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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管怎麼說,夏天的夜晚還是有點磨人耐性了。
習慣待在冷氣房的柳岷析從計程車上下來,不過走兩步就能進家門,就這幾秒的距離他都覺得焦躁。好想趕快回家,把空調開得更低一些然後鑽進被子,把自己嚴絲合縫地裹進一團舒適的溫暖裡沉沉睡去。
說起來這也不是他的家。但這不妨礙他流暢地輸入密碼,從口袋掏出鑰匙,熟門熟路的開鎖、進門、重新上鎖。
凌晨四點半是黎明前最為黑暗的時刻,屋子裡沒有一絲燈光,柳岷析悄悄的把鞋子放好,穿上自己的小狗拖鞋,安靜地穿過客廳,不帶一絲猶豫地扭開房門。他微微瞇起眼睛,僅僅依靠啟動著的電腦主機散發的微光,依稀能辨認出床上鼓起的弧度。
他雙眼盯著那個床上的小丘,飛快的換上睡衣,一股腦地鑽進棉被裡。
「唔......」早就在被子裡占據一方領地的人動了動,伸手就把入侵被窩的不速之客攬進懷裡。
「抱歉,吵醒你了嗎?」柳岷析壓著嗓子,用氣音小聲問著。
緊靠著他的人小幅度地搖頭,剃得刺短的頭髮在棉質枕套上發出細微的摩擦聲。「本來就在等你,但真的太睏了。」
「哥就直接睡覺就好了啊。」柳岷析有些捨不得,但話出口馬上頓了頓,想到金赫奎也是真的毫不客氣捲著被子就睡了,又覺得自己的體貼有點好笑,「不是,哥連一盞燈都沒留給我呢,還說在等我。」
「我本來有留,應該是媽媽關掉的。她不知道你今天會回來。」
柳岷析在金赫奎懷中仰頭,看年上閉著眼睛回應著他的彆扭。他像隻回到主人身旁的小狗,忍不住埋頭用鼻尖蹭蹭對方的脖子,依戀地細細聞嗅,聞到了久違的金赫奎以前習慣使用的沐浴乳的香味。
感覺到對方輕輕撫摸自己後背,是他習慣的卻很久沒感受到的安撫。明明金赫奎沒有問,柳岷析還是自顧自解釋,「因為想跟赫奎哥一起吃早餐。下午你就要回去了吧?」然後又要好久好久才能再見面,就算能訊息聯繫,但還是太想念了。柳岷析說什麼也不可能錯過在漫長等待裡珍貴的相見機會,於是一下班回宿舍匆匆洗完澡就馬上跑來了。
「可是岷析忘記了嗎?部隊裡也不會這麼早起吶。」金赫奎的聲音滿是睏倦,不過微微上揚的語氣讓柳岷析能輕易揪住裡面的寵溺,「你再陪我睡一會兒。」
「那你起床的時候也要記得叫我……不要跟上次一樣,等我起床的時候你都要準備走了……」小孩委屈的控訴,往年上的肩膀小小咬了一下。金赫奎在部隊裡鍛鍊出的肌肉讓肩膀比以前更為厚實,咬起來的感覺和曾經太不一樣了,讓小狗無端聯想起那彷彿無盡的留守盼望,於是又忿忿不平地稍微加重力道再咬一口。
「欸咿……」金赫奎被睡意浸泡的嗓音黏糊連綿,柔軟的抗議著年下的暴行。他的手覆上柳岷析毛茸茸的腦袋,修長的手指穿過髮絲,把對方牢牢嵌合在自己身前,溫柔又強硬地制止對方的啃咬。「會叫你的……」已經半隻腳重新踏入夢鄉裡的人語氣漸弱,最後一句話只剩下氣音,輕輕淺淺地消散在空氣中,「因為我也很想岷析啊。」
......真、真狡猾!柳岷析紅了耳朵,突然覺得冷氣是該設定得再低幾度,因為金赫奎的被子與擁抱實在是太熱了。
