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ctions

Work Header

Rating:
Archive Warning:
Category:
Fandom:
Relationships:
Characters:
Language:
中文-普通话 國語
Stats:
Published:
2020-12-14
Words:
2,710
Chapters:
1/1
Kudos:
31
Hits:
489

Among Velleities

Summary:

“这样的话,颊上的伤疤也就等于父亲留下的印痕了。”

Work Text:

浴室的门虚掩着,麦克推门进去的时候,正好撞见桑尼把一只牙刷和一把剃须刀往大衣口袋里塞。麦克问他在干什么。

“我今晚有约了,” 桑尼冲他挤了挤眼睛。

果然是又要和一个新的姑娘去约会了。“那你拿牙刷和剃刀干什么?”

桑尼使劲把牙刷柄往口袋深处塞,然后勉勉强强地扣上袋边。“麦奇!” 他拖长音调,故作惊讶地瞪大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如果一切进展顺利的话,我今晚可就不回家住了啊!”

麦克往后退开半步好让他的大哥挤到门边,顺便躲过了那只想要来拍他脸的手。扭过头时他才发现自己的牙杯里少了一点什么:“等等!你为什么拿我的剃须刀?”

“我找不到我自己的了。而且我赶时间!”桑尼的声音从门缝里钻进来,脚步声却已经远了。

可我正打算要用呢!麦克忿忿地想着。转过身,他捏着自己的下巴照镜子,大拇指腹摩擦着浅色阴影样的胡茬,觉得看上去实在不修边幅了点。他看了看壁架,一家人的盥洗用品都整整齐齐地码放着。

只有先借用一下弗雷多的了。麦克于是往脸上打起泡沫来。

刀片贴上他左颊的时候他嘶了一声:弗雷多的剃须刀刃已经钝了,蹭得他很疼。得提醒哥哥赶紧换刀片。可是现在怎么办呢?下颌丰沛的泡沫从镜子里回望着他,像一朵花了很大气力才聚拢的云。明天再剃也不是不可以,不过他刚才就白费肥皂了。麦克这样想着,犹豫了一下,最终把手指圈上父亲那把刀柄。

泡沫被推开时,麦克的手掌不自觉地轻颤着。他兀自有种越矩后的快意,却又夹杂着隐秘的战战兢兢,就如同等待铅球坠落而平直伸出手臂,同时心里清楚抛出铅球的人是自己。这本是再单纯不过的一件事情,父亲难道会因此斥责他吗?他想象不到父亲为此大动肝火的样子,这个念头本身都有点滑稽了。可他始终感觉脊背紧绷,生怕背后的门被忽然推开,这又该如何解释呢?

面颊上的冰凉触感诱使麦克进一步地恍神了—事后回想起来,他确实并未勉力拴住自己的意识,而是任它们自由倾泻出来。他是这样想的:这片刀锋也曾被拖拽过父亲的下颌吧,而现在它正划过他自己的,这意味着什么?是不是相当于,间接地,他的下颌也正顶着父亲的呢?

多么奇怪的一个画面啊。麦克简直要窃笑起来,潜意识却不知怎地开始构筑这个陌生的情形。父亲并不曾这样碰触他。实际上,父亲和他日常的肢体交换,都是有限而很能被预测的。在早餐桌上,父亲往往会捏捏他的肩膀或是拍拍他的后背。而当用完晚餐时,他会起身走到父亲身边请求离席的许可,而父亲则是会再自然不过地示意他侧身低头,然后在他额头上留下一记浅吻。这一切,连同他母亲的烹饪,都成为麦克的粮食。用嘴或是记忆,同兄妹们一道,麦克总会将它们咽入腹中。

在更遥远些的记忆中,事情似乎更不同些。可是那些记忆在一层层日常程式的叠加下变得暧昧不明,麦克不知道哪些是可靠的,他也从没想过去求证。现在他只是掬水,冲洗掉脸上和刀片上残余的泡沫。(他特意多洗了几遍剃须刀。)他的双手仍然在颤抖,他低头看着它们,像看着陌生的、体外的物件,脑海中不成形的意识却在不为他所知时变得切实起来。

当晚麦克躺在被子里,手指勾着被边昏沉地做梦,梦中的场景似曾相识,头脑狭缝中的幼时回忆像铁屑般被吸附,组装成虚虚实实的一个整体。在梦里,小时的他被浸泡在各种形式的肌肤相亲中:恒久的怀抱,落在脸颊和手心手背上的亲吻,乖乖按时上床后抚平他头发的手掌,擦去他嘴角橘子汁水的大拇指腹。

次日早晨麦克没有忘记提醒弗雷多去换他那把剃须刀的刀片。没人会注意到的是,麦克自己的那把剃须刀—桑尼直到中午才姗姗归还—在很长一段时间内都没有被磨钝过,自然也没有换过新刀片了。

