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韦德·威尔逊总是有很多梦想,或者幻想,管他呢。
在他小时候,他幻想着---也梦想着自己的父亲可以多分享给自己一些目光。他希望父亲可以在他受伤之后,就像别的父母一样温柔地给他包扎,或者不温柔也行。他幻想母亲没有因为疾病早逝,这样她就可以给自己讲讲睡前故事。
后来他长大了一点,他的幻想和愿望也变得越来越不切实际,比如,他希望自己的叔叔可以去死,他希望自己可以被一个百万富翁捡走作干儿子。
人们都说命运喜欢开玩笑,但在韦德看来,那不是玩笑,那是命运对所谓世人的无情嘲弄。
从来没有人像对待自己的儿子一样对待过他,不过他的叔叔倒的确去死了。
韦德恨他的叔叔(那是恨吗?韦德想不清楚,他只好耸耸肩,学着别人的样子说“恨”),但他知道,那个酗酒暴躁的中年人是自己生活的全部依靠,尽管他们都无比的厌恶彼此。
命运就如同世人捉弄堂吉诃德一般,它愚弄着韦德的生活。
韦德的生活变化得很快。他参军,希望下一次的晚饭能更丰盛点,希望下一次的假期再长一点。然后他退伍,成为雇佣兵,结识凡妮莎。他开始希望给自己爱的人一个温暖的家,希望钱再多一点,希望他和凡妮莎永远在一起,直到慢慢老去。
命运从未如他所愿。
癌症打破了原本还算平静的生活(韦德说不上那算不算平静,他只是知道自己那时很幸福,甚至不是性福……好吧,其实也很性福),他仍然全世界跑,但这一次不再是为了杀人拿钱,而是为了治病。
电影的转折都源自一个错误决定,或者说,都源自一个命运的“玩笑”。
命运又一次戏耍了他。他治好了癌症,却失去了自己原本英俊的脸。
他许下的愿望似乎什么也没有实现,除了让叔叔去死那一条。
父亲从来没有温柔对待过他,军营里他很少真正吃饱,假期永远不够用,他陷入经济困难,凡妮莎离开了他,他也给不了别人一个所谓的“家”---去你的吧,他甚至都没有过家。
而且他不再老去,只能看着身边的人一点点地变老,最后逝去。
韦德说,我操你妈的鸟命。
罗根知道韦德很在意自己的脸,尽管他平时什么也不说,或者只是开个玩笑。
所以自从他们从同事的关系上升至朋友后,罗根就没在他面前提过任何有关“长相”的话题,因为罗根知道任何这方面的只言片语都会让韦德联想到他自己。
TVA几乎把他们当成了“TVA专用外援部队”,哪个多元宇宙一出乱子就着急忙慌地来找罗根和韦德帮忙,然后支付他们很多报酬。韦德和罗根,久而久之,也习惯了这样的生活。
偶尔的任务和战斗就是生活的调味剂,这些琐事提醒韦德他真正的身份---不是二手车销售,而是死侍,那个被通缉许久仍未落网的、全世界最牛掰的雇佣兵。
换句话说,这些麻烦事提高了韦德的自我认同感。
但这一次的情况稍微有点糟糕。倒不是说战况多糟糕---两个杀不死的人还能遇到什么糟糕的状况?不,不是。
准确来讲,是死侍的“呆噗小心脏“被敌人狠狠刺伤了。
这听上去有点滑稽,但罗根自从在本田奥德赛里把韦德骂破防后就知道,这家伙也就嘴硬,戳中他痛处很容易就会严重伤害他的那点儿可怜的自尊心。
尤其是在容貌问题上。
本来一切都按照计划进行,还算激烈的打斗对于死侍和金刚狼来说无伤大雅,唯一让韦德气急败坏的地方就是他的头套被打烂了---手榴弹炸掉了他半个脑袋,脑子长了回来但面具不行。邪恶反派一看韦德的脸就吓得连爆长达三分钟粗口,从韦德的脸到耶稣基督全都问候了一遍。
为什么只骂了三分钟呢?
