夫说。

那个戴口袋巾的男人往前走了几步，突然对巴基说：“我是不是见过——”

巴基一拳挥了过去，多亏史蒂夫拉着他，那个男人才躲开。

“认错人了。”男人咕哝了一句，拉着另一个人从史蒂夫和巴基身边挤过，钻进了巷口一间不起眼的小酒吧。

“我说了只是误会。他们没把我怎么样。”史蒂夫说。

巴基点了点头。他们沉默着看了一会儿那间酒吧，灰扑扑的招牌，从门外只能看见一道通往地下的楼梯，如果不是看到有人进去，史蒂夫甚至不确定这里是不是在营业。

“所以你来这儿干什么？”巴基打破了沉默。

史蒂夫犹豫了一下，决定实话实说：“好吧我很抱歉，但我是跟着你来的。你最近都不着家，也不爱说话了，我担心你。你遇到麻烦了吗，巴基，如果有麻烦你可以和我说的。”

巴基看了他一秒，表情好像轻松了一些：“我没事，就只是我最近突然真的想打拳击比赛了，不是钱的问题，我保证只是我好奇，想先观摩一下。我知道你不爱看这种东西，就没和你说，没别的事，真的。”

“到这儿来看拳击比赛？”史蒂夫皱眉道。

“今天不是，”巴基抓了抓头发，“今天，呃，对了，我不是21了吗，到了合法饮酒的年龄我总得喝一杯吧。”

史蒂夫还是有点怀疑，但是巴基歪着头又对他笑了，就像他们每次一起度过美好的一天之后，巴基总会在回家的路上这样笑着。

“拜托，”巴基一把揽住他的肩膀，“你不会嫉妒我已经能喝酒了吧？谁让我就是比你大一岁呢。”

“我才不嫉妒这个，混蛋。”史蒂夫回嘴道。

巴基说：“这下好了，我总不能把你丢在街上自己去喝酒。”

史蒂夫深深地看着巴基，不知道该不该说接下来的话，但他还是说了：“我们应该回去。你以后别到这里来，你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那你说说看，这里是什么地方？”巴基看着他，一阵风呼呼地从他们之间吹过。

“这不是你该来的地方。”

“你说清楚，那这是谁来的地方？”巴基低着头，眼睛里奇异地闪着光芒，如果不是史蒂夫知道今晚是个误会，他甚至会说巴基眼里有一种渴望。

“该死，好吧，”史蒂夫左右看了一下，抓住巴基的袖子凑到他面前，用他能发出最低的声音说，“这是个同性恋酒吧。我们得赶紧走，你也不想被人误会是同性恋吧。”

“哦。”巴基迟钝地露出恍然大悟的神情，眼睛瞪得前所未有的大，“我的上帝，我是说，我太惊讶了，我完全想不到是这样。你说得对，趁我们惹上麻烦之前我们应该快点离开这里。”

史蒂夫点头的同时觉得自己的心猛地沉了下去。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他在告诉巴基的那一秒，他内心其实有一小块地方不切实际地期待着巴基会向他笑笑说自己早知道这是个什么酒吧。那就意味着巴基和他还是一样的人，他们将共享又一个秘密，一个关乎荣誉和生死的秘密，将会永远把他们的命运绑定在一起。

可是这样也好，不对，应该是这样最好，史蒂夫想。那么英俊，那么骄傲的巴基，永远乐观的巴基，像珍珠宝石一样的巴基，永远不该被这样肮脏的字眼玷污。他会有美好的家庭和远大的前程，至于男人对男人的——他对巴基的——那些龌龊的迷恋和不伦的情欲，就永远锁在史蒂夫的心里。

直到他跟着巴基坐上回家的地铁，史蒂夫的心还在砰砰直跳。刚才可真险，他后怕着，还好巴基没起疑问他是怎么知道那个酒吧的。千万不能让巴基知道他是一个——一个爱着他的同性恋，这种上帝和科学都容不下的事情绝不能让巴基知道，否则会把他们两个都害死的。从他生而为同性恋者开始，他的人生就怎么都不对了，只是别把巴基拉下水。

当然现在不同于往日了，2027年如果愿意的话他们甚至可以结婚，如愿听完巴基读书的史蒂夫回到他的公寓，为社会的进步而微笑着。可是他却觉得现在他更没办法说出他的心思了。从前在布鲁克林的公寓，在科尼岛，在意大利的军营里，在奥地利的山里，史蒂夫曾无数次有冲动想要告诉巴基自己爱他。年轻时，为了能和巴基相爱不顾一切的念头几乎无法克制，史蒂夫能忍住只是因为他知道这样只会害自己上军事法庭，免不了要坐牢，更糟糕的是会连累巴基。万一巴基因为他搞出的麻烦被人审问，即使能逃过苦役，弄不好也会被打上蓝色退伍（blue discharge）的标记，那巴基回家之后所有人都会知道他沾上了同性恋，史蒂夫绝不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可是现在史蒂夫却没有了那种冲动，他想或许就是因为他老了。他可以允许自己在夜里默默地想着巴基，但不能去打扰他。毕竟史蒂夫现在已经拥有足够多了，巴基就住在他一墙之隔的地方，他们每天都能见面，巴基有时会陪他吃饭，还给他读书。他知道巴基为了现在的生活付出了多少，他这个过时之人没资格拖累巴基走向未来的脚步。他真的已经很老了，他能感觉到血清的作用越来越弱，他不知道自己还有几年好活，可是巴基还那么年轻，还有个叫雷霆特攻队的小家庭，甚至说不定还能在政治上有所作为，他不能和巴基相爱几年就死掉。他不能让巴基这么快就送走爱人。

手机的消息通知声把史蒂夫面前的寂静戳破了。他拿起手机，看到山姆发来一封邮件想来找他谈谈，史蒂夫皱了一下眉头。明明就是发个短信的事，山姆这小子什么时候这么生分了。

下一秒敲门声就响了起来，史蒂夫拉开门，外面站着的如他所料并不是山姆·威尔逊，而是他很久没见到的布鲁斯和斯科特。

“我和斯科特说过没必要这样。”布鲁斯先开口。

“进来吧。”史蒂夫说，回到沙发前坐下。

“我又不像你和他这么熟，”斯科特说，“再说我们要说的又不是什么他很爱听的话。”

“偷用山姆的邮箱也不会让对话变容易。”布鲁斯说。

“好了，”史蒂夫打断他们的斗嘴，“你们有什么事要瞒着山姆找我？”

“严格来说我们不算瞒着他，这事山姆知道 ，只是——”布鲁斯解释道。

“我们想让你回到复仇者联盟。”斯科特把来意丢在史蒂夫面前。

复仇者联盟？这个词听上去简直像历史书里的条目。对史蒂夫来说，六个人并肩作战的场景几乎是上辈子的事，尤其是考虑到他这辈子还穿越回去又活了七十多年。灭霸之后，哪里还有什么复仇者联盟？

“你们不应该和老人家开这种玩笑。”史蒂夫说。

“这不是玩笑，”布鲁斯说，“山姆要建立新复仇者联盟，地球需要复仇者联盟，你也看到了这倒霉星球上总是乱子不断，而联盟需要你。“

史蒂夫感到怒火从胸腔里升了上来，他本以为布鲁斯至少应该更明事理一点的：“你以为我完全不看新闻吗，布鲁斯？你以为我不知道是谁在要求山姆重组联盟吗？是地球需要复仇者，还是政府需要复仇者？你不记得我们上一次是为什么分裂的吗？”

布鲁斯点点头：“我知道就这么提要求很过分，但是我认为这次不一样了，队——我是说史蒂夫。罗斯已经被关进木筏监狱了，山姆为我们争取到了充足的行动自由，我们还能作为一个团队作战。史蒂夫，这不就是你当初想要的复仇者联盟吗？”

史蒂夫说：“那是我当时想要的。那个时候我还年轻，我只能看见最大规模的战场，最艰苦卓绝的斗争，但过去七十多年里我见证了许多普通人的斗争，布鲁斯，没有我他们也赢了。”

布鲁斯不可思议地看了史蒂夫一秒：“但你不能否认有的战争必须要超级英雄去打。”

“当然，”史蒂夫说，“我认为超级英雄就是要守护地球，而我相信你们会做得很好。你们有新的力量，新的技术，哪一个不比我强？”

布鲁斯说：“史蒂夫，我自认为还是了解你的。地球的安全曾经是你的责任，那么它就一直会是你的责任，我的意思不是别人认为你应该背负这些，我也不认为你必须背负他们，只是我知道是这些责任让史蒂夫成为史蒂夫。”

布鲁斯确实了解他，责任永远是史蒂夫的一部分，所以他听到这里甚至淡淡地笑了：“还是像我说过的那样，我和年轻时候不一样了，那时候我的责任和理想里有很多人，现在只有几个人，但这一点也不意味着责任变轻，而我觉得现在这样很好。”

布鲁斯还想说什么，斯科特插了进来：“我觉得有些事你需要知道——”

但史蒂夫用坚定地语气结束对话：“我不是个战士了，好吗？我还是关心这个世界，我还是有我的信念，如果美国政府再把手伸到你们身上，我应该会一天发十条推特。但是我不是个战士了。”

一阵沉默。然后斯科特说：“呃，好吧，我猜我们应该尊重你的意见，但我就是想让你知道，如果你还想上战场的话我可能有点小办法。把你变回巅峰状态什么的。”

史蒂夫本来都起身准备送客，听到这里坐了回去：“请你详细讲讲。”

“好吧，”斯科特抓了抓头发，“其实我对你们那些政治上的东西本来也不是很懂，我来主要就是想说这个。布鲁斯和我捣鼓出一些技术可以抵消你时空穿越的影响，具体原理我就不展开说了，总之效果就是你会相当于没穿越过，并且直接从2023年的时间点跳到现在。确实有些人认为可以用来把你恢复到年轻的时候，给复仇者增加战力什么的，但是我发誓我没有很在乎这个，他们非要我来劝你主要是因为，呃——”

“因为你很想试试看你们的新发明效果怎么样。”史蒂夫帮他说完了后半句话。

“好吧，确实是这样。”斯科特尴尬地笑了一下。

科技发展得这么快吗？这是一个他没想到的机会，史蒂夫开始思考。如果他能回到年轻的时候，那么他就可以告诉巴基他爱他，说不定他们还可以在一起，甚至就这样共度余生，而这是史蒂夫想要的全部。他能每天和巴基一起醒来，亲吻他，抱他，无论发生什么都再也不丢下他。即使表白没成，史蒂夫觉得以巴基的大度，他们肯定还是可以做朋友的。他还是有很多年可以陪在巴基的身边，在他出雷霆特工队任务的时候看着他的后背，还能帮他应对政客。不管哪种可能下的未来都太诱人了，史蒂夫几乎是立刻决定要试一试。当然，抵消掉他时空旅行的效果势必会造成新的问题，但他相信这些都能解决，斯科特他们一定是准备好了全套方案才来劝他的。

“看来我们没办法说服你，史蒂夫，我完全理解你。斯科特我们走吧。”布鲁斯放弃了劝说。

“我觉得可以试试。”史蒂夫缓缓地说。

布鲁斯看上去比史蒂夫拒绝他的时候惊讶十倍，斯科特靠在他耳边嘀咕：“你能料到他这么容易就同意了吗？”

史蒂夫重新站起身来，这一次他坚定得好像要踏上英雄加冕前的最后一片战场：“你们要多少时间能准备好？”

斯科特结结巴巴地说：“可-可是我们还没开始给你讲风险。”

“没关系，”史蒂夫说，“像往常一样，我相信你们的技术。”

布鲁斯问：“但你五分钟前还在反驳我——是什么让你这么快转变了想法？”

“因为我有一个遗憾，”史蒂夫说，“上一次时空旅行我没能弥补，我不能就这么看着另一次机会溜走。”

布鲁斯似乎明白了些什么，他皱着眉头看了史蒂夫一会儿，点了点头：“给我们一周时间。”

史蒂夫说：“没问题。我只有一个要求，这件事不能告诉巴基。”

斯科特茫然地点点头，但布鲁斯的眉头皱得更深了。

“你确定吗？”最后布鲁斯问道，“如果巴基知道了他肯定会气疯的。”

史蒂夫缓缓摇头道：“我最讨厌有事瞒着他，但是这次真的别让他知道。”其实这也不是史蒂夫第一次有大事瞒着巴基，比如1943年的军营里，他用了一些小手段把他的性取向瞒过了所有人，除了佩姬。

等我回来，史蒂夫心想，等我回来我就立刻去向巴基告白。但是在在计划完全成功之前，他不能让巴基再为他操心了。

突然砰的一声，史蒂夫的公寓门猛地被打开，山姆正怒气冲冲地站在门口：“没人想问问我的意见吗？我说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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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41年的一个秋日，巴基光着上身站在征兵负责人面前，看着负责人面无表情地摆弄着报名表，依照程序向巴基提问题。

