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又一个星期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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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邱鼎杰。
这是我第……不知道多少次在周日死去了。
最后的记忆停留在教学楼的台阶上,后脑勺磕下去时,血液从耳后淌下的眩晕感。
然后,就是早读铃声。
尖锐、刺耳,带着特有的令人烦躁的调子。
我猛地睁开眼,后脑传来一阵熟悉又虚幻的痛感。可抬手摸了摸,什么都没有,连个红肿的印子都没有。
桌上的课本是摊开的,还是那一页。周围同学埋着头早读,夹杂着一些窃窃私语。
一切都与过去的无数个周一分毫不差。
只有我额间的冷汗,和胸腔里狂跳的心脏,还在提醒我,刚才的死亡,不是梦。
我对着课本放空了很久,直到眼睛酸得发涩。
这样的早晨,曾经我也是喜欢的。
我就坐在这个靠窗的位置,早读课偷偷往窗外瞟,看篮球场上早到的同学练球,看值日生慢吞吞地扫落叶,又或是和同学讨论中午食堂会不会有糖醋排骨。
直到升入高三的第一个周日,我在操场跑步时突发心脏病倒在跑道上,然后眼前一黑,再睁眼又回到了这个早读课上。
第二回,我在图书馆找资料,被头顶掉下来的旧书架砸中;第三回,我在化学实验室里做实验,不知怎么就发生爆炸……
没有征兆,没有固定时间,只要到了周日,我总会以各种离奇的方式死掉,然后在周一的早读课上复活。
最初,我像个侦探疯了似的想找出幕后黑手。我排查过每一个可能结怨的同学,记录死亡前每一个细微的异常。我试过逃回家,刚出校门就被一辆失控的卡车撞飞;试过躲在宿舍不出门,下床去卫生间时,短路的电扇精准地砸在我头上。
呵,真有意思。
没有凶手,或者说,凶手是我这该死的命运。
所有人都正常地过着自己的日子,周一上学,周五离校,周末休息,只有我被困在这一周又一周的轮回里。
我恐惧过,愤怒过,崩溃过,我试图告诉我的朋友这荒谬的一切,可他们不记得我说过,做过什么,甚至不记得我死过,换来的只有担忧的眼神和安慰。
都无所谓了。
我不再去想怎么逃,不再去查所谓的凶手,甚至不再去期待什么。反正都是要死的,都是要再回到周一的,浑浑噩噩过七天,和认真地过七天,好像没什么区别。
我开始上课睡觉,课间趴在桌上发呆。朋友喊我去打球,我摆摆手。老师找我谈话,问我是不是压力太大,我点点头说“可能吧”。
没什么大不了的,反正下周他们就忘了。
早读课结束,班主任抱着教案走进教室,耳边依旧是嘈杂的声音。我没抬头,看着身旁的空位,这个空位从高三开始就没人坐,每周一都是空的,这周应该也一样。
“同学们,安静一下。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掌声稀稀拉拉地响起来,我有些疑惑,却仍是没动,直到那个声音响起。
“我叫黄星。”
清冽,低沉,只有四个字,言简意赅。我下意识地抬起头,心脏猛地停跳了一拍。
他站在讲台旁边,身形高佻,身上是和我一样的黑白校服,却与周围格格不入。风似乎都对他偏爱,卷起几缕碎发,露出他的面容。他的五官……该怎么形容?精致得有些美丽,但眉眼间没什么情绪,透着股生人勿近的疏离。他的目光似乎在全班同学脸上淡淡扫过,没有任何停留。
我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班主任指了指我旁边的空位:“黄星同学,你就坐那里吧。”
他点点头,没说话,朝着我的方向走来。他走到我旁边的空位上,拉开椅子,坐下,将书包塞进课桌,动作流畅,没有看我一眼。
教室里恢复了嗡嗡的低语声,夹杂着同学们压抑的小小惊呼。
我却像被施了定身咒,僵在原地,盯着他的侧脸。
他不认识我。
当然,他怎么可能认识我。在这个循环里,除了我,所有人都是第一次经历这个周一。
可是,为什么?我的心脏砰砰直跳。
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调动脸上的笑容,试探性地递出了手:“黄星同学?你好,我叫邱鼎杰,可以喊我邱邱。”
他整理书本的动作顿了一下,随即,他转过头,嘴角微微牵动了一下,露出一个很浅很淡的笑容。
“嗯。”他应了一声,声音比刚才更轻了点,“叫我阿星就好。”
阿星。
我在心里默念了一遍这个名字。他的态度算不上热络,甚至有些疏离,可他笑起来真的很好看,哪怕只是那么一下,我依然很开心。
第一节是数学课。我翻开课本,视线却不由控制地望向旁边。他坐得很直,手里拿着笔,却没盯着黑板,只是在纸上画着什么。
过了会儿,他忽然用胳膊肘轻轻碰了碰我。
“那个,橡皮,能借一下吗?”
“哦,好。”我赶紧打开笔袋,拿出那块黄色的橡皮,递给他。
在他伸手来接的瞬间,我不小心擦过他的手指,很轻的一下触碰,却感受到指腹上似有层淡淡的薄茧,应该是经常握笔留下的。我猛地收回手,连带着胳膊都有点僵。
他接过橡皮,低头擦了擦本子上的痕迹,动作很轻。这时候,我才看清他画的是一只蝴蝶,翅膀上的纹路细得像要断,美得岌岌可危。擦完后,他把橡皮还给我,低声说了句“谢谢”。
“不客气。”
我看着他的侧颜,心里乱糟糟的。
黄星。
他的出现,在这个绝望的循环里,到底代表了什么?是新的死亡条件?还是给我的又一个恶作剧?又或是,一线生机?
我不知道。
但这是我经历了无数次毫无波澜的循环后,遇到的第一个,也是唯一一个变数。
这节课我听得格外认真,哪怕那些知识点我已经会了无数遍。下课铃响,我甚至主动拉上几个以前关系不错的的球友,走向我那个曾经最热爱的篮球场。以前我总懒得动,反正下周他们就忘了,可今天,我想打球,想让阿星看看我认真的样子。
我邀请他一起去,他没拒绝,跟着我下了楼。
打球时他没参与,只是站在场边,对我说:“去吧,我看着你。”
声音很轻,却把我空了很久的胸腔填了点什么,让我忽然有了力气。
“邱邱,新来的转校生可以啊,长得真帅,你们认识?”队友笑着把球传给我。
“刚认识。”我接住球,目光却不由自主飘向场边。
黄星站在那里,只是安静地看着。他清瘦的身影在喧闹的球场边,显得有些孤单,却又异常醒目。
运球,起跳,投篮。动作或许有些生疏,但心情是久违的畅快。
就在我和队友笑着说话时,注意力分散,突然有人喊:“邱邱,小心!”