他動了動嘴巴無聲地道了晚安,總算心甘情願地跟著閉上眼,蜷在愛人的環抱裡,與愛人一起墜進深沉的夢裡。
*
柳岷析再次醒來的時候床上只剩他一個人,本來抱著的哥哥憑空蒸發,人形羊駝不知道什麼時候變成了巨大綿軟的羊駝娃娃。遲滯的大腦花了幾秒鐘才反應過來,猛力從床上蹦起,一邊從床頭抓過手機一邊手忙腳亂地爬下床,還沒站穩就急著往房間外衝,過程中差點被裹纏在自己身上的棉被絆倒。
頂著鳥窩頭從門邊擠出身子,柳岷析瞪著眼睛跟站在飯桌邊正放下滿滿一碗白飯的金赫奎對上眼,唐突的相見場面讓兩人面面相覷。
最後是金赫奎先開口。他把椅子拉開,率先坐了下來。「去刷牙洗臉然後趕快來吃飯。」
「怎麼有飯?哥做的?」柳岷析定睛打量了一下餐桌,馬上推翻自己的話,「哦,不是哥欸。哥做不出這麼棒的飯菜的。」
「......」金赫奎無語地翻了翻眼睛,「是媽媽出門前做的。我跟她說你凌晨的時候過來了。」
「噢。」柳岷析抓了抓頭髮,露出開心的微笑,然後半心半意的抱怨。「不是,哥你這樣不就讓我又當壞孩子了嗎?怎麼能麻煩媽媽煮飯啊!」
「真嘴硬。」金赫奎哼笑,「而且媽媽又不是特別為你做的。她兒子好不容易放假回一趟家呢,你才不要胡亂曲解我媽媽的心意。」
看小孩嘟著嘴想跟自己繼續這無傷大雅的爭論,金赫奎用筷子指了指衛浴間的方向。「快去整理自己,不然我不等你了。」
小孩昂了一聲,乖巧的先掉頭回房間穿拖鞋。金赫奎聽著臥室裡傳來的聲音,判斷柳岷析還順便整理了想必被他搞得一團糟的被子,滿意的勾起嘴角,之後在柳岷析終於在他身旁坐定後替他夾了一塊櫛瓜煎餅。
「你表現得很好。」
「哦?哥有看昨天的比賽?」
「不是。在你眼裡我只會稱讚你在LOL的表現嗎?」金赫奎無語失笑,「是覺得你是很乖的小孩,懂嗎?」
「那我是個表現得很棒的男朋友嗎?」
得寸進尺的柳岷析眨著圓圓的眼睛,腳在椅子下一晃一晃的,不安分地向哥哥討求更多稱讚。
金赫奎沒有回答他,只是把自己碗裡的肉餅用筷子切下了一小塊夾起來,塞到對方小小的嘴巴裡,「快吃飯。」
兩個人吃飯的速度很快,一個是已經習慣了在有限的時間內餵飽自己,另一個則是心繫著吃完飯後才能享受的溫存時光,以至於明明是時隔多日以來第一次兩個人同桌吃飯,卻演變成靜默而迅速的進食。
飯後柳岷析自覺地戴上手套洗碗,金赫奎就叼著從冰箱翻出來的冰棒,站在一旁看小男友埋頭跟碗盤奮鬥,時不時獎勵似地把冰棒湊到柳岷析嘴邊餵一口。金赫奎看著柳珉析伸出紅紅的舌尖舔過淺藍色冰棒的頂端,也忍不住舔了舔下唇。他看一眼客廳的時鐘,距離柳岷析訓練時間只剩不到兩小時。
「晚一點我送你去上班吧。」
「但我想跟哥一起去車站。」柳岷析不太甘願,搖頭晃腦的微弱抗議。「我可以請假!或者稍微遲到一點也可以的,反正相赫哥也會遲到,晚半小時也沒關係!」
「呀,那可是Faker選手。」
「哥在偏袒相赫哥嗎?明明我才是你的男朋友,卻站在相赫哥那邊嗎?」
「說什麼啊你。不要轉移話題。」
「我想跟哥一起去車站嘛!為什麼不讓我一起去?是有人在車站等你,所以哥不想讓我見到嗎?女生?男生?有什麼原因不能告訴我嗎?」
金赫奎被那些亂七八糟的猜測逗得低笑一聲,舌尖舔了舔嘴角,面不改色地說:「都不是。是我不想再讓岷析看到我離開的背影了啊。」