“你性取向是否正常，是否被女性吸引？”

巴基没想到还有这个问题。他不该太意外的，毕竟美国军队认为同性恋者“在道德上不适合参军”。

“当然，我喜欢漂亮女孩。”巴基说。

他觉得自己不算撒谎，因为问题又没说明什么才算正常的性取向，他只是如实回答自己喜欢女孩子。如果他问他喜不喜欢男孩子，他也会说喜欢的。

巴基·巴恩斯就这样加入了美国军队。

新兵训练时期巴基有时候会想起史蒂夫，另一些时候他只是因为训练而肌肉酸痛，同时感到近在眼前的战争像一块沉甸甸的大石头压在他心里。在讨厌战争这件事上，不论性别和性取向，人人都是一样的，只除了那些决定开战的人。巴基也讨厌战争，但他喜欢保护他爱的人。

随107步兵团抵达欧洲之后他反而有更多时间想念史蒂夫，尤其在那些跨过似乎没有边界的树林和没有尽头的草地的旅程中。真正远离美洲大陆之后，他才意识到自己那么想要知道史蒂夫的一切：他有没有好好吃饭，他去参加美术学院的考试了吗，他是不是又因为降温生病。有天晚上，巴基坐在营帐外摩挲着脖子里的狗牌，看见远处黑漆漆的树林，上方的深蓝色夜空点缀着无数星星。他想如果史蒂夫在这里，一定会画成一张很美的画。当然史蒂夫现在可千万不能在这里。或许等战争结束，他回到布鲁克林，他们赚到一些钱之后，他们可以一起再来意大利。中学的课本上不是讲过这里有什么文艺复兴吗，好像也是关于画画的，他们可以来看看。

直到有人一屁股在巴基身边坐下，他才从漫游的思绪中回到现实。巴基瞥了一眼，是吉姆·森田。睡不着吗？高强度行军的时候还能失眠简直是奢侈。

他们谁都没和谁说话，巴基能感觉到吉姆时不时侧头打量他，他看回去时，吉姆也不移开目光，而是意味深长地把眼神停留在他两眼之间。这小子在搞什么，巴基想。

“你到底是不是有话要跟我说？”巴基终于忍不住问。

“嗯……”吉姆没回答，只是冲他扯扯嘴角，好像还在考虑要不要和他说话。

巴基觉得他莫名其妙：“有屁快放。”

吉姆笑了，左右看了看确认周围没人，小声说：“切尔西码头的夜晚很美吧。”

巴基没答腔。他没有一次去那个地方是不紧张的，而且他不能让吉姆知道原因。

吉姆继续说：“华盛顿公园也不赖，对吧？还是说你更经常在哈勒姆那边活动？”

巴基猛地扭头去看吉姆，脖子几乎都要断了。吉姆说的全都是纽约同性恋会去的地方，那么他刚才吓死人的眼神也有解释了。

“你——”巴基一时间说不出话来，“你是怎么知道的？”

“我看得很准，你一看就是。”吉姆得意洋洋地说。

巴基说：“可是你也太大胆了，万一我是个直男怎么办？我如果告发你，你就是5年的苦役，档案上也会留一笔的，你回家之后找工作都低人一等。”

吉姆无所谓地笑道：“你如果是个直的就不可能知道我在说些什么。再说，现在是在打仗哎，谁知道明天怎么样。”

巴基不赞同地摇摇头，又忍不住问道：“那你进来的时候他们没问你那个问题？”

“性取向吗？撒谎了呗。”吉姆说。他看着巴基瞪圆的双眼，拍了拍他的肩膀：“别这么惊讶，孩子，军营里的同性恋比你想得要多。我们互相打掩护。”

巴基被吉姆轻描淡写说出来的话震得一时间不知道说什么，他慢慢消化着这个事实，然后向吉姆伸出了右手。

吉姆翻了个白眼，但还是握上了他的手：“我的天，我们之间不需要这样好吗？这种同盟是天然的。”他再次确认了一下周围没人，又说：“还有杜根和琼斯，你也可以信任他们。”

巴基又一次睁大了眼，他真不知道吉姆是怎么认出同类的，在他眼里这些人都藏得好极了。

事实证明吉姆的直觉准得吓人。两个月后变得壮到不可思议的史蒂夫如天降神兵般把巴基从九头蛇的实验室里救出来，还带着107步兵团走了四天三夜回到营地之后，在围绕着史蒂夫的铺天盖地的欢呼声里，吉姆把巴基拉到人群之外问他：“我猜这就是狙击手巴恩斯的意中人。”

巴基狠狠瞪了吉姆一眼，但没有反驳。他看着被簇拥在人群中间的史蒂夫，那个英俊挺拔的属于美国队长的身影，心头酸酸的。他为史蒂夫再也不用受疾病的困扰高兴，为他终于如愿走上战场，而且比所有人做得都好而欣慰，同时他也为自己看着喜欢了好多年的人如此鲜活地站在自己面前，却又知道他们永远没可能在一起而难过，那一刻他甚至宁愿自己从没意识到自己是双性恋。

那时的史蒂夫不知道巴基在想什么，他心里充盈着喜悦，像汽水一样冒着泡泡装满他胸腔。他从九头蛇手里救回了巴基！还有剩下的100多个人！他和巴基又团聚了！只是远远看着巴基棕色的短发，认真又温柔的眼睛，温暖的微笑，他就觉得什么都不怕了。他要去找佩姬·卡特还有上校，请他们允许他留下。

史蒂夫只找到了佩姬，上校正在工作，史蒂夫等不及便向佩姬提出了他的请求。

“原来你和巴恩斯中士是好朋友。”佩姬说。

“是的长官，我们是很多年的朋友。他是我最好的朋友，我非常在乎他。”史蒂夫欣然承认。

佩姬坐在桌子后面，抬起眼睛审视地看着史蒂夫，没有说话。

史蒂夫咽了一下口水：“我真的觉得我能做的远不止歌舞表演，我认为这次营救行动已经证明了这一点。”

佩姬摇摇头：“我不是在考虑这个，我在想你和巴恩斯。他对你来说不止是朋友，对吧？”

史蒂夫愣住了，紧接着他恐慌起来，他以为他把自己的心思隐藏得很好，无论如何也想不到竟会被看穿。他感到自己的呼吸都急促了起来：“不，长官，我想你一定是误会了什么——”

“那么就是否认了。”佩姬轻飘飘地说。

史蒂夫沉默了片刻，不能说出他爱巴基是一回事，要他亲口说他不爱巴基又是另一回事，而他不想这么说。但他知道如果被发现是同性恋，他肯定会被开除，那就更不可能留在巴基身边了。史蒂夫艰难地咽了一下口水：“巴基·巴恩斯是我的好朋友，就是这样。”

但是老天，如果他的心思真的这么明显，那么或许他不应该待在巴基身边。如果大家都能看得出来……史蒂夫不敢想后果。

佩姬站起身来，绕过桌子走到史蒂夫面前，说：“别担心，士兵，我不是通过巴恩斯看出来的。8个月前，我还在纽约，有一天休军假我一时兴起想去看看征兵的情况，那天我看见你了。当时问问题的人开你的玩笑，说你长得那么小个子，细皮嫩肉的，像个女孩似的，不会喜欢男人吧。那群人都笑了。你气得脸跟脖子都红了，还给了那个人一拳，但是我能看出来你不是直男觉得自己被羞辱了的生气，你是生气这种事情可以被当作笑料，我说得没错吧。”

史蒂夫不可思议地低头看着佩姬。

佩姬又向前走了一步，踮起脚贴在史蒂夫耳边说：“我能看出来因为我懂，因为我的爱人是女人。”

突然被告知一个如此严肃甚至关乎眼前人命运的秘密，史蒂夫觉得他脑子发胀。

“所以……”

“所以我想我们都需要一点掩护，”佩姬靠回桌子上，弯起嘴角说，“收一收你那惊讶的表情吧，罗杰斯，这事儿也不少见，你以为那些士兵写给未婚妻的信真的都是送到女孩手里的？掩人耳目罢了，这样很方便。我们可以来点眉来眼去，偶尔一起做点什么，让别人以为我们是正常的一对男女，这样我们的秘密都是安全的。等到战争结束，我们回到各自的生活，你可以试探一下巴恩斯的态度，或者作为伴郎祝福他和他妻子的婚姻什么的都行，总之让我们先把最艰难的日子度过去。”

听起来很安全而且有效率，史蒂夫想。他仔细地看着佩姬的脸，那张脸上的神色一如既往的坚定和不容置疑。他缓缓点了一下头：“就这么办吧。”

“好极了，”佩姬干脆利落地说，“我们需要约定一些暗号。我说一起吃饭是有事需要你配合我一起出现，约你喝酒是有好消息，约你跳舞是坏消息，当然都是不能在人前说的那种。给你整理领带是我要晚上要去见她，你要跟所有人说我晚上和你在一起，当然这种情况会很少。如果我吻你——我希望我用不着吻你——那代表我们中有人很可能有生命危险。你也可以用这些暗号跟我传消息。明白了吗？”

“明白。”史蒂夫说。

“很好。”佩姬从容地说，“谢谢你。”

“我们这类人本应互相照应。“史蒂夫说。

他向佩姬伸出右手，佩姬握了握他的手，那是在军营里守护一个秘密的承诺。

史蒂夫的秘密保护得很好，以至于直到2027年，地球上没有另一个人知道史蒂夫·罗杰斯是以什么样的心情爱着和渴望着巴基。但也有一些事情实在没办法保密，比如现在，山姆气势汹汹地冲进瞭望塔打断了雷霆特攻队的会议。

他们正在试图讨论出一个行动纲领，来决定哪些活儿能接哪些不接，这名义上是为了维持团队在道德和社会责任上的正当性，但其实主要是为了保证他们的心理健康。毕竟要想出任务的前提条件是他们不能被任务本身搞崩溃，而大家都知道他们6个人加起来有多少种创伤。

圆桌上七嘴八舌的争论飞来飞去，从禁止在任务中喊cucumber的坚持到全员穿统一制服的提议，巴基的嘴开合了几次都没能插上话，他只觉得头痛。偏偏山姆在这时候撞开会议室大门，一脸严肃的样子一看就是要兴师问罪，巴基的头更痛了。

巴基揉着太阳穴解释道：“山姆，我知道你不高兴，我们也是赶鸭子上架好吗，你实在没必要找我们的麻烦，我保证我们不挡你的路而且说不定咱们还能合作——”

山姆停在巴基面前皱眉道：“什么赶鸭子上架？你别告诉我你们也掺和了那个离谱的计划？史蒂夫特意嘱咐不能告诉你的。”

沃克说：“我们掺和什么计划了？”

叶莲娜说：“但不可否认我们有时候确实不太靠谱。”

山姆给了他俩一人一个白眼。巴基站起身来：“史蒂夫不让你们告诉我什么？”

“他的返老还童计划！或者说别人想把2023年的史蒂夫拉过来的异想天开而且毫无意义的计划！你以为我来是干什么的，感兴趣你们的作战计划想要加入吗？“山姆大声说。

什么返老还……史蒂夫又要背着他干什么傻事？巴基觉得自己的脑子处理不来这些信息了。

山姆看着巴基重重地叹了口气说：“还是得从我要重组复仇者说起，我队伍里有一些意见，觉得我们应该吸纳史蒂夫——”

“所以你就搞出这种鬼主意？”巴基提高了声音。

“你能不能让我说完？”山姆吼了一声。他自知失态，又放缓语气说：“我是不赞成的，但是斯科特和布鲁斯研究出了能抵消时空旅行的技术，还先斩后奏去问他了。现在这家伙不仅同意了，还固执得要命怎么也劝不动。”

有一瞬间巴基不知道自己该怎么想。他望向窗外，从瞭望塔的几十层看向布鲁克林的方向，现在他又一次确定年少时在那里生出的绮梦注定是一片畸形的幻影。以前史蒂夫留在过去和佩姬结婚过了一辈子，现在史蒂夫为了重新加入复仇者联盟要抵消掉那次时空旅行，看来史蒂夫·罗杰斯真的不太需要爱情。当然史蒂夫的爱情也不是他有资格评判的，从头到尾都没他的事。但是就连友情他也要靠边站了，他在这边又要和瓦伦蒂娜周旋又要管理小队，忙得焦头烂额，可史蒂夫只要山姆的队员问一句就要加入复仇者了。

“我知道了。”巴基轻轻地对山姆说，“我们还要开会。”

“什么叫你知道了？”山姆意外地问，“你不打算做点什么吗？”

巴基看向山姆：“我能做什么？我能做的就是尊重史蒂夫的意愿。”