因为三分钟后罗根就把他的脑袋削掉了,没好气地说“你倒是也长回来一个看看“。
然后他看向韦德---后者的表情还算正常,但正常的表情对于死侍而言就是不正常。
罗根不知道自己该说什么。也许他应该安慰他,但话到嘴边却一个字也没说出口。
这太---这太羞耻了,罗根自暴自弃地想到,他就不是安慰人的料。
好在韦德很快又开始没心没肺地开玩笑,并好奇这一次他们能拿到多少钱,罗根至少不需要绞尽脑汁思考怎么宽慰自己的室友了。
然后---
然后,第二天一大早,罗根就发现韦德·他妈的·威尔逊消失不见。
而更操蛋的是,这一天是韦德自己都遗忘了的生日。
换做平常,罗根不会去找他。但现在,凡妮莎、钢力士、彼得、艾莉、雪绪还有劳拉,他们全都一副“靠你了“的表情盯着自己,旁边是韦德的生日蛋糕,还没点燃的蜡烛,以及一小堆生日礼物。
罗根看了眼时间,几乎是用祈求的口吻问:“现在还不到中午十二点,我们能不能---“
“你找到他都需要好几个小时。“劳拉一针见血地指出。
罗根最后还是妥协了。他穿上外套,一遍沉思韦德到底会在自己生日那天跑到什么地方,一边顺着韦德残存的气味满纽约乱窜(不,不是乱窜,是训练有素地跟踪)。
罗根站在洛克菲勒中心里,陷入了沉思。
他在思考什么?
首先,他居然没想到这么显而易见的答案;其次,谁能告诉他除了死侍之外还有哪个雇佣兵的业余爱好是玩---这算什么?这很明显不能算游乐园。好吧,成年人来这里也情有可原。罗根深吸一口气,这里混杂的气味再也闻不见一丝韦德的味道。
所以接下来是搜查行动吗?罗根近乎绝望地想,凡妮莎和劳拉能不能像TVA一样给自己付点钱?
下一个问题是,韦德·威尔逊来洛克菲勒中心到底想干啥?
肯定不会是刺杀任务。也许他想去无线电城音乐厅?毕竟那是全美国最大的剧院。但罗根觉得韦德这种地球绕太阳还是绕月亮都搞不清的人不会有闲情雅致去看戏剧。
这地方还是什么比较出名的游乐设施吗?
溜冰场里没有韦德的身影,各种饭店里也没有他出现过的痕迹。罗根最后把目光缓缓移向洛克菲勒中心的主体建筑---GE大厦。
……别告诉他韦德是想从七十楼来个完美自由落体。
罗根最后还是跑进了GE大厦,从一楼找到七十楼。这里原本是相当出名的地标性建筑,虽然在双子塔建立之后被抢了风头---但双子塔现在已经变成黑色纪念碑谷了,所以所谓“洛克之巅”还是有不少游客的。考量到现在是白天,而不是景色最佳的夜晚,游客居然还称得上密集,罗根觉得这些人的冒险精神值得赞赏,毕竟七十层的高度不是说着玩的。
他在天台上四处张望,这里韦德的气味变得浓烈起来,罗根知道自己来对地方了。
然后他看见,在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韦德戴着自己的面具和帽子,趴在玻璃围栏上鸟瞰纽约。
罗根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慢慢走到韦德身后。
“你在干什么,大寿星?”罗根也靠上栏杆,他盯着韦德问道。
韦德看都没看他,仿佛知道他会来找自己。他以非常不死侍的平静口吻说:“洛克之巅一直是个许愿的好地方。”
罗根学着他趴在栏杆上,跟他一起俯瞰高楼林立的城市,他说:“所以……你是来许愿的?”
韦德耸了耸肩,口气随意:“不完全是吧,我一直有很多愿望,不过它们一个也没实现。”
罗根来了点兴趣,他看看身边戴着面具的韦德,慢吞吞地移开目光,问道:“你的愿望是什么?”
韦德似乎在发笑:“很多,比如花不完的钱和吃不完的墨西哥卷饼,在纽约建一个迪士尼,所有旅游景点不再收门票……”
“你真正希望的呢?”罗根摸出一根雪茄,一边点燃它一边问。
韦德想了想,说道:“一个超级棒的独角兽玩偶。”
罗根深深吸进一口烟,然后他盯着晴朗的天空,又把自己环绕在烟雾缭绕中。他单刀直入地问道:“我是问你最想要改变的。拜托你说实话,韦德。在我面前别总是装出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
韦德确实笑了笑,他扭转身体,看向吞云吐雾的罗根,说道:“你跟我聊这个干什么?金刚狼难道不应该直接把我拽走吗?就像在死侍一里钢力士对我那样。”
“你心情看上去不好。”罗根简洁地回答,“既然我们是朋友,我觉得我有必要问清楚。”
“你刚刚是承认我们是超凡好朋友了吗?我爱你,宝贝。”韦德夸张地凑上来,给了罗根一个拥抱。
罗根本来想把他推走,但转念一想动作还是停了下来。他用没拿雪茄的手抓着围栏,防止韦德把自己扑到:“……不,你是超烦好朋友。”
韦德几乎想要隔着面罩给罗根一个亲吻,但罗根及时挣脱了他。然后罗根用原本的姿势靠在栏杆上问道:“你并不准备说你的真实想法,对吗?”
