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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中小屋」
第55天 - 15: 36: 11
“狼群之地”高加索山脉
虫子发誓在他踩到那根树枝前,右后方的树林里绝对闪过了一张惨白的人脸。要不是欠空勤团一个人情,他根本不会答应要替约翰·普莱斯送补给到这个鬼地方来。格鲁吉亚气候舒适,温暖宜人,然此趟的目的地既没有色彩鲜亮的红瓦,也没有鹅卵铺就的街道,这里肃杀、沉寂,任何偷溜进来的信仰都将一头扎进棕黑的草甸土,再发不出一丝声响。
就在他怀疑自己是否是不慎破坏了什么结界的空档,另一个约翰从屋后绕出来:男人端着一把脏兮兮的贝雷塔A400,头上架着血橙色护目镜,外衣肩肘处则有大块的褐色污渍。他眯着眼,打量了虫子好一会儿才把枪口挪开。
“谢天谢地,您认得我!”
虫子冲过去,抓起手就握。男人拧紧眉头,像是不太乐意与人接触,倒也没有提前挣开。他的手即便对一名老将而言也未免太过粗糙,厚硬的老茧快跟把锉刀一样,但虫子毫不在意。“太好了长官!我的车被倒下的树挡住了,离这不远,您跟我过去大概搬个两三趟就行——上尉?上尉?”
男人越过虫子的肩头看向其身后,很快又收回视线,转身准备进屋,虫子只得跟上。屋前的台阶上留着些可疑的脚印与毛发,还有冒出来的半截圆头钉,头顶则挂下来根长到不可思议的金色的蛛丝。虫子躲它时,走在前边的人似乎没注意,差点将门拍到他脸上。
至少室内干燥温暖,还算有生活气息。虫子站立在厚地毯与掉漆木板的空隙间,不确定屋主是不是忘了邀请自己坐下。桌上还摆着一点冷掉的残羹,是某种瞧不出名堂的水禽的肉,淋着毫无食欲的酱汁。想想也是,这里肯定没有营养师来教人如何搭配,他们也在别的地方用过更不能称作为食物的东西果腹。
麦克塔维什在来访者跟前抖抖手,摘掉了帽子。这位昔日的队长看上去并没显得有多垮,甚至比那帮一直在执行任务的青年人还扎实些,只是多了份颓意(虫子总感觉他在谁脸上见过),但毫无疑问,此人一旦战斗起来依然会跟匹头狼一般凶蛮。虫子听到他问起,“有什么消息要带给我”。
“下回补给还是照原先说的、由尼古莱负责,只是间隔会稍久一点。”
“没所谓,本来也该这样。还有呢?”
“没有了长官。”很奇怪,虫子皱皱鼻子。空气里分明有烟草的味道,但四下无迹可循,另一个人身上也并未沾染那种气味。
麦克塔维什摆摆手,把火器摆到桌上。“你去告诉普莱斯,需要我时尽管提。”
“好的长官。”
“现在,麻烦你先去搬一趟吧。”像是为了佐证他的猜想,麦克塔维什从怀中掏出一根自制卷烟,“我稍后就来。”
“是!”
虫子打开门小跑出去,上尉紧随其后,也走出屋子。他垂手捻捻烟,并没有享用它的打算。之前被虫子踩到的那些小树枝底下铺着刺形的叶片,更远处则滚落着一些球形核果,都是用来唬人的。恐怖片中有问题的房子会使出全身解数向暂住者发出恐吓,点起灶炉,涌出血浆,展现各种可怖景象;而他嗤之以鼻。麦克塔维什噘起上唇,在阳光里自顾自骂道:“这世上没有鬼魂,但是有西蒙·莱利。”
(Day 15)
八月的最后一天,肥皂自认倒霉,在历经三次截火后丢掉了自己所有的吸烟用具。他讨厌受制于环境,现如今不得不屈服。他向附近的猎户借来磨刀石,处理起不久前得到的猎刀,在他把金属屑全部吹进锈蚀的篓里后,门外响起了类似纺锤运作的持续嗡鸣声。
他抄上尼古莱遗留在此的m26下挂霰弹出屋查看,一瞬间误以为踏入了雪地里来:半空中飘着些欧洲荚蒾的花序,朦胧的月光则将屋前的空地照得愈发梦幻。脑子还在恍惚,暗处的危险率先触发了麦克塔维什的身体反应,上身转动,他将枪口对准了那个正在逼近的苍白的死物。
“幽灵?”
他完全不知道自己为何要那样讲,甚至在那个名字脱口而出的瞬间就轻易构想出一幅血迹斑斑的画面。然而,眼前的青年男性干净赤裸,皮肤光滑,甚至比(20)13年那会儿还要年轻很多。肥皂无法不去直视那对眼睛。
“幽灵?!…FUCK FUCK FUCK!”
他猛吸了口气,活像是要把自己噎死。对面的在听到他口中爆发出的脏字后先是跟着读一遍,很快反应过来,一扫脸上原有的迷茫。“Fuck!这回真是bloodyHELL了,先生!”
“真的是你?”肥皂对那家伙怒吼着,从未感到有如此痛快,“他妈的怎么能是你呢!幽灵!”
“我们可以不要再这样大叫着讲话了吗!”
鼓膜跟嗓子口都震得难受。幽灵是对的。肥皂停下来,喘着气。他扶着膝盖问那站得笔直的怪物:“所以,你是上哪变出来的?”