我转过头,一个篮球正朝着我的脸飞过来,速度很快,我来不及躲闪,只能闭上眼睛。
预想中的疼痛没有传来,取而代之的是一股力量拉了我一把。我踉跄着后退了几步,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里。
“没事吧?”阿星的声音在我耳边响起,依旧平淡,却带着点担忧。
“我没事,谢谢。”我有点不好意思,推开他,“刚才没注意。”
他没说话,只是捡起地上的篮球,扔回球场,又递给我一瓶水:“喝点水,别太累了。”
我接过水,喝了一口,冰凉的水顺着喉咙滑下去,很舒服。
接下来的几天,我好像变了个人,不再懒散。上课,打球,和同学插科打诨,但更多的注意力,都放在了身边这个转校生上,我像个贪婪的探险家,一点一点地,试图了解这座冰山。
我找他说话,问他喜欢什么。阿星话不多,但我说什么,他都会认真听,偶尔会回应一两句,他给我看他画的画,风景、人物、很多很多东西。
“以后可以给我画幅画吗?”我问他。
他愣了一下,然后点点头:“可以啊,随时。”
我很开心,觉得我们的关系又近了一步。我开始期待每一天的到来,甚至开始忘记周日的死亡,忘记这个该死的循环,忘记所有人都会忘记我。
我想,如果我能活过这个周日,如果这个循环能结束,我一定可以和阿星成为很好很好的朋友,甚至……比朋友更好。
周日,终于还是来了。
奇怪的是,我并未像往常那样忐忑,会担心不知今天何时会以什么方式死去。相反,心里有种隐秘的兴奋。
因为这一周,有他在。
我早早地起了床,穿上最喜欢的白T恤和休闲裤,去食堂买了早餐,然后在操场等阿星。
他很快就来了,头发有点乱,看起来比平时更随意一点。
“早。”他笑着说,比平时多了点温度。
“早!”我跑过去,递给他一杯热豆浆,“我买的,你尝尝。”
他接过喝了一口,点了点头:“挺好喝的。”
我们在校园里散步,从操场走到图书馆,从图书馆走到小河边。
阿星似乎今天话多了一点,给我讲了他以前住过的城市,讲他画过的山水,讲他小时候养过的那只泰迪。我认真地听着,觉得他的世界很有趣,很想进去看看。
走到小河边时,我们坐在岸边的石头上。河水很清澈,在夕阳下泛着粼粼金光,很美。
“今天天气真好。”我没话找话,心里盘算着下周约他一起去看最近新上映的电影。
如果还有下周的话。
“嗯。”他应了一声,目光却警惕地扫过四周。
就在这时,我正想和他说点什么,忽地觉得身体一沉,一股莫名的拉扯感从背后袭来,将我猛地往河里拖拽。
噗通!
“邱鼎杰!”
我听见黄星惊恐的喊声,前所未有地失态。
我挣扎着想要抓住什么,却什么都抓不到,身体不断地往下沉。水灌进我的口鼻,窒息感排山倒海般袭来。
又要死了吗?
还是逃不掉!
可为什么是这一次?为什么是在我遇到他,在我重新拾起期待的时候?
我慌了,久违的恐惧再次扑面而来。
我怕下一次循环,阿星会忘记我。忘记这一周我们之间所有的一切。他会像所有人一样,在周一的早读课上,对我露出陌生的表情,变回那个冷冰冰的转校生,坐在我旁边,对我一无所知。
不要……我不想被他忘记!
意识逐渐模糊,视线只剩下昏暗的水光。在彻底失去感知前,我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努力向上看去。
透过晃动的水波,我看到了他。
他没有任何犹豫,纵身跳入河水之中,正奋力、不顾一切地向我游来,脸上是近乎破碎的惊慌和痛苦。
他为什么,那么难过?
我想抓住他的手,可距离越来越远。
黑暗,彻底吞噬了我。
然后……
早读铃声再次响起。
我猛地睁开眼,胸口剧烈地起伏着,喉咙里还残留着河水的腥气。
我,又一次,回到周一的教室里了。
我僵硬地转头,看着讲台边那个熟悉的身影正一步步向我走来,坐在我旁边的空位上。
他似乎察觉到了我的注视,缓缓抬起头,那双漂亮的眼睛看向我,里面空荡荡的,什么都没有。
没有熟悉,没有关切,没有哪怕一丝一毫我们共同经历过那一周的痕迹。
我的心,直直地沉了下去,比刚才在河水里沉得更深,闷得喘不过气。
他,不记得了。
我看着他的脸,看着他眼里的陌生,眼泪没预兆地涌了上来。我赶紧低下头,用课本挡住脸,假装在看书,肩膀却控制不住地颤抖。
没关系,我告诉自己。
至少他还在,我还记得他。
至少下一周,我还能再认识他一次。
我抬起头,擦掉眼泪,对着他笑了笑,像第一次见面时那样,声音带着点颤抖:“黄星同学你好,我叫邱鼎杰,你可以喊我邱邱。”
他愣了一下,然后笑了,和上次一样,很好看。
“嗯,”他说,“喊我阿星就好。”
……
我一定要活过周日。
我一定要让他记住我。
不管用什么办法。
Chapter 2: 我救不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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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是黄星。
我……回来了。
意识猛地从冰冷的河水里抽离,被硬生生拉回了这具身体。耳朵里是刺耳的铃声,眼前是熟悉的有些令人窒息的教室场景。
差一点,就差那么一点,我几乎要抓到他的手了。
可终究,还是徒劳。
原来这就是他一直在经历的、周而复始的绝望。每一次满怀希望,每一次被彻底碾碎。
我的目光不受控制,第一时间就投向靠窗的那个位置。
邱鼎杰坐在那里。他本就白皙的肤色此刻更显苍白,修长的手指正无意识地反复摩挲着喉结,眉头微蹙,似是那里还残留着河水呛入的不适感。眼周有一抹不易察觉的淡红,尚未完全褪去。
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不轻不重地拧了一下,酸涩得发胀。
不能再看了。
我必须立刻移开视线,不能流露出一丝一毫的异样。
在此刻,我只是一个初次踏入此地的转校生,对他,理应只有陌生人恰到好处的礼貌与疏离,半分多余的情绪都不能有。
班主任已经站在了讲台上,清了清嗓子:“同学们,今天我们班转来一位新同学,大家欢迎。”
轮到我了。
我走上讲台,底下传来一片细碎的议论声,几十道目光扫过来,带着好奇和几分审视。只有一道目光格外沉重,裹着失落、不甘,还有一丝让我心头发紧的委屈,牢牢地钉在我身上。
“我叫黄星。”
我刻意压低声音,让语气听起来清冷又平淡,和上一次分毫不差。尽量简短,尽量不起眼。
走向那个注定属于我的空位,每一步都像是踩在刀刃上,可我必须走得稳。
我能清晰地感受到旁边那道目光,它带着温度,烧得我坐立难安。
我从来都抗拒不了他这样的眼神,可这一次,我必须假装遗忘。
拉开椅子坐下,把书包塞进课桌,整套动作熟练得像设定好的程序。
“黄星同学你好,我叫邱鼎杰,你可以喊我邱邱。”
果然。
他的脸上挂着一抹略显勉强的笑,声音里还藏着颤抖,重复着这命运的开场白。
我咬着后槽牙,几乎要用尽全身的力气,才能绷住脸上冷漠的表情,才能用和上一次分毫不差的语气,平淡地回应:
“嗯。喊我阿星就好。”
只有我自己知道,在说出这句话时,我的心里在嘶吼。
我记得你,邱邱!我没有忘记!
可这些话,我一个字都不能说。
这一次,我必须打起十二分精神,警惕着周围任何一点风吹草动。那个凶手无所不能,我必须在它出手前,预判它的预判。
当他邀请我去看他打球时,我还是没能拒绝。我太喜欢他那副鲜活又有朝气的模样了。
没关系,这一次我也一定能保护好他。
“小心点。”在他跑向球场前,我忍不住又多嘱咐了一句。
他回过头,送给我一个格外灿烂的笑容,眼睛弯成了好看的月牙:“知道啦,阿星!”
那一刻,阳光仿佛都落进了他的眼睛里,晃得我有些失神,可心头的不安却越来越沉重。
我站在场边,视线根本没落在球赛上,而是紧紧盯着场上每个人的动作,琢磨着每一个可能带来危险的传球轨迹。身体紧绷,随时准备冲出去。
上一次,就是一个篮球突然朝他脸上飞来,我扑过去护住了他。这次我提前盯着那个要传球的男生,眼看他抬手要扔,我刚冲过去,却见邱鼎杰突然往旁边跳了一步,和同学打闹着跑开了,篮球擦着他的衣角飞了过去,砸在了空地上。
他回过头,冲我眨了眨眼,看向已经冲到他面前、姿态甚至有点狼狈的我,愣了一下,随即露出笑容:“哇,好险!阿星你反应好快啊!”