山姆紧紧抿着嘴唇，向前迈了一大步，几乎要贴在巴基面前。艾娃和沃克立刻上前想要挡在巴基和山姆之间。

山姆说：“我不敢相信你会这么说。”

会议室里一时安静得落针可闻。然后阿列克谢清了清嗓子说：“我认为这件事有好坏两面，好的一面是世界又拥有年轻的美国队长了，耶！坏的一面是美国队长不在我们这边。所以我建议我们先把队长变回去，然后再拉到我们队里。”

叶莲娜边听边拼命对阿列克谢使眼色，在他说到最后一句的时候绝望地闭上了眼睛。

巴基说：“史蒂夫想在哪队就在哪队，这事不是我们能插手的。山姆，我不明白你想让我说什么，拥有史蒂夫对复仇者联盟是再好不过的事了，恭喜你。”

山姆看上去气得鼻子都要喷气了：“我的上帝啊巴恩斯！你就这么把史蒂夫的话当圣旨吗？他要把盾牌给我你就一直来烦我直到我拿着盾牌，他要把时空旅行这码事儿丢开你就由着他干？这不是简单的把人变年轻，谁知道时间线上会有什么变化？最重要的是，没有人像他穿越了这么多次和这么长时间，谁知道这次能不能成功？他身体还能不能撑得住？万一他回不来了怎么办？”

叶莲娜终于忍不住推了山姆一把：“注意语气行吗？不是只有你关心这个世界，也不是只有你关心史蒂夫。”鲍勃也默默走到叶莲娜身后。

巴基垂下了眼睛。他还关心史蒂夫吗？当然。他还爱史蒂夫，爱得一想到要失去他就从骨头里发痛吗？当然。但是他能做什么呢，史蒂夫有自己的选择，而他，不论作为巴基，巴恩斯中士，冬日战士，还是现在的巴基·巴恩斯，都阻止不了他。

更重要的是，他意识到自己对史蒂夫的决定只有短短一瞬的惊诧，他几乎立刻就能理解他了。史蒂夫是个不会放弃的人，他不可能对他认为需要改变的事坐视不理。毕竟，这才是他爱着的史蒂夫。

山姆摇摇头：“我以为你了解史蒂夫，我以为你知道他想要什么，他自己选择了退休，他理应享受平静的生活，而不是出于愚蠢的责任感又试图把全世界的担子放在自己身上。”

“我不知道，山姆。谁敢说自己完全了解别人？”

“你至少先和史蒂夫谈谈再说这种话吧。”

“我告诉过你了，我说什么都没有用的。如果你们劝不动他，你凭什么觉得我能？”

“因为他让我们瞒着你。”山姆深深地看着巴基说，“他知道了风险，也接受了条件，他对于一切安排都没有二话，但他只要求我们绝对不能告诉你。如果有什么事情他唯独不想让你知道，那一定有特别的理由。”

巴基没有说话。他自认为已经可以接纳大部分的自己，但是他还是有点讨厌自己从恢复意志之后一直有点嘴跟不上脑子。也可能不是这个原因，而是他从心底希望自己相信山姆说的，但理智让他不敢相信了。

叶莲娜轻轻拍了拍巴基的肩膀：“你说过的，过去的事情不会消失，它们只会追上来。如果你在意的话，说不定现在是时候面对它。”

好吧，巴基承认叶莲娜看透了他，或许他还是应该做些什么，毕竟史蒂夫是他的责任，一直是。

最后巴基说：“让你的队员尽可能拖着，我会和史蒂夫谈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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房间里在下雪。巴基从他在布鲁克林的床上醒来，发现自己身上已经盖着厚厚一层积雪，四肢冷得发僵。一股恐慌从他心底弥散开来，他想要呼救，但他发不出声音。房间越来越昏暗，笼罩着蓝幽幽的光线，墙上的乐队海报扭曲着，乐手的脸变成了魔鬼的面容。巴基在床上疯狂扭动着，他只想快点离开这个房间，可他的四肢却不听大脑指挥，他明明觉得自己将手臂猛地挥向空中，可实则只移动了一厘米。他惊恐地看向窗外，发现史蒂夫竟一动不动地站在那里，头上肩上也都盖着雪，样子十分悲伤。巴基仔细看去，史蒂夫的口型分明说的是我爱你，巴基急切地想要回应，可是史蒂夫听不见他。这不行，我得回应他，我得跟他说我爱他，不然他就走了——

巴基大汗淋漓地睁开眼睛。他花了三分钟才明白过来，自己现在在瞭望塔附近的新公寓里，房间里很暖和，周围也没有任何地方下雪，史蒂夫正好好地睡在他对门。

巴基慢慢地坐起身来，去厨房倒了杯水，凉凉的触感顺着他的喉咙流淌下去，让他觉得自己更清醒了一点，然后抓起他的日记本。

心理咨询师曾经要求他每天写日记，这项任务他从没认真过，只是看着自己那双布满茧子的手握着笔在纸面上划动就让他觉得这是一个远离现实的动作。在背了那么多条人命之后，他怎么能像一个普通人一样，用写日记这样一个无害的、生活化的行为来让自己好过一点？他怎么配？

但是心理咨询结束之后他意外地收到一份礼物，一个黑色封皮的厚实笔记本，是中岛先生给他的。中岛先生没说什么就走了，巴基看着他的背影消失在路口时意识到自己脸颊上有一滴眼泪。他就是从那时候开始认真写日记的。史蒂夫的名字，当然，在里面出现了许多次。

笔尖悬在纸面上，巴基犹豫着要写点什么。他知道刚才的梦境肯定和三天前史蒂夫同意加入那个愚蠢的计划有关，但是他到现在还没理清楚自己对这件事到底是怎么想的。好吧，或许他应该先把确定的事写下来。

1.时间穿越有风险，史蒂夫可能会回不来。不希望史蒂夫有危险。

2.史蒂夫会回来加入复仇者联盟。我会难过，但不应该难过。

3.史蒂夫值得过平静的退休生活。

4.但史蒂夫也值得重新加入战斗的机会。

5.但史蒂夫会有危险，不希望他回不来但史蒂夫有权决定是否冒险

5.我一直尊重史蒂夫的意愿但是我希望他和我谈过

5.我的想法：支持史蒂夫的任何决定，史蒂夫执意要做的事情一定有他的道理。

6.但是承认吧我在害怕他又像2023年那样一去不回，我讨厌他再一次选择别的事情而不是我，我害怕

6.这四年来我自己过得很好。

看着几乎平均一行一个的“但是”，巴基放弃了，他坐在那里直愣愣地和他的日记本面面相觑，还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整件事。他本来以为活了一百多岁还正值青壮年，但突然要给从二战时期就暗恋的发小养老送终这件事已经足够荒谬了，没想到事情还能更复杂。可是距离他答应要和史蒂夫谈谈已经过了三天，他不能一直拖着，万事开头难，或许只要他一开始和史蒂夫谈他就会知道要说什么了。

该死，他们小队不打有准备之仗的风气还真是影响到他了。

好吧，好吧，巴基搓了一把脸。他对自己说，去敲三下门就回房间，如果史蒂夫在他关上门之前就来开门，那就和史蒂夫谈谈，否则就……明天再说。

早上五点，巴基敲了敲史蒂夫的门，而史蒂夫几乎是立刻就应了门，巴基甚至还没来得及转身。他惊讶地看着史蒂夫，这时他才想起自己起床后甚至还没洗漱过，他的头发肯定乱得像鸟窝一样。

“巴基！你睡不着吗？”史蒂夫关切地问。

“我才要问你，你每天都这么早醒？”巴基说。

“只是凑巧，”史蒂夫轻描淡写地说，“你要找我借牛奶吗？还是牙膏又用完了？”

“我可以和你谈谈吗？”巴基说。

“没问题，进来就好。“史蒂夫敞开了大门。

巴基跟着史蒂夫走到客厅里坐下，脑子里还乱乱的。他沉默了一会，直到他注意到史蒂夫盯着他的右手，他才意识到自己手上甚至还拿着他的日记本。

他刚想解释一下，史蒂夫就顺手拿过来那个本子，打开巴基刚才在自己房间里正在写的那一页：“看来你有准备采访稿子，那我直接回答你不就好了。”史蒂夫说。巴基甚至来不及去拦，这人怎么一把年纪还这么灵活啊？

史蒂夫念道：“第一，时空穿越有风险，史蒂夫可能会回不来。不希望史蒂夫有危险。”

巴基觉得自己的脸从来没这么红过。

史蒂夫叹了口气：“我一定要找山姆算账。”

巴基找回一点自己的声音：“我倒是很高兴他来告诉我了，不然我大概只能从新闻上知道这件事。”

史蒂夫忽略了巴基语气里的讽刺，温柔地说：”看来这就是你要和我谈的事情了，来吧，你想说什么？“

“你不能看我的日记。”巴基憋了半天说道。

“这是你的日记？抱歉，我没意识到，”史蒂夫说，“它看上去就是一个列表。你都不在开头写Dear Diary吗？”

“因为这一页不是一篇日记的开头——该死我为什么要和你争论这个，快还给我。”巴基夺回了他的笔记本。

史蒂夫坐到他身边，用一只手盖在他右手上：“抱歉我没有告诉你我同意了他们的计划，我唯一不告诉你的原因只是怕你为我担心。但你放心好了，我一眨眼的功夫就会回来。”

巴基深吸了一口气。如果被镜头和话筒包围的他能说得出话来，现在的他也能。他换上公事公办的语气说：“史蒂夫，我认为你应该三思，你时间旅行的次数太多，没有先例，你没必要冒险。”

史蒂夫笑着说：“我都有数，既然我前面两次都成功了，这次肯定也可以。”

巴基说：“首先我要说，我个人非常支持你重回复仇者联盟，我支持你的一切决定。但是第一，这十年来你和政府大多时候意见相左，即使没了罗斯，现在的复仇者联盟也未必适合你，你也未必适合现在的复仇者联盟。第二，你要学会权衡利弊，2023年你冒险是为了做拯救世界的事，但是现在你最大的目标应该是安安稳稳养老，没必要赌命。第三，山姆不希望你参与这个重返青春计划，因此我作为他的朋友有必要劝你放弃，而作为你的朋友，我认为在一个不赞同你的领导手下工作也谈不上理想。”

史蒂夫脸上的笑容消失了：“拜托了巴基，别用这种语气和我说话。”

“怎么？你不爱听吗？我觉得这种语气合适极了。“巴基用一种他自己都没料到的尖锐语气说道。

“不只是语气的问题——”

“我现在说话就是这种语气——”

“——因为我知道这不是你真正想说的。”史蒂夫说。

巴基冷笑了一声：“这么说吧，我今天来不是和你谈心的，我是来劝你的，你可以理解成一个政治任务。”

“政治任务？”史蒂夫拔高了声调。“所以我就是你的一个政治任务？那你让我住在你对门，照顾我三餐，帮我采购，都是政治任务吗？”

“别说了史蒂夫，”巴基觉得他的怒火蹿上来了，“说得好像你不是被安排来和我住的，我猜你以前的日子过得比跟我快活多了吧？”

史蒂夫哽住了。他皱起眉头，好像意识到了什么他从没想过的事情：“你是这么想的？好，你还有什么没说的，都说出来啊。”

巴基低下头，史蒂夫只能看见他激烈地喘着气，胸口一起一伏的。过了一会儿他才红着眼圈抬起头来：“你决定瞒着我的时候有没有想过，如果你真的回不来了，我甚至没有机会和你好好地告别一次？我这辈子见你的最后一面可能是，我不知道，我们穿着睡裤读该死的经典名著的时候，而我甚至不知道那会是我最后一次见到你？我知道你在乎我，史蒂夫，我摸着我的良心说我相信你在乎我，但是你总有更重要的目标。”

史蒂夫好像受了当头一棒：“天哪巴基，我很抱歉，我真的很抱歉。”

但是巴基还没说完：“你把我丢在2023年了，你从没详细说过那些年你做了什么，没关系我懂。你想要退休，你想要完美的美国梦生活，一个大房子一个妻子一条小狗，我尊重我理解，你有比我更重要的人，当然的事。但是现在你宁愿和两个疯子科学家捣鼓可能害你送命的事也不想和我商量商量，那好，我作为一个普通朋友来劝你，这下你又要跟我搞交心那一套？你把我当什么？”

“还有吗？”史蒂夫轻声问道。

巴基看着坐在沙发里的史蒂夫，觉得有千言万语堵在胸中，连他的嗓子都胀得疼，从史蒂夫回来后他努力避而不谈的话题全都浮现出来。他想一拳打穿史蒂夫的茶几，或者把餐桌举起来扔出窗户。史蒂夫看上去已经准备好接受他的怒火，但是最后巴基只是喘着粗气说：“史蒂夫，你这个人真的很难搞。那些书明明你都读过，你还要我给你念。你真会消遣。”

