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也许是送礼时一掷千金,问计时狮子开口,行事过于摇摆。
也许是蝉鸣环绕的凉帐中,依旧捂得严严实实,有种欲盖弥彰的色相。
也许是不真不假的算计绕得人火大,夏日的热浪一催,更容易上头。
也许是眼前这弱柳扶风之姿,总有可随意欺弄的错觉,让人嘴上说不过,就想试试蛮力。
于是见左右无人,广陵王突然欺近,在“奸情价”三个字落地前,把人控了在身下。珠饰一阵玲玲作响。
这个时节出现过早的镶白狐毛领口微微敞开,离得近了,有凛冽的香气传过来。
——“裹得这么严实,不就是引人去拆么。”
沿着衣襟划向腰间,低下头,咬住层层叠叠的衣衫上系得端正的束带。
她盯着他,缓缓起身,系带的结环越缩越小,最后溜出绳结,松了开来。
不是说张家家主至今未议亲,仍然冰清玉洁么?为何现在那张脸上的,不是慌乱,不是欲望,也不是和往常一样无动于衷的调笑……那一闪而过的是什么?失望、落寞、还是愤怒?
动作就此停下,她利落起身,“抱歉,玩笑开过火了,唐突先生,是我不好。”殷勤地伸手,“要给你重新系上吗?”
“倒也是听说过你欺男霸女的风声,”他还是善良的,愿意下这个台阶,慢条斯理地重新打理齐整,“没想到光天化日,唉……今日略感不适,不送殿下了。”
目送她离开后,张邈离开凉帐回到屋内。
门是关着的,进来时就关好了。窗户紧闭,怕他着凉。侍从做了规矩,不会擅自闯入。这是他自己的空间。
大部分时候这里用来消磨病气难捱的时光,少部分时候提几分精神盘一盘局面,极少时候,悄悄地,在无人的房间里也偷偷摸摸地,做回当初像个人的样子。
最近这样的时候变多了。松开吊着的那口气,卸了力似地倒下。他的手又摸到刚系好的腰带,犹豫片刻,自己解开了它。闭上眼,不去看自己现在的样子,不去想自己当下的行径,微凉的手触碰到火热的部位,刺激得它又涨大几分,他将它握住。
早知是个百无禁忌的奇人,今日真是……也太孟浪了。嘴上你来我往的消遣无伤大雅,难道能真动手吗?她不懂为何他风流只在嘴上吗?
不愿意。一半是自知体弱无终,一半是不想做众多露水中的一个。好歹也是世家出来的,命比纸薄,心还是比天高。
但想是不妨的。想是他最后的慰藉了。想什么呢?意味深长的“哦……”、用脚点破他的假寐时的亲昵、领口塞入的冰冷石头、毫不客气地被按下水,快窒息了……嗯,还有山顶时闭上眼,她刺入胸膛的那一刀……
最后化成咬住衣带缓缓抬头的样子,直勾勾地盯着,那一刻似乎很慢很慢……
动作加快,漏出了一点呻吟。睁开眼,笔墨纸卷提醒他快些结束去做正事,怎能为一丝误入脑海的妄念耽搁。闭上眼,所思之人跨坐上来,环住他的肩,说先生思虑太过,奸情就是但行房事莫问前程啊……
懒散地整理好衣物,起身去屏风后清洗。双手浸入水中,思绪已经转去其他事上。然而一抬头,那盆水仿佛不是浸润了他的手,而是当头泼下来。
“哎呀,被发现了。”
“……”
“先生勿怪。非礼勿视,我什么都没看见。”
“……”
“非礼勿听,耳朵也一直捂着。”
“……”
“骗你的,没有捂耳朵。”
“…………”
“解决了吗?”她若无其事地靠近,热心地询问,“要帮忙吗?”