他好像也在学着保护自己,学着在这个该死的循环里寻找生机。
悬着的心重重落下,看着他近在咫尺的笑脸,一种后怕和无力感交织着涌上心头。
他越努力,我越怕最后那一天的到来,怕他的期待再次落空。
“没事就好。我们回去吧?太阳太晒了。”
几乎是半拉半劝地,我带着他提前离开了球场。他虽然有些不解,但还是乖乖跟在我身边,走着走着,很自然地就揽住了我的肩膀。
我身体僵了一下,想挣开,可他握得很轻,像只是随口搭了一下,我又怕自己的反应太反常,只好任由他揽着,慢慢往教室走。
路上他一直在讲学校里的趣事,声音软软的,像春天的风拂过心口。我没怎么插话,只是偶尔应一声,注意力全放在了周围的环境上。
我必须集中注意力,避开河边、池塘,甚至那些看起来毫不起眼的小水坑,只挑最宽敞平坦的路走。
日子在高度紧张中悄然流逝。
我感觉自己像在和一个看不见又无所不能的对手博弈。我知道它要出手,却永远猜不到它下一次会用什么方式。这种深深的无力感,快要将我吞没。
转眼,周日又如期而至。
这一天,我比平时更紧张,几乎寸步不离地跟着邱鼎杰。
我们一起在图书馆看书,一起在操场散步,一起在食堂吃午饭。他好像完全忘了今天是周日,只是很开心地和我待在一起。
放学后,我们像往常一样约定结伴回宿舍。
刚走到教学楼门口,身后毫无预兆地爆发出一阵喧哗,一群学生如同失控的潮水般汹涌而来。
我紧跟在他身边,手臂虚挡在他身前,想替他隔开拥挤的人群。可人流实在太密,转眼间就把我们冲散了。
“邱鼎杰!”我大喊他的名字,声音被淹没在嘈杂的人声里。
我拼命地往他的方向挤,可周围全是人,每个人都在往前跑,我被推得东倒西歪。我看到邱鼎杰就在不远处,他也在往我这边挤,眼里满是惊慌。可就在这时,他被一个跑得太急的学生撞了一下,身体失去平衡,向后倒去。
后面的人没反应过来,踩着他的身体继续往前跑。
“不要!”我疯了一样往前冲,心脏像是要从嗓子眼里跳出来。
不过眨眼间,拥挤的人群又诡异地散开。
他躺在地上,校服被踩得皱巴巴的,脸上沾着灰尘,眼睛闭着,一动不动。
我跌跌撞撞地冲到他身边,蹲下身颤抖着伸出手,探向他的鼻息。
没有呼吸。
他的身体还带着余温,可胸口已经不再起伏。
我轻轻擦掉他脸上的灰尘,动作轻得怕碰疼了他,然后慢慢把他抱进怀里,让他的头靠在我的肩膀上。他的头发软软的,蹭着我的脖子,看起来就像睡着了一样。
我紧紧咬着下唇,直到嘴里弥漫开浓重的血腥味。眼眶又热又痛,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我只能抱着他,感受着他的体温一点点变冷,感受着自己的心脏一点点沉下去,手臂因为用力过度,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
“还是不行。”声音嘶哑得几乎认不出是自己。
意识开始模糊,最后映入眼帘的,是他涣散的瞳孔里,那个绝望又无能为力的我。
然后,一切又回到了原点。
“黄星同学你好,我叫邱鼎杰,你可以喊我邱邱。”
第几次了?
数不清了。
记忆像是混乱的胶片,那些失败的循环场景不断闪回。
第三次,我特意避开所有人群密集的地方,可偏偏在食堂,他踩上了那块未被完全清洁干净、带着油污的地板,滑倒时,头正好砸在金属餐桌尖锐的边角上……
第四次,我认定空旷的体育馆是安全的地方,结果突发了一场小范围的地震,震动不大,却恰好震松了天花板上的装饰,整个砸了下来……
……
无论我如何小心翼翼,如何未雨绸缪,那个注定的结局,总会在周日,如同丧钟,准时敲响。
每一次循环重启,看到他带着各种复杂情绪望向我的眼神,都像是在我早已千疮百孔的心上,又划开一道新的伤口。
我的情绪,从最初急切地寻找生路,到一次次失败后的愤怒和挫败,再到如今,只剩下一种几乎要将我压垮的疲惫。
但我从未想过放弃。
哪怕只有亿万分之一的机会,我也要试下去。
让我看到一丝微弱希望的,是邱鼎杰的变化。
他好像……真的比之前快乐了许多。
尽管我每次都以陌生人的身份出现,但他对我的那种莫名的亲近和依赖,似乎在一次次循环的累积中,变得越来越浓。
他上课总是撑着头看着我,会在我被老师提问时,偷偷在旁边给我比划口型。他会拉着我,让我教他画画,眼神专注。他参与集体活动也更积极了,和同学打闹时,脸上那种发自内心的笑意越来越多。他会在午休时,趴在桌上面朝我睡,呼吸均匀,毫无防备。
他甚至开始和我聊起一些关于以后的、模糊的设想。
“阿星,你说等我们毕业了,会去什么地方啊?会做什么工作呢?”
“阿星,以后我们要是能住在一起就好了,可以养一只毛茸茸的小猫,再养一只小狗,就像……”
他说到这里,突然卡壳了,眼神里掠过一丝短暂的迷茫,像是想不起要比喻什么,随即又扬起笑容:“反正就是特别特别好!”
他找我说话的次数越来越多,话题也越来越广。他好像格外珍惜和我在一起的每一个当下,无论是安静地一块做题,亦或是只是漫无目的地在校园里闲逛,彼此分享着那些或真或假的过去。
这一点点微小的变化,是这片绝望循环里,我唯一的慰藉和动力。
“这算……成功吗?”我不敢确定。
夕阳将天边染成温暖的橘红色,又一个循环临近尾声。
我们并肩走在回宿舍的林荫小道上,影子在身后拉得很长。邱鼎杰正在兴致勃勃地讲着班上发生的趣事,眉眼弯弯,笑容明亮。
忽然,他停下话头,转向我,伸出手,帮我把被风吹得有些歪斜的衣领整理好。
他的动作那么自然,那么亲昵,手指轻轻拂过我的脖颈。
我瞬间僵住,心脏像是被什么东西猛地攥紧,下一秒又疯狂跳动起来,快得几乎要挣脱胸腔的束缚。
他做完这一切,好像才意识到这个举动有些逾越,脸颊迅速漾开两抹绯红,眼神闪烁了一下,带着点羞涩:“好啦!风大,别着凉了。”
那一刻,周围的一切仿佛都模糊了,世界安静得只剩下他盛满笑意的眼睛,和天边绚烂的晚霞。
他好像……真的在这个有我的循环里,找到了某种快乐。
他笑得那么开怀,眼中的光芒,一次比一次璀璨,一次比一次温暖,像小太阳一样,照着我这个快要被绝望淹没的人。
可我带给他的,终究是一次又一次重复的、无法逃脱的死亡。
那个真正能打破这一切的关键,究竟藏在哪里?
我还要看着他,在我面前死多少次,才能结束这场没有尽头的折磨?
Chapter 3: 他在帮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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刚才……
我大概是疯了吧?
或是被风吹的有些着凉,头脑不清醒了?
不然怎么会鬼使神差地帮他整理衣领?
阿星会怎么想我?觉得我唐突,还是?
