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辛纳和他的父亲,德约科维奇,关系相当一般。
德约科维奇和他母亲安迪穆雷离婚很早,辛纳抚养权归父亲。但一方面德约科维奇事业太忙,一方面对孩子要求太高,辛纳从童年起就难于跟他亲近。二十年来,辛纳在这样的环境下被养成了自私冷漠的性格。长大之后他更看不惯父亲了,一方面德约科维奇在家中作风专制难以沟通,另一方面他为自己母亲的遭遇感到不忿。安迪穆雷是辛纳几乎唯一在意的人,但他们不常见面,离婚之后,穆雷不再想过多参与他们父子的生活。
大学毕业后辛纳回家开始学着管理父亲创立的企业,他搬回了他从小长大的老宅。跟德约科维奇朝夕相处,辛纳觉得自己几乎神经衰弱。两个人为事业生活各种问题剑拔弩张相持不下,后面几乎不再说话。过了不久,德约科维奇带了个男孩回家,让辛纳叫他卡洛斯。
辛纳看着这个满脸青春痘没好,都不一定成年的小孩觉得自己父亲已经越来越不可理喻。第一天,新来的男孩来找他套近乎,他问他,需不需要自己报警。男孩说,不是你想的那样我们是真心相爱的。辛纳翻个白眼觉得这人蠢得要死,他以后再也懒得交流。
但很显然卡洛斯读不懂任何委婉的拒绝和暗示,依然想方设法找辛纳聊天。辛纳觉得他大概也是非常寂寞,毕竟这个宅子里只有这三个人,德约科维奇也不经常在家。他其实有时候也无聊,不介意跟卡洛斯浪费点时间。没几天他把这个小妈跟自己父亲的罗曼史完整听了三遍。其实乏善可陈,父母双亡被好心亲戚养大的善良年轻男孩,勤工俭学,遇到心软金主,用浪漫电影或者卡洛斯的话说,遇到真命天子,从此开始当金丝雀。辛纳觉得这故事没太大意思,也不会持续很久,不过卡洛斯似乎确实觉得自己幸运加幸福,辛纳其实有点喜欢看人这么兴高采烈,他很好奇,自己父亲老了,难道开始喜欢这样的了?反正跟母亲是没有什么特别相似之处。
不可避免的,他们熟起来。辛纳人生前二十来年几乎没怎么交到朋友,现在反而跟父亲的小情人有些惺惺相惜。他有点明白,父亲估计也很寂寞,有这样一个人在身边大概热闹些。但他依然不怎么回家。辛纳慢慢不怎么期待他回家,当然,他从来没期待过。但他发现自己不怎么喜欢看卡洛斯跟父亲在家里他能看见的地方亲密地待在一起,也不喜欢看他们走进一个卧室,大宅子隔音很好,但是阻隔不了他恼人的想象。他不喜欢,不过他喜不喜欢本质上无关紧要。而且父亲似乎有意在他面前展示,或者说不管有意与否,在他看来都像挑衅。
于是辛纳打算搬出去,说真的,他讨厌被任何情绪操纵生活。这时候父亲不同意了,辛纳只能明说跟卡洛斯处不来。父亲审视地上下扫视他,眼光里没有信任。最后他问辛纳,是不是翅膀硬了,打算自立门户。一句“是”差点脱口而出,但想想父亲财产的规模以及悬而未决的遗嘱,辛纳说,怎么可能,要跟您学的东西还很多。
卡洛斯不知道怎么知道辛纳想搬走,他表现得很伤心,他说,他以为他们真的是朋友。辛纳忍不住刻薄,你是我父亲情人,我该叫你母亲,我怎么可能跟你当朋友呢,你觉得这成什么体统?卡洛斯眼神很受伤,辛纳觉得自己不太看得下去,他走了。后面他尽量少些回家,但偶尔他想知道卡洛斯在那座空荡荡的大宅子里做什么,他有点害怕他太寂寞太难过。一个生性这么活泼的人,真的待得住吗?
一天他回家,卡洛斯抱上来,他身上好热。辛纳不知所措,双手也不知道放在哪里。卡洛斯丰满的嘴唇贴上他的耳朵,他说自己很难受,打诺瓦克的电话没人接,他在忙,辛纳可不可以帮自己找找。辛纳想起来父亲早上搭了飞伦敦的飞机,他要去见前妻。手机应该已经关了,这是一直的习惯。这时他才发现卡洛斯已经把自己的衣服脱到半裸,他潮红的面色和粗重的喘气其实有很明显的暗示,更别提,这个房间里波涛汹涌的海盐气味。这是辛纳第一次闻到卡洛斯的信息素味道,他意识到之前其实卡洛斯一直隐藏得很好。
卡洛斯的鼻子已经凑到了他脖颈的腺体上,没有章法地上下蹭着,然后他用牙齿咬掉已经被他蹭卷边的隔离贴。他的手搂上辛纳的腰没有章法地上下徘徊。辛纳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把他推到自己眼前。他盯着卡洛斯琥珀色的眼睛,那双眼睛的瞳孔已经开始失焦。
“你知道我是谁吗?”他问卡洛斯。
“janni……”卡洛斯没有说完
辛纳的手移动到他的后颈,他看着卡洛斯,情况很明显,恶俗得像三级片的剧情,他的小妈因为什么原因周期紊乱,突然发情,父亲不在,继子却突然回家,眼下卡洛斯需要出现在身边的任何一个alpha,跟自己是谁无关。
但他还认得自己,对不对?辛纳不能否认自己一直以来的卑鄙心思,或许这辈子就只有这一次机会,他可以占有他,他可以是他的,哪怕只是暂时。
卡洛斯吻上来的时候他才开始模糊地想,自己父亲如果发现了,这一切该怎么收场,他预设多少理由可以用以辩解,就知道那些借口都是多么苍白无力。他不能继续想下去,于是闭上眼睛。卡洛斯的嘴唇有着比想象中更加滚烫的温度,辛纳才意识到自己原来曾这么多次渴望过。