“我不清楚。”幽灵没有说谎,他的记忆停留在加里倒下去的那一刻,还有他自己喊出的"NO"——“我是个白痴,”他懊恼道,“我本该反击的,我本该…”
“杀了谢菲尔德?”肥皂揭穿他,“你做不到的,幽灵。你知道自己做不到。”
“幽灵”——他笑了一下,这让他更似生前了。他浑身酸沉,又前所未有地轻盈。明明谢菲尔德中将打中的是他的左肩,却唯独是胸口刺痛得厉害。他下意识摸了摸脸,“我现在是什么样了约翰?真希望没有太吓人。”
“你…”肥皂盯着幽灵,生怕那肌肤上会突然渗出血来。他叹了口气,感到肺内已是浑浊不堪。
“你很完美。”
(present)
麦克塔维什掐断烟,踱回屋内,鞋底带进那些落叶灌木的碎屑。风雪的痕迹一路追向卧室,幽灵赫然趴睡在他的床上:他盖着麦克塔维什的毛毯,裸背上满是触目惊心的疤痕(即便它们已经不会叫人困扰了),腰间的淤青则是新添上去的。
麦克塔维什靠着墙,双脚前顶,整个人滑下来一点。他到底还是没敢让人进来见一见西蒙,好验证那幽灵的回归并非他的幻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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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15)
这个幽灵让周围的空气都变得太冷了。肥皂哆嗦着架起对方,一步一步往屋子的方向走。进去前,幽灵感觉到他有犹豫一下,立马发问:“您是在怕灯光会让我消失?”
“是,是啊…”
实际恰恰相反:每一步,幽灵都在变得更像麦克塔维什记忆里的那位。“我好像一路上都在想您见到这样的我后会作何反应。”他说,“痛哭,大笑,或者给我崩上一枪。”
肥皂关紧门,制止道:“快别讲了幽灵,你快给我说吐了。”
假使死掉的人的确要靠吸食他的生命力以维持实体,那他现在的感受便完全能解释得通。肥皂把酸胀的头抵在门板上,感到屋外的风突然间也像是要急着冲破生死的边界。另一边,幽灵仍继续着,“您知道吗,这就有点像是那部詹妮弗的肉体(*该电影正好也是09年上映),但我觉得根本没人会想把我献祭给恶魔?”
谁说谢菲尔德的所做所为不算一种变相的献祭了?肥皂回身看向幽灵,提出,“我去给你放点热水。”
“Sure, 只要我不会融化在您的浴缸里,Sir。”
他们都知道他保证不了任何事。肥皂走进浴室,拧开龙头,扭头通过另一只门框观察他的中尉:终于意识到他从未见过幽灵这副样子。他打量着那具一丝不挂的肉体,感觉不到任何冲动,它曾短暂出现在麦克塔维什的内心,就在有一次幽灵掀起头罩、问是否能尝一尝麦克塔维什嘴里的烟(的)味(道),只有那一次,他慌了神。而现在,死去的幽灵踩过他的地毯、他的瓷砖,那家伙迈开腿,跨进他为之准备好的浴缸。翻腾的水溢出来,打湿了地面;这个幽灵在他跟前没有遮拦,径直在水中躺下。“感觉好点了?”肥皂努力克制着,不让自己的声音听上去有何古怪。
“我能感觉得到,水流。”
幽灵合上眼,只留张脸露于水面。“还有温度,浮力。”他说。
“我想念这种感觉。”
你才刚死了一个月不到,肥皂心想。“那你好好感受一下,我先出去了。”
“别,约翰——”幽灵慌忙挽留,“至少,别关上那扇该死的门。”
“…算了,我就在这。”
他在还没溅到水的地方坐下。从阿富汗回来,他跟普莱斯没能在那片草地上找到失联的二人,那个绝望的坑里唯有烧焦的痕迹,但肥皂在跪下去的时候还是发现了一些端倪。那些凌乱的线索让他有理由相信是有人及时救走了他的队员。果然,两天后,他们接到消息称小强被安顿在了黑海岸边的一家疗养院内;他因此更加没法放弃另一人了。
“你没有任何味道,幽灵。”他的手沉进浴缸,“怎么会这样?”
幽灵没有问他为何要帮自己做这些事:擦头,擦身子,穿衣,吹头…他大概也知道他的上尉需要用一些方法来确认他的存在,于是顺从地等肥皂来完成收尾工作。
从浴室里飘出的水汽比锅炉房还夸张。肥皂怀疑,不,能确定是幽灵造成了这所有的异象。他收起吹风机的电源线,擦干浴室地面上的水,忙碌起来会好受一点,就好比独自守在这林子里,他必须给自己找点事做。他现在也变得湿漉漉的,捋起袖子也依然湿了大片,狼狈得仿佛从死神手里逃出来的家伙另有其人。人们总说需要一些“死亡”来理解生命中尚还拥有的事物,肥皂从前就不以为意,真的不用再给他更多教训了,给他送来一个能说会动且崭新完好的幽灵更是没有必要。可这的的确确又是他认识的那个,他不会认错。
才被热风吹过,所以那些皮肤也正微微发热。照死亡时间来看早已过了尸僵阶段,理应再次变软,但肥皂按上去时,它呈现出一种奇异的弹性,倒是有点类似于某种韧性基料,薄薄一层的膜物质勉强保存起内里的血管与肌肉,可惜的是,在表层失了诸多纹理细节。不管是谁或是什么力量选择将他的中尉戏剧化地带回到他身边,也一定同时吝啬得很。
他问幽灵:“你觉得你现在需要睡眠吗?”
“我说不上来,Sir, 倒也没有困的感觉——但我的常识告诉我,泡完热水澡的人就该躺进被窝休息。”
“你还有常识啊。”他顿了顿,“我也要去洗了,你…”
幽灵把头又抬起来一些。
“我会开着门的好吗?”肥皂拿起床边的毛巾,道,“你可以从这里看到我。”
说完他赶紧转身走开,否则很可能要离不开这张床。再度进到浴室,肥皂背对卧室的方向开始脱弄湿的上衣,然后是裤子。那边的幽灵喊他,“Sir! 我会不会太缠着您了?”
“不会!”
他抽出腰带,掼到地上,然后踏进浴缸,开始冲刷。他搓自己搓得超级用力,把怠惰了几天才积起的泥垢一并了结在水中。他有味道,是汗水、泥沙、猎物的血味,也有烦躁与沮丧——统统是浓郁的、招人嫌的,他却一点没在幽灵身上闻见。
快速洗毕,热腾腾地往回走;乖巧坐在床尾等他的人只占了很小一块地方。“哇,怎怎么犒赏我,Sir?”尝试开玩笑的幽灵盯着他穿上内裤,又披上外衣,“您还要去哪?”