柳岷析臉瞬間脹紅,支支吾吾了老半天才囁嚅著道:「哇啊真討厭......明明,就是赫奎哥更常看我走呢......」
「嗯,不喜歡那種感覺,所以不想讓岷析用這樣的心情去訓練。要是影響到你訓練就糟糕了,我會被罵的。」
「誰會罵哥?」
「Hyeon Joon?mata哥?或是相赫?我都已經沒有在打比賽了,不想因為岷析的關係又被當成T1的敵人。」
看柳岷析轉動眼珠的樣子,金赫奎就猜到對方還想討價還價,於是說:「你要繼續跟我講這個,還是要跟我一起回房間?」
剪去了厚重頭髮的金赫奎的確是比以前強勢了,或者該說像是被削去了溫和柔軟的偽裝,固執而富含掌控慾的那面變得外顯。硬要說的話柳岷析其實很喜歡這樣的金赫奎,就像他明明不太喜歡髒話,卻喜歡聽金赫奎脫口而出那些粗魯的詞語。
柳岷析從背後抱著金赫奎,像個小包袱一樣拖著腳步隨著哥哥回到房間,總算甘願接受了哥哥對於稍晚時刻上班路的安排。畢竟比起花時間在爭論這些東西,不如花在向哥哥多討幾個擁抱與親吻上。
所以職業選手到底都怎麼跟一般人談戀愛的呢?兩個人清醒且自由的時間太不一致了,尤其當其中一方還是長時間不存在於民間的情況。
柳岷析在訓練所的時候,金赫奎是一般市民,因為當兵時間不長,光是適應跟調整自身狀態就耗掉大半精力,更別說自己在盡義務的那幾週,大事一件接一件,柳岷析只顧得上簡短報平安,根本來不及意識到這個問題;金赫奎出於個性或許是不想讓他分心或不覺得有什麼難,所以也沒跟他提。
現在輪到金赫奎去服標準兵役,他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職業選手的作息與日程安排實在是對維持戀愛關係很不友好。
當兩個人都還是職業的時候,就算分屬不同隊伍,作息時間也基本一致,自己下班時對方也幾乎同時準備休息,想見就能見,再不願意碰面一旦到了賽場上也避無可避,所以他並不真的如同現在一般,貨真價實的是一隻只等待金赫奎的小狗。
唯一慶幸的是金赫奎很好。好到可以讓柳岷析忘記這些令人煩擾的困難,好到他甚至可以不認為這些是煩惱。因為金赫奎總會回來,然後柳岷析可以半夜三更打開他的房門,重新回到屬於他的懷抱裡。
*
任憑柳岷析再怎麼拖沓,最後還是被金赫奎趕小雞一樣的趕上了車。他抱著金赫奎塞給他的零食,一聲不吭的窩在椅子上生悶氣。金赫奎在把車開出去前瞄了他一眼,揉了一下少年毛茸茸的頭髮,然後幫他把零食打開。
金赫奎修長的手指捻起一塊零嘴塞進嘴裡,慢悠悠的問:「真的不想跟我說話了嗎?」
「怎麼可能。」柳岷析噘起嘴,喀喳喀喳嚼著餅乾,「只是在想時間這麼少,到底怎麼樣才能好好談戀愛啊?哥你看,我最有精神的時候你已經睡了,我正要睡覺的時候你剛準備起床,好不容易碰到面了卻馬上又要分開。我們時差太嚴重了。」
「哎,是因為現在狀況特殊的關係。」
柳岷析覺得金赫奎說的簡直是廢話,忿忿不平地又塞了一小把餅乾進嘴裡,然後就聽到金赫奎帶著笑意的說:「不然問問玄準?他不是你的戀愛指導教授嗎?」
「我現在知道了,那只是因為允昭姐姐是很好的人,玄準哥只會出餿主意。」