卡洛斯哀求他标记自己,但辛纳尚且最后残余一丝理智。他想告诉卡洛斯,跟我走吧,我们离开这里。但他们将如何生活,父亲会如何报复他们?辛纳觉得自己软弱,他怀里还抱着赤裸的情人,现在却要开始流泪。他绝对可以忘记,对吧?不让任何感情干扰自己的判断,这是父亲的要求,也是他自己的行为准则。他想,卡洛斯不会蠢到任由父亲发现。他也是成年人,他可以自己处理。于是他穿好衣服逃离了混乱的房间,他不敢面对醒来的卡洛斯。他害怕他失望,更害怕他无所谓。
这次他坚决要搬出去了,父亲没有再阻拦。前几个星期他几乎住在公司,全身心投入工作。他没回过家,父亲也没再说过。除了公司的事,他们已经不再交谈。辛纳害怕父亲已经知晓一切,他似乎从来无所不知。但其实他最不敢面对的,是卡洛斯。
后几个星期他重新开始约会。其实他人生前二十几年并没有怎么少约会,只是总觉得没什么太大意思,也并没有安定下来的念头。眼下重新开始约会,也只是为了让自己生活重新进入正轨。他心里清楚,这其实更是为了逃避。
就这么遇到贝雷蒂尼。他第一眼对贝雷的印象就是,这个男人太帅了。个子比他还高,焦糖色的大眼睛,精致的胡须,甜蜜的深棕色卷发。他笑起来像泰迪熊一样可爱,但是是可以做超模的泰迪熊。贝雷比他大几岁,成熟,风趣,有自己事业,但不算忙,很有魅力,但还不至于轻佻。辛纳觉得这个就是自己在寻找的伴侣了,他相当完美。贝雷显然对他印象也不坏,约会了几周以后他搬进了辛纳家里。到这里,辛纳觉得一切都步入正轨了。事业上,他在父亲的分公司一步步掌握了实权,他和父亲的业务已经开始逐渐切割。爱情上,他找到了自己理想中的未来丈夫,他打算圣诞节两个人去西班牙度假的时候求婚。他对自己的生活很满意,偶尔他想起来卡洛斯,但,这只是人生里一个小小的程序错误,不对吗?他不想知道他的任何消息,为了自己平顺的生活,最好的做法就是当这一切没有发生。
从老宅搬走过去三个月,天气开始变冷。他在员工那里听说卡洛斯跟父亲已经分手了,他一个人搬进了父亲给他买的市中心平层。卡洛斯和他父亲的事情算一件不那么新鲜的八卦,或者说丑闻。即使有钱中年男人包养年轻男孩的戏码再老套,发生在自己老板身上的时候,大家也会津津乐道地谈论。辛纳听着茶水间里员工们讨论那个小男孩从老板身上拿到多少分手费,他心里跳了一下。两个人分手的时间节点让他恐慌,但既然父亲没有来兴师问罪,他乐得装作无事发生。他不能去想卡洛斯,同情或者想念都不是应该出现的理智情绪。他好不容易拥有了自己理想的生活,任何人,任何情绪都不能产生丝毫破坏。
冬天了,他下楼买咖啡,结果遇见卡洛斯。
他带着毛线帽,穿得有点臃肿。他看起来像企鹅,辛纳没忍住想笑一下。卡洛斯从来不是那种帅气的类型,辛纳不否认这一点。即使他迷恋他的时候,他也知道他的魅力在于其他地方。他本来应该离开,但还是站在玻璃幕墙背后看了卡洛斯一会儿,他发现卡洛斯的外套很厚,其实天气不见得有那么冷,他生病了吗?他下意识想。卡洛斯拿到自己的咖啡,转身离开的时候正好转向他站的方向,他躲闪不及,两个人只能面面相觑。
可是他们之间能有什么话可以说?他已经在卡洛斯最需要他的时候的时候逃跑了,如果他伤害了卡洛斯,他已经无法挽回。如果公司的流言没有错,起码卡洛斯从德约科维奇家得到了相当丰厚的物质补偿。辛纳不知道自己为何想起来这些,他其实本质觉得卡洛斯没那么值得尊重,不是吗?他甚至不想承认自己曾经那么迷恋他。
最后是卡洛斯上来搭话,他的神色看不出什么情绪。辛纳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这样没心没肺,还是只是装作无所谓。两个人聊了一会儿,小心翼翼避开了所有关键的话题。最后卡洛斯问他要不要去家里坐一会,他现在住在这附近。辛纳看了表,他该拒绝,理由很好找,他的男友还在等他回家。但是在他抬头的时候,他看到卡洛斯琥珀颜色的眼睛,他之前就觉得这双眼睛很像自己死去的那只小狗,于是他没法说出口拒绝。最后一次了,他在心里对自己说。其实这正好也是一个机会,他们可以把很多问题说清楚,或许他可以再给他点金钱补偿,或者可以试探一下父亲知不知道他俩的事。
于是他点点头,让卡洛斯带路。他们进了他的新住所,很大的房子,但是很显然刚刚搬过来,没怎么特别打理,也没有人气。暖气开着,辛纳依然觉得有点冷。卡洛斯让他等一会,说自己马上做饭。辛纳局促地坐在沙发上。他环顾了一下,卡洛斯自己的东西很少。有几张照片挂在墙上,辛纳认出来是童年的卡洛斯和抚养他长大的小姨,卡洛斯以前跟他讲过,但他没有特别往心里去。
卡洛斯拿着意面出来,以前两个人一起在大宅里玩游戏看电影,卡洛斯也总是做点简单的食物,到最后两个人相处得像互相借宿的中学同学。这次还是一样的,端起盘子之后卡洛斯问他选个什么片子,辛纳说你挑吧,他有点吃不下去了。被这样的情景触发让他有些无法控制的难过。
卡洛斯扭头看他,“我们能看网球吗,最近年终,我想看看。”
“好啊,我记得你小时候还训练过网球,是不是?”