韦德罕见地有点低落,他随随便便地回答:“实际上我说过,只是从来没有人听。”
“我在听,bub。”罗根盯着韦德,颇为认真地说,“而且今天是你的生日。”
“愿望说出来就不灵了。”韦德笑嘻嘻(罗根看不见他面具后的表情,但根据韦德的尿性,他现在肯定是在笑的)地说。
罗根又吸了一口烟,然后他说:“好吧,那我来跟你说。”
“洗耳恭听。”韦德用一个更舒服的姿势靠着栏杆,还在罗根身上揩油。
“昨天那个傻逼说的话你别放心上,他就跟你一个德行,嘴贱,而且说话夸张。你长得不丑,至少我觉得不丑。”罗根盯着韦德的面具说。
“谢谢。”韦德一本正经的点点头,“我觉得这话你自己都不信。”
罗根嗤之以鼻:“我比你更能看清我自己真正在想什么,至于你,你别说搞清自己的想法了,你到现在都没搞清盐和糖,所以我觉得,你才是信口开河的那一个。”
韦德看了他一会儿,冷哼一声,有点沮丧地说:“你接下来就会告诉我别总是为你自己的容貌焦虑,blablabla,什么人生有更重要的东西等待你,对吗?你说话就和钢力士一样让人肝疼。”
“事实上,你确实不应该为容貌焦虑。”罗根失去了一点抽烟的欲望,所以他把烟在掌心摁灭,然后塞回衣服里,“你应该意识到,虽然你长得跟以前相比确实差了很多,但你没有那么不堪入目。”
“别人可不这么想。”韦德淡淡地回答。
“别人也不觉得我是最棒的金刚狼,但你这么觉得---我希望你确实这么觉得,不然我后面的说理就会失去原本的作用---我不这么认为,我时间线的人肯定也不这么认为,但是我现在不在乎他们说什么了。你也应该这样想。”罗根戳了戳韦德的胸口,几乎是语重心长地说。
韦德把头转走,轻飘飘地回答:“你没被路上每个人当成过怪物。”
“不,我有过。”罗根盯着他的后脑勺,坦言道,“他们一直是这么看我的。”
“那至少不是你的问题。”韦德转过头,“那是他们的偏见和刻在骨子里的仇恨。但我不一样---”
“你毁容是你的问题吗,韦德?一个错误的决定?不,不是。是弗朗西斯,还有癌症和自愈因子。而我被别人唾弃倒的确是我的问题。你为什么要在乎别人的看法?你只需要有几个爱你的朋友就够了,没有人能让所有人爱上自己。”
韦德泄气地说:“你不明---”
“我明白,韦德。”罗根到现在还没有发火,这让他自己都感到惊讶(或许跟死侍在一起待久了,他的脾气也变好了),“相信我,因为我们两个以前的生活都一样失败和操蛋。我不敢说谁的生活更操蛋,但既然我已经习惯---或者放下了,你也应该试着接受你自己。”
“你要是每天早上一照镜子就看见我这么个鬼东西,你就会理解我的意思。”韦德把脑袋垂的更低了一点,他在观察地面上的行人车辆。
“你、不、丑。”罗根一把搬过他的肩膀,坚定地说,“你不丑,韦德。我喜欢你的长相,还有你。”
“……这是表白吗?”韦德受宠若惊地问,“我也喜欢你,小罗罗。”
“你们永远会把喜欢当作爱,是吗?”
“我们也可以做爱。”韦德兴高采烈地扑进罗根的怀里。
“当作、爱,你断句断错了傻逼。”罗根把自己的无语写在脸上,但他没有推开韦德。
韦德继续抱着罗根,不过他不像以往一样乱动或者乱摸,只是安安静静地抱着他。
“生日快乐。”罗根犹豫着也环抱住了他,“现在回家吧。”
“我想再在外面玩一会耶。”韦德闷闷地说,“大寿星发话了。”
罗根沉默了一会儿,问道:“好吧,你想去哪?”