巴基以为他终于能看到史蒂夫退缩的表情，但是没有，史蒂夫用一种近乎忧伤的表情看着他，仿佛下定了什么决心似的：“巴基，从来没有比你更重要的目标，从来没有比你更重要的人，我从来没想过消遣你。我想变年轻唯一的原因是我还想和你一起过很多很多年，因为你是我在这个世界上最爱的人。”

巴基希望史蒂夫闭嘴。求你别说求你别说求你别说这种话我真的会想要相信我太想相信了。

但他知道这不可能，大概是史蒂夫被他刚才的爆发吓到了，想要安抚他。巴基用手抚了抚史蒂夫的背，就像小时候他安慰史蒂夫时一样：“不至于爱我什么的，你也不用这样说——”

“可是我就是要说！”史蒂夫截断了他的话，看起来有些难过，“我计划中告白的场景可不是这样的，但是我真的不想看你伤心，我必须告诉你，我一直都爱你。”

还告白场景。巴基说：“你真的搞清楚了吗，史蒂夫？你确定你明白当你说你爱我的时候，你在说些什么吗？你真的知道你不是像爱兄弟那样爱我，而是像，我不知道，像你爱女孩那样爱我？”

“哦，巴基，”史蒂夫更难过了，“我绝对不像爱兄弟那样爱你，我也不像爱女孩那样爱你，事实上我没有爱过任何一个女孩。我像爱一个男人那样爱着你，巴基，从我20岁那年起，我就知道我爱你，而且我只知道爱你。”

巴基盯着史蒂夫的眼睛看，那双蓝眼睛是那么坦率和坚定，巴基试图从里面找到一丝善意的谎言的痕迹，来证明这番话只是史蒂夫为了留住他而作的委曲求全，但是没有。而这就意味着——

“你是说你喜欢男人吗？”

“是的，巴基，”史蒂夫轻柔地说，“我是一个同性恋，一直都是。”

“可是你——这不可能，你和佩姬——”

史蒂夫摇了摇头：“我们只是在互相帮助。你知不知道咱们当时军营里有的同性恋士兵会假装和异性约会来掩盖自己的性取向？我需要这个，巧的是佩姬也需要。”

巴基在脑子里逐渐勾勒史蒂夫这一番话所揭开的真相，即使真相是那样令人难以想象。史蒂夫替他说出了结论：“就是你想的那样，佩姬当时有个女朋友。”

巴基看着史蒂夫的脸。那张他再熟悉不过的脸上爬满了皱纹，纹路堆积在嘴角或者眼下，折成褶皱的皮肤已经失去光泽和弹性，似乎变得很薄。这一切都提醒巴基，史蒂夫选择了度过没有自己的七十年。他主动选的。

巴基无法否认，一秒钟前他其实觉得心里仿佛厚厚的冰面裂开一条缝般冒出了一丝希望，这点希望又被史蒂夫年迈的面孔冻了回去。

“这不合理，”巴基叹了一口气，“那天我看见你手上的婚戒了，你没必要骗我说爱的一直都是我，你都结婚了。我也不需要独占你。”

史蒂夫无奈地笑了一下：“你果然注意到戒指了，我这十来年都戴习惯了，回来的那天竟然也忘了摘。那不是我和谁的婚戒，巴基，那枚戒指是我2011年才戴上的，那是纽约州同性婚姻合法的时候。我以为我永远不会有机会告诉你我爱你了，那时候我为了不做出任何扰乱时间线的事情不得不避世隐居，只能在电视屏幕上见到你，我甚至不知道自己能不能活到2023年。所以我，好吧说起来有点不好意思，总之我做了一枚戒指戴着，那段时间我喜欢默默想象我，呃，和你结婚了。”

史蒂夫咬着嘴唇，把手伸进领口深处掏出一枚挂在脖子上的戒指给巴基看。巴基接过那只简单的素圈，上面还带着史蒂夫的体温。他看见戒指内侧刻着一圈字：Bucky 24.6.2011。

史蒂夫抓了抓头发，这个动作让巴基好像又看到了那个布鲁克林的少年。

“史蒂夫，你——你很辛苦吧。这么多年。”巴基听见自己在哽咽。

“这话应该我对你说，巴基，你总是背负了更多的那个人——嘘，别和我争这个。我很抱歉我现在才把这些事情告诉你，我早该告诉你的。只是我看着这么年轻的你，我明白表白会是一种自私。我已经老了，没有多少年的时间了，可你还有很长很长的未来。我觉得你应该放下我，认识新的人，找一个可以陪你走到最后的人，而不是在我这个老头子身上浪费时间。我以为我可以做得到。可是我终究还是有点自私吧，当我知道他们有了可以消除我时空穿越效果的技术，我脑子里唯一的念头就是，我又可以变得像你一样年轻，重新站在你身边，我可以向你表白，如果你愿意的话，我想要拥抱你，亲吻你，和你结婚，再也不离开你。巴基，几十年过去了，我依然想要回到你的生活里，因为这几十年已经证明如果没有你，我甚至不知道什么是生活，更遑论爱。”

史蒂夫缓慢而坚定地说着，他控制着语气，不想听上去太过激动。这是他埋在心里多年的话，他从几十年前知道巴基是双性恋的时候就想说出口，现在上天垂怜，他终于可以亲口告诉巴基了。他看着挚爱之人的眼眶慢慢变得更红，漂亮的眼睛蒙上一层水雾，闪着晶莹的光。

巴基终于开始相信这一切。

“我也爱你，”巴基哽咽着说，“上帝啊，我也爱你，我爱你爱了一辈子。我从来没有想过我还能有机会说出来。”

史蒂夫再也忍不住，倾身向前紧紧地拥抱住了巴基。他感受着巴基潮湿的吐息落在他耳畔，贪婪地呼吸着他身上的气息，感受结实的身体圈在他怀里那实实在在的触感。他感觉到巴基的手也慢慢落在他后背，先是一只血肉的手，然后是一只振金的手，那两只手一起收紧，把史蒂夫的身体也压向他的怀抱。原来他也爱我，太好了他也爱我，上天有眼三生有幸他也爱我。史蒂夫闭上眼，一滴泪流淌下来。

巴基在他耳边吸了吸鼻子：“所以你不是回去找佩姬跳舞？那你怎么会留在了过去，史蒂夫？你怎么会孤零零一个人过了这么多年？”

史蒂夫稍稍放开巴基一点，看着他的眼睛：“我还真回去找了佩姬，但和你想的完全不一样。这又是一个很长的故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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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一定是情急之中搞错了什么操作，在我穿越时间的时候也让时间穿过了我才会变老，”史蒂夫用轻松的语气说，“看来不懂前沿科学真的不行。不过我昨天去布鲁斯的实验室看过了，他们已经把新手环改成傻瓜式操作了，这种意外不会再发生了。”

巴基只想让史蒂夫闭嘴，别再用这种无所谓的语气提起时间旅行事故了，可是他还是要听下去，他必须得知道史蒂夫那些年是怎么过来的。

“后来我就不敢抛头露面了，我老老实实地待在佩姬帮我安排的一个偏僻小镇边缘的房子里，基本不离开那里。我知道，我不能再搞砸了，因为我怕断送了唯一能再见到你的机会。”

巴基将扣在史蒂夫五指之间的手收得更紧了一些。

“往好处想想，”史蒂夫说，“至少时间管理局的人没再来找我的麻烦，我猜那个警察醒来之后大概以为只是自己看错了，他们就放了我一马。”

“好个屁。”巴基终于开口说了三十分钟以来的第一句话，“你那么孤单，一个人留在了过去，你还得看着我到处行凶作恶，看着我杀了霍华德——”

“嘘，别说了。其实对我来说能看到你的任何一点消息都是开心的，我在报纸上看到什么人死了，什么基地被毁了，只有我知道是你做的，只有我知道你还活着。虽然很苦，但我们还能再见，就是那一点点希望让我熬过了那些日子，我唯一所求的就是再回到你身边。”

巴基看着史蒂夫，眼睛发酸，命运曾无数次带给他的荒谬感又一次袭来。

史蒂夫心疼地皱起眉：“别哭，其实我过得真的不错。我还能看各地的同性恋平权运动，这个也挺鼓舞人的。他们牺牲了一些人，但最终反抗成功了，老天他们可真勇敢。就是那时候我开始想，每个人都有自己的战争要打，对一个普通人一生的抗争来说，超级英雄并不是必要的，是无数个普通人的努力造就了人道主义的胜利。这是我们当时无暇去打的一场仗，有别人为我们打赢了。”

巴基听着听着便为史蒂夫的这番话微笑了，他就喜欢史蒂夫说起人性美好的品质——勇气、正直、坚强，那些品质史蒂夫都有——眼里闪着理想的光芒的样子。

“但我还是因为一件事有点生气。”巴基说。

史蒂夫捏了捏他的手，示意他说下去。

“2023年你又见到我的时候竟然敢不向我告白，你竟敢瞒着我你已经知道我也喜欢男人的事实，害得我还得在你面前装四年，你难道想不到如果我爱一个男人的话那个人只会是你？”史蒂夫张了张嘴试图解释，但巴基没让他说下去：“我知道你那愚蠢的理由，你不就是怕不能陪我走到最后吗？可是对我来说，能以伴侣的身份和你多过哪怕一天，都是天大的恩赐了。”

“对不起，巴基——”

“我还没说完。我真正生气的是，难道你觉得你垂垂老矣，留在世上的时间不多，你就不值得和爱的人在一起了吗？难道你觉得你不能为我做更多了，就不值得我的爱了吗？真傻，爱才不是这么算的，爱的喜乐在于体验活着的价值，而你，史蒂夫，你活着的每一天都值得幸福，记住了吗？”

史蒂夫的眼睛也终于湿润了。他看着面前的巴基，宝石般的双眼里盛满了怜惜、理解、和一种随时准备付出爱的生命力，那是一双世界上最坦诚最美好的眼睛，曾在无数个难眠的晚上照亮他的夜空，而现在它们就在离他那么近的地方倒映着他的渴望。

史蒂夫深吸了一口气：“我想……”

巴基用一个吻把下半句话堵在了他嗓子里。那么温暖，那么柔软，比他每一次幻想得都要好，巴基的吻。他用力回吻，深入巴基的唇齿之间。这是他真正意义上的初吻。

巴基突然放开了他，史蒂夫扁了扁嘴：“怎么，我这个老头子亲起来不舒服？”

“说什么鬼话，”巴基的脸红了，“是我还……我还没刷牙。”

史蒂夫忍俊不禁，巴基也不好意思地笑了出来，然后他们越笑越大声，不得不一直擦着笑出来的眼泪，还舍不得把目光从对方身上移开。

等到他们终于差不多笑够了，史蒂夫迟疑着问：“那……你还支持我参加反向时空旅行的计划吗？”如果巴基不同意，他就不去了，能用生命最后几年陪着巴基他也没有遗憾了。

“当然，我们现在能够自由地接吻拥抱，也是许多前人的生命换来的，我们必须好好珍惜，我们必须不放过任何一个可以幸福长久的机会。”巴基的眼泪已经全抹干了，他用亮闪闪的眼睛盯着史蒂夫，坚定地说。命运给了巴基许多折磨，巴基不抱怨不代表他不会抓住一切可能追求更美好的生活，在这一点上巴基和史蒂夫该死的相配。

当天晚些时候，史蒂夫又敲开了布鲁斯实验室的门，来开门的却是山姆。

门还没完全打开，山姆不赞成的话语就从门缝里一个劲地往外蹦：“史蒂夫，你还要我说多少遍？你应该好好享受你的退休生活，而不是——喂，搞什么？！”

山姆看见了站在史蒂夫身边的巴基，见鬼一般瞪大了双眼，他把目光往下移，就看见两个人十指紧握的手，他再猛地抬起头，巴基正用他那淡淡的目光凝视着他。

“你挺行啊巴恩斯，我让你去和史蒂夫谈，你就给我谈出这么个结果来？”

巴基弯了弯嘴角：“谢谢你让我去和史蒂夫谈，我们说通了许多事。”任谁都能听出他语气里那丝愉悦的嘲讽。

史蒂夫举起他和巴基握在一起的那只手，露出一个傻笑：“巴基是我男朋友了。”

“哇哦，”山姆由衷地惊叹了一下，他虽然从没想过他的好朋友好队长是个同性恋，不过想想他对巴基独特的态度，这事也没让他太惊讶。山姆很快接受了这件事，然后想通了另一件：“所以你这么痛快地加入计划，其实根本目的是为了和巴基在一起吧？”

史蒂夫笑眯眯地说：“你太聪明了，我的朋友。”