我下意识摸了摸自己的脸,嗯,滚烫的,心脏跳的也有些快。
必是有点发烧了,我笃定地想。
我们俩一路沉默地走回宿舍。我们现在是室友,他搬进来时,我还偷偷开心了好一会。
但此刻,这种弥漫在彼此之间暧昧又紧张的气氛,几乎让我忘了,今晚就是那个我死了无数次的周日。
洗漱完躺上上铺,我盯着天花板,心里说不清是平静还是不舍。以前的周日,不论是忐忑还是麻木,我都在被动地等待死亡降临。可现在不一样,有阿星在,连等待都似乎变得没那么难熬,甚至,生出一点荒谬的期待。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这一次似乎格外漫长。
墙上的挂钟时针缓缓逼近十二点。我翻了个身,假装熟睡,手臂却故意垂落在床边,心里隐秘地期待着什么。
下一秒,一只微热的手掌轻轻握住了我垂落的手。
是下铺的阿星。
我的心猛地一跳,心底荡开层层涟漪。
他也没睡?他怎么会……牵住我的手?
时钟的指针,终于轻轻越过了十二点。
什么都没有发生。
没有剧痛,没有眩晕。指针还在走动,窗外蝉鸣依旧,而阿星的手,还稳稳地握着。
我,活过了周日?
巨大的喜悦瞬间将我吞没。我几乎是跌撞着翻下床,膝盖磕到梯子都顾不上疼,扑过去紧紧抱住了刚刚坐起身的阿星。
“阿星!我没死!我活过周日了!”我声音都在颤抖,把脸埋在他肩膀上。
他明显愣住了,身体僵硬了一瞬。但下一秒,他用力地回抱了我,手臂收得很紧,温热的呼吸喷洒在我的颈窝。我们在黑暗里无声地拥抱,分享着这份难以置信。
“什么,邱邱?”他的声音带着沙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紧绷。
狂喜过后,理智回笼。我猛地意识到自己说漏了嘴,瞬间放开了他。脸颊烧得厉害,幸而有夜色掩护。
“没、没什么,”我支支吾吾,慌乱地找了个最蹩脚的借口,“上铺好像有蟑螂,我……我有点害怕。”
他静静地看着我,昏暗的光线下,那双漂亮的眼睛里似乎藏着许多未明的情緒,却只是笑了笑,轻轻应了一声。
我点点头,几乎是同手同脚地爬回上铺,可怎么都睡不着。
循环真的被打破了?是因为阿星的出现吗?无论如何,太好了,他终于可以记得我了,我们不用在每个周一重新认识。
接下来,我像真正活过来了一样。
阳光变得明亮,风也变得温柔。
我开始积极地投入高三生活,恢复了曾经那个开朗的样子。
我和阿星约好,周日要一起去看那部新上映的电影。我开心地计划着,终于可以和他做长久的朋友,拥有连续不断的共同记忆。
他总是笑着听我说这些,可我总觉得他眼底藏着一丝我读不懂的沉重。我没敢问,怕破坏这来之不易的安宁。
周日,我们如约去了电影院。影片里,那个执着于爵士乐梦想的老师,帮那个叫22的灵魂找到“火花”,待22回到身体,踩在街头大口呼吸时,我莫名有点恍惚。
正当我沉浸在思绪中,鼻腔突然毫无征兆地涌出温热的液体,源源不断,无法止住。全身的力气仿佛瞬间被抽空,寒意从身体各处蔓延,眼前的银幕开始模糊、旋转。
我想伸手抓住身边的阿星,却连抬起手指的力气都没有。意识消失前,最后感知到的,我看到他把我抱了起来,带着撕心裂肺甚至哭腔的呼喊:“救救他!邱邱!”
……
再醒来时,我发现自己正紧紧抱着阿星。
不是在电影院的座椅上,也不是在那个熟悉的早读教室,而是在宿舍阿星的床上,那个我以为自己获得新生的凌晨。
循环没有结束。
它只是延长了,重置点也延后了。可我还是死了。
希望如同泡沫,瞬间破灭,绝望感再次漫上心头,眼泪不受控制地涌出。
我下意识地收紧了手臂,把脸埋在阿星后背,汲取着那一点点温暖。
阿星的身体僵了很久,随后,他温热的手掌覆上我的脖颈,轻轻拍了拍,没有说话。但那无声的安抚里,似是带着一种与我同频的疲惫。
在后续几次循环中,我渐渐发现了变化。
循环周期从一周,变成两周,再变成三周,重置点也跟着推后。虽然死亡的结局依旧无法逃脱,但过程被慷慨地拉长了。
“这是给我的奖励吗?难道,有什么东西,因为某些原因而松动了?还是因为阿星?” 我忍不住揣测。
周期的延长,让我和阿星在循环里拥有了越来越多的时间,我们变得形影不离。
他会在我喋喋不休分享琐事时,不再只是安静聆听,而是带着笑意看着我,直到我自己后知后觉地感到不好意思,声音越来越小。
他会在我对着窗户玻璃反复整理刘海时,突然伸手过来,帮我轻轻拨弄一下,语气自然地告诉我这样更好看。
他会在我兴冲冲点了一大份麻辣大盘鸡时,一边被辣得眼眶泛红,偷偷吸气,一边还是坚持陪我吃完,然后默不作声地把我手边冰镇的饮料换成常温的,提醒我喝太冰的对胃不好。
而我也渐渐发现,他并非表面那样冷冰冰。他有一些很可爱的小习惯,比如思考时会无意识地用指尖轻轻敲击下唇,吃到喜欢的东西时,会发出像小猫一样满足又可爱的声音。跟我熟识的这段时光,仿佛让我窥见了冰山之下,那个真实而柔软的他。
他的这些举动和悄然展露的不同一面,让我彻底沦陷。
我开始更加注重外表,每天早上都会对着镜子把发型梳得清爽利落。
他总喜欢劝我多吃点,我嘴上说着怕吃胖,可当他说觉得我吃饭的样子很能勾起食欲时,就会乖乖吃掉他夹到我碗里的每一块肉。
他自己却是个饮食不规律的,一天常常只吃一两顿,还必须靠闹钟提醒。于是,监督他按时三餐,时不时投喂他一些小点心,也成了我的日常。
因为他,这个世界变得无比光亮。我想变得更好,想和他拥有更长的时光。可有时候,心里会闪过一丝不安。
这偷来的时光,真的能长久吗?我这样的人,真的可以拥有这样的幸福吗?这样的美好又会在何时重置呢?
我好像藏着一个不敢言说的秘密,生怕一旦说出口,眼前这短暂的美好就会瞬间消散。
但又无比想离他,再近一点。
一个晚自习后的夜晚,月光很美,我终于鼓起了勇气。
我先让阿星回了宿舍,自己则在回宿舍的路上,折了许多路边肆意生长、生机勃勃的小雏菊。我很喜欢它们的样子,简单,纯粹,却充满生命力。
走到宿舍门口,我深吸一口气,将那一小束雏菊藏在身后,推开了门。
阿星正坐在书桌前,台灯的光晕勾勒出他专注的侧影。
他似乎在画画。我轻手轻脚地走过去,目光落在画纸上的瞬间,眼眶瞬间泛红。
画纸上,是我。
不是我缠着他想画的样子,而是某个我未曾留意的瞬间。
我趴在课桌上,侧着脸,阳光落在发梢,嘴角带着浅浅的笑意。他笔下的我,眼神明亮,像个被世界温柔以待的小太阳。
他居然可以不用看着我,就能把我画得这么像,这么好。他好厉害,而我,好喜欢这幅画,更喜欢画这幅画的他。
他听到动静回头,眼里带着温柔的笑意,语气带着点小俏皮:“邱邱,你回来啦?”