“游乐园!”韦德欢呼雀跃地大喊,吸引来旁人的目光。
“我觉得我和这里格格不入。”罗根皱着眉,环顾四周温馨幼稚的布局,说道。
韦德满不在乎,他已经和罗根(不,罗根是被迫的,因为韦德说他要是敢在自己生日那天不陪自己一起玩游乐园就要扔掉罗跟所有酒和烟)玩过了过山车、跳楼机,还有射气球。他指着远处的旋转木马说:“我要玩那个。”
“你自己去,你休想让我靠近那里半步。”罗根立刻抗拒地说。
“求你了罗根,你最好了---”
“不。”
“罗---根---”
“不。”
“操你的。”
“要玩就快去,我在这等你。”
韦德只好一个人去玩旋转木马。罗根若有所思地盯着远处的玩具铺,又看了看旋转木马上那个高兴的傻子雇佣兵,闪身窜进了商店里。
等韦德从旋转木马上下来后,他发现罗根手里多了一个纸袋子。
“那是什么?”韦德好奇地问。
“你的生日礼物。虽然本来就给你准备了,但多买一个也无所谓。你接下来想去哪?”
“我能现在就拆吗?”韦德两眼放光地问。
“不要。”
“我讨厌你。”韦德立刻佯怒道。
生日聚会已经结束了,小小的出租屋里只剩下罗根、韦德,还有玛丽·狗平斯。韦德开始拆礼物,并对朋友们送的东西一一做出评价。直到他看见那个纸袋,想起来罗根在游乐园里给他买的第二件礼物。
“我现在就能知道你给我买什么了!”韦德雀跃地说。
罗根耸耸肩,表示无所谓。
韦德打开纸袋,然后他大大地张开嘴。
他把那个小巧的东西从纸袋里小心翼翼地拿出来,摆在桌子上。
那是一个许愿灯,能打破第四面墙的韦德发现居然还是1:1复刻《马戏之王》里的那个许愿灯。
“对它说出你的愿望,它就会替你记下你的梦想,然后某一天,哪怕你自己都忘记了这个愿望,它也会帮你实现。”
罗根几乎是在微笑了,他对韦德说:
“许愿吧,寿星。”
韦德扭过头看着他,嘴巴微微张开,除此之外脸上没有更多的表情,这让他看上去有点呆。
然后他转而开始笑,他凑过来想要亲罗根的脸颊,但罗根毫不留情地推开了他。
韦德用打火机点亮许愿灯,罗根甚至帮他贴心地关掉了灯。然后韦德凑近许愿灯,他说:
“我希望……纽约可以建一个迪士尼。”
罗根笑了起来,他似乎真的被逗乐了:“你就想说这个?”
韦德看了看他,然后继续对着许愿灯说:
“我希望……”
他猛地抬起头对罗根说:“你给我转过去,出去,公主许愿不需要别人听着……”
罗根嗤笑一声,转身钻进了卧室,还关上了门。
韦德吞了吞口水,他对着许愿灯说:
“我希望我可以有很多很多钱。”
“我还希望---”
门内偷听的罗根本以为他会说“治好自己的脸”,但韦德却慢慢地说:
“你永远不会离开我。”
罗根愣住了。
好吧,看来韦德也没那么蠢,至少他知道自己在偷听。
在肮脏昏暗的客厅内,闪烁的光斑舞动着,跳跃着,它们平滑地掠过韦德伤痕斑驳的脸颊和皮肤。灯罩旋转的声音仿佛是回答,又仿佛是祈愿。
韦德平缓的呼吸声传入罗根耳中,他轻轻推开门,韦德跪在许愿灯前,毫不意外地抬起脸。
在如同星光点点的客厅内,罗根---人生第一次地---主动抱住了韦德。
韦德闭上眼睛,摩挲着罗根衣服粗糙的布料。
“生日快乐,韦德。”
罗根第三次说道。
“我也喜欢你。”
韦德第二次说道。
“我爱你。”
罗根第一次说道。
韦德·威尔逊总有很多梦想,还有愿望。
韦德·威尔逊总是被命运捉弄、开玩笑。
但这一次,命运低声对韦德·威尔逊说:
你所有的愿望,你所有的梦想,我都将如你所愿。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