金赫奎呵呵笑著,想柳岷析嘴巴上這麼說,事實上卻跟忽然被詆毀的另一個弟弟學了不少談戀愛的方法,作為柳岷析學習後的唯一實踐對象,金赫奎倒是對柳岷析的評價微表贊同:實在是因為崔玄準的女朋友是個溫柔善良的人,才能接受崔玄準那些常常因為過於浪漫或夢幻而顯得有些煩人的戀愛舉措。
比如說喝醉了就打電話,不顧周遭其他人在場就黏糊糊的直撒嬌。
柳岷析成年的時候他們早已經不在同一個隊伍,金赫奎也沒法要求柳岷析喝的第一口酒要有自己在場。
那時兩個人還處在過於親近的兄弟關係,雖然隱隱察覺彼此間這樣的關係不會再持續太久,金赫奎卻顧慮著各種事情而堅持裝聾作啞。
岷析還很年輕,他的職業生涯才剛剛開始而自己已經過了巔峰,他帶著長大的小輔助之後會遇到更多厲害的選手、漂亮的女孩或優秀的男孩,會見到越來越寬廣的世界,或許自己能做的最大支持就是不要絆住他。
年長的人或許總是擔心的比較多,因此也顯得畏首畏尾,但他拒絕不了柳岷析對他的依賴,更放不下對柳珉析無條件的偏心寵愛。知道這樣像自己在吊著小孩,金赫奎卻停不下來。
在這樣的自我矛盾中,金赫奎接到了柳岷析打來的第一通醉醺醺的連話都說不清楚的電話。
語速極快的小孩喝醉後遲緩得像是個截然不同的生物,軟綿綿的甜膩膩的、說話變得更顛三倒四,像是剛學會使用語言功能的寶寶一樣連我都不會說了,用著第三人稱,說著岷析現在好想睡覺,赫奎哥能不能來接岷析回家。
金赫奎不是第一次面對喝醉的人,他也知道自己喝醉了同樣也是軟綿遲鈍的模樣,但如果面對的是柳岷析好像就變成了完全不同的事情。他隱約聽到對面混亂的聲音,平靜的心也跟著躁動。雖然人已經從椅子上站起來卻還在猶豫是不是真的要如小醉鬼所要求地出現在分明不屬於他的場合。
最後金赫奎想著這可是柳岷析第一次展現喝醉的樣貌啊,再怎麼樣都不能錯過吧?他用這種不像話的藉口說服自己,溫聲哄著像跳針唱片一樣重複呼喊他名字的飲酒初心者。你跟其他人說我會去接你,不要讓我白跑一趟啊。他說。
後來想想實在不該心軟又起貪念的,因為小孩隔天起床後一邊哼哼唧唧往他身上撞,哭訴頭痛胃痛身體哪裡都痛是不是金赫奎覺得他很煩所以偷打他,一邊食髓知味的說難道喝酒後的電話是期間限定的金赫奎召喚魔法嗎那他以後會善加利用這個柳岷析專屬技能。
如果你喝醉後還是這麼吵的話,不會再去接你了,實在有點煩人。金赫奎說。小朋友聞言嚶嚶假哭,然後又瞬間妥協說沒關係的,不來接我也沒關係,哥只要接我電話就好啦,聽到哥的聲音就好了。
結果柳岷析說到做到,實際上柳岷析本來對金赫奎都是言出必行的,於是柳岷析酒喝得少但真的每次喝完酒都給金赫奎打電話。金赫奎接了幾次實在受不了了,又一次在柳岷析打來時試著忽略,卻被停不下來的手機震動跟訊息彈窗给逼得只能認命接聽。
一接起來就是柳岷析委屈兮兮的控訴,無理取鬧地罵金赫奎是棄養小狗的壞人,要檢舉他讓他被警察抓走罰錢。
「反正哥的錢超級超級多!要罰錢,繳錢給柳岷析保護協會!」
「......我們本來就是財產共用的關係呢,我和你還有光熙。岷析忘記了嗎?」
被金赫奎理所當然卻意料之外的回覆堵得啞口無言,柳岷析噎了一下,又重振旗鼓。「不管啦!哥不能不理我啊!」
「到底誰教你這個壞習慣的?喝酒就亂打電話?」
「玄準哥都這樣。而且才不是亂打電話......」
「哎西......我跟他女朋友能一樣嗎?」
「有什麼不一樣?如果有不一樣的話也是因為哥不當我男朋友。」
