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伟大的苏丹药石罔效,很多人畏惧他,一些人憎恨他,少数人爱戴他,现在他们都聚集在了苏丹的床塌边,试图延缓他的死。
梅姬守在他的床前,替他翻动身体,将纱布蘸满蜂蜜水,涂抹在他的嘴唇上。法拉杰一直在哭,后来奈布哈尼也来了,两个人抱在一切泪眼婆娑,被梅姬轰去花园。哈比卜做了很多适合病重者的饮食。法里斯带来了新月,塞进阿尔图的毯子里,小狗静静地卧在阿尔图的胸口上,时不时舔他的鼻子。贝姬夫人其实也来了,但是他看到新月之后,全身的毛都炸了起来,从窗台又跳了出去,撞翻了小圆手中的食盘。
阿鲁米娜小姐刚好看到了这一切,她不是来看望伟大的苏丹的。她更在意伟大的苏丹身边一位不起眼的仆人。尖细的声音在花园里炸响,“天啊,你们都在做什么,谁去请一些真正能帮得上忙的大人物呀。”
于是大人物又纷至沓来,整个帝国里最有头有脸的权贵来到苏丹的宫廷。这样的事已经许久没有出现,你的国家已经没有复杂到需要众人商议的事情,有些事情需要支持,另一些需要镇压,就是这么简单,御前会议也早已被你解散。
先出现的是纯净者的主祭,他在你的床前祈祷,然后又开始组织其他人分享了自己和阿尔图之间难忘的一件事。在疾病缠身中你不得不勉强坐起来,告诉他你还没有完全咽气,这个部分完全可以留在你的葬礼上再去完成。
无论如何,你至少说出了几句完整的话,阿鲁米娜小姐的建议有史以来受到了最高规格的看重。
你的将军也来了,不知道为什么,所有人从你逼仄昏暗的病房中退了出去。哲巴尔坐在你的床前,摩挲自己乙太铸造的手指,不发一言,直到阳光再次穿过窗棂。他在战争中失去了半个手掌,玛希尔帮他补上了残缺的部分。在寂静中,你破天荒地睡了一个无梦的好觉。
你们试图找到玛希尔,可惜她拒绝了邀请。疾病不是她感兴趣的领域,不过她真诚地询问是否可以留下你的尸体用以研究。
最后一个来尝试挽救你的人是你亲封的大维齐尔。很多人议论纷纷,不乏有谣言他是一切的幕后主使。奈费勒没有看向你,他先是和梅姬行礼,又向她询问了你的病情。梅姬找出一捆扎好的信纸,是她记录下的每次医官问诊的经过。奈费勒简单地翻阅了一遍,向梅姬道谢,转身离开,连用于遮挡尘土的外袍都没有脱下。
现在所有人都确定了,苏丹命不久矣。或许一些领土在欢庆,或者在寂静中窥伺时机,至少在青金石宫殿这个小小的角落,哀伤的氛围笼罩着房间。奈布哈尼向梅姬辞行,他无法面对即将到来的别离,选择去远方游历。
在某一个月圆之夜,因为劳累,梅姬靠在你的床边昏昏睡去。你们做了同一个梦,一位散发着荧光的精灵穿过书店内的镜子,来到你的窗前。
“我从少数热爱智慧的人类那里听说了这件事。”精灵弯下身观察你,它的角几乎碰触到你的胸口,“他的猜测没有错,这是魔法,只不过不是我的同类会使用的魔法。”它只留下一句模糊的话,便又消失在镜中。
你和梅姬双双从梦中醒来,她和你描述了镜中的精灵,你替她补完了其中的一些细节。长久以来的第一次,你不再因为说话而精疲力竭,你的胸口里似乎有什么东西,暖融融的,向你的四肢源源不断地送出热意。
第二天清晨,梅姬代行苏丹的口谕,召唤帝国的首席邪术师。对,你的国家有这么一个职位,你亲自设立的。而且召唤也是字面意义的召唤,她亲手杀死了一只鸡,将血混着一小包香料喝了下去,然后起身对着花园里的井说话,直到里面传回一声尖啸。
拜铃耶又过了整整三天才现身,她看上去和你还是个倒霉大臣时候没什么区别。她拥抱了梅姬,亲吻了你的猫,又亲吻了你的猫,反复亲吻了你的猫,然后叉着腰,从你的床头俯视你。
“恶……”她说,美甲间挑起一根银色的长发。见鬼了,小圆打扫得狠勤快,只是伊曼来得更勤。在你的坚持下,他不再组织阿尔图互助小组,只是握着你的手静静祈祷,一动不动。有时你想干脆让他离开,因为受不了看到这个房间里有比你自己还可怜的人。
“阿尔图,他只是以他的方式在爱你,这个房间里的所有人都是。”
你想说至少奈费勒不是,他恨你恨得正大光明。但是胸口的暖意没有持续太久,你很快又虚弱下去,几乎吐不出完整的句子。
这就是为什么你有功夫在心里长篇大论,当你说不出话的时候,俺寻思就会闪亮登场,每次都是这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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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以你的梦说是魔法?”拜铃耶把手按在你的额头上,然后是胸口,最后是你原装的生命权杖。你不太确定最后一下是否有必要。
“阿尔图也梦到了。”梅姬飞快地说,她的声音近乎喃喃自语,“抱歉我知道这听起来不太可信,但我们都梦到了一位……信使……”
“而它告诉你们魔法可能有效。”拜铃耶从随身的袋子里掏出一些灰色的泥浆,在你的手臂上开始描绘出花纹,“小梅,这完全有可能,我们能从梦中学到很多。”
梅姬看上去有些困惑,不知道是因为有人告诉她梦是可信的,还是拜铃耶对她的称呼。她们的第一次直接对话,严格来说,是她在喝了一肚子恶心到不行的鸡血之后,在一口井里发生的。而这仅仅是三天前。
“你的信使或许是对的。”邪术师没有注意到梅姬的恍惚,“只是我的力量恐怕不够,这里还有其他会魔法的人吗?”