“搞点东西吃。”肥皂恶狠狠地说,“我真的饿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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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16)
“老兄,我上哪给你整沐浴露去,要么你自个儿进城淘点。”
“随便什么,手工皂也行。”
“得,这里有一块,因为气味很刺鼻所以是其他人挑剩——”
“就这个吧。”肥皂不耐烦地招招手,“我要了。”
他没敢跑太远,因为感觉得到另一个人有在害怕独处。如果他回去得迟了,幽灵就会因此开始腐烂发臭吗?他从流动商贩手里接过那一小袋生活用品,急匆匆跳上了车。肥皂不会承认自己前段时间有活得太过邋遢,但既然有人要搬进来同住,终归是要做出点改变。只是他还没决定是否要在下次跟尼古莱碰头时把幽灵回来这事说出去。
幽灵暂时先穿着他的衣服,好在两人体型差得并没有太多,它们在中尉身上也就袖管显得宽了点。说起来他们当时没法给死去的队员举行葬礼,现在也都是一帮军籍被取消的老家伙在擅自秘密行动,所以这是不是意味着,要是将来141重新得到承认,他就还能为幽灵争取回那个身份?幽灵曾经跟他讨论过这个问题,他当时的回答是“车管所,社保号,总有你存在过的证明”。
“那如果我告诉您,那些东西也都被我亲手销毁了呢?所有的记录?”
“我会记得你的,幽灵,我会的。”
他没有说谎,他甚至有在考虑把西蒙·莱利的名字刻到自己的狗牌上去。只是那任谁听到也会觉得太肉麻了,他又不想给他的中尉太大压力。
回来时,见到有条肩高将近33英寸的俄罗斯熊犬候在屋子边,肥皂知道它主人肯定在附近,所以并未着急处理,但瞧见卧室的窗帘被人拨动了一下——“喂,小子!”他立即朝那入侵者发出尖锐的嘘声,“离开这!”
有时他是真讨厌这支物种要具备如此灵敏的直觉:那头重达两百多磅的巨型犬精力集中,丝毫没受驱赶的影响。肥皂俯下去一点,对上那对深色的瞳孔。“你们…是还能嗅到他吗?他现在闻上去是怎样的?”
他似乎被瞪了一眼。
“告诉我啊。”肥皂催促。
狗主人出现,领走了莫名其妙脱离队伍的牧羊犬。肥皂同对方道别,进了屋,看见幽灵正扶着卧室的门,很勉强地站着。
“幽灵?”
幽灵看上去非常、非常不安。他神情紧张,动作生硬,但只是苦笑着:“理解您为什么讨厌狗了,Sir。”
“它看见你了吗?”
他走去查看情况。幽灵转动半步,后脑勺抵上门框。“没,是在您出去之后,我想去验证一下,呃,就,电影里不都那么演的?大多数鬼怪都无法接触阳光。”
“要是真害你消失怎么办?”
“不会的,Sir,我做得很小心。只是手指而已。”
他抓起幽灵的手:指尖,指腹,中心的凹陷,掌纹,掌根,腕骨。看到它完好无损,肥皂暗自松了口气,厉声道:“以后有什么事都先告诉我。”
“幽灵?你是在笑吗?”
“抱歉。”幽灵挺直身子,“只是在想这跟过去也差不多,Sir,依然是先上报给您,等您批准后再行动。”
他们沉默了一会儿,幽灵的手还被他抓在手里,未达标的体温传来丝丝凉意。“看样子应该是没法通过睡眠补充体力了。”幽灵开口道,“那就像是我闭上眼,主动把自己送进黑暗,但真就只是在那停留了一段时间。我能清楚地感知到每一分,每一秒,并知道睁开眼来会面临什么,真是去他妈的酷刑。”
“…是我没考虑好,不该让你尝试入睡的。”
“不不,”幽灵的语气急起来,“其实并不完全是折磨,至少跟您挨得近,我就能好受一点。”
两人对视一眼。肥皂终于抛出那个问题:“什么意思,幽灵?你是能够从我这儿得到什么吗?”
“生命力?”幽灵摇摇头,“也不像是那种东西。我还觉得我比昨天老了点,Sir, 您也看到了,昨晚的我可真是年轻呐——天,我感觉自己二十岁出头的时候都没那么嫩过。”
他讲了太多能叫人误会的话,肥皂在心里泛起嘀咕。“那我们要不要试一下…”
“试什么,Sir? ”
“拥抱。”“——吸食您的血?”
“你在说什么。”肥皂责备起来,“你看了太多类型片了,幽灵。”
“对不起,Sir。”对面的人不好意思地低下头,“拥抱就可以。”
以往他们会一手举着枪,然后拿半边身子碰一下,但是,一个真正正式的拥抱,操作是完全不同的。肥皂抬起右臂,将手从幽灵的左肩上方往其背后伸去。“感觉怎样?”他问,“就跟当时泡在水里时一样舒服吗?”