我看着他的眼睛,紧张地捏着衣角,然后把藏在身后的雏菊拿了出来,递到他面前。
“阿星,我喜欢你。不是只想做朋友的那种喜欢。是想要一直和你在一起的那种喜欢。”
说完后,我不敢看他,低着头盯着自己的鞋尖,心脏跳得快要炸了。
他沉默良久,空气仿佛凝固了。
我忍不住悄悄抬眼看他,他愣愣地看着我和我手中的花,表情复杂难辨,但我能清晰地感受到他内心的挣扎与犹豫。
“没事的,”我深吸一口气,努力让声音听起来平稳些,却还是微微颤抖,“你拒绝也没关系的,我们还可以像以前一样做朋友。我知道这可能有点突然,我只是想告诉你我的心意。”
就在我几乎快要放弃时,他轻轻叹了口气,那声音里像是终于放下了某种重担。他上前一步,紧紧握住我拿着花的手,目光沉静而坚定。
“好。我们在一起。”
那一刻,巨大的兴奋和幸福感在我脑海里轰然炸开。
我看着他近在咫尺的脸,鬼使神差地,我飞快地在他微张的唇上啄了一下。
触感比想象中更柔软,带着他身上特有的干净气息。
一触即分。
我立刻退开,脸颊爆红,连耳根都烧了起来。
“我……我……”我结结巴巴,不知道该说什么。
阿星显然也愣住了,他抬手,轻轻碰了碰自己的嘴唇,像是确认刚才那个短暂的触感不是幻觉。
随即,他伸出手,手掌轻轻捧住了我的脸,拇指在我嘴唇上摩挲了一下。
然后,他低下头,缓缓覆上了我的唇。
柔软的唇瓣轻轻碾磨着我的下唇,呼吸交织。这个吻带着温存和确认,于是周遭的一切都模糊远去,只剩下彼此激烈的心跳声。
直到我因为缺氧而轻轻呜咽,他才依依不舍地松开,低声唤我:“邱邱……”
原来,他也是这样喜欢着我的。
恋爱后的日子甜蜜得不像话,但一种奇怪的感觉也随之越来越清晰。
阿星似乎总能预判我的行动和喜好。
我还没开口,只是朝校门口那家烧鸭饭的方向多看了一眼,他就了然地问:“想吃那家的烧鸭饭了?”
我手指刚无意识地碰了碰额头,他就知道我要整理刘海,会先一步伸手帮我。
我刚觉得喉咙发干,手还没完全抬起,他已经把拧开瓶盖的水递到了我手边。
这太奇怪了。
即便在这个不断重复的循环里,我和他共同度过的时间不短,但在他重置的记忆里,我们相识相恋的时间理应不算太长。他怎么会对我熟悉到这种心有灵犀的地步?
更重要的是,他好像隐约知道循环和死亡的存在。
每到周日,他会变得格外紧张,几乎是寸步不离地跟着我,并有意无意地引导我避开所有可能的危险区域。
我开始有意试探。
我故意在周末提出想去学校后山那个有点偏僻的小池塘边散步。他立刻皱起眉,语气是罕见的严肃:“不行,不能去那里。”
“为什么?”我追问。
他却抿紧了唇,眼神闪烁,给不出一个理由,只是拉着我的手往操场走,语气带着点撒娇的意味:“我想和你去操场嘛。”
我没有拆穿,心里却疑窦丛生。他一定知道什么。
今天课间,我模仿着上次循环中因突发哮喘而死亡的感受,捂着胸口咳嗽,装作呼吸不畅。他果然瞬间变了脸色,立刻从包里掏出哮喘喷雾,慌慌张张地帮我喷,手都在抖。
“邱邱,你怎么样?是不是不舒服?我们去医院!”
我顺着他的动作,任由他帮我喷了药。心里却翻江倒海。
「他怎么会知道?怎么会提前准备好这个?」
「他一定知道什么。他知道这个循环,他在帮我。他到底是谁?他为什么要为我做这么多?」
看着他为我惊慌失措的样子,内心只有满满的心疼和越来越重的好奇。我不想看他一个人背负这么多,我也想知道真相。
这天晚上,我们坐在宿舍楼空旷的天台上,夜风微凉,漫天的星星与月光相互辉映,气氛宁静而美好。
我犹豫了很久,终于还是下定决心。
我轻轻握住他的手,语气放得极轻:“阿星,我有话想问你。”
他转过头看我,眼里带着点疑惑。
“我感觉,你好像知道一些事情。关于每个周日会发生什么,关于怎么帮我。今天我是假装哮喘的,可你立刻就掏出了喷雾,可这次我根本没犯过哮喘。还有之前的很多很多次,你好像,什么都知道。”
他的身体瞬间僵硬,握着我的手猛地收紧。他倏地移开了视线,不敢与我对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夜风吹过,带来远处模糊的喧嚣,更衬得我们之间寂静得可怕。
我以为他不会回答了,虽然我很想知道答案,但如果他不愿说,也不要紧,我可以等。本来,我也很擅长等待。
我正想开口,他转过头,眼底情绪翻涌,痛苦、挣扎、怜惜……而后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哑声开口:
“是。我知道。”
Chapter 4: 我该从哪里说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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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该从哪里说起呢?
最后一次同台,是在一场音乐节上。
舞台上,邱邱蹦蹦跳跳,光芒四射。他握着麦克风与粉丝互动,笑容亮得几乎有些刺眼。
他跑过来与我击掌,又转头冲我比了个耶的手势,用口型无声地说:“阿星,看我!”
那股子仿佛用不完的活力劲儿,连站在旁边的李沛恩和江衡都笑着摇头:“邱邱今天还是这么活跃。”
我没接话,只是沉默地盯着他的背影。他确实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灿烂,饭撒也格外积极,甚至连后排粉丝的应援都能被他看到,一只手给自己比着小狗耳朵,另一只手不忘给我比出小猫耳朵。
一首歌结束,主办方安排的烟花恰好在夜空炸开,流光瀑布般倾泻而下,舞台瞬间被照得五彩斑斓,连带着台上我们的身影,都被镀上了一层光晕。
我站在他身边,却觉得他的笑容就如这烟花炸开前最绚烂的一瞬,美丽耀眼,却仿佛透支了所有。
他本来就是外向的性子,爱闹爱笑。但最近这种活跃太刻意了,这让我感到一阵阵没由来的心慌。可在众目睽睽之下,我什么也做不了,只能在他再次跑过来击掌时,趁机凑近,用只有我俩能听到的声音问:“没事吧?”
他明显愣了一下,随即,脸上的笑容绽得更开,伸手拍了拍我的肩,声音轻快:“没事啊!开心嘛!阿星,你看,这烟花多好看!”