“……”
“张邈,喘气。”
仿佛突然回到了宫中那夜。他终于得以从水中逃出,气息重回肺部,一个踉跄靠在墙上不停喘息,中途自己都笑了出来,笑得上气不接下气,又咳了半天。
这面含春色花枝乱颤的的模样怪让人把持不住的。可若真敢顺杆而上,似乎下场不会太好。
过分吗,广陵王想,只是有事找狂梦私下聊,谁想人等来了却别有要事。中途打断的话,搞不好以后会不行的!
可干看着也不是她欺男霸女的作风,于是脱下手套,在盆里沾了一指尖的水——别管那水里有过什么——在那张咳成这样也毫无破绽的脸上一抹——张邈神色不明地向水一瞥——抹不开。
“……什么粉这么防水?”
“独门秘制,恕不外传。”好像终于喘过气来了,“让殿下见笑。”
“先生洁身自好,本王敬佩不已。”
“偷窥是要长针眼的。”
“说了我没看!”
“听了也要得耳疾的。”
“我什么都没有听到。”
“你到底做什么来了?”
难得有他也捉摸不清的时候。于是狐狸的眼睛眯起来,得逞地笑,“来和狂梦聊个交易,顺便看看皮下是人是鬼。”
话音未落,抬手迅速在那张脸上一划,指尖终于刮下些许细粉,在完美无缺的妆面上破开一道缝隙,像蛋壳上的一条裂纹。
可仔细看,除了指甲在皮肤上留下的淡淡红印,肉眼几乎看不出区别。无暇的妆效之下,还是看起来无暇的皮肤。
“道同为谋,道不同不谋便是,何必追究是人是鬼。”张邈丝毫不为所动,在脸上轻轻抹过,又是天衣无缝的一张脸,“啧,上妆不易,少搞破坏。”
广陵王不退反进,“可你不一样。”
他从善如流地接口,“和你见过的其他世家公子都不一样。我给你一种疏离感,总是若即若离。”
“……”
“殿下,一个话术如果连袁基都听过,那就算上古旧话了。”
“你怎么知道他听过?”
“这不是就知道了么。”
“……”
尴尬在转移话题和东拉西扯中逐渐淡去,她刚好将人逼在墙边,是时候聊正事了。
“先生说,杀我一人可平乱世。当真如此?”
是近得能感到双方呼吸的距离。她的眼神直勾勾,几近无礼地注视,他能看清那双眼眸中自己的倒影,无辜地眨了眨眼。
“怎么重提旧话,殿下是疑我有二心?”
“仔细想想,那时我也不怎么防备你。怎么不自己动手?趁我觉得你是我的人的时候?”
“谋士手无寸兵,以机密谋事也,动手像什么话。”
“成事在人,连天子都可下手,怎会避讳这些?你不杀我是因为你杀不了我。可我若给你机会呢?”
张邈没有接话,眼眸幽深地打量,似在等她亮出请君入瓮的蜜糖。
“今晚,我在这里过一夜。我给你一夜的机会。”
眼底的笑意加深了,“殿下这饵,连小陈的都不如。”
“你怕什么?怕下不了手?”
他眯起眼,仿佛真的在想象用刀贯穿这具身体的样子,掂量它有几分可能成真,但很快就放弃了,“唉……杀生不利于养颜,亲王暴毙,张氏不好交代。”
“别装,你现在就想到合适的死法了,说不定已经想了十几种。况且,”离得更近了,若即若离的距离其实并无触碰,只有彼此起伏的呼吸相互回应,“哪怕真的下不去手,你有什么损失?”
来啊,狭路相逢,血肉为注,赌一颗八面玲珑心真正的归属。
你要什么,难道我不知道吗?可这劳心劳神织出一块遮羞布的样子,实在惹人怜爱。
“那就恭候殿下。”
她满意地离开了——从窗户。熟练的样子也不知翻过几个人的窗。
张邈依旧靠在墙上,审视自己一时脑热应下的局面。
也许……未必是一时脑热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