山姆还想说些什么，巴基已经不耐烦地咂了咂嘴，向实验室里面探了探头，便把山姆从门边挤开，拉着史蒂夫走了进去。他们向布鲁斯和斯科特打了招呼，史蒂夫和他们寒暄了几句，山姆看着房间里一团和气的氛围，欲言又止了一会儿，还是忍不住说：“但是史蒂夫……这样的话，你回来之后还要加入复仇者联盟吗？要知道，你如果最后加入了雷霆什么玩意儿队，那可是违约的。”

“哦，这不成问题，”史蒂夫轻快地说，“作为美国队长我当然是你们团队的一员，不过作为史蒂夫·罗杰斯的时候，我整个人都是巴基的，巴基在哪我就在哪。”

“……我真觉得你有点不要脸了。”山姆被史蒂夫震惊了，只得喃喃道。但他也知道事情进行到这一步，他是无论如何都无法劝动史蒂夫了，这样也不错，至少他又有机会和他的好朋友并肩作战了。

插科打诨之后，巴基也已经听布鲁斯讲完了新技术，他在心里默默赞同史蒂夫早些时候说的话：不懂前沿科学真是不行啊。不过装备的操作方法还是挺简单的，他很快就搞懂了。

这时候，下一步的计划也该搬上台面来说了。

布鲁斯先开口：“老规矩，这个计划想要执行，最重要的就是不能扰乱时间、搞出来新的支线。而我们抵消掉上一次时间旅行，就说明史蒂夫还宝石的事件也被抹去了，我们需要另一个人在史蒂夫回来的同一时间出发，严格按照史蒂夫归还宝石的行动重新做一遍。”

斯科特插话道：“这部分的技术我们已经测试过了，我们已经有了史蒂夫归还宝石行动的数据，只要严格对齐时间戳就不会有问题，我们这边会把时间和地点都设定好，你们只用按按钮就行。还是那句话，这次绝对是超级用户友好型的傻瓜操作。”

布鲁斯点点头，接着说道：“由于史蒂夫已经执行过一次这个任务，穿越回去的人只要复制一遍他的做法就可以了，简单得很。”

山姆接过话头：“史蒂夫，接下来的几天就麻烦你给我讲讲任务了。”

巴基皱着眉头看过去：“他已经给我讲过了。”

山姆没转过弯来。

“要做任务的人是我，我和史蒂夫商量好了，他已经清清楚楚地告诉我怎么做了。”巴基强调道。

山姆看向史蒂夫：“不对啊，我们不是说好了我替你回去吗？……别告诉我你又答应巴基了。”

史蒂夫心虚地挠了挠鼻子，没说话。

“你真答应了巴基！你这个重色轻友的家伙。”山姆气得抱起双臂，故意用审视的眼光上下打量史蒂夫。

巴基上前一步挡在了他俩中间：“吵什么？我去不是很合理的吗，史蒂夫为我做了这么多，我总不能坐在家里乐享其成，替他回去还宝石是应该的事。”他理直气壮的架势让山姆退缩了一点。

史蒂夫从巴基背后探出半个身子，似乎想安慰山姆：“其实我本来也劝巴基别去的，即使有我的经验可以按图索骥，但谁也说不准时空旅行中会发生什么，万一他有危险怎么办？不过巴基不肯，他就是愿意为我冒险。”

山姆觉得自己一点也没被安慰到，不过他一转念，又想到另一个主意：“既然如此，我陪巴基去不就行了？咱们现在又不缺皮姆粒子了，我们两个搭伙，你也能放心些。”

史蒂夫慢慢点了点头，刚想说这是个好主意，巴基立刻用一种冷酷的语气说：“不行。”

他怎么会不知道风险？他最怕的就是史蒂夫回不来了，即使那只是千分之几的概率、是布鲁斯反复向他保证不会发生的情况，巴基还是怕极了。从1945年到2027年那么多次的错过，命运抛来的生离或营造的死别，像1945年2月那个雪山的夜里无穷无尽冰冷的深蓝色，永远笼罩在巴基的心上。所以他把这次穿越当成可能的最后一次见到年轻的、苦苦追寻着他的史蒂夫的机会，而他想要自己一个人好好地看看史蒂夫。

眼前这一屋子人可不知道巴基此刻心中所想，他们还待争论，布鲁斯突然拍了一下脑门：“坏了。”

斯科特立刻紧张地问他：“怎么了？你想到什么技术漏洞了？”

“不是……”布鲁斯挫败地说，“我们忘了一件重要的事，史蒂夫当初回去还的不止六颗宝石，还有索尔的锤子。我怎么会忘记这个！可是我们没有别人能拿得起那个锤子了……”

房间立刻安静了，显然几个人都在自我检讨，史蒂夫叹了口气说：“看来我们得另想办法，我试试联系索尔……”

这时巴基慢慢地说：“如果你们说的是大战里史蒂夫用的那把锤子，那应该不用紧张，那把锤子应该是假的。”

“不可能，”史蒂夫立刻说，“当时我和索尔都用过那把锤子，那绝对是真的。你为什么觉得它是假的？”

巴基几乎是困惑地说：“呃，因为我拿起来了啊。”

四双眼睛齐刷刷看向巴基。

巴基继续解释道：“当时托尼打了响指之后，你跑到他身边去，你们所有人都跑过去了。我看着你破损的盾牌，想捡起来给你拿过去，正好锤子也在不远的地方，我就想着也顺手给你拿过去，当时不是把盾牌和锤子都给你放在身边了吗？当时你们都各忙各的——你们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

山姆的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你他妈拿了雷神之锤，你现在才告诉我们？”

巴基嫌弃地抹了一把山姆喷出来的口水：“我没多想！我没以为是多大的事好吧，那锤子又不是我们时间线上的，当时那些宝石有那么多乱七八糟的效果，我以为就是什么我搞不懂的时间定律或者什么神秘宇宙力量，那天所有事都太混乱了，这你不能怪我！”

山姆狠狠地点了点头：“算你厉害，行了吧？任务是你的了。”

巴基耸了耸肩。

山姆又说：“所以你能拿起来，是因为你和史蒂夫的什么特殊羁绊吗？网上好多人都说你俩有超越生死的羁绊之类的，这玩意儿还挺厉害的哈？”

巴基还没来得及反唇相讥，史蒂夫已经撞进了他的怀抱：“哦巴基，巴基……因为你有世界上最美好的灵魂。”

三天后，巴基和史蒂夫并肩站在能量通道前。四周碧绿的树枝摇摆着，河畔的微风吹动他们的头发，巴基恍惚间觉得这一幕如此熟悉，4年前他也是这样看着史蒂夫消失在通道里，5秒后回来的是一个苍老的背影。那是他最后一次看到年轻的史蒂夫的脸，他看向身旁的史蒂夫，谁知道这会不会又是他最后一次见到史蒂夫？

史蒂夫握住了巴基的手，这张脸上的任何一个微表情他都太熟悉了，他知道巴基又害怕了。哪怕是巴基这样坚强勇敢的人，在面对了命运毫不留情的折磨，在巨大的无常和荒诞之中幸存下来后，也很难不害怕运气又一次不站在他们这边。

“我们能做到的，好吗？相信我，巴基。”

巴基低下头。一只爬满皱纹的手紧紧握着一只振金手，这就是史蒂夫和巴基的前半生。

“你知道吗，你真是个混蛋。”巴基对史蒂夫说，“等我们都回来之后你就不知道1970年到2027年之间的事情了，我还得负责重新和你表白。”

“我还觉得不公平呢，”史蒂夫说，“我也想再要一次表白的机会。”

“不行，这次换你什么都不知道了，我可是会好好利用这个机会的。”巴基说。

布鲁斯在一旁的控制台上有条不紊地操作着，终于抬起头向他们比了个大拇指。倒数五个数。

巴基松开了史蒂夫的手。他深深地看着史蒂夫，想要将他的样子全部印在脑海中，无论是已经全白的头发、因年龄而颜色变浅的蓝眼睛、每一道细细的皱纹、还是倔强的鼻子、微微勾起的嘴角。他重新看向史蒂夫的眼睛，那片浅蓝色里倒映着他眼睛的灰蓝，就像一泓水流进另一泓，再也不会分开。

布鲁斯数到三。

史蒂夫贪婪地看着巴基，看他柔顺的棕色头发在风中蹭上脸颊又离开，俊美的鼻子吸进苦厄，花瓣般的双唇吐出希望。最后是那双眼睛，那双总是流光溢彩的眼睛，无论面对的是是坠落、战火、酷刑、抹黑、混沌、创伤，巴基总是坚定地、一次又一次地睁开那双眼睛，寻找一角天空。

布鲁斯数到一。

“一分钟后见。”

他们同时说。

身体像是被猛地一推，巴基一头扎进了一个蓝莹莹的空间，布满了错综复杂的通道，时空向他挤压过来，而他不受控制地被裹挟着前进。接着一切外力都消失了，他觉得被什么坚硬的东西接住了，只剩重力把他固定在地面上。巴基深吸了一口气。这是2012年的纽约，他双手中突然多了一只箱子和一把锤子，正站在那个处于战争中心的路口，他后来曾把当时的新闻报道录下来一帧帧看着史蒂夫的身影。

可是巴基立刻就发现自己并不是一个人，他一抬头就对上了沃克的笑脸。接着他听见阿列克谢在一旁大叫道：“太酷了！时空穿越！让2012年见证俄国队长吧！”巴基觉得他的耳膜都快震破了。艾娃现身抱怨道：“你吵得我都快隐形不了了。”鲍勃晃晃悠悠地站稳，脸色比平时又白了一度。真行，巴基转过身，果不其然叶莲娜就站在他身后抱着胳膊，一脸计划成功的得意神情。

巴基叹气道：“时间旅行可不是闹着玩的，你们偷偷跟来算什么事？万一你们出了什么事，我还得负责救你们小命。”

叶莲娜坚定地摇摇头：“这种公费旅行我是不可能放弃的。”

巴基挑起眉毛：“你管这叫旅行？”

艾娃接话道：“就是啊，出这么有趣的差，你竟然不叫上我们？”

阿列克谢几乎蹦蹦跳跳起来：“去太空！去太空！”

沃克一脸正经地拉住阿列克谢：“冷静点兄弟，我们的专业素养在哪里？”

巴基看着四个激动的人加一个依然面带迷茫的鲍勃，心想这些孩子对任务是不是误解太大了点，回去之后得给他们安排点培训，或许让史蒂夫给他们讲讲——

沃克接着说：”我们可不能辜负队长，我是说史蒂夫的信任，他帮着我们跟过来，我们必须圆满完成任务。“

好你个史蒂夫，巴基无奈地闭上了眼睛，这帮人最好别给他惹什么麻烦，不然他回去第一件事就是对着史蒂夫的脸来上一拳。

Chapter Text

站在纽约圣殿的房顶上，巴基能看见不远处城市中心的大战，外星怪兽源源不断地从天空的裂口涌入，愤怒的浩克跳来跳去地大砸出手，摩天大楼后面飞出一道金红色的身影。

巴基克制住寻找史蒂夫身影身影的冲动，从远处收回了目光，然后一扭头就看见不知何时站到他面前的古一法师。巴基正想说什么，古一就将背在身后的手伸出来一只放在巴基面前。

“呃，让我找找……”巴基打开箱子拿出了时间宝石，将那颗散发着绿光的石头放到古一手中。古一轻巧地双手结阵，把宝石稳稳放回胸前，然后注视着巴基，似乎还有话要说，又似乎在等他说话。

巴基觉得被古一那双深邃的眼睛看透了：“这样就行了吧？我的意思是，谢谢你借我们宝石，2023年的地球赢了，你没看错斯特兰奇。”

古一露出一个极轻的笑：“你该去下一个地点了，那里可是马上有好戏看了。”

巴基以为史蒂夫已经给他剧透过接下来会发生什么，他就不会那么惊奇了，但他错了。他们六个人掐着时间来到复仇者大厦、齐齐趴在一处拐角看着两个美国队长在玻璃连廊上相遇时，还是一起轻轻“哇”了一声。

从其中一个史蒂夫进入视野的时候，巴基就看得入迷了。他已经四年没有见过年轻挺拔的史蒂夫了，他曾经也以为自己再也不会见到。他看着连廊上的两个身影，意识到两个史蒂夫之间隔着的11年，是史蒂夫追逐他、寻找他、照顾他、又在烁灭中再一次失去了他的11年。命运在戏弄他们时总不惜大刀阔斧地把他们互相陪伴的时间对半砍起，而在这期间的每一天里，史蒂夫其实都在自以为单方面地无望地爱着他。巴基以为自己也单恋了史蒂夫这么久，自然可以体会他的心情，可是当两个史蒂夫如此具象地站在他面前时，他感觉自己看到了一道从2012年裂到2023年的伤疤。