说完,他便转身跑向舞台的另一侧,留我独自站在原地。耳边是烟花震耳欲聋的轰鸣,心底的不安却疯狂上涌。
隔天飞机落地上海时,天色已彻底暗下。我们一行人照例聚餐,包厢里闹哄哄的。
邱邱却仿佛换了个人,一改舞台上那种近乎亢奋的状态,变得异常沉默,与周遭的热闹隔着一层看不见的薄膜。
他安静地坐在我旁边,几乎不主动参与任何话题,只是垂着眼,盯着自己面前的碗发呆,筷子在碗里无意识地拨弄着几粒米饭。满桌的菜都是他平时爱吃的,可他连眼皮都没抬。
“邱邱,怎么蔫儿了?”江衡戳了戳他的胳膊,笑着打趣,“台上不是挺疯的嘛?这才多久就没电了?找黄星给你充充电啊。”
“是啊,不吃饭可不像你。”李沛恩也接话道。
邱邱像是突然从梦中惊醒,猛地抬起头,条件反射般地扬起笑容,眼神却飘忽着,不敢与人对视。
“没有没有,就是有点累,昨天在舞台上蹦跶得太狠了。”
说着,他拿起筷子,猛地往嘴里扒拉了几大口饭,动作带着急促,腮帮子被塞得鼓鼓的,含糊地重复说着好吃。可我清楚地看到,他咽得很费劲。
我忧心地看着他,桌下的手悄悄伸过去,覆上他的手背。他几乎是立刻反手握住了我,用力地捏了捏,用眼神告诉我他没事。我紧紧回握,可那冰凉的体温,只让我心中的担忧愈发沉重。
散场后,我们的车刚驶出停车场,还是遇到了最不想遇到的情况。
刺眼的闪光灯穿透车玻璃砸进来,相机快门声咔咔作响。有人甚至边跑边趴到车窗上,尖锐地喊着我们的名字,声音里带着一种病态的疯狂。是那些私生饭。
邱邱的身体瞬间绷紧,猛地将脸转向另一边,彻底回避着窗外的镜头和强光,放在膝盖上的手紧紧攥成了拳,指节用力。
我看到他紧紧闭了下眼睛,眉头深锁,脸上是无法掩饰的疲惫与厌烦。
司机好不容易甩开那些人,当车终于平稳地开上高架,周遭恢复安静时,我再次握住他的手。他的手稍微松开了些,与我十指交扣。这时我才发觉,他整个掌心都是冷汗,掌心里已经被他自己的指甲掐出了几道深深的印子。
“没事了。”我低声说,用力握紧他。
他没有说话,只是将身体往我这边靠了靠,头轻轻抵在我的肩膀上。
回到家,邱邱似乎又变回了那个开朗的他。他拉着我窝在沙发里,非要一起看电影,还凑过来亲我。我抵挡不住他的黏糊,和他耳鬓厮磨了好一阵子。
电影放到一半,我像往常一样,习惯性地靠在他肩膀上充电,鼻尖是他身上让人安心的熟悉气息。
犹豫再三,我还是小声提了出来:“前几天,我陪你去的那个心理咨询,怎么样了?医生怎么说?”
我早就察觉到不对劲了。他最近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有时和他说话,他要过好几秒才反应过来,眼神也常常失去焦点。以前最爱吃饭的他,现在连一碗饭都吃得勉强,体重下降了很多。正因如此,我才私下联系了一位口碑很好的心理咨询师。
我清晰感觉到,我靠着的这具身体猛地僵硬了一下。
随即,他用故作轻松的口吻说:“啊,那个啊,没事啦。就是随便聊了聊,他说可能就是最近压力有点大,有些细节还需要再评估一下。”
“别担心,我你还不知道吗?睡一觉就好了,什么事情我都很容易抽离的。”
但他的眼神有些闪烁,避开了我深入询问的目光。那一刻,我感到深深的无力。我想说点什么,想告诉他不必在我面前硬撑,可看着他,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
第二天,我有个人的录音工作,要去录一首个人单曲。按平时的习惯,邱邱肯定会跟着一起去,待在录音室外,等我录完再一起去吃饭。
但这次,他却裹着被子蜷缩在床上,只露出一个毛茸茸的脑袋,声音带着浓浓的倦意。
“阿星,我昨天没睡好,头有点晕,想再睡会儿。”
我伸手探了探他的额头,温度正常。
“那你好好休息,记得起来吃饭,我录完就回来。”我替他掖好被角,俯身亲了亲他的嘴唇。他的嘴唇有些干燥,回应也显得心不在焉。
我转身刚要离开,他却突然伸手拉住了我的衣角,声音很轻,带着一丝眷恋:“我有点想吃你做的炖排骨了……算了,太麻烦啦,你忙你的,不用急着回来。”
那语气里带着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依赖,像怕我这一走就不再回来似的,让我心头莫名一紧。
我心里掠过一丝疑虑,但仍点头应下:“不麻烦,晚上回来就给你做。”
录音的时候,我根本无法集中精神。邱邱最后那句话,连同他那种脆弱的神情,在我心头萦绕,挥之不去。录音时频频出错,状态差到连制作人都忍不住停下,关切地问我是不是身体不舒服。
不对。
哪里都不对劲!
那股不安感如同疯狂的藤蔓,瞬间绞紧了我的心脏。
“不行!快!回家!邱邱不对劲!”我猛地从椅子上站起身,几乎是吼了出来,声音里的惊慌把一旁的工作人员都吓了一跳。
家中一片死寂。
卧室里没人,被子还是我离开时的样子。我心存侥幸,或许他只是出门透透气?
直到我的手无意间擦过他枕头的边缘,碰到一张硬硬的纸。
鬼使神差地,我把它抽了出来。
展开。上面是打印出来的字句,歪歪扭扭地拼凑在一起,内容极尽侮辱、否定他的价值,字字诛心。最后,甚至用最不堪入耳的话,诅咒他为什么还不消失。
我的双手开始不受控制地颤抖,冷汗瞬间浸透了后背。
“邱邱?!邱鼎杰!”
我嘶哑地喊着他的名字,声音发颤。我疯了似的在家里寻找他,阳台、厨房、书房,哪里都没有。最后,我推开了浴室的门。
时间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
他躺在盛满水的浴缸里,头无力地后仰靠着边缘,脸色白得像纸,一点血色都没有。一只胳膊搭在浴缸边,手腕上那道伤口深得吓人,周围的清水已被染成一片淡红。水面下,他的另一只手里,紧紧攥着一张照片。那是我们去年在海边拍的合照,照片里的我们,笑得那样开心。
“邱邱!”
大脑一片空白,拒绝接受眼前的一切。
不……这不可能……
我冲过去,腿一软几乎跪倒在地,手抖得不成样子,探向他的鼻息,又摸他的脉搏。
微弱的,几乎感觉不到的跳动。
巨大的恐惧和心痛将我彻底吞没。
“邱邱!坚持住!别离开我!求你了……求你了……”
我语无伦次,扯过毛巾死死按住那不断渗血的伤口,用浴袍裹住他冰冷湿滑的身体,另一只手颤抖着摸出手机,拨号的手指按了几次才按对。
“救护车!求你们快点来!地址是……他不能有事!他绝对不能有事!”
在医院抢救室外漫长而煎熬的等待中,我的手机响了。是心理咨询中心的电话。
“请问是黄星先生吗?我们一直联系不上邱鼎杰先生,只能冒昧打扰您。他的初步评估结果显示,有严重的双相情感障碍症状,当前正处于抑郁发作期,自杀风险极高。我们本想通知他尽快复诊,但一直联系不上……不得已,才联系了您这位紧急联系人。请务必加强看护,并尽快转介至精神科进行药物和心理干预……”
我靠在冰冷的墙上,身体的力量仿佛被瞬间抽空,慢慢滑坐到地上。
电话里的每一个字都如烧红的刀子,反复凌迟着我的心。
双相情感障碍。
躁狂期的过度活跃,抑郁期的沉默寡言、食欲不振,他努力维持的正常,他藏起来的疲惫和悲伤,一下子全串起来了,构成了完整又残酷的真相。
“我是他的爱人……我竟然……一点都没有发现……”
强烈的后悔、自责和无力感几乎将我撕碎。
我怎么就没有多问一句?怎么就没有再坚持一点?