“抱歉……我恐怕想不起其他人,我可以写信给鲁梅拉。”梅姬打了个手势示意告辞,急匆匆推门离开。
你躺在病床上,腰背发酸,隐约听到梅姬在外面嘱托法拉杰亲自将信交给鲁梅拉。你的邪术师靠在床对面的墙上,抱着臂看着你,脸上的刺青缓缓流动。
这是什么新戏法吗?你以前没在她的身上看到过这个。
“因为你身上附着的魔法。”她像是有读心术一样,你看到她锁骨上的纹身顺着脖子爬到身后看不到的地方去,“希望这位鲁梅拉小姐足够快,你的时间不多了。”
“还有伊曼。”你勉强压下一阵咳嗽。
拜铃耶向前探了下身子,像是在辨别你的话,然后她意识到了你想说什么,整个人像沾到什么脏东西一样抖了下。
作为纯净者教会的主祭,他可以将伤口恢复如初,拥有魔力似乎是再合理不过的事情。
“恶……”拜铃耶说。
你笑了出来,牵出更大的一阵咳嗽。
乐子当然是越大越好,将死之人就是这样,你现在已经完全不在乎了。
“快请主祭大人过来。”你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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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一杯茶的时间,伊曼便出现了。两位神明在人间的代行者的速度,与祂们本身的风格截然相反。他似乎刚刚结束一场祝祷,背后还留着新鲜的伤口。
拜铃耶站起身,走到你的床头,隔着整张床与伊曼对视。
“难以置信。”她说,“男的怎么可能会魔法。”
伊曼僵硬了一下,然后冲她行了一个礼,准备同样站到你的床头。
“你待在那就够了。”她伸手制止住了对方,同时一把将你身上的毯子扯下来。你略失体面地发出一声惨叫,将毯子重扯回到腹部。因为卧床和疾病,你变得消瘦不少,你还是希望能在伊曼记忆里能够留下一个英俊健硕的阿尔图。
“你能看到吗?”她指着你的胸口。伊曼皱起眉头看了一会儿,然后点了点头。“帮我,看看你能不能起点作用。”她捉住你的手臂,你立刻感受到一股刺痛沿着先前留下的纹路冲进你的身体。你几乎立刻昏了过去,等你再醒来的时候,梅姬紧紧地攥着你的手,小圆也担忧地站在一边。
你发现自己的后背全是汗水,喉咙里充斥着血的味道。拜铃耶则半跪在地,抓着自己的胸口试图平复呼吸。她的眼睛已经变成了完全的黑色,那粘稠的黑色如同纹身一般在眼眶内缓缓流动。
伊曼看上去则没有什么大碍,他有些犹豫,你已经获得了梅姬的帮助,而拜铃耶很显然不需要他的善意。
小圆连忙跑过去,试图扶起拜铃耶。你想要阻止她,但是干涩的喉咙说不出一个字来。上一个在拜铃耶仪式中不小心碰到她的倒霉蛋迅速变成了一抔尘埃,她也意识到了这一点,想要躲开,但小圆更灵敏,她托住了对方试图将她挥开的手。你几乎以为伊曼要派上用场了,但奇迹一般,什么也没有发生,拜铃耶眼睛中的黑雾如潮水一般退去。她看上去也有些惊讶,但更多的是愤怒,她没有说什么,抓着小圆的肩膀重新站了起来。
“我完全感觉不到你。”她冲着伊曼大声倾诉不满,“你在哪?”