巴基为史蒂夫难过。这一瞬间他为许多事情难过，好像过去几十年他没想清楚的难过一下子都清晰了，桩桩件件像冰雹一样劈里啪啦地砸下来。接着那种害怕又回来了，他们失散太多次了，巴基自己一个人走出来太多次了，谁知道这一次他完成任务回去时，史蒂夫还在不在？这会不会是他最后一次见到爱着他的、能和他一起走到最后的史蒂夫？如果他现在从这里迈出去，走到2012年的史蒂夫面前，他肯定会惊喜万分，然后跟着自己去任何地方……

“哦！”他身后的人同时发出几声惊叫。

巴基被从他的灾难化思维和幻想中拉出来，看见两个振金盾牌同时飞出去的场景，两个史蒂夫正同时为了保护地球战斗着。回过神来的巴基为自己刚才的想法吓了一跳：他怎么会想到屈从于再次失去史蒂夫的恐惧，而忘记了自己内心真正渴望的是回到未来，和那个刚刚跟他表白了的史蒂夫好好亲吻、爱抚、躺在同一张床上入睡，把日子长长久久地过下去。

对未来的憧憬重新点亮了他的心情，他看着远处两个缠斗在一起的身影步调一致地出拳和闪避，不禁微微笑了起来，他在心里对2023年的史蒂夫的金色脑袋说，等你这次任务结束见到我的时候，一切可就不一样啦。

鲍勃站在巴基身边，看得入神的程度一点不比巴基差：“老天，史蒂夫打起架来是真帅，诶巴基你笑什么？”

巴基丝毫不掩饰自己脸上的笑意：“这是我男朋友。”

另外四个人齐齐翻了个白眼。

他们眼睁睁看着两个史蒂夫扭打在一起，从玻璃连廊上一路摔倒一楼大厅，然后2023年的史蒂夫用了点小手段终于制服了2012年的他——该死这家伙的屁股还真翘——拎着权杖消失在大楼里。巴基和小队掐表等了半分钟，然后按照史蒂夫告诉他的路线，来到一间高度机密的房间，刷了史蒂夫录好的视网膜信息，找到了史蒂夫留在这里的权杖。当年为了方便携带，史蒂夫只把心灵宝石取下来带走，而把权杖和箱子留在了这里。巴基从手提箱里取出心灵宝石组装好，然后操作了提前装备好的易容装置，他看起来又是冬兵的形象了。

“我觉得你这样比较帅。”叶莲娜打量一番之后得出结论。

阿列克谢赞同道：“主要是感觉见到老乡了。”

鲍勃真诚地提问道：“面罩我能理解，但我觉得你戴这个护目镜反而比较累赘——”

“打住，”巴基看了一眼表，时间很重要，“去停机坪等我，现在冬兵要出场了。”

艾娃笑道：“不然呢？可怕的冬日战士要把我的脖子扭断啦？”

巴基没时间和他们打趣，他提着装权杖的箱子拉开门，飞奔到有天井的楼层，反手在围栏上挂住一根吊绳顺着吊了下去，稳稳落在电梯门口。他站直身子的同一秒，电梯门打开了，他和交叉骨来了个面对面。

凶狠一点，冷淡一点，少说话。巴基提醒自己。他心里有点没底，他不做冬兵好多年了，而且从没想过自己有一天还会假装冬兵，最近的生活真的是惊喜不断。

所幸交叉骨毫不怀疑，只是紧张地皱着眉头：“你怎么会在这里？你会暴露的！天哪上次他们没给你洗——”

巴基把箱子怼到交叉骨眼前，打断了他的话：“送货。”

交叉骨犹疑地看了看箱子，又看了看身边的人：“有谁知道他这次行动是谁安排的？”

电梯里一阵小小的骚动，然后有人说：“他是不是听命于美国队长？既然我们有美国队长了——”

巴基想笑。

“不可能！”另一个人说，“美国队长刚刚亲自取走了箱子。”

巴基想了想遥远的冬兵回忆，然后尽可能低沉地说：“不是美国队长。皮尔斯。”

交叉骨说：“但是美国队长也是我们这边的。”

巴基给了他一个看傻子的眼神，这个眼神他倒是用得很熟练，是他从小就会并且贯彻了冬兵时代还保留至今的东西。

然后他就看着交叉骨后知后觉地大彻大悟了，一边咒骂着“满嘴鬼话的美国队长”一边接过箱子，拍了拍他的肩膀：“干得漂亮，士兵，下次对付美国队长还找你。”

巴基躲过他的手，一言不发地转身走开了。直到他上到停机坪上，解除了易容装置，他还是为刚才荒谬的场景控制不住地想笑。真亏了史蒂夫能想出那么荒唐但在当下场景里又很合理的鬼话，刚才交叉骨脸上的表情应该够他乐上一段时间了。他脸上挂着笑，朝远处正挥着手等他的小队成员跑去，按照史蒂夫给他讲过的指示找到了一艘太空飞船，带着大家登了上去。

他心情很好地说：“谁准备好来一次宇宙之旅了？”

阿斯加德是宇宙旅行的第一站，每个人都为第一次前往神域而兴奋不已。正像阿斯加德壮丽又不失秀美的景色和晴朗宜人的天气所预示的那样，这里的任务出奇的顺利。他们把锤子丢回它该在的位置，又用布鲁斯准备好的装置把现实宝石放回简身体里。一路上几个人都在兴致勃勃地四处打量，多亏了他们去的地方人口不算密集，再加上巴基和沃克努力维持秩序，他们才在没打扰到本地人的情况下回到飞船上。

然而下一个任务地点沃米尔星就是另一番景色了。航行到星球附近的时候，这颗笼罩着阴沉沉的紫色的星球就让他们感到危险，再加上仿佛永远在日落前一秒的昏暗光线，几个人都收了笑容。下船后，巴基走在队伍最前面，按照史蒂夫告诉他的路线沿着窄窄的山路向上攀登，不出所料在道路尽头看到了一团悬浮的黑色阴影，好像一片不祥。他听见阿列克谢在身后按住了武器，艾娃也合上了面罩，但他没有放缓脚步，反而迈大了步子，走到那团人影前，那人摘下了兜帽，他的脸红得像一片终于无法被阴影包裹住的鲜血一样涌现，那是红骷髅。

“詹姆斯·布坎南·巴恩斯，巴恩斯之子；叶莲娜·贝洛娃——”

“停，”巴基向红骷髅挥了挥手，“别点名了，我们都知道自己是谁。”

红骷髅飘在他那团黑袍子里：“我是——”

“我也知道你是谁，该死的施密特，我现在都想一拳把你的骨头脸打成骨灰。”

巴基听见身后一片倒吸一口凉气的声音，才想起来自己好久没有用这种语气说过话了，他一边继续维持凶狠的表情，一边小声和队友解释：“别批判我，这家伙基本上可以算是我和史蒂夫悲剧的起源之一吧。“

“你俩的悲剧能怪的人确实很多。”艾娃赞同道。

“施密特确实干了不少坏事，但我现在只是一个看守。”红骷髅说，但短短一句话，他说的声音越来越小。

沃克把成员们从红骷髅身边拉开：“这家伙一看就很阴险，小心着了他的道。”

然而鲍勃还在打量着红骷髅：“这里好荒凉，没人来的时候你都干什么？是不是很寂寞？”

沃克赶忙又去拽鲍勃：“别跟他多废话！”

他们一齐沉默了几秒，然后不约而同看向叶莲娜，他们都注意到她安静得反常。他们也都知道她在想念娜塔莎，这是她牺牲的地方，孤单的埋骨之地。

阿列克谢低垂着头，想要去拥抱叶莲娜，但叶莲娜猛地向后退去：“我用不着——”

接着她僵住了，瞬间变得脸色苍白、眼神空洞。阿列克谢试着叫她的名字，但她保持着退后的姿势一动不动，右臂为了躲开阿列克谢的触碰向后扭着，有另一个人的手试图扶住她的手肘，那是鲍勃的手。

“天哪，我很抱歉。”鲍勃猛地抽回手去。

阿列克谢大步上前摇晃着叶莲娜的肩膀，似乎要把她从虚空里摇出来。他成功了，叶莲娜慢慢回神，目光终于聚在阿列克谢脸上：“我看见她了，我看见——”

阿列克谢扶着叶莲娜的肩：“嘘，嘘，没事了。我知道。没事了。”

巴基能看出来阿列克谢自己也觉得自己的安慰很苍白。但他也不知道能说些什么，他从未如此后悔自己没跟心理咨询师至少学几句能让人感觉好点的话，虽然他怀疑任何话语在此时都是无力的。他只能先把空间留给阿列克谢和叶莲娜，带着其他人走上前去，从红骷髅身边挤过，站上了悬崖顶端的那片小平台。

“让我猜猜你们几个要献祭谁？哦，你们不会不知道吧，灵魂宝石要用一条灵魂来换，不对，再等一下，你们来得不是时候，灵魂宝石现在不在这里。“红骷髅跟上来说。

“我们来得正是时候，”巴基扬了扬手里的箱子说，“我们就是来把宝石放回来的。”

“很有趣，”红骷髅点了点头，“灵魂宝石曾以各种方式回到过这里，但从来没有一次是被归还的，这很特别。”

巴基毫不掩饰地重重叹了口气，他看见红骷髅那张脸就心烦：“再特别也不如你长得特别。”

红骷髅依然没生气，他只是向着悬崖边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巴基走过去，脚尖探出崖边一点，万仞绝壁的底端，祭坛在紫色的薄云遮掩下隐约可见。沃克跟了过来，向下探了探头，对巴基说：“把宝石丢下去就行？你确定这个骷髅不是在骗我们吧。”

巴基摇了摇头：“不会，史蒂夫也是这样还的。”

他看向一边，叶莲娜的情绪看上去平稳了些，于是巴基掏出宝石来递给她：“你想来吗？”

叶莲娜抬起刚刚擦干的眼睛看了看巴基，又歪过头，静静地看了一会儿那颗宝石，然后微笑着接过了它。接着她走到悬崖边上，将攥着宝石的手直直地伸出去，闭上眼，松开了手。

叶莲娜睁眼的时候几乎以为自己又一次掉进了虚空里，但是这次她听见身后队友和她同时发出了惊讶的声音：悬崖边升起了一个影影绰绰的身形，红头发，目光锐利，嘴角噙着浅浅笑意，那是娜塔莎·罗曼诺夫。她不能说话，也没什么动作，只是温柔地垂下目光看着叶莲娜。

“我就说这很特别，果然有趣的事情发生了。”红骷髅飘过来想要发表评论，被巴基等人一起嘘了回去。

史蒂夫没提过他见到了娜塔莎，所以未必是因为宝石被归还，娜塔莎的幻影才出现的，巴基认为是叶莲娜唤回了一小片娜塔莎的灵魂。他最后深深地看了一眼娜塔莎，想起那头炽烈的红发也曾淋过西伯利亚的风雪，后来却温暖如夏。然后他示意剩下几个人跟他走出悬崖上的小平台，给叶莲娜和阿列克谢一点时间，他们肯定有话要对娜塔莎说。

等叶莲娜和阿列克谢回到飞船上，巴基能看出他们两个都哭过，阿列克谢用比平常还要兴奋的语气掩盖着情绪，他吸着鼻子说这外星的景色就是好，他现在就想吹一瓶伏特加，然后大笑着环顾四周，重重地拍上了巴基的背，让他赶紧开船去魔拉格星，又絮絮叨叨地让大家猜魔拉格星是不是更加风景宜人。没有人嫌他吵，没有人让他闭嘴。而叶莲娜从航行到降落都没说话，直到看着力量宝石归位才突然没头没尾地说了一句：“巴基，你不恨他吗？”

“谁？”

“红骷髅。你面对他的时候其实比我想象的平静多了，你离开悬崖的时候甚至没回头，就好像只要你转身，那些刻骨铭心的痛苦回忆就真的能留在原地一样。”

“哦，”巴基思索了一下，摇了摇头：“在我的过去，能恨的人太多了，包括我自己。但是现在我知道有很美好的人在未来等着我。我转身走开无关恨与不恨，而是为了未来的人。”说完之后他甚至反省了一秒这话是不是太煽情了，并且似乎也安慰不到叶莲娜。但叶莲娜终于露出了微笑，对巴基说：“好了，现在带我们回1970年吧。”

潜入新泽西的旧神盾局基地附近时，巴基感觉心里萌生出一种既不合时宜也毫无道理的近乡情怯。如果史蒂夫在身边就会提醒他，巴基只是因为靠近和史蒂夫相关的地方，就会感到期待和希望交织的心痛，巴基会装作无语地白他一眼，然后他们继续往前走。

“好了，你们不能往前走了，就在这里等我。”走到基地旁边的树林边缘，巴基停下来对成员们说，接着就收到一片抗议。

沃克第一个质疑：“我这次旅行最想看的就是这里！我可是当过兵的，你知道我有多想进老神盾基地看看！”

“而且我们都走到这儿了。”鲍勃嘟囔道。

“不行——”