我真该死。
医生终于从抢救室里出来,告知我邱邱的命暂时保住了,但因失血过多,加上本身求生意志极其薄弱,他一直处于深度昏迷状态。能否醒来,何时醒来,都是未知数。
江衡和李沛恩他们都赶来了,一个个眼圈通红,眼里都藏着深深的自责与悲痛。没人说话,只是沉重地拍了拍我的肩膀,无声传递着支撑。
后来,弄简她们通过人脉联系到了业内顶尖的心理医生周医生,据说他特别擅长心理创伤后的意识干预。
周医生仔细了解了全部情况,又看了我找到的那张充满恶意的纸条。
他面色沉重地告诉我,邱邱的心理状况其实早已亮起红灯,他的意识因为无法承受巨大的心理创伤,启动了一种极端的自我保护机制,将自己彻底封闭了起来。他为自己构建了一个他认为安全的避风港,但讽刺的是,他并非在那里休息,而是在进行无休止的自我惩罚,试图用这种方式来抵消外界的伤害和内心的自我否定。
“这张纸,”周医生指着那恶毒的言论,“不过是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彻底摧毁了他仅存的心理防线。”
“那该怎么办?”我抓住他的手,“求求你,救救他。带他回来,回到我身边。”
周医生说,有个办法,通过催眠,引导意识共情介入。
由我,主动进入邱邱的意识世界。我的目标不是强行将他带出,而是在那通过潜移默化的陪伴和守护,让他重新感受到自身的价值,重新体验到被爱的感觉,从而自内而外地,重新燃起活下去的欲望。但我必须隐瞒现实的身份和我们爱人的关系,也绝不能直接告知他真相,任何直接的刺激都可能引起他意识的排异和崩溃。
望着病床上毫无生气的爱人,我没有丝毫犹豫。
“好。”
但我万万没想到,邱邱的意识世界,竟是个不断重复地惩罚自己死亡的牢笼。我要眼睁睁看着他一次次在我面前以不同的方式逝去,看着他忘记我们之间的一切,而我,也必须承受这没有尽头的循环。
每一次目睹他的死亡,都让我心如刀割。
但无论要我承受什么,无论要看他多少次在我面前离开,只要还有一丝希望,我都绝不会放弃。
……
思绪被拉回天台上。
风依旧在吹,月光将邱邱的脸庞映照得格外清晰。
他望着我,眼中是全然的信任,静静地等待着我的答案。
我想起周医生的再三嘱咐,想起现实世界的残酷。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堵住了,疼得喘不过气。
我想不顾一切地告诉他真相,想用力抱住他。
可我不能。
我压下几乎要脱口而出的真相和汹涌的爱意,用尽全身力气,让声音保持平静,一字一句地说:
“是。我知道。”
Chapter 5: 心之所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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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我知道。”
然后呢?就没了?
循环怎么来的?黄星到底知道多少?为什么不告诉他?
邱鼎杰心里漾开一圈圈困惑的涟漪,可黄星却像合上书似的,没再多说一个字。
他百分百相信他的阿星不会害他,可问号却越堆越多。
邱鼎杰决定自己找出答案。
早读课,他故意将头扭向窗外,只留给黄星一个紧绷的侧脸。下课铃刚响,他本来像往常一样要转头找黄星,却在视线碰到他之前猛地顿住,转身就混进同学堆里溜出了教室。走之前还偷偷瞄了一眼,见黄星只是安静地收拾书本,没什么特别的反应,心里又有点发虚,好像自己在无理取闹。
午饭时间,他端着餐盘绕开那个熟悉的位置,坐到了另一边。他用夸张的笑声和身边人说笑,余光却总忍不住往独自安静吃饭的黄星那边飘。
黄星把这一切都看在眼里,他理解邱鼎杰会生气。
邱鼎杰打完球,刚下场就见一瓶拧开盖的矿泉水递到面前。数学课他忘带课本,刚要着急,身旁的书就悄悄推过来。连他课间趴在桌上睡着,醒来都发现校服外套妥帖地盖在身上。
邱鼎杰撑到第二天就撑不下去了。
早上的课刚结束,他就蹭到黄星旁边,戳了戳他的胳膊,脸憋得通红。
“算了,不生你气了。”他嘟囔着,像在解释,又像给自己找台阶,“一个人吃饭没意思。”
黄星抬头看他,眼里带着笑意,伸手摸了摸他的脸:“饿了吗?听说食堂今天有猪杂面哦,一起去吃嘛?”
“吃!”邱鼎杰没骨气地跟着笑,心里的探究却丝毫未减。
渐渐地,他发现他们之间的默契熟悉得惊人。
黄星的手刚悄悄抬起,往他背后伸去,邱鼎杰看都没看,精准地抓住他的手腕,皱着眉说:“别乱摸,上课呢。”
邱鼎杰嘴馋,刚伸手往抽屉里摸,黄星就递过来一包软糖,刚好是他心里想着的那种。
黄星不过微微蹙眉,视线在桌面上扫了一圈,邱鼎杰回头就从自己抽屉里摸出镜子,顺手递过去。
“这些习惯……总觉得,好像在很久以前,我跟阿星就很熟悉了。”邱鼎杰看着自然接过镜子的黄星,心里咕哝着。
那天美术课,黄星在速写本上勾勒出一只穿着校服的小金毛。邱鼎杰越看越喜欢,拿过笔,下意识就在小狗旁边添了只振翅的小蝴蝶。
画完抬头,两人都愣住了。
邱鼎杰脑中闪过一个模糊的画面。
一面熟悉的黑色化妆镜,镜背好像用金色画笔画着一只一模一样的小狗,只是那只小狗身上穿的是挺括的西装。
“为什么我会画蝴蝶?为什么这只狗……这么熟悉?”
黄星放下笔,抬眼看他,没有回答,只伸出指尖轻轻蹭了蹭他的额角。
邱鼎杰没再追问,心里却更确定了。他和黄星之间,一定有比这个循环更深的牵绊。
风波来得猝不及防。
周一早上,学校论坛里突然炸了。一张照片被顶到首页,是邱鼎杰在美术教室从背后环着阿星,脑袋靠在阿星肩膀上,看他画画。配文很难听,全是“恶心”“异类”“带坏风气”的字眼,评论区里骂声一片。
邱鼎杰盯着手机屏幕,脸色一点点苍白。
恍惚间,他似乎听到一些不属于此刻的,更加过分的辱骂,他不知道那些声音从何而来,却又无比熟悉。
强烈的自我怀疑困住了他。
“是不是我真的有问题?喜欢一个人,喜欢阿星是错的吗?”他变得沉默,走在校园里,总觉得旁人目光如刺,不敢与人对视。
那天放学,几个别班的男生堵在楼梯口,对着他和黄星指指点点,语气阴阳怪气:“哟,这不是那对吗?真不嫌丢人,还敢一起走啊?”
邱鼎杰下意识地想低头快步走过,手腕却被人牢牢握住。
是黄星。
那个向来因为社恐,总在人群边缘保持距离的黄星,此刻却毫不犹豫地走上前,在所有人的注视下,牢牢握住了他的手。
黄星的目光扫过那几个窃窃私语的人,最终落回邱鼎杰写满不安的脸上。
“我们没做错任何事。” 他看着邱鼎杰的眼睛,一字一句,说得清晰又坚定,“不要用别人的狭隘,来惩罚自己。”
那一刻,周遭的嘈杂仿佛瞬间褪去。
班里的几个女生也立刻围过来,挡在他们面前,毫不客气地回怼:“嘴这么臭,要不要去洗洗?”周围更多相熟的同学也聚拢过来,无声地站在他们身边。
邱鼎杰看着黄星和同学们的背影,鼻尖一酸,原来他不是一个人。
尽管有同学支持,邱鼎杰还是没完全缓过来。他总觉得是自己连累了黄星,那些负面的念头反复翻涌,折磨得他不得安宁。他对即将到来的周日,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惧。
晚上在宿舍,黄星坐在他床边,看着他盯着天花板发呆,终于轻声开口:“邱邱,如果一个人在受了很重的伤,他太痛了,所以躲进一个自认为安全的梦里。但这个梦,不知怎么,也开始伤害他。你觉得,他该怎么办?”