“我在这里。”伊曼回答了她。
拜铃耶发出一声大叫,你感觉梅姬将你的手越攥越紧,为了你自己的肢体末端供血健康,你勉强用嘶哑的嗓音请小圆将拜铃耶带到花园里休息。
拜铃耶离开房间之后,伊曼站到了你的床头,将手轻轻搭在你的肩上。你没有问他究竟发生了什么,显然事情并没有往好的那一面发展。汗意和烦躁逐渐消退,茉莉花香填满整间卧室。
你的很多夜晚就是这样度过的,御前会议解散之后,你不再需要聆听任何人的建议,或者说服任何人,这也意味着他们同样不再尝试与你达成共识和平衡。你开始提防所有人,当你闭上眼,阴谋会像风一样从你的身后吹过,于是你命令在所有的窗前挂上厚重的织毯,点起长明的烛火。但这还远远不够,你变得无法注视烛火,因为你知道它们脆弱短暂,终会熄灭。
梅姬总能找到你,将你从黑暗中唤回,扶到床榻上,握着你的手。她会请来伊曼,与他一起为你祈祷,或者轮换着玩一些简单的棋类游戏。你披着她亲手织的毯子,因为刚刚从惊厥与恐惧中回转,略显疲倦地靠在她的肩上,看她轻而易举地赢过伊曼。这多少有些胜之不武,教会认为权谋和诡计是一种欺骗,不过伊曼并不介意反复输给梅姬。毯子有些不和时令,你们的鼻梁上都有一层薄薄的汗水,房间中飘散着淡淡的茉莉花香。
拜铃耶没有在花园中休息太久,她毫不在乎自己打扰到了你们三人静谧的时光,走向伊曼,伸手在他的面纹上刮了一下。
她的动作过于迅捷,以至于你们三人当时怔在原地。
“密神在上,这只是普通的金子。”她盯着自己的手指说,然后又按住伊曼的胸口。
“他下面也涂了金粉。”你说。你当然是开玩笑的,被突然掏裆的罪不能只有你一个人受。
伊曼淡淡地看了你一眼,你有些愧疚,你能感觉到伊曼很珍重和你的回忆,这是个有点糟的玩笑。
拜铃耶在你们之间打了个响指,将你们的注意力引回她自己的脸,“主祭大人,看这里。”她点着自己的额头,“很抱歉,不是金子,但请您告诉我,现在这只眼睛是什么样子的?”
你顺着她的指尖看过去,原本是眼睛形状的纹身消失,变成一个小小的黑点,似乎在慢慢的旋转。
“眼睛。”伊曼回答。
“哈!”拜铃耶又打了个响指,“你看不到。难怪我感觉不到你,你为什么没有魔力?你不是主祭吗?你的神在哪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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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见过他治愈伤口。”梅姬说。
“主祭大人把我捡到的小鸟救活了。”小圆飞快地说。
你注意到拜铃耶看了小圆一眼,她立刻闭上了嘴。
“鲁梅拉马上就会到,或许她比伊曼更适合。”你试图平息局面。
“她当然比伊曼更适合!这个女孩都比伊曼更适合!她是个天才!”拜铃耶大笑出来,她扯过你的手臂,在上面划了一道,鲜血立刻涌了出来。
你问她这是要做什么。
“留个纪念,尊敬的苏丹。”她歪斜着冲你行了个礼,“在它愈合之前,等您的确找到拥有强大魔力的人再来喊我。或者你也可以期待主祭大人,如果他真的能使用自己的力量治好它。”
拜铃耶离开之后,房间里陷入了寂静。
你主动拉起伊曼的手,告诉他这不是他的错。他轻轻将额头贴在你的伤口上,鲜血不再涌出,你的手臂上只留下了一道浅浅的伤痕。
他看上去也有些困惑,大概解释了刚才发生的事情。你的身体里盘踞着一小块魔法带来的物质,在不断吸取你的生命。拜铃耶判断靠自己远不足以攻破它,所以希望获得其他人的协助。
你没有完全听懂,在他的描述中,魔力竟然可以像什么数值一样,能叠加起来。
显然,他们失败了,伊曼第一次意识到,他与拜铃耶并不相同,他不是与生俱来的。换句话说,他所有可以施展出来的能力,是纯净之神借渡给他的,因此神明也有随时收回的权力。
他曾经也有过这样的猜想,炎日天平后,他发现自己无法治好你的伤口,只是直到今日才得到证实。
讲完这一切之后,伊曼转头看向梅姬,似乎在期待她来质问他。
这不是你们想要的,梅姬拿出手帕,轻轻将他脸颊沾上的血渍擦掉。
“原来真的是金子呀。”她小声地说,然后捂着脸哭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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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陷入了几日半昏迷的状态,偶尔醒来的间隙,梅姬时常不在身边。偶尔你会看到伊曼,大多数时候是家中的仆役。你突然意识到很久没有看到小圆,但现在你没有力气弄明白她的去向。你怀疑自己偶尔会陷入幻觉,因为有一次醒来后,你看到了奈费勒,他把椅子从床边搬到了离你最远的角落,一言不发。
“你最好能活得久一点。”奈费勒的幻影说。
“你竟然希望我活下去,我确实在做梦。”你将枕头向下拉了拉,试图把自己支起来。
奈费勒的幻影看着你在柔软的大床上挣扎起身,这场狼狈最后以你不小心把床头的一碟硬糖碰到地上作结。
“我连在自己的梦中都坐不起来了。”你说。
奈费勒沉默了两秒,起身把散落一地的糖捡起,放回原处。
“等我死了,我就留遗嘱把苏丹的位置给你。”你又说。
奈费勒叹了口气。你上一次见他叹气是什么时候?是你用御诏强行将他从领地里带回你的宫殿,并且不由分说地指派他作为你的大维齐尔。
“恣意妄为,陛下,臣反对这样的事。”他说。
如果这是梦的话,你试图努力睁开眼,想要看清楚奈费勒。大多数的时候他都不愿意给你什么表情,就连愤怒或被欲望淹没的时候都很克制。但梦总是不如人愿,你的眼皮比铅块还要沉重,迅速又跌回到空无之中。
等你再醒来时,椅子已经回到了原位,奈费勒也不知所踪。
这样往复不知过去多久,你被谈话的声音吵醒。房间里又一次挤满了人,你认出了几张意料之外的脸。
阿迪莱,奈费勒。
多么奇怪的组合。
阿迪莱冲你说了些什么,你还在被吵醒的恍惚中,没有听清。她从盔甲下拿出一颗光芒大盛的宝石,你几乎睁不开眼,你意识到这是那枚龙眼。它以前也这么亮吗?