“对啊,我蛮喜欢的。”
两个人静静看了一会儿,这次年终,很多人关注的焦点都是网球运动员纳达尔的退役战。他今年41岁了,是获得过最多大满贯的男子单打球员。而且他的传奇远不止于此,他是这项运动取得最大成就的Omega,他年轻曾经因为足部的先天疾病选择退役过,然而几年后他又再次复出,并且势不可挡。之前几年西班牙的国内小报曝光过他早年有过一段婚姻和孩子,他承认了,并且说孩子在之后不久不幸夭折。他在离婚之后在巡回赛复出,一直没有提这件事情因为非常痛苦。此事之后,很多人攻击他认为他是一个抛弃家庭的不负责任的母亲,但是更多人支持他。之后他成立了基金会,用来资助遇到经济困难的单身母亲。辛纳不太关心体育,但是这件事情当时造成了很大的讨论度,他难免有所耳闻。
现在他和卡洛斯一起看电视里的纳达尔。很显然,岁月对他不算温柔。他职业生涯的最后一场比赛打得不算轻松。局休的时候,摄像机切换到他场下的包厢,家人,朋友,当然还有他英俊成功的丈夫。他们曾经是巡回赛场最大的敌人,在剑拔弩张十几年后,两人宣布了婚讯。辛纳有些跑神,他转过头看卡洛斯,发现他眼含热泪。
“嘿,宝宝,你很喜欢他,对吗?”话说出口他就想扇自己嘴,这是什么称呼?只是看到卡洛斯流泪,他的心神有点动摇。
卡洛斯吸了一下鼻子,“是吧,没有西班牙人不喜欢他。他是我们的英雄,不是吗?”
辛纳点点头,“是的,他很传奇,很值得尊敬。”他松了一口气,卡洛斯似乎没有听见自己叫他什么。
两个人沉默了,比赛还在继续。但是辛纳已经没有心情看了,卡洛斯依然看得非常认真。
他的最后一场比赛不那么圆满,最终还是输了球。结束之后,球场开始为他举行短暂的退役仪式,最后镜头停在他与爱人亲朋拥抱的画面。卡洛斯关了电视,他没有说什么。一个平时话这样多的人,他沉默,多少让人害怕。辛纳不敢打破这样的沉默。两个人中间隔着一小段距离,他的皮肤上有一种幻热。他现在觉得空气里有些海盐的气味,但或许只是幻觉。
卡洛斯对他转过头,“嘿,”他轻轻说。他睫毛上还挂着一点点水珠,辛纳需要克制自己才可以不去用手指帮他擦掉。
“我小时候,”卡洛斯开始说话,”胡安基,就是养大我的小姨,告诉我,纳达尔是我妈妈。”
“啊?”辛纳没有适应这个突然的转折。
卡洛斯笑了,“因为我小时候,太难搞了,我一直在问他,到底我妈妈是谁呀我爸爸是谁呀,不停地闹,他不告诉我,我每天就要跑出去,说要去找爸爸妈妈,最后胡安基烦了,他就指着电视里打网球的人说,你看,他是你妈妈。”
“他对你不好吗?”辛纳问。
“不不不,”卡洛斯说,“胡安基,对我很好。他很年轻就收养了我,一直对我尽心尽力。但是我们当时生活的小镇是一个很保守的地方,很多孩子捉弄我,说我是捡来的,说我太丑,亲生的爸爸妈妈不想要我,我很难过,回家哭闹,胡安基只能想办法安慰我。”说完,他又在笑。
辛纳不知道说什么。
“他告诉我纳达尔是我妈妈,我真的信以为真!那一年,他的每一场比赛我都要看,我想办法买了每一本他被印在封面的杂志或者报纸,剪下来他的照片。其实在那之前我在学校从来没有认真过,但是那之后我告诉胡安基我想打网球。他将信将疑,不确定我可以坚持多久。学网球对当时的我们负担有点大。但是我当时要证明自己,我申请去我们当地的网球俱乐部当球童,闲暇时间可以用场地训练。几个月,我甚至上学之前也要去多练一两个小时。天知道之前胡安基让我起床都很困难!不过这件事还是有些好的结果,过了两三个月,网球俱乐部的教练问胡安基愿不愿意送我去网校,他说我天赋不错,愿意为我资助一部分费用。大概那个时候,我正式开始训练网球,之前也只是跟其他运动一起玩。那时候我大概六七岁吧。”
辛纳想安慰他些什么。其实他一生中有时会有这样的冲动,童年时候面对流泪的妈妈,学生时代看到他击败的竞争对手,工作以后通知被他开除的员工,他都曾经想说些什么。但最终,他都什么都没有做。此刻他依然不能说出什么话,最终,他只是把手指插进卡洛斯粗硬的黑发。
他没敢停留太久,很快把手收了回来。
“你头发里有一个碎纸片”他把手指里捻的东西给他看。
“所以,你最后没有去转职业?”停了一会儿,他问卡洛斯。
“没有,”卡洛斯说,“其实我十五六岁就去打过挑战赛。后面……成绩一直有些不稳定,加上受伤,最后就申请了大学。不过,也没有太多遗憾了,大学之后依然在打球,代表学校打打大学生联赛。”
“你大学还有一年毕业,是吗?”辛纳问
“是的,今年休学了,主要是经济压力有点大,胡安基这边……他身体一直有些问题,今年做了手术。本来是打算我应该春季回学校,剩的学分不多了,我想大概明年六月可以毕业,如果……”
辛纳想他应该知道卡洛斯的经济问题最终是怎么解决的。他突然觉得皮肤上的幻热冷了下来。是的,他何必花时间让他父亲的前情人来博取他的同情?世界上的可怜人太多,卡洛斯现在起码获得了金钱的补偿。他爸爸虽然绝对不是重感情的人,但在物质上并不吝啬。
他不知道自己的这一点态度的转变是不是表现了出来,刚刚卡洛斯离他很近,现在稍微挪远了些。
“后来……”卡洛斯再次开口,这次他声音很平静。
“怎么了?”辛纳问他。
“我申请大学的时候在家里翻资料,找到了我的收养证明,没写母亲的名字。我后来想,可能我亲生父母确实,要么死了,要么在监狱。我没在意。过了一年吧,拉法那个所谓的私生子新闻爆了出来。我一直很喜欢他,他的每条新闻我都会认真看。但是当时看到这件事,我很难过,不知道为什么,很久不敢点开看,更不敢看评论。不过最后还是看了,那家媒体没有下限,他孩子的出生证明都被爆出来了,甚至还有出生证明上的照片……”卡洛斯胸口有点起伏。
“怎么了,查理?”
