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麦基利斯睁开双眼,发现自己以一种列车经过就会被压成三段的角度躺在铁轨上,身下压着规则排列的枕木。
四下无人,一段标准的野外铁路场景,麦基利斯的脑中未能存储为何来到这里的记忆。午后的气温很合适,也有可能是末日号角士官制服的性能良好,他并未觉得寒冷。试图起身时未曾设想的器官被枕木碰到,幸好神经被拨弄的疼痛对他小事一桩,他缓了一会儿,确认着背上的异物——已经安装上了啊,阿赖耶识 ——同时也摸到了连接着异物与更加巨大异物的线,拉到身前,暗红色的。
脐带般的连接线缆乱七八糟的掉在铁轨上,和铁轨一起向前延展——能说这是前吗?
两侧的股道风景如出一辙,阿赖耶识连接线是唯一的区别。
明显到刻意的路径引导。
年近30的麦基利斯青少年逆反心理徐徐发作,他看了一下那外沿的神经连线,义无反顾地转身朝着指引的反方向走去。
线的放量很大,他走了很久也没有感觉到另一端的拉扯限制。麦基利斯分不清是连线越来越沉重还是自己的身体越来越轻盈,外置神经的配重逐渐变大,他走得越来越慢。
天色将晚。明明影子应该随着阳光直射角的降低而变长的,麦基利斯的影子却一直没有变。好冷,已经走到了体力的极限,他曾经很熟悉这个感觉,不出意外的话马上就要出意外了。就这样不慎却也必然地,他跌倒了,手和膝盖撑在满是沙砾的地上擦出了血痕,什么东西流到眼睛里了?他揉了揉,重新睁眼,红色的体液从指缝出走,经由鼻尖和嘴角最后滴到地面上。
尝起来营养不良啊,这个人。
手套和鞋子,什么时候不见的?
视界扩散式的变暗,来源不明的高频蜂笛声一直响,思绪串联变得非常困难。
头部的不适顺着重力淋遍全身,伴随着创口不断跳动的刺痛,他记得这个感受。明明没有遭受任何*钝器*攻击,为什么再次受伤了?为什么又在流二十年前的血?如果这是梦现在应该清醒了吧,还要提醒我多少次才好?■■□□?
-你要怎么办,■■□□?
幻听也回来了,自己曾经的声音,呼唤着失去的名字。
继续走入的话又会回到地狱了吧。
-这边。
和自己的声音不一样,冰块投入玻璃杯般凉爽清脆的音色。
作为麦基利斯的时候,他记得这个声音。
-到我这边来,巧可。
三日月奥古斯的声音来自身后的远方,来自外置连接着的神经,来自天上悬挂的月亮,呼唤着他被赐予的新名。
即使是幻听也好,还有你会呼唤我。
野兽般匍匐在地上,流着血爬行的无名孩子觉得很幸福,如果幸福也能被这样定义的话。
-不准去!你又要背叛我了吗?
自己的声音变得焦虑而急躁。
-常识你都忘了吗?为什么我会变得这么笨?
现在是尖叫。
-必须离他——咳,呜
尖叫被很大的手掐断了,好像还有喉骨断裂的声音,无所谓了。
谢谢你,让我休息一下。
………………
…………
……
没有名字的男孩睁开双眼。为了避免再次受伤,怕疼,他小心翼翼地爬起来,还好这次没有碰到。
血已经止住了。阳光明媚,春风和煦,温柔地吹落头上的污渍。
顺着最开始的指引,他往回走,这边比较轻松。
身体的不适在前进过程中渐渐减轻了,他回到了让自己感到安全的姿态:一个有自保能力的大人。
麦基利斯越走越快。
一路上他看到很多人类遗骸,来时未曾见到的风景。
很多很多很多的小孩,成山的小孩,偶尔夹杂一些大人的尸体。
失去的服装,食物碎屑,钱夹,被破坏的武器。
谁的受害者吧,麦基利斯想起来他也制造过这些碎片,是三日月的吗?
前进的途中,儿童的尸体变少了,成年人的尸体变多了,开始有穿着统一服装的人,能认出来的部分是火星民间的安保组织——麦基利斯在资料里见过,以及从士兵到上尉不等的,末日号角制服。
他拨弄着那根垂下来的那根刘海,有了一个猜想。
麦基利斯继续向尸山血海的尽头行进,如果他没想错的话,现在应该和自己有关系了。
军衔比较高的男尸。-之前的火星支部长,似乎叫康纳?
白发女性,卡尔塔。-最后的你也是如此高洁,我很遗憾。
被切割下来的四肢,末端呈现泡过维生溶剂的状态。-虽然杀掉你的是三日月没错,但这副模样应该是我的罪吧。
脚下越来越泥泞了,令人不快,虽然都是深红色的液体,但与先前踩过的血液质感不一样,要说的话更像石油。
-我的伟业的燃料。
麦基利斯把视线投向自己的手,洁白的真丝手套回来了,一尘不染,没有任何脏污,至少看起来是这样的。
还有多久才能到达结论的终点呢?
适应性是很恐怖的东西,麦基利斯对尸体已经可以视而不见了,也失去了辨认的兴致,他不记得走了多久,在这个方向他不累不饿也不渴,方便得像戏剧台本里的角色。麦基利斯走过一具一具一具又一具男女老少的尸体,所有因为自己与三日月的行动直接或者间接死去的人们遍布轨道。值得他驻足的只有曾经的下属,石动,麦基利斯花了点时间为他整理遗容。
太阳快要完全落下,他终于见到了最后一具尸体。
奥尔加,三日月所属组织的团长,被迫持有三日月的人。
复数枪伤导致的失血身亡,非常有气势的死法。
他的血流向了坡度更高的地方,向手臂的前方汇聚——
线缆的最末端,三日月坐在血泊之中,宽大的制服堆在他身旁,变成一个三角锥体,浸满血的下摆从军绿变成了黑色,很明显不是他的血。他嘴里咀嚼着什么东西。
-无所谓是什么,见到他就很高兴了。
麦基利斯踏进鲜血之中,靠近他的答案,阿赖耶识连接处隐隐发热,有什么东西在里面流动。
“是你叫我来的吧?我很高兴,三日月奥古斯。”
他俯下身,带着笑容,对三日月伸出手,他在想象中做了无数遍这样的事,在现实与梦境的交界再做一次也无妨。
三日月被他投下的阴影完全包裹,残疾的少年佣兵点了点头,“差不多吧。”,他用健全的那只手轻轻抓住麦基利斯,染血的手擦过白色手套留下污迹,放下了硬质的糖渍果实。“不叫你你也总会来的。”他示意,“吃吧,最后一颗好的。”
到达终点的奖励是甜到过分的椰枣,带着泥土与铁绣的味型。
麦基利斯试图把三日月从血海里带走。
”要不要和我一起,去更远的,干净一些的地方呢?“
”来不及了,既然你已经到了,很快那个就会来了。“
意料之中的拒绝和意料之外的理由。
”什么?“
铁轨两边的尸体逐渐亮起,有光源在急速靠近。
“是惩罚,巧可。”
三日月仰着头看向他,只余一只眼的目光仍然锐利,穿透了麦基利斯的身体,看向他身后急剧靠近的巨大人造物。
极端相似的记忆们从麦基利斯的颈神经涌入,过载使得颅压变高,鼻血涌出。
“大家都因为我们死掉了,有人觉得我们该死。”
没有办法看到三日月的样子了,没关系,下次还——
瓢虫样子的糖果飞了起来。
……
…………
………………
三日月睁开双眼,他的右半身还没失去功能。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