“我不想再经历一次,我要先确认一下。”拜铃耶说,看着我。
阿迪莱快速地瞥了她一眼,她比邪术师高大太多,然后有点不好意思地将目光移开。
“小梅,你先把龙眼拿走。”拜铃耶说。
“你喊她什么?”阿迪莱问,她看向拜铃耶,又迅速将眼睛闭上。
拜铃耶困惑地低头看了一眼自己,然后突然笑了出来。
“你能看到!看来龙的力量已经留在了你的身体里。”她托了一把自己的胸,阿迪莱立刻又看向脚下,“好啦,纹身可以变位置的,我挡上了,你来帮我。”
你用眼神向梅姬询问。“有人传了口讯请我过来。我搞不清楚这些东西,但或许我可以试试看。”阿迪莱替她回答。在拜铃耶的示意下,她抓住你的另外一边手臂,你立刻感觉到一股灼烧感顺着血液流回心脏。
“我该怎么做?”她似乎也感觉到了什么,有些不安地询问邪术师。
“找到时机,打破它,和用剑一样。”拜铃耶的声音直接出现在你们的大脑中。
你有点想反驳,在任何时候你都不太想被阿迪莱一剑劈中,显然你身体里的那个东西也是这么觉得的。熟悉的疼痛感又占据了你,你似乎在挣扎惨叫,拜铃耶语调急促地说了些什么,你不管了,你大喊着,想要这一切停下来。尽管你是一个风评有点差的苏丹,也不至于这样痛苦地死在床上。真的,你要立刻让奈费勒来戴这个破王冠,或者让其他随便什么人,你的猫也行,伊曼,他们不是想要一个好苏丹吗,给他们一个不会说谎的苏丹。
拜铃耶站在几步远的前方,你走过去问她事情如何。她转过头看你,准确说她用额头正中纹上的那只眼睛看着你,原本的五官被无数黑色的线条遮盖住。你试图逃开,脚下的路突然变成罗网将你牢牢定住。
你大声呼唤拜铃耶,试图唤醒她。有人拽着你的手,以几乎将你扯做两半的力气带着你跑开。直觉告诉你是阿迪莱,但你在风中上下颠簸,看不到任何其他的人。无数记忆的碎片扎进你的大脑,一个小女孩,大多时候在挥舞一柄比她大太多的剑。然后她迅速长大了,你意识到这是阿迪莱,你看到了一些你们共同经历过的事情。
在你成为苏丹之后,她与哲巴尔一同率领你的军队。之后你只知道她离开了,她不是第一个离开你的人。你现在瞥见了一些细节,争吵,自我怀疑,因为头痛而失眠的夜晚。
你们停了下来,似乎是阿迪莱将你带到了什么安全的地方,然后你突然意识到自己真正醒了过来,无数熟悉的脸围着你。
你怔愣着转向阿迪莱,她一脸担忧。你的眼前浮现出苏醒前的最后一秒,在一片混沌中,你看到了阿迪莱,她的半张脸被龙炎烧毁,应该是眼睛的位置硬痂如同鳞片,一颗橙红色的龙眼透过眼眶注视着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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所有人都被梅姬带去了大厅,好让你能休息一会儿。显然拜铃耶不会留下来多做任何解释性工作,阿迪莱坐在你的床边,和你解释之前发生的事情。
她因为无法破除魔法而向你道歉,巨龙的魔法寄居在她的体内,足够强大,只是阿迪莱缺少练习,无法自如使用。不过这个方向是值得一试的,梅姬夫人已经请快脚前去接应鲁梅拉小姐和法拉杰,他们几日后就能到达。
即使是最优秀的战士也无法在每一处战场获胜,你安慰了她。令你惊讶的是,请她来帮助的人并不是梅姬,而是奈费勒。
“那段时间我和游牧民住在一起,帮他们把牲畜转去冬天的草场。部落的长老把这个消息告诉了我。”
你其实想问问她为什么选择离开你的军队。但现在你不是坏苏丹,只是健康状况担忧的阿尔图。好在阿尔图本人的道德素质也比较堪忧,尤其在处理各种关系方面,在场的很多人都能作证。
“因为那条龙。”阿迪莱没有任何隐瞒。
在苗圃的课堂上,屠龙勇士是一个很好的故事,但在现实当中,勇士还要继续自己的生活。如此艰辛卓绝的伟业,即使是胜者也会被磨损。阿迪莱像往常一样审视自己,意识到自己变得更顽固,急迫,追求胜利的路是无止尽的,战利品堆叠在营帐中,在头痛失眠的夜晚,她在其中穿行。
她意识到自己不再像以往一样享受一切,她越来越像那条龙。
她给哲巴尔留下了一封信,然后离开。在荒野中,她找到了安稳。
“而且游牧民很会治疗头痛。”她说。
你告诉她自己现在没什么大碍,她可以休息一下,梅姬应该想和她聊聊天。
阿迪莱摇了摇头,与你告辞。她计划直接离开。
“或许下次长老告诉你的,会是我的死讯。”你开了个很烂的玩笑,“你猜谁会是下一个苏丹?”