巴基刚开始反驳，就被艾娃打断了：“我们也不是非得听你的。”

叶莲娜说：“我觉得我才是队长吧。”

鲍勃赞同地点点头，但阿列克谢立刻宣称他才是队长，而艾娃嘟嘟囔囔地说他们其实该听瓦伦蒂娜的，沃克欲言又止地低下了头。

巴基说：“好了！小声点！叶莲娜和阿列克谢，你们两个俄国人就别进去掺合了明白吗？沃克，你在这里看好鲍勃，艾娃——”

“我能隐身。”艾娃挑起一边眉毛。

“好吧，”巴基叹了口气，“你可以跟着，但是进去之后要绝对小心，尽量也别说话。”

巴基做好易容伪装，装好最后一块空间宝石，走进了老神盾局基地。他用余光看着周围穿着军装行色匆匆的人们，嗅出一丝紧张的气息。他对神盾局没有敌意但也没什么好感，只是在心里快速判断了一下可能的撤退方位，就直接坐上了电梯，顺利来到了存放空间宝石的楼层。他走进去的时候宝石还在，于是他藏在一个柜子后面，耐心地等待着。

几分钟后，托尼·史塔克就走了进来，巴基看着他装好宝石，撞上了霍华德，然后两个人聊着天走了出去，在心里对他们说了一句抱歉。总有几个瞬间他觉得那个记名字的小本子还在他心里。然后他从柜子后走出来，把宝石放回原位。就这么简单，任务完成了。

他原路走回电梯，却在这时候心念一动。史蒂夫给他讲过自己回去见到佩姬的故事细节，而他此时此刻竟然非常、非常想去看一眼豆芽菜史蒂夫的照片。

巴基按了下行键。他降低存在感在楼道里寻找着，看见了那个写着佩姬·卡特的名字的办公室，毫不犹豫地推门走了进去。

这是他对自己回到了过去最有实感的一刻。百叶窗间透过隔壁的黄色灯光，昏昏地笼在房间里，老式的桌椅台灯静静地仿佛在等他走进来，而他一眼就在书桌上的几张照片中看到了史蒂夫的那一张。照片里史蒂夫挺着瘦小的胸膛，一头金发倔强地支棱着，正在严肃地皱眉远望，不知在操心些什么。巴基没见过刚入伍的豆芽菜史蒂夫，他见到的军人史蒂夫已经是高大强壮的超级战士了。巴基看着这张照片笑了，看着军装里的小史蒂夫，他甚至能记起自己见到他的第一面，那时候他就知道这个小个子心里有着多么坚强的灵魂和正义的心。巴基动手解除了易容装置，对着照片笑了笑：“你好啊。”

“我没想到你谈起恋爱来是这种风格，前议员先生。”艾娃的声音幽幽地在他耳边响起。

艾娃太久没出声，巴基甚至忘了她还跟着自己，吓了一激灵，碰倒了椅子：“该死！……你冷不丁的吓到我了。”

艾娃说：“是你自己不让我说话的。”

巴基手忙脚乱地扶起椅子，但是来不及了，佩姬一把拉开连通两个房间的门，看清巴基的那一刻，她脸上变成了字面意义上见鬼了的表情，手里的文件全掉在地上：“詹姆斯·巴恩斯……？”

巴基一时间不知所措，佩姬认出他了，史蒂夫说的那个什么时间管理局不会来抓他吧？但和佩姬交谈并没给史蒂夫带来麻烦，她是会保守秘密的人，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只要巴基快点离开就不会有事？

“你还活着！”佩姬盯了他整整十秒后说，接着一滴泪从她眼里滚落下来。

巴基知道佩姬还在为她1945年做得不够的事内疚，看到活生生站在面前的巴基，她大概如释重负了吧。

巴基让自己嘴角慢慢弯成一个微笑：“是啊，我还活着。都过去了。”

佩姬擦着眼泪：“谢天谢地。但是你怎么会在这里——先不说这个，詹姆斯，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我猜你听了会伤心，但是你应该知道。”

“什么事？”巴基问，但他觉得自己已经猜到了。

佩姬压低声音说：“我不能在这里说。”

巴基了然地点点头：“没关系的，佩姬。史蒂夫也还活着呢，而且他把该告诉我的都告诉我了——对，就是那些事，他喜欢我什么的——谢谢你当年帮助他，以后我和他会一直在一起的。你可要替我们保密啊。”

佩姬的脸被巴基的话语点亮了，她的脸上绽放出一个大大的笑容：“那太好了…….”

接着佩姬的表情变了，她死死盯着巴基的身后，眼里闪过一丝惊慌。巴基回过身去，看见菲利普斯上校正站在门口用枪指着他，脸色阴沉。巴基没有错过上校一闪而过的眼神：在巴基转过身来的时候，他的眼神瞥向巴基的左手。巴基立刻就明白过来，上校知道的比佩姬更多，他甚至知道1970年的自己被改造过，在替谁做事。

脱身不难，难的是他的行动不能产生新的时间线。巴基飞速思考着，佩姬试图解释的声音已经仿佛隔着他很远，他向身旁瞥了一眼，幸好艾娃已经隐身了，上校没看见她，这就意味着他只用再假装一次冬日战士，不用再操心艾娃被看见会带来什么后果，而且有艾娃在还能多个人手。很好，他想，只要他逃出去，别被时间管理局抓走，他就能回去见史蒂夫。他已经有了计划，低低地指挥着：“艾娃……”

三声枪响。三下冲击。三处迟来的灼烧般的疼痛。巴基没能完成他的部署，上校在他张口说话的那一刻就出手了，根本没想听任何解释。太大意了，巴基责怪自己，他怎么会从外星回来就把防弹衣和宇航服一起脱了，换衣服伪装的时候都没想着再穿回去呢？他在子弹的冲击下向后倒着，感觉佩姬大叫他的名字的声音从远处传来，史蒂夫的照片离开了他的视野。他就这样倒下去，倒下去，感觉到一只手紧紧抓住他的手腕，是艾娃吗？他还在倒下去，为什么只是倒在地上，却感觉好像从雪山上掉到悬崖底的时间那么长？是因为现在的他比那时的他拥有更多和史蒂夫共度的时间，因此在倒下去的时候有更多的遗憾吗？是因为这次真的只差一点点他们就再也不会分开了吗？他没办法在这种时候思考出一个答案，他只是倒下去，倒下去，直到他的后脑勺感受到地板，有什么东西向他挤压过来，让他觉得难以呼吸。他最后一个念头是，他一直担心史蒂夫回不来，没想到失约的人是他。

巴基失去了意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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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蒂夫坐在病床边看着躺在床上的巴基，那么苍白，那么安静。巴基这样经验丰富的战士能被打中三枪，他当时一定毫无防备。怎么会这样？到底是谁做的？送巴基回来的艾娃看上去问题一点不比史蒂夫少，她愤怒地说着巴基本来和一个叫佩姬的女人聊得好好的，一个穿军装的老头就冲进来对他开了枪。

好在巴基即使在最不设防的时候也保有战士的本能，他的身体先于思考做出了小幅度的躲闪，而就是那几度的偏离让巴基的心脏避开了子弹。医生向史蒂夫保证，巴基只是因为在受到重伤的同时穿越了时间，消耗了大量体力才会失去意识。他很快就会醒过来，然后他那超级士兵的身体就会快速地恢复，要不了几天巴基就会生龙活虎地站在他面前，内脏上一个洞都不会留，就像巴基以前每次受伤之后那样。

史蒂夫当然相信巴基会好起来，但不是因为相信医生，而是因为相信巴基，他看过冬兵的档案，巴基被打中要害都活下来过好几次。更何况，他无法想象巴基不会醒来的可能，因为他无法想象命运能够对人如此残忍。

但史蒂夫还是为两小时前发生的事情深深地恐惧。上一秒他还手里提着装宝石的箱子、握着索尔的锤子，笑着和巴基说再见，下一秒他就眼睁睁看着巴基出现在能量通道的入口，浑身是血，不省人事，一个戴面罩的女人架着他惊慌地喊着医生。那一瞬间他觉得自己浑身的血液都凝固了，一把从女人手中抱过巴基，指挥着布鲁斯和山姆立刻送他们去医院。他等了整整五年才等回了巴基，他们才并肩打了一仗，还没好好说过话，巴基就又一次因为鬼知道是什么事情倒在了他面前。

史蒂夫死死盯着病床上的巴基，一部分的他很想去找山姆问清楚巴基受伤的原因，另一部分的他却只想看着巴基，连眨眼都舍不得。好在山姆刚和医生谈完话，推开了病房的门：“史蒂夫，他不会有事的，我保证。”

“我为什么没回到过去还宝石？为什么巴基去了？”史蒂夫问，甚至没扭头看向山姆。

山姆拉过一把椅子在史蒂夫身边坐下：“我就长话短说吧，你当然去了，而且完成了任务，只是出了点差错，你没能再穿越回来，而是重新从1970年活到2023年，这中间大部分时间你都在为了不扰乱时间线而隐居。2027年布鲁斯和斯科特找到了抵消时空穿越的技术，这样你可以重新变年轻，但是还宝石这个事件也被消除了，需要另一个人替你去做，巴基去了。”

“我为什么要变年轻？我第一次回来的时候有多老？”

山姆想了想：“非常老了，不仅是多活的五十年，还要加上1970年时设备出故障给你增加的年龄。至于你变年轻的这个决定，这是你和巴基一起做的，我觉得还是等他亲自和你说比较好。”

史蒂夫皱着眉捋时间线：“所以我相当于从2023年跳到了2027年，中间又丢掉了4年？”

“可以这么说。”山姆点点头。

“那巴基这4年……”

“不容易，但他的人生就没容易过，不是吗？好在现在已经苦尽甘来了，他也有了一群朋友，啊，说曹操曹操到。”山姆看向窗外，四个人正隔着窗户看向巴基，有一个红色制服看着像圣诞老人的还在偷看史蒂夫。

“就是他们？”史蒂夫问。

“就是他们，”山姆笑道，“他们都是靠谱的人，很关心巴基。带巴基回来那个女人叫艾娃，你可能都没看见，她还帮巴基挡了第四枪，现在正躺在隔壁呢。听说是她当机立断启动了手环把他们两个拉了回来，剩下四个人和艾娃定过暗号，知道他们回来就一起回来了。不得不说还挺默契的，我出去和他们聊聊。”

山姆拍了拍史蒂夫的肩膀，走出了病房。史蒂夫向窗外点点头，又重新看向巴基。他浅浅地呼吸着，眼睛在眼皮下面不安地滚动着。史蒂夫忍不住靠过去握住巴基的手，把自己的手掌扣在巴基的手心里，用大拇指一下下摩挲着巴基的手背，昏迷中的巴基手掌依然那么温暖。他觉得不满足，又把自己的手翻转方向，五根手指轻轻嵌入巴基的指缝中，用指腹磨蹭着巴基手指连接手掌的关节。十指相扣的感觉让他安心了一点，随即又想，如果巴基醒着的时候也能让他这样握着该有多好，如果巴基能允许他这样牵着手，走在纽约的街道上，他该有多幸福……

就像要回应他的心声似的，巴基缓缓睁开了眼睛：“史蒂夫……？”

史蒂夫几乎是惊跳起来，从巴基手中抽出了自己的手：“巴基！巴基！你醒了？有没有哪里疼？你要喝水吗？”

巴基眨了一下眼睛，把它们睁得更大些，直直地看着他，他甚至觉得巴基的眼睛慢慢地湿润了。他紧张地回看着巴基，不明白他为什么不回答，他甚至开始以为巴基的神智还没回来。就在这时巴基笑了，是史蒂夫最熟悉的那种明亮笑容：“真高兴见到你，史蒂夫。”

巴基一定受苦了。史蒂夫听到他的语气就明白，那是一种劫后余生的语气。他忍不住问巴基：“在过去发生了什么——”

“要喝水。”巴基打断了他。

“什么？”

“你刚才问我要不要喝水，我说要喝水，给我倒点水喝行不行？”巴基依旧笑盈盈地看着他。

“对，水……”史蒂夫用眼神在房间里找着。

“你会不会伺候人啊？还有我要喝冰的。”

史蒂夫手忙脚乱地叫护士拿来冰水插上吸管，然后把巴基的床头调高，举着杯子给他喝水。巴基喝水的时候眼睛也在看他，那双灰蓝色的眼睛一直含着笑，史蒂夫觉得太美了，但他总觉得这双眼里有什么东西他没看懂。他硬着头皮迎接巴基的目光，却又把眼神往下移，最后停留在巴基一下一下吞咽着的喉结，直到巴基喝够了水吐出了吸管，他才重新看向巴基。

巴基叹了口气说：“为什么你喂我喝水的样子也这么帅。”