“Sir…”幽灵几乎是在呻吟了,“比那更好。”
这弄得我们跟在上床一样。肥皂皱起眉,但没有松开。幽灵的脑袋靠向他的肩膀,而他将手回上来一些,放在了青年的脖子上,以一种特别的节奏抚摸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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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仍在观察幽灵,看着熟悉的家伙在自己的怀抱中一点点融化。肥皂自诩不够耐心,不够体贴,此前从未有人来感激他的照顾,眼下,幽灵却用行动恳求他“做得更多”。
脖颈的温度比手更低,皮肤也更细腻;头发的长度与肥皂上次见到对方脱去头罩时几乎没变,服帖地顺在颈后靠上的位置,内侧的碎发则稍显蜷曲,在他用以安抚的手擦过边缘时便会微微翘起。肥皂在前一晚替人吹头时就已注意到它们很柔软却没多少光泽,现在,他知道了手指插进幽灵发间的感觉,搂抱着幽灵的感觉,甚至真真切切见识到祛除了那些疤痕的裸身看上去有多漂亮。他们之间的很多事都是在幽灵死后才做到,既然这样,肥皂宁可这些“第一次”永远不会发生,那便意味着幽灵还没有经历那一切,还没有离开他,也就不至于被困在冰冷的躯壳里返回他身边。
肥皂说不好这到底是诅咒还是祝福,但他不想放幽灵走:自私,或者抱有的一份侥幸,他觉得自己也完全接受得了后续的任何代价。他们的重逢没有恸哭,没有质问,他们很快便接受了这荒诞的一切,似乎从一开始就知道这已经是最接近完美的结局,因此让幽灵知道他的决心,或许也并不会成为一种压力?那总比错失说出口的机会要好。更何况,他已经失去过他一次了。
幽灵将身体的重量朝他更多地倾斜过来,那两只手也自下而上抱住了他。肥皂后退一步,带着人靠上另一侧的门框,听见幽灵正不自觉呢喃“真想这样抱一整天”,他毫不犹豫接了句“可以”。
“等等。”
幽灵抬起脑袋,眨眨眼睛,像是刚从某种入迷的状态中脱离出来(实际也确实如此)。“约翰,我不是那个意思。”
“我知道。”他放在幽灵颈侧的手依然在尽职尽责地给予安抚,“但我是。”
效果显著,那张苍白的脸上甚至回了些血色。肥皂感觉得到幽灵正在努力保持理智。“真不该麻烦你为我做这个,约翰…”
“我很愿意,西蒙。你也许不知道为了换你回来,我都考虑过要做些什么过分的事。”
这句话让幽灵彻底脱离了他的上身。青年腼腆地推开他,轻声道:
“我想我也知道,Sir。”
(Day 21)
普利斯等人原本并不同意他留在这,因为担心他会沉溺在那种懊悔中最终一蹶不振,但他们终究清楚他不是那样会被轻易打败的家伙,也理解他的选择。这样与世隔绝的生活在最开始的确疗愈了肥皂的创伤,他开始追寻瀑布,苔藓,动物的气味,短短十几日,他已经活得跟个老练的猎人一样了,青睐贝雷塔,正是因为那杆枪不用清洁也能保持超低的故障率,他似乎已经放下了狙击手、以及更多需要担责的身份。
离捅破幽灵与他之间的那层关系几乎就只差最后一步,但他们谁也没提,到底都是在怕对方误以为这种情感上的需要是出于形势所迫:对此,幽灵在两人躺在一起时明确表示,就算自己不是变成这副鬼样子找上门来,也会打算好好抱一抱他的队长。
“是的,我绝对会把您搂得紧紧的,直到把您的衣服搞得同我一样脏。”
泥土,血渍,灰烬,肥皂眼前一下闪过好多不好的画面,但这一次,胃里那种翻腾的感觉没再涌现。他大概是已经习惯了幽灵开关于自身“死亡”的笑话,也不想再去追究那种轻松的语气背后究竟是怎样的痛苦。他该学着幽灵的样子,将那段苦难淡忘掉。
然而那是一件相当困难的事,尤其是当肥皂抚摸幽灵、却没有触及到记忆中的那些疤痕。他比自己预料的更早注意到陪伴他的人:卷起的袖子,摘下的墨镜,掀起的面罩……他惊讶于自己曾有过那么多机会记住他的中尉。“这里,”他摸到幽灵的上唇,“这里本该有一小处缺口,每年冬天,你的嘴唇都会开裂,就是从此处开始。”
“我…我不知道您还会关注这种事。”
在那只手的掌控下,幽灵的回应变得有些迟钝,咬字也不太清晰。“那它现在还在么?”
肥皂于是凑得更近了一点。“真奇怪,”他疑惑道,“记不记得我们昨晚刚讨论过你下巴上有道从中间断掉的长疤?之前还不在的——”
“它回来了?”
“对。”肥皂用指甲轻轻划过那条平整细长的白线,“你觉得这是什么意思?”
“我不确定,呃,会让我看上去更像是人类?”
可他摸上去还是这样的冷,与肥皂梦里的温度大相径庭。噩梦的主角大多拥有一张粘连着衣料的烧焦的脸,孔洞与创面均是血肉模糊;它们缠着他,等着他惊恐,畏惧,最终仓皇出逃。
“怎么了怎么了?”现实里,幽灵摇晃起他的上尉,“Sir, 您在想什么?”
肥皂这才发现自己没有在呼吸。他松开手,终止了屏息的状态。“在想复活你的那个混蛋——”他忿忿地说,“它是不是后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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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我来的。绝对是冲我来的。
幽灵的脑袋压着枕头的一角,双眼闭合,呼吸平缓,看上去很像是在熟睡,而一旁真正需要的睡眠的人则大睁着眼守护着他。
这个玩笑比过去所有的都要性质恶劣,肥皂心疼地用手抚过那些浮现出来的疤痕。它们是否还会连累幽灵再次感知到当初的痛苦?幽灵说自己感受不到,不然也不会在肥皂为他点明前毫无察觉——但肥皂不信。他相信那些正在模拟新生的薄壁血管同时也在忠实地还原每一刻,不断撕裂、不断重复长到一起,最终留下质地生硬的残忍的瘢痕。
Day22
他原以为自己能熬个至少三四天,实际到次日傍晚就已经不行了。肥皂甚至想以此来欺骗自己,说是过快损失的体力通通去往了幽灵那儿。与谢菲尔德的缠斗中他分明避开了那一刀,但精力依然流失得厉害。
醒来时,换成了幽灵在守候他。“这感觉真不错,Sir。”幽灵把垫到他脑袋下的手抽了回来,“很难得的体验,我会珍藏的。”
Day 26
肥皂终于意识到那事不妥,在幽灵又一次步入浴室时,他没再跟进去,而是止步于地板与瓷砖的交界处。
“怎么了?还以为您乐意为人提供沐浴服务来着。”
“幽灵!唉…”他无奈道,“你…你一个人能行的,对吧?”