“游牧民不关心苏丹。”阿迪莱拍了拍你的肩膀,“你恐怕能在我这里活很久。”
不过她告诉了你游牧民会在篝火前讲述的另一个故事,从前,有一位女战士,冒险家和一个从出生开始就从未离开过城市的人,在众人的帮助下,他们杀掉了一条巨龙。
这是一个以胜利作结的故事,巨龙倒下了,没有任何人笼罩在它尸体投下的影子中,英雄永远会在传奇中再次相见。
“我是哪个?”你问她。
阿迪莱笑着把墙角的巨剑背上,离开了房间。
Notes:
是的这是忍不住折了卡的世界(图之常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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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知道自己的时日无多,梦比以往更加频繁地造访你。你甚至在梦中拥有了一座完整的宫殿,与现实的青金石宫类似,你在其中徘徊,似乎早已知晓那些走廊通向何方。在梦中,你找回了健康,心中重新燃起一股毁坏的冲动。现实中的你已经在长久的缠绵病榻中忘记了这种感觉,现在你想起来了,那种急迫的冲动,生命被切分成无数个七天,七天,七天,你盯着每一个人的脸,他们一无所知。
你的心口发烫,脑中嗡嗡作响,不受控制地一次次想象那个最终极的解决方案,干脆连同所有人一起,毁坏一切。
只是推翻了一个苏丹,杀死了一些人,他们就给你起了那么多称号。你想告诉所有人,把你告诉苏丹的都告诉他们,你做过更多无法被原谅的事,他们又该怎么称呼你呢。你割掉了嫌你吵闹的人的舌头,将看不顺眼的贵族赶进狩猎场里,还帮助密教徒劫走正教的祭司。你对亲近的人同样做糟糕的事情,你把梅姬拖进这一切当中,将鲁梅拉指配给了她根本不曾见过的邻国的质子,伊曼对你的亲近来自于你那颗被欲念填满,企图搬弄教会的心,还有奈费勒……
在他的身上,你用掉了一张纵欲卡,然后又将他封为你的大维齐尔。为什么?因为他是最适合这个职位的人,当然,你需要一个人来为你和这个国家力挽狂澜。
因为你想让他受辱。
你享受他每一次御前会议不得不为你的王权辩护时的神情,你称赞他的称职时他会别开脸,将维齐尔的印玺交予他手中时,你摸到他汗湿的手掌。你又一次体会到了那种感觉,心口发烫,脑中嗡嗡作响。
这个将你刺穿的王位多少值得再坐一会儿,至少你不是唯一一个经历过这一切的人。
你不是唯一一个被权力和命运羞辱的人。
你本不应该反思这一切的,是疾病和死亡腐化了你。你疲倦地翻了个身,听见一阵布料摩擦的声音。
“又是你。”你说,“你现在有点像那种角色。”
“哪种?”奈费勒问。
“就是在每一幕结束前在舞台后侧徘徊的那种角色,这种人一般是罪魁祸首。”
“很遗憾,我不是。”奈费勒将手帕丢给你,你才意识到自己的脸上全是汗水。他转过身将窗户推开一点,让凉爽的风吹进来。你感到一阵剧烈的头疼,但你不打算和他说,反正他也不会因此把窗户关上。
贝姬夫人沿着窗缝溜进来,卧在你胸口,尾巴刚好盖住你的口鼻,加速了你前往死亡国度的速度。
“收拾一下自己,鲁梅拉到了,她们等下就会进来。”奈费勒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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鲁梅拉比离开你时稍微高了一些,她和你拥抱了很久,久到你有点后悔刚才没有拉下脸请奈费勒从箱子里取一条新毯子帮你换上。
然后其他人也鱼贯而入,你立刻就明白了。
很久之前你会以苏丹的身份去探望病重到生命已经在倒计时的孩子,就是这种气氛。奈费勒教导有方,你很快意识到大多数孩子根本不期待看到你,他们更想见你怀里的贝姬夫人,后来你就不去参加这种无聊的活动了。
“阿尔图大人,我恐怕无法帮助您,星神的力量过于强大,会将您一起抹去。”鲁梅拉说
“其实这样也行,你会少一点痛苦。”拜铃耶在人群后补充。
“这样不行,谢谢,我比较想自然死亡。”你想到莎姬,立刻反驳。
“或者我可以将您的生命带走,会很快,很自然。”邪术师笑嘻嘻地分开人群走到最前方。
“我现在还好,真的,如果硬要选,我想让奈费勒动手。”你说。
拜铃耶发出尖锐的大笑。
“我认真的,这样他就可以名正言顺地做下一个苏丹。这倒霉工作,他必须也要试一试。”
你问拜铃耶自己还剩多少时间,她耸耸肩。
阿尔图,如果你还有什么最后的愿望,找一个最简单的。
“那就这个了。”你说,“除了奈费勒,你们都出去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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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打算怎么记录这件事?”你问奈费勒。
“如实记录。”
“比如呢?前王畏罪,维齐尔代行裁决者。”
“阿尔图……”奈费勒把你硬塞给他的匕首放回到你手上,“你没有犯下任何罪行。”
“还是伊曼说这句话更有信服力。”你拎着匕首,倒转过来,在自己的胸口比划了两下,又被奈费勒夺了回去。
“陛下,不要胡闹了。”他说。
“我没有在胡闹。我死之后,这个国家能坚持多久?”