*

浴室的门虚掩着,维多推门进去的时候,没有错过麦克的背影是如何剧烈地颤抖了一下。镜子中他小儿子的眼睛惊慌地圆睁着,右颊上残留着一点白色泡沫,还没来得及被刮干净。

“…爸爸,”他听起像是被扼住喉咙而咳呛出了两个音节。

维多暗觉奇怪,但还是平和地出声:“洗漱完了的话,就快点到餐厅来吧。你母亲已经做好饭了,就等你来吃呢。”

麦克顿住了一下,生硬且迅速地点了点头。他的目光从维多身上收回到自己的脸颊,剃须刀刮过先前遗留的角落,几乎是笨拙而狼狈地。用湿毛巾草草抹了一把脸,麦克低声说着抱歉,在维多回应前就出了浴室门。

维多有些讶然地回味着自己儿子的背影。他一时间有些失神,直到卡梅拉的声音从饭厅里传过来,既说给麦克,也是想让维多听到:“我让你爸爸去找你,结果把他给弄丢了!”随后便是他的孩子们的笑。

维多也不受控制地扬起嘴角来。他提高音量回复说他这就来,目光却恰好落到水龙头边。被麦克匆忙搁在盥洗台边缘的是他的剃须刀。

维多回到桌边时,他的妻子正往他盘子中盛了好几只芝士馅小方饺。他照例赞美卡梅拉的厨艺,眼睛则状似不经意地掠过长桌远处的小儿子。麦克拿右手的指节顶着脸颊,有点欲盖弥彰的意味。卡梅拉这时也正好走到麦克身边给他添菜了,她拿勺柄敲了敲麦克的手背,要他把刀叉握好,而不是在餐桌上显出懒洋洋的样子。麦克如梦初醒似地把托着脸的手放下来,维多因而看见了儿子右颊上细小的伤疤。他把注意力转回到盘中餐上来,方才的疑惑泡腾片一样地弥散开来,整颗心像是漂浮在咝咝作响的水中。

在孩子们长大的过程中,卡梅拉常常半是好笑半是无奈地提醒他少去插手 - 她最明白他想要去照拂身边所有人的欲望,尤其是自己的小儿子。不过,维多一向清楚何时该收回手。这是一种双方面的沉默共识,它不会在某一个特定的时日突然发生。维多也说不明白其中道理,只是在他意识到改变之前,他已经把更为物理的爱的表达收束起来,仅仅留给特别的时日,而自己最小的儿子也习惯于不再希求晚安吻或是送到嘴边的水果。转变过于自然,以至于没有人会因此感到怅然。

康妮正在讲自己和密友的周末出游,维多将头侧向她那边,却正好捕捉到她身旁的麦克的微小动作。他把自己的盘子在餐巾上挪了挪,正好把一小点晕开的血迹给遮住了。维多想,应该是在擦手时,把从脸上小伤口带来的血抹到餐巾上了。

他回想起麦克更小一点的时候,那次他不小心碰倒了卡梅拉用来装香料的小陶罐,维多进门时,看到麦克正试图用碎掉的陶片把洒在地上的香料给盖起来,因为他认为这样的话“它们的香气就不会逃跑”。看到他用稚气的才智试图对抗没完全脱除的笨拙,总是会让维多生出一点怜爱。

但是他的孩子在长大,也学会把自己藏得更好了。他又想起水龙头边的剃须刀。麦克或许以为自己足够坚硬了——在他近乎弱势的倾倚和偷偷摸摸的粘附被父亲撞见之前,他也许真能骗过自己。

饭后维多帮着卡梅拉收拾餐桌和碗盘。一切停当后他回到客厅,那里只有麦克一个人,坐在长沙发的一头,借着落地灯的光亮翻看一本杂志。

维多到他身边坐下。“麦奇,”他说。

麦克遂转过头,脸上的细小伤痕从阴影中显现出来。

维多抬起手。他的大拇指腹不容辩驳地落在那个创口上,力道却很轻很轻。他觉得自己该多说点什么,又觉得自己什么都不该说,最后他只是简简单单道:“下次不要那么着急了。”

而麦克点点头。维多想,他一定明白了自己的意思。

 

*

两个佚失的场景:

汤姆的胡子长得不是很着急,所以他和桑尼总是用一把剃须刀,或者说是,真到了要用的时候,他就去拿桑尼的。
桑尼那天找不到剃须刀,是因为汤姆把它藏起来了。他就是想让桑尼在约会时出糗。其实他根本不想让桑尼出门去约会。

 

麦克参军离家的第二日早晨,维多发现自己找不到自己的剃须刀了。这直接加剧了他一宿未眠后的坏脾气。在他发作的边缘,他像是忽然想明白了什么。他的怒气消散了,被置换成了一些别的东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