青年眨眨眼。“当然了,Sir。只要让我知道您在附近就好。”
幽灵依然没有安全感,但情况不再有刚开始那般糟。他们聊着天,做着各自的事;肥皂忙着叠衣服,抚平褶皱,被另一个人穿过的几件折得尤为用心。当他转过身,要把这整齐的一摞转移到别的地方去时,幽灵走了出来,身上还滴着水。
那种冲动又回来了。麦克塔维什痛斥不挑时机的自己。
Day 29
他不由得庆幸尼古莱这次来得急,所以根本没靠近屋子。把东西交给他后,俄国人就匆匆离开了。肥皂其实有点愧疚,因为自己不在,普莱斯就不得不去求助其他部队,而在如今这种情形下,又有多少人还愿意借调人手给他们呢?他们可是刚刚刺杀完自己的总指挥啊,即便那审判也因国际局势的恶化一再耽搁,他们也尽可能收集了有力证据来应对,但他们毕竟不是从前的141了。他们不被承认,不被支持,没有归属,没有后援,昔日凝聚的大家庭只剩了寥寥几人分散在各地,执拗地为着那和平继续苦心奋战,哪怕它已辜负他们一次。
幽灵没问肥皂以后的打算,“以后”,这对现在的他们来说太过遥远。肥皂一再担心某天醒来时就要发现枕边的家伙其实是具风干的尸骨,可拥抱的份量又是那样的重,让他没法去质疑。
不止是幽灵有拥抱的需求,他也有。被需要的感觉是那样的好,他们紧靠在一起,头抵着头,有时是脸颊贴着胸口,在他自然而然摸到那截腰时,又有一种窃喜无故蔓延。但肥皂从未听到过幽灵的心跳,哪怕一瞬。
Day 31
幽灵仍能进食,因此肥皂开始下厨。以往独自一人就只会随便烤些东西来吃,腥柴的肉除了磨牙毫无益处,大部分还是被拖去了与居住在南坡矮房里的镇民们以物换物。幽灵解释他“仍能尝得到很淡的味道,就跟如今若有若无的饥饿感一样”,肥皂于是研究起如何自制点酸味果酱,好帮忙唤起他的味觉。
屋子里因此多了份烟火气,不再像一个郁郁寡欢的老猎人给自己设置的临终囚牢。肥皂又一次逼迫自己忙碌起来,企图淡忘掉潜在的威胁,但近来不好的事每每都降临得毫无征兆:原本在调侃他把炊具颠得像把重机枪的幽灵突然弓起背捂住腰腹,额角开始冒汗。
相同的绞痛在心头上演。肥皂丢下手里的东西冲过去,扶着人在桌边坐下。他目睹过这种情况,两年前的春天,当时他也在场,那是西蒙·莱利成为幽灵后受过第二严重的伤,被一把m3格斗刀捅进了腰腹。“是那一次吗?”肥皂不甘心地问。
幽灵带着歉意看向他,像是犯了天大的错。“还是让您知道了。”
“西蒙…”
“没关系的,约翰。”幽灵叹了口气,“其实没有那会儿那么严重了,我能抗得住。”
肥皂深知此人也跟自己一样犟得不行,没再多说什么,直接搂住了发抖的幽灵。“我陪着你。”他尽量让自己听上去有足够镇定,“我就在这儿。”
安心的力量经由拥抱传递。无论幽灵是否真的借这个拥抱消减了苦痛的影响,他都感到怀里的人放松了一点。等到幽灵拍拍他,示意那场折磨最难熬的时段已经过去,但肥皂依然没有放弃这个怀抱。“我没有跟你说过那句话,对吗?”他伏在幽灵耳边,嗓音嘶哑。
“拜托了,西蒙,让我亲吻你。”
天,他总算说出来了。与这个来历不明的鬼影困在此地的十来天里,对于时间流速的概念已经不可避免地模糊,但这一刻,那种属于现实的刺痛重新击中了麦克塔维什。是啊,他的中尉已经死了,他还有什么可遮掩、可计较的?他明明知道他们耗不起了,却仍不敢提及最该遗憾的事,他莫非是在怕自己的告白会把幽灵打回原形?
肥皂很少做出请求,他下意识用那样的句式告白,或许正是因为那是幽灵会做的事。“我是不是太卑鄙了?”他难过道,“听上去像在利用如今的你对我的依赖。”幽灵需要他,需要他来对抗溃烂的死亡、对抗孤独,但倘若幽灵拒绝他,他也依然会抱住死去的中尉,并为这美丽的怪物献上生命。
“别这样讲!我能理解的,Sir, 我知道您非说不可…天啊,我也爱你,约翰,我根本想不到我们还能有这样的机会。”
凭他们对彼此的了解,怎会不清楚对方的答案?可肥皂在触碰到那片嘴唇时依旧难以置信。“你真的是他吗,幽灵?真的是你吗?”这家伙怎能瞒了他如此久?他以为幽灵只是尊敬他、追随他,愿意同他一起赴汤蹈火——结果真死在了一把火里还不够,倔强的幽灵还要从地狱爬回来,钻进他的拥抱,亲口回应他的感情。
“是觉得我没可能爱上我的队长,还是你不可能把我吻得这样糟糕?”幽灵夸张地喘息着,近乎哽咽,“Sir,还以为您比我更擅长这种事。”
“随便嘲笑我吧。”他沉浸在这种幸福当中,完全不想为自己争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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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32
以往任凭如何妄想,肥皂都不会敢指望有一天能在醒来时看到他的中尉安静地躺在离自己脸非常近的地方,摘去了面罩、毫无防备。他意识到这是对方脱离巴拉克拉瓦保护最久的一次,就好像…就好像西蒙·莱利从来都没有成为幽灵。
但那些伤痕——幽灵很少谈及他在加入141之前的过去,肥皂只知道那是一段极其黑暗的时光,充满了背叛、悔恨与无助;西蒙的人生似乎永远在循环这种痛苦。只是这次他不会再是独自一人。使命感是麦克塔维什早早拥有的东西,而他迫切地想要带着西蒙抗过艰难的重生。
不过是另一种可能,另一种结局。
他们能做到的。
幽灵动了一下,像是刚从梦中醒来,迷迷糊糊、困惑地睁开眼。“但那是真的,约翰。”清醒了一些后,幽灵便像个发现新大陆的孩子一般激动地对他说,“我真的睡着了。”
Day 37
重拾了入眠能力,幽灵在好多天里都变得懒洋洋的,尤爱赖在床上。身上有好长一段时间再没长出新的疤痕,所以也不会被突如其来的疼痛打扰到。肥皂不免有些得意地想,这正是因为那一年里自己有把队伍保护得足够好。
但这也让他愈发担心那最后的时刻。此前受的伤都是直接以愈合的疤的形态出现,那真正致命的一枪、以及那些可恨的火焰又是否会同样被减刑,以降低到能够忍受的程度?更何况,他们没人知道在付清这些代价之后幽灵又会化作什么。更为透明的灵体?还是说,又要重新走一遍老路,正如同他生前遭受的一样?