“纯净者教会能庇护一些人,其他的可以来我的领地,如果他们愿意。”
“真的吗?奈费勒,现在你又不在乎整个国家会怎样了。”你反问他。
奈费勒揉了揉额头,这绝对不是他最好的辩论水平。
“我们可以……我们可以说你因病……辞世,如果你非要把这个该死的王冠给谁,你可以留下手令。”
“然后呢?”你太想笑,只可惜现在所有通过肺部的气流都会变成咳出来的血沫,你用了一些时间平复下来,“我还能带着这顶王冠,是因为我杀了一条龙,一个苏丹,和太多其他人。你又杀了谁,你觉得谁会站在你那一边?你猜还有多少人记得我对你用过纵欲卡的事情,他们怎么理解你是我的维齐尔这件事?”
“阿尔图,你不用试图激怒我,这不奏效。”
不愧是你最顽固的政敌,你叹了口气。
“我没有在激怒你。”你说,“这也是事实。”
奈费勒沉默了,有些话你没有说出来,但你知道他在思考。这顶流血的王冠注定要在血泊中才能传承下去,最能成为你恐怖意志代行者的人才能不被它割伤。
当然,还有其他的私心。你对奈费勒扭曲的占有欲,你要他承担你的罪,双手沾满你的鲜血。那种感觉又回来了,你盯着奈费勒的双眼,不顾自己耳内嗡鸣,几乎要呕吐出来。从此之后,他做的每一个决定,下达的每一个政令,都是今日这番谈话的余波。
你知道他会同意,奈费勒没办法拒绝这个。
成为你和这个国家的牺牲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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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等不及被那柄匕首插进胸口了,每个人插对方一次。奈费勒瞥了你一眼,你很难把笑容收起来,在生命的最后你忍不住做回自己,那个略显低俗,幽默感可怕,庸庸碌碌的阿尔图。
你不想再与任何人告别,作为一个并不严格的无神论者,总会有另外一个世界可以等待你爱的人。
疼痛并没有像你预料得一样袭来,原来死亡是这样安全无害,你有点理解拜铃耶了。
在意识即将消退之际,你听到梅姬的一声尖叫,发生了什么?你很抱歉,你想起身去安慰她。
你起身。
等一下……你怎么能站起来了。
你看向奈费勒,他也露出困惑的神情。你们并不在房间中,薄雾笼罩着你们,脚下隐约有一条小径伸向雾的深处。
你认出了这里,你顺着小径向前走,奈费勒跟在你的身后,你很快看到了拜铃耶。她依然是被黑色淤泥封住五官的样子。那些粘稠的液体似乎是感受到了你的存在,涌动着变回她日常的模样。拜铃耶看了看你身后的人,冲你眨了眨眼。然后她身上的所有刺青渐渐消失了,整个人看上去柔和了很多。
她把身上的斗篷重新整理了一下,然后侧身让开。你突然发现你们身处一个三叉路口。她指了指其中一个方向。
你还在犹豫,奈费勒已经率先走向她所指的方向。在经过拜铃耶时,他朝她行礼示意。你感觉到有什么东西滑进你的口袋中,等你回过头想询问她时,她连同所在的路口一起消失在了浓雾中。
你们没有向前走出多远,雾渐渐散去,你们不知何时已经走进了一个建筑内部。这几乎是青金石宫殿的翻版,你很清楚这些走廊通去哪里。现在重新变回你引领着奈费勒向前探索。
大多数的岔路都封死了,你们顺着几乎唯一的那条路走进一间房间。
你一下就认了出来,在疾病还没有缠上你之前,你在这里休息,处理一些加急的事务,偶尔会见友人。
一切都和你还居住在其中时没有任何变化,你在屋中兜转了一圈,就连果盘里都是你常选的几样水果。
除了你的床上,你掀开帷幔,几乎吓了一跳。柔软的床褥正中心扎着一杆半人高的黑色羽箭,沥青一样的黑血正在从伤口处源源不断流出来。
“这是什么?”你注意到箭杆上刻着一些文字,准备伸手将它拔出来。
奈费勒阻止了你。他拽着你的手臂,欲言又止。你第一次在他的脸色看到这样的表情,忍不住伸手又朝着箭的方向够了一下。
奈费勒直接撩开下摆,跪在了你的面前。
“这是什么意思?”你收回手,向后退了一步。
奈费勒松了口气,他没有起身,也没有抬头硬上你的目光,反而将脸偏向一边。你在凯旋的宴席上当着众人的面强行灌他酒时也是这种表情。
“陛下……”他将头埋得更低了一点,“这是罪臣……意图弑君的证据。”
Notes:
稍微更一点,卡在一个所有人都很难受的地方我好摸鱼玩两天(对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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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
哦。
原来在他心里弑君败露和被灌酒是同一种耻辱。
你喊停还跪在地上自陈罪行的奈费勒,命令他从头再说一遍。