史蒂夫花了一秒钟理解这句话，然后觉得自己从头皮红到了脚趾。

巴基醒来的时候确实就不怎么疼了，就像医生说的，他其实只要补充了体力，就会像以前那样快速恢复。意识慢慢回到身体里的时候，他倒下之前的那种悲观就开始消退，取而代之的是听到年轻的史蒂夫的声音时的欣喜。他们的计划成功了。接着他感受到史蒂夫小心翼翼地偷偷握他的手，他才想起来现在的史蒂夫根本不知道他们已经互相表白过了，于是他起了玩心。他想好好逗一逗史蒂夫，这人让他多等了四年才表白，他逗几天不过分吧。

因此，看到自己一句话就让史蒂夫脸和脖子全红了，巴基觉得非常满意。

等医生来检查了巴基的情况，又让巴基吃了点东西之后，他把史蒂夫拉到床头坐着，舒舒服服地靠在他肩上，给史蒂夫讲了自己是怎么穿越回过去的，又是怎么受伤的（他当然没说自己是为了回去看史蒂夫的照片），还在史蒂夫的要求下一五一十讲述了他2023年以来的生活。史蒂夫一开始因为过于亲密的姿势浑身僵硬，但当他听着巴基是怎么熬过政府指定的心理咨询、怎么给自己赎罪、怎么和山姆一起打败了碎旗者、又加入了雷霆特攻队，他恨不得立刻把巴基紧紧抱在怀里。巴基看着史蒂夫几次欲言又止，一副下一秒就能哭出来的样子，笑着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别这样，我现在好得很。你难道不相信巴基哥哥能把自己照顾得很好吗？”

史蒂夫还是那副悲伤的表情：“可是我呢？这些时间我做了什么？”

“你在我隔壁等着我给你讲睡前故事呢，老史蒂夫。”巴基揶揄道。然后他看见史蒂夫脸上的线条都绷紧了，脸上流露出更多的自责，赶紧又说：“真受不了你——你一直陪在我身边呢，这比什么都好。”

“我就只是……陪着你？像以前那样？”史蒂夫试探着问。

巴基知道史蒂夫在渴望着和以前不同的、不是作为朋友而是作为恋人的可能，但是他不动声色地说：“嗯……比以前更好，你以前总是太忙了，但2023年之后你退休了，我随时都能找到你。”

史蒂夫不确定巴基的意思，但他不是会轻易放弃的人。他换了一种问法：“山姆说我抵消时空穿越的决定是和你一起做的，这是什么意思？”

巴基眯起眼睛看了史蒂夫一会儿。不行，这太可怜了，巴基恨不得现在就把史蒂夫拥进怀里，亲吻他的耳朵，告诉他他们的决定是为了未来几十年的厮守陪伴。但他又想到他们互相告白的时候自己一团糟，他们最后都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而且他们初吻的时候两个人都没刷牙。于是他决定再忍一下，等到他出院之后，一定要好好地向史蒂夫告白一次。

“好啦，”巴基拍了拍史蒂夫，“我很快就会找到合适的时间告诉你，你相信我，对吧？现在站起来转过身去，让我看看所谓的美国翘臀。”

好极了，史蒂夫又红了脸。

四天之后巴基出院，他们重新回到各自的公寓。没有什么时间管理局来抓人，巴基猜佩姬用了什么手段搞定了菲利普斯上校，总之一切平淡而正常，巴基决定第二天就向史蒂夫表明爱意。这不仅是因为巴基等不及要亲吻自己的男朋友了，还因为他这几天逗史蒂夫玩得太开心了，以至于他听见史蒂夫躲在病房的洗手间，悄悄给山姆打电话，问他巴基的性格是在这四年间变得这么……开放，还是时间穿越的时候出了什么问题。听着山姆在电话那边憋笑，巴基决定早早终结对史蒂夫的折磨。

第二天一早他就打扮整齐，去对面敲史蒂夫的门，他听见房间里急促的脚步声和什么东西倒在地上的声音，然后史蒂夫一把拉开了门：”早……天哪巴基，你看上去真帅。“

“我知道，”巴基笑着说，“现在赶紧换好衣服，我带你出去吃早餐。”

巴基有一个完整的计划。他要先带史蒂夫去小时候的街区喝咖啡，然后去展望公园坐坐，他会让史蒂夫给自己画一幅画，这个时间他正好可以看史蒂夫看个够。接着他们要去吃附近最好的披萨，下午再从史蒂夫打工的电影院开始一路逛到布鲁克林大桥。他在附近定了餐厅，他要请史蒂夫吃一顿像样的晚餐，并且在落日下表白。巴基自信这是一个完美的约会计划，就看史蒂夫从哪一步开始能领悟到这是个约会了。

结果事情没能按他计划的进行，去咖啡店的路上他们就觉得附近的人流比平时密集许多，等到他们从咖啡店出来拐到大路上时，都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人行道上挤满了人，有的手持彩虹旗，有的脸上贴着贴纸，都激动地挤在被铁栏杆围住的马路边上，兴奋地朝马路尽头看着。巴基拉着史蒂夫挤上前去，看见从路的尽头开出来一辆花车，音响里放着Born This Way，几个变装皇后自信地随着音乐起舞，而在那辆车后面是看不到尽头的方队和车队。整条路上随处可见彩虹色的装饰，每个人都神采飞扬。

“这是不是就是……”巴基喃喃道。

“……骄傲游行。”史蒂夫补全了他的下半句。

巴基没见过骄傲游行，他从前还没精力参与这个，但他此刻非常喜欢游行的氛围。他喜欢每个人脸上快乐的表情，和空气中洋溢的幸福气氛，他猜史蒂夫也是如此。

经过了诸多磨难之后，他竟然能等到这样好的时代。

巴基觉得心口又酸又涨，但是好的那种，他情不自禁地伸出手握住了史蒂夫的手。先是手掌，然后是十指相扣。在他的手指滑进史蒂夫手指之间的那一刻，他感觉到史蒂夫身体僵了一下，然后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看着他们交握的手掌：“巴基，这是……”

该死，巴基的心一下子揪紧了，他还没问过史蒂夫愿不愿意在公开场合和他亲密，说不定这会给美国队长惹来大麻烦。他赶忙把手往外抽，但是史蒂夫的手像钳子一样牢牢抓住他的。

“巴基，你让我牵你的手了。”史蒂夫不容置疑的说。

巴基脑子一片空白，这可不是他计划的。幸好这时候马路对面有人挥着彩虹旗，向他们这边喊过来：“美国队长？是美国队长吗！我就知道你还活着！”

史蒂夫被吸引了注意力，朝那边点点头，巴基赶紧趁机抽回手。

“嘿！”那个人朝他们这边挥了挥手喊着，“美国队长也支持性少数吗？”

巴基知道路人只是在一种节日的气氛下和他搭话，但是史蒂夫转过头去认真地喊回去：“当然！我是美国队长，那意味着我既是异性恋的队长，也是同性恋的队长，也是其他任何人的队长，我是除了美国政府以外所有人的队长！”

周围响起了欢呼声，已经有人把刚才的话拍成视频，开始兴奋地发社交媒体。巴基大笑起来。史蒂夫转回来看他，带着一种邀功般的几近天真的神情：“我说得不对吗？”

“对极了，”巴基说，“就是你现在已经不是美国队长了。至少不是唯一的美国队长。”

“啊，我总是忘了这件事，”史蒂夫抓了抓头发，“我还没问过，你对这件事怎么想？”

“我不在乎，”巴基说，“美国队长和我关系不大，我在意的主要是布鲁克林的史蒂夫·罗杰斯。”

布鲁克林的史蒂夫·罗杰斯被终于看够了游行的巴基拉出了人群，展望公园附近的路也属于游行路线，他们绕了一圈路才走进公园。此时已经接近午餐时间，他们肯定来不及再去披萨店了，巴基就在小摊子上给他们买了热狗。他们并肩坐在长椅上吃着，背后是游行的狂欢气氛，时不时有人向公园里的人打着招呼，面前是宽阔的绿地，透过郁郁葱葱的树林，能看见绿地尽头的湖水，明媚的阳光在水面上跳动着金色的波光。

一个热狗下肚，巴基愉快地舒展着身体，余光看见史蒂夫还在盯着他看。巴基转过头去，就见史蒂夫手上的热狗才吃到一半，下嘴唇沾着一点黄芥末酱，显然对食物不是很热心的样子。

巴基撞了一下他的肩膀：“别光看我，吃啊。”

史蒂夫仿佛被说破了什么心事似的，赶紧低下头老老实实地又咬了一口热狗，结果嚼着嚼着又抬起头来看巴基。巴基莫名其妙：“你怎么回事？自从上世纪40年代之后就没见过你胃口这么差的样子。”

像是要立刻证明自己有个好胃口一样，史蒂夫直接把剩下的小半截热狗全塞进嘴里，用力嚼着。

巴基被他逗笑了：“这就对了，赶紧吃完，我下午还有安排呢。”

史蒂夫费劲地把嘴里的食物咽下去，向巴基转过身来，好像要说什么，但是又闭上了嘴巴。

巴基搞不明白史蒂夫想干什么，而这对他来说可不常见，他有点担忧了。他打量着史蒂夫，问道：“说真的史蒂夫，你怎么了？从我们看完游行之后你就不对劲。是不是……是不是刚才那个人的问题让你不舒服了？没关系的，现在同性恋根本不算什么事，你不会因为刚才说的话惹上麻烦的。话又说回来，你真的会怕惹麻烦吗？到底有什么事，你可以告诉我的。”

“好吧，”史蒂夫深吸一口气，终于开口说话了，“我意识到一些事情……我不知道你愿不愿意听，但我想我得告诉你，我必须得告诉你。”

巴基点点头，示意他继续说下去。

“我——我也是同性恋，巴基，我一直都是，我早就知道了但是以前我不能告诉你……”

哦，小史蒂夫在向他出柜呢，看他多紧张。巴基笑了，伸手搭上史蒂夫的肩：“这好极了，谢谢你告诉我。”

史蒂夫看起来更紧张了：“所以你——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好，对吧？你不会觉得我有毛病，或者我一直在骗你之类的吧？“

”天哪史蒂夫，我绝不会这么想，我只是为你骄傲。”

“好……”史蒂夫直直看着巴基，“那就好，然后就是，我爱你，巴基。你知道我刚才说我是同性恋的意思，就是我是一个男人而且我爱一个男人对吧？我爱的一直都是你。”

什么？不。巴基觉得他花了五秒钟才理解史蒂夫刚才向他告白了——史蒂夫又向他告白了，而这打乱了巴基所有的计划。为什么！为什么这次明明是他掌握了比史蒂夫更多的信息，他计划了一次完美的约会，他想好了告白的所有细节，甚至还在日记本上写了草稿，结果还是被史蒂夫抢先了？！

巴基感觉史蒂夫抓紧了他的胳膊：“巴基，我知道这很突然，天哪或许我不应该这么草率地告白，我是不是吓到你了？”

巴基艰难地吐出一个字：“不……”

史蒂夫慌乱地说了下去：“对不起，巴基，我大概是受到了游行气氛的影响，我看着你坐在我身边，一切都那么宁静那么好，我好害怕这些东西突然都被打碎。我必须告诉你我爱你……但这对你是不公平的，这太突然了。”

“不是……”巴基试图插话，但史蒂夫不停地说下去。

“我太愚蠢了，我知道你以前都是和女孩子约会的，我不应该说出来让你为难。你没有必要回应我的情感，真的，千万别觉得有负担——”

“史蒂夫！”巴基终于把胳膊从史蒂夫的手中挣脱出来，“你听我说！我就问你一句话，你说爱我，这是认真的吗？”

史蒂夫用他那双明亮的蓝眼睛看着巴基，勇敢而郑重地点了点头。

“我也爱你。一直都是。”巴基说，然后捧着史蒂夫的脸吻了上去。

巴基闭着眼睛，忘情地吻着史蒂夫，史蒂夫的眼睛因为惊讶而睁得大大的，脸一下子涨红了，然后才想起来回应巴基的吻。他舔过巴基的牙齿，深入那温暖柔软的地方轻轻吮吸着，直到巴基也终于红了脸才放开。

史蒂夫的眼睛已经湿润了：“天哪巴基，这太好了！我想都不敢想，我是说你也爱我，这是真的吗？”

“你这个小混蛋，”巴基说，“我本来打算今天晚上跟你告白的。”

在他们身后，游行的马路上传来一声小小的欢呼，接着刚才那些偷偷围观的人们都摇着彩虹旗为他们鼓掌欢呼起来。巴基和史蒂夫扭过头去，看见许多张骄傲的笑脸。在这一刻，那些退伍纸片上的淡蓝、雪山夜里的深蓝、如同油墨般象征着屈辱的蓝色全都被洗涤一新，他们望向彼此的眼睛蓝得那么纯粹，而在他们身边，这世界上有那么多种美丽色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