“我不知道,jan,我想可能婴儿都是长得差不多的,但是,会有两个婴儿在同一个医院的同一分钟出生吗?或许会的。但是,出生证明上的那张照片我见过。”
辛纳明白了。
“我在我的收养证明上见过,卡洛斯的声音有点颤抖,我想一定是什么搞错了,拉法说他的孩子已经夭折了,不是吗?”
辛纳无言以对。他有点震惊,他其实很震惊。
“我长大后还是很爱他,你知道吗?我当然不相信他是我妈妈了,但是还是有一些难过的时候,训练太累,比赛输了,生活费不够,想家……我希望他真的是我妈妈,他那么温柔、强大、富有,对不对?他一定会好好爱他的孩子,如果他有孩子,他平时对那些小球迷都那样友善。我一直给自己暗暗鼓劲,要好好打球,能进入巡回赛,跟他对战,甚至能告诉他,嘿,拉法,在我心里你一直像妈妈一样好,好吧,这样有点怪。他会抛弃自己的孩子吗?Jan,你觉得他是这样的人吗?”
辛纳开口的时候觉得自己喉咙有些滞涩:“查理,他那时候太年轻,十九岁?还是二十岁?他可能没能力抚养,而且我记得,他后面很快离婚了,然后就开始打球,他……”
卡洛斯开口了,他声音里的颤抖已经平息了。“Jan,我其实都明白,我后来看了很多新闻,他生下我之后很快就离婚了,他在他的第一段婚姻里一点也不快乐。然后他要忍受很大的压力,重新训练,重新开始比赛,他没法再照顾一个婴儿,不是吗?后来我想,他其实也是对我负责,又或许,医院搞错了什么……”
辛纳抱住他,他感到肩膀渗进去了一点湿热,他没法说什么,这是他们之间第一个纯粹的拥抱。
“卡洛斯……”
“Jan,后来我去看了他一次,攒钱,买了比赛很前排的票。比赛结束之后我身边的观众都拿着周边去找他签名,我被推到前面,我那天带着一顶他品牌的帽子,是我很小时候比赛赢的奖品。他走到我们面前,我把帽子摘下来,他低头帮我签名,时间很短,我看着他,我希望他起码看看我。但我知道,他认不出我,他肯定认不出我。我们甚至长得一点都不像。或许我像他那时候的alpha吧。他现在这么幸福,或许过不了多久又会有自己的其他孩子,可能已经不怎么记得我了。”
“查理,不会的。”辛纳说不出再多的话,他这时候觉得自己笨嘴拙舌,他完全忘了自己今天本来要来做什么。
两人调整了一下姿势,卡洛斯还靠在他的怀里。他这时候确凿可以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信息素混合洗衣粉味道,不知道为什么,他想再仔细嗅一嗅。
电话铃想了,辛纳看到屏幕上“马特奥❤”的备注,下意识把手机屏幕从卡洛斯眼前挪开。看到他的动作,卡洛斯也移开视线。
“接他的电话吧,下班蛮久了,会担心的。”卡洛斯没有看他。
辛纳走到卡洛斯家的浴室,马特奥打电话来没什么事,只是问他回不回家吃饭。辛纳说自己今晚有点事,马特奥没有多问什么。两个人闲聊了几句,马特奥挂了电话。这是辛纳以往欣赏马特奥的一点,恰当的分寸,但是他今天觉得慌乱,心里有些无名的怒气,仿佛和马特奥精心装点出的生活只是锡兵过家酒的无聊把戏。
他在洗手池旁边站了一会儿。这个洗手池是很典型的德约科维奇家风格,暗色大理石的无边水池。辛纳凝视了一会儿岩石的花纹,他的目光挪移着,突然,一团突兀的白色闯进他的视线。
当辛纳辨认清楚验孕棒上两条红色的标记的时候,卡洛斯推开了浴室的门,他惊恐的目光与辛纳手上拿着的东西相遇,辛纳抬起了目光,他们面面相觑。辛纳又一次闻到海盐的味道,他这次发现了不对劲的地方。除了之前……那一次,卡洛斯从来没有让他闻到过自己的信息素。
“卡洛斯……”他能说什么?今天从见到卡洛斯开始,他就没有找到过自己的舌头。
眼泪从卡洛斯的脸颊滑下来,他胡乱用手背抹掉。
“我……我不知道是谁的,不要问我,我不知道!孩子三个多月,我也是今天刚刚知道。我没告诉你父亲,jan……”卡洛斯一开始几乎在尖叫,声音很刺耳,但是说到最后一句,又几乎已经听不清楚。
辛纳走到他面前,他双手按住他的肩膀,“深呼吸,查理,没事的,没事的。”
“我不知道怎么办,jan,我真的不知道……”
“你想要它吗?只有你一个人可以决定,它会是你的孩子。”
“Jan……”
“宝宝,你需要好好考虑,不用太着急,不是吗?”