奈费勒深吸了一口气,他整个人都在颤抖。当然不是因为对你的恐惧,而是因为终于得以亲口承认那桩罪行。在自我惩罚的痛苦里,他似乎找到了久违的满足。
你大概听明白了原委,这杆附了密教魔法的箭本来是给你的上一任准备的。你夺取王位之后,箭尖便暗中指向了你。当然,奈费勒说他并没有像对待另一位苏丹一样真的在计划把弓弦拉紧。
更像是一种预防措施,所有坐在王座上的人都需要这个,以免他们带着整个国家滑向疯狂。
“我以为你的计划会是发动王城居民占领青金石宫殿之类的,这有点不符合你的风格。”你靠近箭柄,试图阅读上面篆刻的文字。
每一个名字,每一个被你害死的好人。
“那样就太天真了。”奈费勒惨淡地笑了一下,“必须万无一失。”
你念了几个名字出来,奈费勒依次回答了他们被你害死的缘由。有些你还记得,有些你并不知道事情的另一半原委,更多的名字你毫无印象。
“原来我真是罪大恶极。”你说。
奈费勒以沉默回答你,他的额角浮现出一层薄薄的汗水,腰背以一种僵硬的角度微微倾斜着。
他没办法跪太久,但你打算让他再疼一会儿。
疼痛。在长久的病程中,你变得善于辨识疼痛。野心,秩序,忠诚,仁慈,甚至是奈费勒最喜欢提及的宽容,最后都会让步给痛苦。
为何上一任苏丹没有被魔法侵蚀,奈费勒也无法回答。凡人无法完全驾驭魔法,或许是因为在你登基之后他投入了比以往更多的心神在这杆箭上。它像一种最终措施,在许多个夜晚,面对着它,奈费勒才能够更好的思考。
“看来你是真的想让我死。”你说。
“我思考的是别的。”奈费勒看了你一眼,捡起手杖慢慢站了起来。
你耸了耸肩。
“如果按照拜铃耶之前描述的,应该把这柄箭破坏掉就可以。”你说。
奈费勒伸出手,试图将箭拔出来,这次轮到你将他一把拽住。
你示意他稍等,在口袋里摸了一阵。
“我才想起来她给了我点东西,就在那个三岔路口。”
你摸出来了一顶王冠。你的王冠。
“这真奇怪,她怎么放进去的。但是千真万确,你看,这上面还有我砸出来的缺口。”
你将王冠套在箭上,它迅速地化作一滩金水,将羽箭慢慢溶解。
“等我们回去之后,我会把这柄箭销毁。”奈费勒站在你身侧,和你一同看着金色和黑色纠缠在一起。
“不碍事,我猜它不会再来找我了。”你说,“而且我有点不想毁了你的沉思时刻。”
雾气重新涌过来,将你们围住,你知道你们成功了。
你渐渐向下落,闻到淡淡的没药香气,这是梅姬在你病房里点燃的熏香。
这就结束了吗?你以为会像阿迪莱那次一样,看到奈费勒过往人生的一些片段。
有点遗憾。
卧床带来的僵硬感又回到了你的身上,如果真的能好过来,要先去浴池泡上一会儿。
你这样想着,睁开了眼睛。
在坠回现实的最后一刻,你听到一个声音,奈费勒的声音,比他在朝廷上时更沉静。同时一个画面进入了你的脑海,奈费勒坐在书桌前,端详着那柄缠绕着不详法术的箭矢。
王冠是欲望塑造的面具,苏丹与众臣一样,都是那顶空壳的奴仆。
他抬起头,穿过虚空,注视着你。
一阵剧烈的溺水感袭来,你呛咳着坐起。有人扶住了你,梅姬的脸上还挂有泪痕。
你环顾整个房间,众人围在你的病床前。拜铃耶在最远处,冲你眨了眨眼。
“我想已经没有大碍了。”你对所有人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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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的爱,我以为要失去你了。”梅姬紧紧地拥抱住了你。你抚着她的肩膀,亲吻她的双颊。
奈费勒手中还拿着那柄匕首,另一只手攥着你的手臂。他似乎也刚刚回过神来,尚在疑惑方才的经历是否真实。你们的目光相交,他冲你点了点头,将匕首平放在床头。
“拜铃耶说你会好过来的。”小圆紧紧靠在邪术师身上,后者揉了一把她的头发。“真见鬼。”拜铃耶虚空用手指点了一下奈费勒,“他怎么回事,从来都只有女的才会魔法。”
你心虚地看向奈费勒,这其实是一个秘密,你也是在折卡的时候发现的……
奈费勒又露出那种被你当众灌酒的神色,你暂且决定不和任何人分享这个秘密。
好在拜铃耶根本没有一探究竟的心,她分开人群向你走过来,你以为她要做什么检查,她身上的刺青已经不再流动了。
但她只是把脸埋进卧在床脚的贝姬夫人的肚子里。
“如果你什么时候还是想死,记得来找我。主祭大人也是。”她起身,和你挥了挥手,揽着小圆走出了房间。
其他人也陆续退了出去,等你回复好精神,走出房间重新加入他们。你有点不喜欢这种感觉,就像缠绵病榻版本的你是一种需要被丢弃的特殊状况一样。你有点想让伊曼留下,尽管他已经被拜铃耶盖章认定比起教领更适合去苗圃帮助厌学儿童找到奋斗动力。
“不会给孩子带来任何来自魔法的反噬!”她笑眯眯地挂在伊曼身上,“奈费勒只会和那群小孩说什么未来啊,自立啊,说真的,谁会愿意听他,未来我们所有人都会死。”