唯一能确定的是,新加入的吻拖长了他们亲密接触的时间。心情有了变化,一些细节也随之改变。他抚弄幽灵的头发,往根部与发尾缓慢摩挲,带着怜爱、包括忽视已久的欲望。肥皂当然知道两人的时间很有可能不多了,甚至在下一刻就会被再次夺走,但要他立刻把所有的幻想都实现,他不愿。他侥幸地认为接下来的几步该由幽灵来走。
“Sir,”幽灵很快催促他道,“您一直以来就都是这样把人吻得兴致缺缺的吗?”
“别激我,西蒙…嗷!”
肥皂被咬了一口。血滴在枕头上,让他想起了幽灵所说的尝试吸食人血汲取能量的提议。“唉,你有时候真是个疯子。”他扑过去,把幽灵死死压在身下。真奇怪,幽灵这次回来原本就是赤身裸体的,自己又何必要多此一举,给他穿上衣服?
幽灵舔了舔唇,把他的血吃进嘴里。“我知道您也是在期待有人能去违抗您的命令。”
“不是这样的。”肥皂垂下头,否认道。
“可我这一次的确没有照您说的去做——”幽灵仰起脖子,像是猎物将喉管暴露给猎手,“我没有安息,也没能让您守住那个秘密。”
“什么?”
“你爱我,约翰。”幽灵得胜似的笑了,“所以,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做爱?”
Day 39
他告诉幽灵要等,至少要等到一切尘埃落定。“否则您就会一直心惊胆战,不敢用力碰我?”——公平来讲,他们光是拥抱也已经够用力了,但肥皂没去更正幽灵的话。
“没想到您还是个保守派。”
幽灵的吐槽没能改变他的心意,他这会儿倒是利用起自己的级别压制起心急的副手。麦克塔维什怕得要死,能抱着幽灵平安躺上一夜已是心满意足,哪还敢再奢求什么。
Day 44
“幽灵。”
“幽灵?”
“西蒙!”
他冲进卧室,见人安安静静地坐在窗边晒着太阳。“您怎么成哑巴了Sir?”
“噢。”幽灵恍然大悟,“是我听不到声音了。”
Day 46
幽灵的失聪持续了整整四十五个小时,二人想破脑袋也没回忆起曾经有过这样一段时光。“只记得有过几次突发性耳聋,但如果按之前出现的时长比例来看,它应该对应着更久的听力损失才对。”
“是见到我之前的事?”
“可这些伤都是按序出现的。”幽灵耸耸肩。眼下他对于自己的身体终于熟悉多了,此前他跟肥皂抱怨说连洗澡都像是在摸别人的身体。“何况我也根本没经历过。”
“所以…”肥皂纳闷道。这会是未来的提示吗?
第四十七个小时,重新接纳到声音的幽灵躲在窗帘后,提醒他有人过来了。“开着车,至少三个人的讲话声,距我们还有两百码远”。“现在的你比猎犬还夸张。”肥皂忍不住调侃。
而当他备好今日的食材,擦净手望向(姑且能称作是)前院时,不免是心脏骤停:空地上站着加里·桑德森,阳光打在那孩子光洁的脸上,就跟完全没有受过罪一样,就跟起死回生的幽灵一样。
“天啊,不能连你也……!”
肥皂推门出去,踉踉跄跄地仿佛他才是需要康复训练的伤者。“怎么了队长?”加里偏过脑袋,露出布满红斑的另外半张脸,“我有吓人成这样吗?”
“你还活着,对吗?请告诉我你是活的!”
“您在说什么…”
“肥皂?”尼古莱带着疗养院的人从车上下来,“你还好吗?”
认识到自己的行为有多精神错乱,肥皂后退一步,深吸了口气。“我,我没事。”他赶忙搬出以往沉稳的架势道,“怎么临时过来了?”
“是小强一直说要来见一见你。”尼古莱同他解释,“他恢复得不错,救他的医生原话说是‘生命力顽强’,不过还差点时间。另外就是,我们也暂时没法安排他去别的地方,大概要开春再走了。”
肥皂捏捏眉心,看向加里。“我会去那边看你的好吗?别再跑出来了。”
“瞧,我们都怎么说的?”
“诶,我明白了。”加里摊摊手,跟着医护人员乖乖坐回车上。尼古莱满意地点点头,回头提醒肥皂:“狩猎季混进来的流寇也增多了,你一个人小心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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Day 54
看到那条俄罗斯熊犬开膛破肚躺在雪线以下的岩石带上,肥皂被胃里的反酸折磨得不行。他这阵子很少再出门,只会赶在日出前草草巡逻一番。客观来看,他这样躲着与外界接触是某种懦夫行为,但谁又会来指责一个才失而复得的可怜人?