“不,不不,jan……卡洛斯这时候已经止住了眼泪,他的语气平静下来。我今天一天都在思考,我想我明白了,我会当母亲。我会好好爱我的孩子,我已经决定了,我会留下它。我会抚养它,我自己。”
辛纳看着他,此刻他的脑海里有很多思绪在激烈交锋,专注于此,他没留意一句话已经被自己说出口。
“不,我们一起抚养。”
“Jan,我不知道这是谁的孩子。”
“明天我们安排医院的检查,然后就可以知道了。这个孩子,要么是我的孩子,要么是我的妹妹或者弟弟。我当然应该抚养。何况……何况一个人。”后面的话他说不出口,脸已经红了。
卡洛斯静静地看着他。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可是你还应该回家,不是吗?有人在等你,对吧?”
“今天之后就不会了,卡洛斯,我来解决。我可以搬进来吗?你不麻烦的话……”
“怎么会麻烦?Jan,这是你爸爸的房子,你随时可以住进来,不是吗?”
“不,卡洛斯,这是你的房子,他已经自愿赠予你了。你愿意,我住进来,你愿意,我帮忙照顾你和孩子,你愿意……”
“你一点不明白吗?Jan,你不明白我为什么和诺瓦克分开,你不明白……你一直逃跑,然后突然要对我负责,我怎么相信?”
“他没有为难你吧?你知道,我说诺瓦克……”
“没有,nole一直很好很好,是我的错,我告诉他,我爱上了别人。”
辛纳心中一紧,这次,他终于鼓起勇气直视卡洛斯的眼睛。
“我知道,jan,我知道这不会有结果,我没有任何要求,我只是……”
“查理,我想要你多要求我,好不好?”
“Jan……”
辛纳吻了他,他的嘴唇上有泪水和爱情的味道,或许还有一些意大利面酱。辛纳推测自己明天就会开始后悔,但他不得不在今晚吻他。因为就在刚刚他明白他爱他,此时此刻,木已成舟。
辛纳这辈子从来没有焦虑地等待过什么结果,大学录取,考试成绩,工作offer,说实话,感谢爹妈,没怎么发过愁。于是此刻他坐在医院的诊室里,开始体验人生第一次由于对结果的不确定性而带来的深切焦虑。当医生把报告单递给他的时候,他没察觉自己的手几乎在抖。
“辛纳先生,”对面的医生推了下眼镜,“您可以看一下报告,从您送来的两份样本来看,可以基本确定是亲子关系。”
辛纳翻看了以下报告,一时之间,他对于自己的第二母语英语几乎读不懂了,但他明白上面说的什么。他,他和卡洛斯,他们要做父母了。
“谢谢您”,说完,他拿起大衣推开门走出去,没有顾及是否动作太急切有失体面。
卡洛斯给他开门,他最近稍微有点粘人。这个公寓的车库有智能监视系统,车位上有车回来会给户主发通知,于是最近每次辛纳回家,卡洛斯都在门口等。有点像小狗,但辛纳不觉得烦人。他觉得自己近来或许也被人类繁衍本人催生出来的各种激素控制着理智,预想里的后悔没有造访。
他抱着卡洛斯,亲他的头顶,耳廓,侧脸颊。退后一步的时候,他发现卡洛斯看着他,他不说话,眼巴巴的神色更像小狗。
“查理,我们要做父母了,你可以开始想想宝宝的名字,好吗?”他对卡洛斯笑了,他知道自己笑起来有些吓人,平时不愿意做出来这种表情,但此刻他很难控制,卑劣的动物本能。
他们又抱在一起,松开卡洛斯时,他牵着他走到客厅。
“今天晚上想吃什么,宝宝?我们可以去庆祝一下,如果你不累的话。”
“拉斐尔。”
“你说什么,宝宝?”
“Jan,我想好宝宝的名字了,叫拉斐尔。”
辛纳没有说话,他搂住卡洛斯的肩膀,亲了亲他的额头。
“好的宝贝,我喜欢这个名字,但是,你再想一个女孩的名字吧,如果这个孩子不是拉斐尔,那它的弟弟也可以是,对吗?”
“好的,jan,谢谢你。”
……
“Jan,亲爱的,怎么你突然想着来看我?”安迪把辛纳的行李接过来,他坚持今天来机场接儿子。“我们多久没见了?上次还是去年你爸组织的那个什么圣诞晚宴?那太恐怖了,幸好他今年没有再提……”
“我想……我想见见你,妈。不可以吗?”
“当然可以,jan,但我们先说明白,这次不是你爹派你过来再打听什么事情吧?我再明确说一次,我已经退休,现在不再插手公司的任何运营,如果他要掰扯当年他给我分的那点财产……”
“停,停,妈,跟他没关系。我们也挺久没有说话了。”
安迪狐疑地回头看了他一眼,辛纳发现他妈妈额头两侧的头发也已经越来越稀薄。他还记得自己小时候,妈妈有一头胡萝卜色的卷发,自己总是要用手抓到他喊疼。他倒是继承下来了妈妈年轻时的发型,连同过分高挑的削瘦身材和苍白的肤色。不过除此之外,他妈妈说的没错,他几乎时德约科维奇家基因安插来安迪身边的间谍。
“妈,我有事跟你说。”
两个人已经走进安迪订的套间。安迪已经再婚,后面又有几个孩子,还没有成年,让前夫的大儿子住进家里,确实不太方便。
“怎么了,你爸要结婚?”
辛纳脸红了,他想说很接近,但……
“妈,你介意当祖母吗?我是说,再过几个月……”
安迪把杯子放下,他没有立即回答,辛纳难免有点紧张。
“哦……”
“他叫卡洛斯,我们认识一段时间了。他怀孕之后,我们就决定一起生活。现在他还在念大学,读法律,最近几个月已经开始去律所实习了,明年六月可以毕业。但是如果后面太辛苦,也可以再休息休息……他坚持要继续读书,他年轻,身体很好,也不觉得太累……”辛纳停了话,他觉得自己语无伦次,再说,不知道要说出些什么?