「......瘋子。」
金赫奎過幾天在跟金光熙吃飯時把這件事講了,彷彿像對剛進入叛逆期的么子感到苦惱的家長試圖尋求家中可靠長子的協助,然而金光熙聽完後嗤笑,「哥是在炫耀岷析對你撒嬌嗎?」
「不是......這樣算是撒嬌嗎?」
「看不出來哪裡不是了。岷析都說想要哥當他男朋友了。哥不是也談過戀愛的嗎?應該知道人喝醉了如果要打電話,只會打給自己放不下的那個人吧?不是前任就是現任。」金光熙手裡的叉子尖銳地戳進鬆餅上那被擠成可愛膨潤水滴狀的鮮奶油裡轉了一圈,把那純潔而規整的甜蜜攪成一團糟,「赫奎哥是岷析的前任還是現任?」
都不是。因為金赫奎連要不要成為柳岷析的第一任都沒辦法決定。
金光熙看他沉下的臉色比剛剛假意抱怨柳岷析時還要難看,想了想,說:「雖然知道哥在煩惱什麼,但比起那些可能根本不會發生的事情,哥不如想想以後岷析有了其他可以打電話的人該怎麼辦吧。」
所以金赫奎其實不太懂柳岷析為什麼要為他們之間的時差困擾,如果他們本來就是跨越了時差才在一起。他覺得一點都不困難,他在面對柳岷析的時候總是有把握,因為小孩永遠會給他成倍的回饋與熱切,所以他只要記得好好愛著柳岷析就好了,而他的確也一直好好愛著。難道柳岷析不知道嗎?
假如柳岷析不知道的話,那才真的是大問題。金赫奎忽然有了一股危機感;然而柳岷析此刻在他旁邊跟著車載喇叭放出來的女團新歌大聲哼唱,小小的手亂七八糟的揮著,可能是在跳什麼金赫奎從來沒搞懂過的舞蹈動作,於是那股危機感就像來時一樣,毫無理由地消散了。
少喝點酒,我現在沒辦法半夜等著接你的電話了。
他在T1大樓底下送走自己男朋友時這麼說,總愛針對他發酒瘋的小男友回了他一個標準的敬禮,裝模作樣的,傻得不行。
*
金赫奎回家停好車,重新走進房間後發現床上端端正正放著的軍用帽。他愣了愣,拿起來看了一圈,在帽沿內側找到寫得小小的柳岷析跟歪歪扭扭的幾個數字。
為什麼把你的帽子丟在我房間?什麼時候放的我竟然都沒發現。金赫奎傳訊息給此刻應該已經開始訓練所以也不會及時回訊的小男朋友,而等到柳岷析那裡告一段落的時候,自己大概又重新上繳手機、回到另一個世界去了。
怎麼能前一秒嘲笑柳岷析的時差理論,下一秒又馬上吃到時差的苦頭呢?金赫奎舔舔下唇無奈地搖頭,指腹蹭過帽緣上柳岷析斑駁的名字。
其實不用柳岷析回覆,金赫奎也知道這不過是小孩又一次領地意識的展現。要說柳岷析缺乏安全感也不盡然,只是小狗護食愛主的天性在面對金赫奎時嶄露無遺,金赫奎是他認定的唯一主人,也是他珍藏而不容任何人覬覦的珍饈。柳岷析會抓住一切機會表現出佔有慾,讓金赫奎沾染上自己的氣味、帶上自己的顏色。
我的!都是我的!只能是我的!金赫奎覺得自己周身都被貼上柳岷析的標籤,連空氣都被薰染成柳岷析的味道,而他其實喜歡這樣。
他們的交往說起來也大抵是一次柳岷析的佔有慾作祟。
平平無奇的一個十二月夜晚,柳岷析跟金赫奎連麥打單排,沒有在直播的兩人不用在乎放送事故,有一搭沒一搭的隨意漫談,不必著急著用談話填補空白。
柳岷析刷著金赫奎的戰績,然後瞟了一眼電腦右下角的時間,啊的大叫一聲。金赫奎被他突然的大音量嚇了一跳,問他怎麼了,小孩急促的說:「赫奎哥12月24號沒事吧?我們一起吃飯然後我去哥家裡住吧!」