而他认得它,忠诚的家园守卫,却最终没能守护好自己的性命。肥皂取下枪,上膛,奄奄一息的牧羊犬随即感激地望来,他真受不了那种眼神,“我会找到你的主人的”,心虚地承诺着,心中已知道是凶多吉少。
果然,血液与搜寻结果一道凝固,寒意自脚底蔓延上来。肥皂目睹过许多死亡:无可奈何的,追悔莫及的,令人暴怒的…然而,在看到猎户尸体那一刻他只是感觉到恶心。为什么?就因为守着那实体的亡魂过了段和平的日子,他就不再能迎面死亡了吗?他又该如何回去继续战斗,回到本该需要他的战场?
他失魂落魄地逃离,都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找到回去的路的。屋里的幽灵原本睡眼惺忪,见到他衣服上有血,眼神也不对,很快从床上跳下来,迎向他。面对关切的目光,肥皂只能僵硬地进行着自我辩解:“死了条狗,我摔在了它尸体上。”
“火药痕迹,约翰。你确定要对我说谎吗?”
但他确实一度滑倒在血泊中难以动弹,不得不用手肘撑着自己重新站起来。那些尚还温热的内脏令肥皂感到寒冷无比。幽灵伸进衣袖里摸到他冰凉的手臂。“您这总有备取暖炉吧?”幽灵想要离开他去生火,当然被拉住了。
“西蒙,”他虚弱地请求,“抱着我。”
幽灵怔了怔,用力挤了下眼,像是在克制什么。
“当然了,Sir。”
幽灵表示就跟那几次难得换成是自己来守着肥皂入睡一样,他很珍惜这样的经历,“喜欢照顾您。”这一天接下来的时间里,他们的身份还真就换了一换。幽灵要求他待在床上,自己去检查了水箱、通电、烧柴、煮饭,忙前忙后。唯一不尽人意的是,幽灵把遗留下来的水禽肉加工得太柴了,肥皂边嚼边笑,直到两颊的肌肉都酸痛起来。
到了晚上,幽灵还坚持要帮他准备泡澡的水。水温冻得肥皂直哆嗦,但他没喊人来调整,而是擅自把开关拧往了红色标记的方向。他无法亲眼目睹的浓烟与火浪,统统在浴室里化作水雾涌进视野。肥皂怔怔地望着这些氤氲的雾气,直到幽灵跨进浴缸,浑身赤裸着,也坐进了水里,与他面对面着。
幽灵回归的那一晚他没能、也没敢仔细看的,在这一刻,他用手亲自抚遍。细碎的喘声没能打扰到既定的进程,肥皂耐心地感受幽灵身上的每一处印记,有些他当时在场,更多的他无从得知。他缓慢地跟随抚摸的动作接近另一人,也令双唇逐渐靠拢;他们起初只是挤压着对方的嘴唇,但肥皂跪进了幽灵的腿间,拿手按着后者的脖子,幽灵于是问他,“我们真的得等到以后吗,约翰?”
肥皂终于食言了。去他的尘埃落定,去他的复活规则,他就是幽灵的规则:幽灵只会听他的,而他需要幽灵留在自己身边,也需要与西蒙·莱利做爱。他把身体与幽灵的贴到一起,让他们的伤疤也像在亲吻彼此一样。“Sir,”幽灵评价道,“这是我见过最浪漫的事。”
他们凭意志力转移到了床上,水渍在卧室的暖光照明中闪闪发亮。肥皂持续亲吻并吮吸着那些淡化的疤痕,仿佛这样就能帮忙覆盖掉这些痛苦的回忆,他希望被允许了拥有未来的幽灵从此只会记住有他的陪伴。他把手指送进青年体内时还有点迟疑,肥皂不是很擅长性爱,也很久没有过尝试了,但看幽灵的反应尚还可以,于是进一步抬起了对方的一条腿,好方便自己插入。
“不确定活着的我是否能受得了这个。”
“别夸张了,幽灵。”他难堪地制止,“我知道没那么夸张。”
Day 55
肥皂睡得从未有这么沉过,但一醒来就瞬间被凉意侵袭。他尽快迅速且无声地翻身查看,幸好——幽灵并未消散,只是占据着大部分毯子,且蜷缩在那,攥得很死。看样子,他是抢不回自己的被子了。
轻手轻脚下了床,他照往常一样洗漱完,穿戴好装备出了门。林子里依旧安静如常,是他的心跳声大得吓人,踩在地上也没有太多实感,紧裹的衣间则是一阵燥热。他都做了什么?他爱西蒙,这点毋庸置疑,但对对方做那些事?他们都不再年轻了,更何况其中有个还半死不活的,甚至还未得到过除他以外的任何人确认。他那天是不是该让小强或尼古莱进屋去看一眼的?否则也不至于在这矛盾地做着自我谴责。幽灵,幽灵。讽刺的是,他重复念着的名字也许正是一个长久缠绕在心头的答案。
(present)
现在再去推翻自己坚信的真相也毫无意义了。麦克塔维什振作起来,捡拾起镇定冷静的外表。一直以来,外界的形势与他的责任都要求他这么做,只是在昨夜,他才像个毛毛躁躁的、对爱与性皆有所渴求的男人,并以另一个人的呻吟声为乐。
他重新掩上门,觉得最好把虫子说的那棵挡路的树处理一下。一种无端的坠落感突然袭击了他。他被迫跪下去,双手撑地,完好的木板在视物重影的情况下生出了七零八落的错觉,伴随着玻璃碎裂的声响,有什么东西正要将他拖到地底去。
“上尉!”
虫子高喊着丢下东西朝他奔来,而他惊恐地回头看往卧室的方向,在失去意识前只来得及同当初的幽灵一样说了声"No"…
Notes:
设定的"Day55"即肥皂从杀死谢菲尔德到最终失血身亡的间隔天数(如果我没算错的话。
Chapter Text
Day 0
“肥皂!你还好吗!”