“不,jan,不用说这么详细。我相信你的眼光。其实我知道,你父亲之前告诉我了,你今天愿意主动飞过来跟我谈,我特别感动。我祝你和卡洛斯,还有你们的孩子幸福。下次你愿意,可以带他来看看我,我想我们会处得来。”
后面的话辛纳没有听进去,他爸?诺瓦克?他知道了?是啊,他又有什么不知道呢?
“你怎么不去陪他呢,jan?”
“哦,哦,”听到安迪的询问,辛纳回过神。“他回穆尔西亚和家人住两天,他们很亲。”
“那蛮好的,你也来陪陪我。”
“好。”
“你有什么想去的地方吗?不太远的,我们都可以去,你知道,英国也确实有点无聊。”
“不用了妈,你随便带我转转。”辛纳顿了一下,“我小时候经常期待来伦敦,但我没告诉过你,现在说,似乎稍微有点晚了。”
安迪过来亲他的发顶,“那我们走吧,亲爱的。”
伦敦的冬天又湿又冷,两个人吃完饭之后没有目的地散步,一边漫无边际地聊天。辛纳发现自己无意识讲了很多卡洛斯的事,他的学校,专业,他做的饭,他讲话的西班牙口音,他爱看网球比赛……恋爱的人的注意力只在对方身上,自然觉得这就是世界上最值得分享的事情。安迪微笑听着,走到商场的广告牌旁边,安迪抬头看了一眼,“欸,好巧,今年拉沃尔杯推迟到12月了,而且在伦敦办,你的小朋友想来吗?我可以找朋友弄几张邀请票。也就是两天之后了。”
“这是什么?”辛纳问
“哦,就是一个网球的表演赛吧,请一些比较有名的球员来比赛。今年比较特别的是纳达尔要来当欧洲队的领队,他才退役嘛。他老公不就是这个赛事主办人,应该会挺有意思的,你刚刚说卡洛斯很喜欢纳达尔,他想来看吗?”
辛纳犹豫了一下,摇了摇头,“算了,太仓促了,之后有机会我们提前安排好。”
安迪笑了笑,“也好,但你们珍惜最后的两人时光吧,我和nole刚刚有你之后,天哪,简直是一个灾难,孩子都是灾难。”
“你以前老是说我很乖,妈。”
“这是个善意的谎言,亲爱的。”
“妈,我记得我爸以前很喜欢看网球,小时候他经常带我去看,每年五六月,罗马摩纳哥巴黎我们都要抽空去现场,小时候我看不太懂,但后来他也不看了。”辛纳难得提起诺瓦克而不使用尖酸刻薄的语气,他只是突然想起来。他父亲一生给他留下了太多的谜题,他想先解开一些无关痛痒的。
安迪却冷哼一下,“你爸是去看人吧,他看什么球?”
“什么?”
“你不知道,好吧你当然不知道。那会儿你都不到一岁。他以前跟纳达尔有过一段,但那时候他不叫纳达尔,还跟夫姓,我是说他第一段婚姻,他这次结没改姓。我和nole当时闹离婚,分居了,我带你搬来伦敦,你还很小,可能不记得了。当时我尚且对你爸心存幻想吧。过了几个月,有人来联系我,说先生,你丈夫惹了不该惹的人,你了解他的婚外情对象的来历吗?我懵了,他们给我发过来邮件,我看见诺瓦克和一个长发Omega,那个男孩很年轻,真的很年轻,我都不知道他成年了没有。照片上他们在海边玩吧,亲吻什么的。其实真的没有么,我们当时都签了分居协议了,但我当时真的年轻,我看到眼泪都要掉下来。然后联系我的人就告诉我,这个Omega的老公很不开心,希望我知晓并且处理一下这件事。我能说什么!我当时真的太年轻,幼稚得很,立马连夜坐飞机去找诺瓦克,又吵又闹了一晚上,快凌晨了,我累了,我当时是希望他哄哄我,像以往一样。虽然按照我当时的性格,他真的低头,我只会闹得更凶些。但他把我拉起来,他说安迪你走吧,明天我把离婚协议寄过去,我们真的完了,我爱上别人了。”
辛纳怔怔看着他母亲,他从来不知道这些,也不愿意知道。真相摆在面前,竟然这么残忍。
“那是哪一年?”他问他母亲。
“二十二年前,很久远了吧。我那时候,蠢得够可以,nole赶我走,我更不能回伦敦!我当时说,我想看看他得姘头什么样,嗨,说出来怎么这么可笑,其实照片也不是没有见过。我甚至找人打听他,他们说他是老冈萨雷斯的第二任妻子,之前打过几年网球,后面受伤退役,遇到有钱的老男人,也就结婚了。老冈萨雷斯的大女儿恐怕比他都小不了多少,不过当时他自己家里似乎也出了问题,他父亲的生意濒临破产,他可能也有些苦衷。但不管怎么说,当时的我实在对这样的年轻男孩缺少同情和理解,尤其在嫉妒心的作用下。我找人带我去了他和他丈夫一起出席的一个聚会,想让他受点良心的谴责。可是看到他,我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你知道,他还是很年轻,很漂亮,但是他在枯萎,他看起来与他们偷情照片上的样子判若两人。他丈夫头发已经花白了,下巴的肉松弛着,能看出来他年轻是个相貌周正的男子,但此刻看到他的手臂搂在那个男孩的腰上,我只想吐。我的嫉妒心也抛掉了,我想起来原本就是他丈夫找人发给我照片,为了自己的控制欲,那个老男人不介意妻子在陌生人面前丢掉尊严。那么,拉法又有什么错,他只是想要一点点自由和快乐,nole能给他,我有什么可以抱怨。Jan,你知道你父亲并不是一个多会爱的男人,但眼下,显然他比我更需要这一点爱。可能我看他太久,最后那个男孩走向我,他在开口之前就脸红了,他说安迪,我见过你的照片,所有的这些我都很抱歉,我真的……他说着要掉眼泪,我什么苛责的话都说不出口。我看着他丈夫在远处盯着我们,眼神像腐肉旁的秃鹫。我把我的名片塞给他,我说如果你的自由受到限制或者有任何其他需要帮助的地方,拉法,你可以联系我,我认识很好的律师。他摇了摇头,但是还是把名片塞进了袖子里,对我说谢谢。我看着他被自己丈夫带走。当天晚上我回了伦敦,他当然没联系过我,但我很久没有换电话号码。”
“他后来有一个孩子”,辛纳轻轻说。
“其实不是后来,”安迪说,“我后来意识到那天我见到他的时候,他已经有身孕。不过我看新闻上说那个孩子夭折了,也或许没有,但他当时的丈夫绝对不会允许他带走孩子,他想走,只能自己走。”
“可能不是所有母亲都爱孩子,不是吗?”