「平常黏著我就算了,連我的12月24號都要霸占嗎?」金赫奎無語的吐槽。
「不是啊。」柳岷析否定得很快,「不只是24號,25號也要一起的。」
「為什麼聖誕節還要一起過啊?我是你女朋友嗎?」
「嗯。是男朋友。」柳岷析的回答是第一千零一種金赫奎熟悉的答案。
「......。」
金赫奎的沉默也是柳岷析習慣的回應,他輕易分辨出金赫奎表面上沒答應但實際上已經接受了他的聖誕邀請,於是不以為意地開啟下一個話題。
「哥,雙排嗎?」
「好。」
「GOGO!」
隨著柳岷析雀躍的口號,組排的通知同步跳出。金赫奎按下確認,然後再次開口,語氣平靜。
「我是說,好啊,男朋友。」
一陣預期內的靜默,接著耳機傳來尖叫,金赫奎被噪音逼得皺起眉頭,卻輕輕地笑了。
或許就是因為當初交往開始得毫無儀式感,金赫奎一度以為柳岷析的不安跟佔有慾源於此,後來金赫奎才認知到並非完全這樣。
交往後柳岷析變本加厲地留宿金赫奎家,金赫奎最後給了他大門密碼和家裡鑰匙,以免哪天母親早晨出門時在門口撿到自己那隻進不了門的委屈小狗──當然金赫奎會在這種事發生前先被小狗的訊息和電話轟炸到親自開門,但要是小狗能自己進門會簡單非常多。於是柳岷析順利登堂入室成為金家第三個孩子。
有一天柳岷析從商務活動下班後又往金赫奎家跑,剛走到金家大門前就見到了那個女人。高挑纖細、姿態自信又美麗,蓬鬆的長髮綁成高高的馬尾,看到自己時妝容精緻的臉蛋露出一抹驚訝,隨即笑彎了眼朝自己點頭示意。
柳岷析思緒紊亂,但下意識記得金赫奎不喜歡他失禮,於是慌張的鞠躬回禮。女人走得乾脆,看起來完全不好奇自己為什麼這個時候出現在金赫奎家,當然更不會主動解釋自己此刻離開金赫奎家的原因。
後來柳岷析冷靜了以後才想起來但凡是對金赫奎有點認識的人,都知道他的存在還有他跟金赫奎有多親密;但那時候自己氣急攻心,鑽起了牛角尖,根本意識不到這顯而易見的事實,只是想著為什麼金赫奎從沒跟他說過今天會有人拜訪,儘管嚴格說起來他才是那個更頻繁地在奇怪時間拜訪的人。
「岷析?」金赫奎拿著水杯驚訝的看著闖進家的男孩,「來了啊。今天比較早呢。」他邊說邊把杯子拿到廚房水槽洗乾淨,沒注意到柳岷析已經氣得雙頰泛紅。
「我應該稱呼她什麼呢?姐姐?還是嫂子?」
「誰?」
金赫奎這才察覺到不對勁,一頭霧水的看向手指緊揪著衣襬、渾身緊繃的柳岷析。不解地被對方那雙水潤的小狗眼惡狠狠地瞪著,他稍一推想便猜到了剛剛朋友離家時必然與小男友打了照面,本來對於這段關係就懷抱不安的小孩瞬間起了應激反應。
「不是......怎麼就是嫂子了呢?完全不是那樣的關係啊。」
柳岷析僵硬著臉,跟著金赫奎走到對方房間,靈敏嗅出年上的房間裡有著與剛才和女人擦身而過時聞到的同樣的香氣,於是跟領地被侵犯的狗狗一樣,警戒地直直豎起尾巴狂吠。
「不是那樣的關係?那是什麼關係呢?是什麼關係才能在哥的房間裡待那麼久,讓哥的房間都是香水的味道?該不會連哥的床都是同樣的味道吧?剛剛一起躺在上面嗎?像我在哥床上睡覺那樣,姐姐也在床上睡覺了嗎?」
金赫奎還來不及為計畫外的提前見面感到欣喜就被對方一頓輸出,著實有些無奈。柳岷析一旦進入暴走模式便會停不下那張小小的嘴巴,嘰哩咕嚕什麼東西都往外說,有時候不只別人聽不懂,連柳岷析本人都會在事後復盤時陷入困惑。