邱鼎杰愣了一下,转头看黄星。
一瞬间,混乱的记忆碎片涌入脑海。舞台下的掌声与刺眼的闪光灯、模糊却尖锐的辱骂与质疑,最后定格在一个温暖坚实的拥抱里。那个怀抱太真实,带着熟悉的体温和触感。
他试图抓住更多,脑袋却阵阵抽痛。
黄星没等他说话,握住他的手:“躲不了,就不躲了。他可以为了自己,把伤害他的东西,一样一样,赶出去。”
……
周日还是来了。
那几个在论坛带节奏的男生,叫了更多人堵在宿舍楼下,见了他们就冲上来推搡,嘴里骂着难听的话。
黄星立刻把邱鼎杰护在身后,可对方人多势众。一个男生猛地用力推了黄星一把,他踉跄着没站稳,额头重重撞在墙角,鲜血一下子从额角流下来,染红了鬓角。
“阿星!”
邱鼎杰疯了一样冲过去,用身体死死护住黄星,硬生生扛住那些落下来的拳脚。
“别碰他!”他吼出声,眼泪混着愤怒砸了下来。
后背被踹得生疼,可他抱着怀里的人,心里的不甘与决心像火山般爆发。
不能再这样了。我没做错什么,我爱阿星不是错。
我不能老是等着死亡重置了。这不仅会害了阿星,更是在害我自己。
就算有阿星在身边,一味沉溺在这虚假的幸福里,根本解决不了任何事。
我要救我们。从这个循环里出去。阿星的结局不该是这样。我的也不该是困在这里无休止地轮回。
我还要去做我喜欢的事!就算再难,我还是要再试一次!我要为了我们,一起活下去!
意识回笼,两人再次在周一的宿舍醒来。
邱鼎杰猛地从床上坐起,第一反应就是扑向下铺,颤抖着手去摸黄星的额头。手指触到的皮肤光洁平滑,没有任何伤口。
他松了口气,随即更紧地抓住黄星的手,语气是前所未有的惊慌与坚定:“阿星!这个循环必须结束!它也会伤害到你!我们必须要一起活下去!”
新一轮的循环,回到了照片风波刚起的那天。那些指指点点的声音、那些异样的目光依然存在,刺耳又伤人。
但这一次,邱鼎杰拉着黄星,没有逃避,没有沉默。他紧抿着唇,内心依然害怕得发抖,每一步都像踩在针尖上,但他紧紧拉着黄星的手,一步步,坚定地朝着校园广播站的方向走去。
黄星似乎完全清楚他想做什么,没有一丝疑问或阻拦,只是用力回握住他的手,并肩而行,掌心的温度源源不断地传来。
推开广播站的门,邱鼎杰深吸一口气,拿起了话筒。
他的声音通过扩音器,传遍校园:“我是高三二班的邱鼎杰。最近关于我和黄星同学的一些事情,引发了很多关注和讨论,我有几句话要说。”
他停顿了一下,声音带着细微颤抖,但感受到手心里传来的力量,他继续开口,语气逐渐平稳。
“我们之间的感情,是真诚的。它发生在我们的日常相处中,源于彼此的欣赏和关心。至少对我们来说它很珍贵,不需要和任何人解释。我们没有伤害任何人,也不应该被恶意揣测和污名化。”
“我们理解,并非所有人都能接受。但我们希望,至少能获得基本的尊重。”
想到上次循环黄星的遭遇,他的声音越来越坚定。
“谢谢那些站出来支持我们的同学。也奉劝那些只会用语言暴力伤害别人的人,有这时间不如多读点书,或者照照镜子看看自己那副可悲的嘴脸。我们会好好的,也不用你们来给我们下定论!”
当最后一个字落下,邱鼎杰仿佛用尽了全身力气,眼神却亮得惊人。
也就在这一刻,他清晰地感觉到,周围的一切开始变得虚幻,像阳光下的冰雪般温柔消融。
无数记忆的碎片冲进他的脑海。
初遇、拍戏、舞台上的光芒、私信里恶毒的诅咒、浴缸里刺目的红、黄星守在床边的哽咽……
所有的一切,他都想起来了。
“原来是这样……”他喃喃自语,声音带着哭腔,却又异常平静,“原来根本没有凶手。”
他抬头,看向身旁轮廓也开始模糊,但眼神依旧清晰温柔的黄星。
“凶手是我自己。是我,一直在惩罚自己。”
黄星上前一步,用力将他拥入怀中,动作里带着失而复得的颤抖。这一次,他终于可以不再隐瞒。
“不是你的错。邱邱,从来都不是你的错。”
“外面的世界也许很坏,但还有我,还有我们。跟我回家,好吗?”
在意识世界即将彻底崩塌时,邱鼎杰回抱住黄星,用力点头。脸上的泪水还没干,却绽出一个灿烂而释然的笑容。
“好。我们回家。”
……
医院病房,消毒水的气味淡淡弥漫。
黄星趴在床边浅眠,突然感觉到一直被他握在掌心的手指,轻轻动了一下。
他猛地抬头,心脏几乎停跳。
病床上,邱鼎杰缓缓睁开眼睛。他的视线费力地聚焦,最后牢牢定格在黄星那张写满紧张与期盼的脸上。
然后,他扯动嘴角,露出了一个虚弱却无比真实的笑容。
“阿星……”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庆幸,“我睡了好久。做了个好长好长的梦……”
他顿了顿,看着黄星瞬间泛红的眼眶,轻轻回握住他的手。
“梦里,我回到了高中,拼命地想认识你,和你早恋呢。”
数月后。
心理咨询室内,邱鼎杰靠在舒适的沙发里,语气平静地对医生讲述:“现在看到那些不好的评论,心里还是会咯噔一下。但好像没那么容易陷进去了。我知道它们就在那里,但它们定义不了我是谁。喜欢我的人,同样也有很多。”
他已经学会不再从恶评里寻找自身价值,而是把目光投向更多真实的支持与爱。
工作室内,他和黄星以及队友们正在为新的见面会排练。镜头前,他们依然是粉丝镜头里最合拍的存在,一个眼神便能心领神会。
私下里,邱鼎杰偶尔还是会被低落缠上。但他不再像从前那样藏着掖着,会悄悄蹭到黄星身边,肩膀轻轻靠过去,声音软下来:“阿星,抱一下。”
黄星总会放下手头的事,将他揽入怀中,轻轻拍着他的背,直到那些负面情绪慢慢散去。
一个寻常的周末傍晚,在他们共同的公寓里。
小邱千正追着一个毛线球自得其乐,小花生则在它舒适的窝里睡得四仰八叉。
客厅的茶几上,除了零食和他们拍摄的杂志,还放着一个分装药盒,里面是邱鼎杰需要按时服用的药物。
康复的路很长,但他从未如此积极地面对。
厨房里,炖锅咕嘟咕嘟地响着,浓郁的排骨香气弥漫开来。黄星正小心地尝着汤的咸淡。
邱鼎杰悄无声息地走到厨房门口。他没有出声,只是静静地看着黄星忙碌的背影,然后走上前,从身后轻轻抱住他的腰,把脸贴在他的脸颊上,深深地吸了一口独属于黄星的气息。
黄星的动作顿了顿,随即关掉炉火,转过身就把他揽进怀里。下巴轻轻抵在他肩膀上,又在他侧脸印下一个轻软的吻。
还没转过头,邱鼎杰已经微微侧脸,唇瓣轻轻贴了上来,带着依赖的厮磨。
那些绝望的循环,那些心碎的过往,已然终结。
往后的每一天,大抵都会这样,有他,有属于他们两之间的细碎日常。

bae_chuu on Chapter 5 Wed 29 Oct 2025 07:58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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Heureux_yy on Chapter 5 Wed 29 Oct 2025 09:44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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