你暂时逃脱了死的命运,但你真的是一个已经获得痊愈的人吗。王权自身就是最险恶的一种疾病,而伊曼,他对平静和超脱似真如假的承诺恰好是最适配的解药。
魔法可以非常强大,你亲眼见过龙。除此之外剑斧,权力,财富,这个世界上强大确凿的事物数不胜数。你渴望听听伊曼怎么说,他并不会魔法,但他足以安慰你,不需要任何足以扭转人心的神秘力量作祟,他能让你平静下来。尤其在此时此刻,你是一个只剩下最后一点独处时间的人,然后需要走出房间做一个该死的苏丹,该死是字面意义,为了避免更多人死掉,你就得……
有人回来了,你在纷杂的思绪里往门口瞥了一眼,是奈费勒。
你有点烦躁,干脆直接把想了一半的话大声说了出来,说给奈费勒听。他应该听听这个。
“我就得去杀人,总会有人不满意,我只能去杀更多人。我就是这个水平,所有的官员也都是这个水平,他们就不肯真的弄明白事情是怎么样的。所以就不停有人死,但最后只是我一个人的错。”
奈费勒沉静地注视着你。
“别看了,你也是这个水平,你那些奇奇怪怪的构想。黑魔法箭,真的吗,你真的觉得把我杀了就能解决问题吗?我都说了,所有人都是这个水平,你得把所有人全杀了才管用。”
你现在听上去就像一个无理取闹的孩子,这同样不是你水平最高一次的大发雷霆。
奈费勒没有反驳,他冲你行了一个礼,是维齐尔对他的君主的礼节。然后他走到你床头,拿起手帕慢慢擦掉你脸上的汗水,从木箱里找出稍微符合苏丹身份的一套衣服,帮你穿上。
你耍性子,几次将穿到一半的衣服弄散。奈费勒没有说什么,重新帮你将衣服整理好,然后披挂上珠宝,将一枚枚戒指戴回你的手指上。
现在你重新成为了一位苏丹。
“我应该现在就杀了你。”你说。
奈费勒早有预料般跪在你脚边。
“罪臣弑君之罪确凿无疑,任凭处置。”
好烦,一拳打在棉花上。你现在怀疑那个游戏根本就没有结束,你还是得翻来覆去做那四件事,直到死的那天。
你抽到的第一张牌是什么来着的?哦,纵欲。
书记官,年长的妃子,妖艳的宠妃,将军。
他们已经全都死去了,你努力回忆着他们的面孔,像上辈子的事情。
你将奈费勒拉上了床,他稍微挣扎了一下便任由你施为。
没有什么快感,你很快就去了,他更是连硬都没有硬起来,比上一次还失败。
奈费勒简单整理了一下衣服,又重新跪了回去,只是这次动作变得有些艰涩,面颊稍显绯红。
“你其实爽到了。”
你轻轻踢了踢他。
奈费勒稍微晃动了一下。
“拜铃耶说对魔法的掌控是天生的,但很少有人能够真正拥抱这项天赋。”
你的邪术师咯咯笑着,将一串手环系在梅姬的手腕上。
“你需要足够大胆,放荡,富有想象力。”她先吻了梅姬,然后是你的猫,最后是你,“祝愿您的国家永远有魔法流动。”她说。
你问顺序能不能换一下,你不想上朝的时候脸上带着猫毛。
拜铃耶笑得更开心了,但她摇了摇头。
你把她的话复述给奈费勒听,从某些角度来说,他的确足够大胆,放荡,具有想象力。
“罪臣的母亲曾经叮嘱过,不要将这份力量的存在透露给其他人。”
所以他据守在自己的领地里,没有家人和子嗣,最亲近的两个帮手是一位青年官吏和一位异族的女护卫。前者的家族同样信奉密教,而后者,她的族人认为自己与精魅共享一个世界,在他们看来,城市民愚钝幼稚到不可思议。
“千万别把那根箭毁了。”你重新从床上坐起来,整理好自己的衣衫,“如果你想要什么惩罚,去找拜铃耶吧,或许她有什么愿意传授给你的。”
这真是个绝妙的主意,你忍不住笑了出来。你要立刻分享给梅姬,她也肯定会笑,搞不好伊曼都会稍微扬起一点嘴角。
奈费勒愣了一下,神色复杂,就像他在认真思考拜铃耶是谁一样。
这可比当众灌他酒更加好玩。
“当然了,我的大维齐尔,或许你能借此想出什么新办法,稍微拯救一下我和这个国家。”
你把奈费勒扶起来,轻轻吻了一下他的嘴角。他稍微僵硬了一下,但你能感觉到他的抗拒在逐渐减弱。
魔法,你从来没想过这个。在你人生的大部分时间中,它是无稽之谈,是愚蠢的妇人才会提起的蒙昧知识,是正教宣称的污秽之源。
但你突然发现,在极力的否定和压制之下,它依然能够悄无声息地扩张着自己的触角。偶尔你也会思考,是否存在过另外一条道路,一条与屠龙截然不同的道路,换一种更加……循序渐进的方式坐上苏丹的王座,就像魔法一样,一个一个地将人们拉拢到自己身边,那么事情是否会有些许不同。
尽管你还得翻来覆去做那四件事,勉力将这个国家延续下去,但在你难以撼动的王权之外,现在出现了一些全新的事物。
或者你会被它推翻,又或者你的王权顽固到连它也能腐化。
谁知道呢。
你要做的只是等待一切发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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