腦子跑得比嘴巴快,跑完之後又像斷片一樣什麼都不記得──又或是假裝不記得,但金赫奎並沒有打算戳破這塊遮羞布,只因為柳岷析裝傻的時候漂移的眼神跟紅透的耳朵實在是過分可愛。
如同柳岷析知道如何讓金赫奎對他無條件心軟,答應他一切合理或不合理的要求一樣,金赫奎同樣清楚要怎麼做才能在瞬間讓柳岷析偃旗息鼓,從發瘋的狂犬變成只會睜著大眼睛等候指令的乖狗狗。
「不是......你應該要最清楚的嘛......」金赫奎慢吞吞地說,漂亮細長的手勾上柳岷析的小指,輕輕捏了捏。「我不是一直都只有你嗎,岷析啊。」
柳岷析果然瞪大眼睛霎時噤聲,只剩喉嚨發出的微弱悲鳴。他反手牽住金赫奎,用力握緊年長者美得像是藝術品的手,宛如貪婪的收藏家。
「我知道嗎?嗯,我知道的。但是、」
「岷析,你在擔心什麼呢?」
一句平淡無味的問句又再次點燃柳岷析的焦躁。「明明是赫奎哥什麼都不懂,不知道有多少人在覬覦你吧!」
「?胡說八道什麼呢......誰會像你一樣對我心懷不軌呀?」
「怎麼會是心懷不軌?原來哥一直是這樣看我的嗎?」柳岷析震驚。柳岷析憤怒。柳岷析更加理直氣壯。「所以我說哥真的什麼都不懂啊!哥完全是偶像啊!閃閃發光的名人!誰會不想接近像哥這樣厲害的天才?哥還這麼溫柔,完全不可能不喜歡啊!到處都是我的敵人啊赫奎哥!」
金赫奎瞠目結舌,平常賽後訪問時就沒見過柳岷析能夠這麼順暢又有條理的發言,內容還這麼......令人害羞?毫無防備地又被花式誇讚加告白,雖然不能說是第一次聽到類似的內容,但在兩人身分改變後再次聽到,金赫奎還是不免覺得自己耳朵有些發熱。
他想了想,小幅度晃了晃兩人糾纏在一起的手。「別人怎麼看我都不重要,因為那是那些人自己的事情,我只在乎那些我在意的人。媽媽跟哥哥、光熙、玄準他們,當然最重要的是你。」金赫奎一字一字講得又慢又清晰,聽得柳岷析愣愣的。
「剛剛是朋友來跟我講以前學校想找校友回去的事情,她工作也很忙,所以才這個時候過來。雖然用訊息也可以討論,但見面會更快一些,順便拿了要給我哥的簽名過來。對不起,讓岷析誤會或不開心了。」
金赫奎本來就是充滿誠懇與善良的形象,而柳岷析比別人更清楚金赫奎的溫柔,聽完對方的解釋後再也氣不起來,只是還是有點委屈傷心,嘟著嘴上目線看著滿臉歉疚的哥哥,嘟囔:「沒有覺得哥會做壞事,我真的很相信哥。就是、我就是太害怕了。像恐怖遊戲會有怪物突然跳出來或角色突然消失那樣,感覺哥也會跑走或是被別人抓走。」
「因為在我眼裡岷析也是非常非常優秀跟閃亮的人,所以我跟岷析一樣,也會擔心。」金赫奎微笑,長手一伸把小孩抱進懷中,「所以,岷析就像相信我一樣相信自己吧。」
愛生惶恐與私慾。金赫奎願意無條件地為柳岷析消除惶惑不安,同樣滿心喜悅地享受因愛而生的獨佔。他希望柳珉析也是如此。
他要回部隊了。金赫奎把柳岷析的帽子戴上,對著鏡子拍了一張照片傳給對方。
──如果把Keria選手親筆簽名的帽子帶回隊上一定馬上就被搶走了,所以我會放在房間好好收藏。岷析,比賽加油,下次也帶著勝利見面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