安迪看着辛纳,“是的,或许不是所有母亲都爱孩子,但更多母亲只是有自己的苦衷。”
“后面他没有跟诺瓦克在一起?”
“其实我也不是很清楚,但我想,他俩的事情暴露之后,老冈萨雷斯应该已经不允许拉法单独出门了。他后来能离婚,也跟老冈萨雷斯生了重病,家里一片混乱有关系,不然,他还是很难离开。他出来打职业一年,还是两年,老冈萨雷斯就去世了。当时甚至给我寄了葬礼的请柬,但我没有去。”
“之后他又在巡回赛遇到了罗杰,他的丈夫”,辛纳说。
“或许吧,可能你父亲出现的时机不怎么好。其实他们也不合适,或者说,你父亲就不适合跟任何人生活。”
“你刚刚说他们的事情……发生在二十二年前?”
“对,怎么了?”
“没怎么,妈,我就是想到纳达尔的孩子就在那之后一年出生了,你怀疑过……”
“安迪叹了一口气,jan,我想过,你父亲肯定也想过,但是这个孩子,或许死了,最好也是不知所踪,我们又能做些什么呢?”
“或许就是由于不能确定孩子的父亲,拉法的孩子才‘夭折’”,辛纳说出这句话,才发现手腕的脉搏已经快冲破皮肤。
“或许吧,jan,我也不知道。”
“妈妈,我确实是德约科维奇的儿子吗?”
“Jan,你这是什么话?我不是那样的人。”
“对不起妈妈,我只是觉得不必对我父亲那样的人忠诚。毕竟,他先移情别恋,这也伤害了你。”
“可能吧,但我当时爱他,也觉得他爱我。”
“Jan,你怎么了,见到我不开心吗?”卡洛斯拨弄一下辛纳额前的卷发,他们这几天分开探亲,他很想念jannik,但对面的男友似乎心神不宁。
“当然不是,查理,我很想你。最近是不是应该给宝宝做基因筛查了?我们明天一起去吧。”
卡洛斯检查了一下产检的名录,“还有半个月,jan,不用太着急。你是不是有点焦虑,没关系的,我每次去检查,医生都说孩子和我都很健康。”
“是的,你们当然都很健康,”辛纳吻了一下卡洛斯的额头,“可能是时差吧,我这几天都没怎么睡好。”
“Jan,你最近跟诺瓦克交流过吗?”
“什么?”
“我不知道,juanki告诉我最近有人在我们老家附近打听当年我被领养的事情,他怀疑是诺瓦克雇的人,因为那些人讲话有东欧口音……”
很多事情,只需要稍加留心,就不难找出其关窍,哪怕是表面看起来再离奇复杂的事情。冈萨雷斯家族注重体面,但是任何上流社会的大家族,在世代传承的过程中,总会出现那么几个急需用钱的破落户,越往后数目越可观,比如此刻坐在辛纳面前的这一个,老冈萨雷斯法律层面的小儿子。
他继承了自己父亲的名字,也继承了父亲年轻时可以说得上俊朗的棕黑色面目,他只是看起来,相当冈萨雷斯。据说年轻时候他在银行也有一份颇为正当的职业,只是父亲去世后,他显然认为赌博比替客户进行风险投机更加刺激以及富有趣味性。很快,他的一份遗产挥霍见底,每月的信托额度也很难支撑他曾经奢侈的生活。
“你想知道什么,辛纳先生?”讲话时候,他玩着桌子上各式杯子,不合礼仪,不过现在的场合也不如何需要礼仪。
“你之前的一位后母,你了解吗?”
“哦,姓纳达尔那个吗?这个不能讲,他的经纪人跟我签过另外的保密协议。”
辛纳知道这是加钱的意思,把支票递到他面前,对面的人抬头睨他一眼,从桌子上拿来铅笔,刷刷写了几笔,翻转支票给来打探消息的人看。
辛纳瞄了一眼,点了点头。他当然贪婪,但索性自己还支付得起。
“我九岁时候那个纳达尔就因为狎姘头被赶出去了,哦,”他眼睛弯弯笑出皱纹,“那个野男人姓什么维奇?一个东欧姓,不太记得,当时年龄也小。东窗事发之后,他那个野男人还来家里找过几次,不过怎么见得到?连同他俩的那个野种也被送人了,不好说现在是死是活。”
辛纳不好推测他的话几分真假,但只能接着听。
“他刚嫁进来时候,崇拜我父亲,性格也蛮开朗,他当时喜欢带我玩。不过后来不这样了,没有办法,老卡洛斯有折磨夫人的癖好,我亲妈也这样死掉。后来他跟姘头出去被父亲发现,捉回来,好在没有打,不过正经关了几个月,从地下室出来是因为说他已经怀了身孕。”
“你们怎么这样确定孩子不是你父亲的?”