“我还好,普莱斯。”拔出那把捅进中将胸口的小刀,他嫌恶地甩掉其上的血水,“谢菲尔德没能伤到我。”
“做得好。”持枪跑来的普莱斯松了口气,“我本想告诉你等我一起的。见你脚步不稳,还以为会…”
“感觉很奇怪,普莱斯。”他承认,“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就像是有人在我耳边说,'嘿,约翰,你不会想要给对方反过来握住你的武器的机会的,你只能选择一击致命',然后照我混沌的脑子来了一记。我突然间就清醒得可怕。”
“尽量把这些事当作是奇迹吧。”普莱斯拍拍他的肩膀,“走吧,我们还会需要很多奇迹的,并且最好不要去细想。”
跟在普莱斯身后,肥皂逐渐被乏力感逐渐包裹。奇迹,他们已经创下过许多不可能的任务纪录了,往后恐怕是要被一笔抹除。但他已经不在乎了。复仇并没有让人感觉好一点,反而会被失去目标的迷茫蒙住双眼,以至于在登上赶来接应他们的飞机时,他差点绊了一跤。
“我没废。”
尼古莱与普莱斯对视一眼,道:“真希望那句话是'我没事'。”
(present)
睁开眼,他首先看到的是普莱斯,然后是虫子、尼古莱。虫子一副大白天见了鬼的表情。好吧,看样子所有人都来了,衷心祝愿他的葬礼也能有这么多人到场,躺在棺木里的他一定会笑醒的。“赶紧把这事解决了。”普莱斯说着,将枪口对准了他——他身边的人。
肥皂感到一阵头疼。他不懂普莱斯是如何瞧出不对的,跪在床边握着他手的幽灵如今看上去与普通人并无区别。“肥皂,我希望你能想清楚一点。”普莱斯面色凝重,语气严厉,“小强告诉我,你我认识的那个幽灵在他倒地后也中了一枪,而且是被人丢到坑里的。”
“可是是您要我相信奇迹的。”
“桑德森中士那种才是奇迹!而这个?!”
普莱斯后退一步,意识到了自己的失态。“抱歉,”他看向幽灵,“不是针对你,但你不可能是他。”
幽灵则是苦笑着。“没关系长官,我能理解您的担忧。”
“这小子却不能理解。”
普莱斯重重叹了口气,在他们的房间里徘徊起来。“我不能允许这种…留在这,绝对不行,肥皂,我能懂你为何不通知我们,你有你的顾虑,但我们确实得带他去检——”
焦虑与恐慌把理智鞭打得体无完肤。“不,普莱斯。”他挣扎着坐起来,“你不能带走他,他需要我!”
虫子小声咕哝道:“上尉,看起来好像是您更需要他。”
“不,西…幽灵得有我才能……”
他狼狈地喘息着,听着普莱斯试图用自身经历说服他。“扎卡耶夫能从普里皮亚季离开一直都是我的报应,可有时候我们不愿接受的结果反而才是真相。”是啊是啊,他曾经就用类似的话劝自己拒绝过这个梦,但他真的能做到吗?他拥抱过的那个人,亲吻过的那个人,无法再看着死去的那个人,肥皂不会让医学来否认他的存在的,再说了,就算普莱斯把幽灵带出去又能怎样,那只会更加坐实141是两三个疯子领导一群疯子的事实。
在胸口晕染开来的鲜血打断了这场无意义的争辩。肥皂立刻被要求躺回去,幽灵替他解开上衣,一道新鲜的疤痕赫然出现在众人跟前:连血的热乎劲都还在,它就已经愈合了。那三人当即面面相觑。“这是什么鬼东西?”尼古莱问。
“拜托了普莱斯,”肥皂趁机请求道,“这就是这段时间发生在幽灵身上的事,我早就不想用任何道理来解释这一切…”
“我要是每次也都流点血,咱们这张床早就不能睡了。”
“…西蒙。”
“约翰,”幽灵在他身侧躺下来,注视着他,“你这个伤,它很特别,对吗?”
他点点头。“情况或许就跟你那次听不见了一样。”
普莱斯在走之前把幽灵叫了出去。肥皂留在卧室里不安地等待,看大伙在那片空地上交谈,不禁想到幽灵此前是否就是怀揣着这样的心情在窗帘后望着自己,是否会同样害怕所有人都突然离开,不再归来。
“你们都谈了什么?”
“普莱斯还是觉得'我'不是'我'。”
“这是他最糊涂的一次。”肥皂说,“我不会接受任何指正的。”
“但他让我们照顾好彼此。”
「“以后”」
第158天
格鲁吉亚,“温暖”第比利斯
2017年年初并不是任何人记忆里的暖冬,对岸的梅特希教堂没理由地让肥皂想起救出普莱斯的古拉格。或许是几个世纪前,这教堂也曾经作为监狱使用过。
他们错过了圣诞市集与新年集会,但广场上留着按习俗烧掉的奇奇拉基树,高处也有人企图用燃放烟花挽留住最后一点节日气息。在肥皂边走边笑那摊位上的某件军事纪念品狗屁不通时,幽灵忽然听到一阵轻微的、咝咝作响的声音,明显不是那些鞭炮能制造出来的。他停下来仔细感受了一下,身上并未出现意料之中的灼烧的疼痛,也能确信无任何肌肤溃烂。
“西蒙?”肥皂似乎也感觉到了,担忧地问,“它开始了吗?”
“不。”幽灵摇摇头,“已经结束了。”
麦克塔维什回到他身边,亲吻他的额头,并牵紧了他的手。他们依然伤痕累累,但至少是活下来了,而约翰与西蒙将带着爱,共同搀扶着走完余生。
END
Notes:
最后还是给火做了浪漫化处理…

Humanoid on Chapter 1 Wed 19 Nov 2025 01:27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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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2s0ft on Chapter 8 Wed 03 Dec 2025 08:29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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