对面的男人又对他笑,“这挺巧的,我妈死之后,老头很是愧疚了一阵,人是他折腾死的,现在开始后悔。不过有一天他把我们集合过来,然后说,孩子们,我决定这辈子只有你们母亲的孩子,我不会再有自己的孩子了。然后去医院做了结扎。我爸这辈子其实不乏这种突发奇想的时刻,娶那个纳达尔也算是,这种事情一般结果极其糟。”
辛纳走在街上的时候觉得仿佛身处海底,周边的景色其实都像从潜艇的视窗中取物,看不真切。恍惚的时候他走到父亲公司楼下,最顶层的玻璃幕墙还透着光亮,他父亲还在。辛纳走进去,认识他的门卫没有阻拦,他在电梯里喝掉了手里那瓶酒的剩下部分。他突然开始好奇,他父亲跟他讲过的,那些在贝尔格莱德躲避轰炸机的冬夜,在防空洞里,他们喝什么酒?那样的日子,不靠混沌,到底该如何度过?
父亲不在环形办公桌后面,辛纳在桌子上摸索着翻开另一份生物学鉴定报告,他几个月之前读过一份,不过这一份证明的是另外两人的亲子关系。他的父亲毕竟比他再聪明以及老道一些,这次,他比他又提前了一步,而且,他向来知道一切。
他现在正站在玻璃幕墙之前,俯视着自己的儿子。
“过来吧,杨尼克,别像懦夫一样喝醉。”
辛纳把酒瓶扔到他父亲的书架上,一个相框飞下来,落在他的脚边,辛纳看清了,是他过分年轻的父亲,和过分年轻的拉斐尔。这张合影或许一直放在那里,但他从未注意。
“你又是怎么发现他是你儿子?”他颤抖着问。
“海盐的味道,”德约科维奇说,“我闻过一模一样的。”
“你当时就在怀疑?”
“不,我当时只是怀念。后来那天你们的对话,互诉衷肠想念妈妈,很感人,我意识到……”
“你监听他?还是我!”
“放松,放松,儿子,那是我的房子,总有些保证安全的监控设施。我发誓我现在已经关掉了,但当时没来得及。”
“你知道……你知道,然后你去睡你的亲儿子,我的天哪……”辛纳蹲下来,用手捂住脸。
“我之后才知道的。而你让你的亲弟弟怀了你的孩子,你在乱伦的罪责上,又要胜我一筹,赢过我,不开心吗?”
“我爱卡洛斯,并非要同你竞争。”辛纳觉得自己声音虚弱。
“那你离开,带他和你们的孩子,做正经职业养活他们,我送你念了名牌大学的好专业,你可以自立,遗产我分给安迪的其他孩子……你觉得那是爱情,但那天我给卡洛斯下了药,我的房子里一直有监控,长途航班需要一些有趣的直播,对不对?但你回家了,他提前发情,睡起来不错,对吧?然后他楚楚可怜出现在你面前,确实,单身妈妈需要保护。我不怪你,你23岁,我在你这个年纪也觉得有人不得不放弃很多去爱,但后面都会变得不再重要。哦还有,不要吐我的地毯上,不然你自己洗干净。”
“Jan,你怎么才回来,我打了好几个电话你没有接,你喝酒了?”卡洛斯的声音有哭腔。
“怎么了,亲爱的?”
“我叫了救护车,我想恐怕已经破水了……”
“不是还有几周吗?”
“Jan,我也不知道,前一周的产检还很正常,今天突然开始……我以为还是假性宫缩,但后来不太对劲,打你电话没有接……”
“对不起,宝宝。医生告诉你应该怎么做?”
“医生说平躺,救护车马上就到。”
他们躺在床上,就在今天早上,辛纳还觉得在早晨的阳光下看到卡洛斯的睡颜幸福。现在他躺下,觉得身下都是冰凉的血块。
“Jan,我这几天总在做噩梦。”
“什么梦?”
“我梦见生出的孩子长着猪尾巴。”
……
“你少看一些马尔克斯,查理……”
“跟他有什么关系,jan,我没有读过……”
辛纳的手掌贴着卡洛斯的脖颈,温柔的皮肤下面是跳动的血管,在他掌心像挣扎的小白鼠。他开始想到人的性命可以这样脆弱,打闹的时候他喜欢开玩笑去掐卡洛斯的脖颈,而他就这样把自己交给他。
这是信任还是愚蠢?这是愚蠢还是爱情?
现在,他可以,他只要稍微用力……
辛纳把手拿下来,他牵住卡洛斯放在他身侧的手。
“不要担心,宝贝,这只是一个梦。”
Chapter 2: 番外:Мајко,Màthair,Madre
Summary:
德约第一人称,主德僵辅以鸡豆佐料
故事发生时间线在正文结束之后不久,世界观、人物关系与正文相同,有bug属于作者忘了。
Warning:Mommy Kink
Notes:
澳网磕德僵磕得心肝具裂的夜半雷人产物,反应了笔者本人无法排解的mommy issue,与老鸡本人基本没有关系。标题分别是塞尔维亚语,苏格兰盖尔语和西班牙语的母亲的意思,Google翻译给我翻的,有错误怪它。
Chapter Text
做完爱之后,我把头靠在安迪的小腹上。他没有看我,拿手机操作着什么。临近傍晚,房间没有开灯,荧蓝的光线在他苍白的面色上一闪一闪。
我隐约觉得闻到新洗过床单的味道,这当然不是来自我们真正躺着的床单,它无暇得不像人造物,也不是安迪的信息素,今天不是他的发情期。进入中年之后,安迪的生理周期开始失去规律,我们不道德的离婚后婚外情也失去了很多合乎情理的借口。
但我们依然躺在这里,不是吗?
伦敦的夏天也不见得太热,窗外不知名的树木绿得人心烦,日色西斜,落地窗把枫糖浆一般的橙黄色光线盛进屋内。我盯着光线在安迪赤裸皮肤上的消失处发呆,他不再有年轻时候那样发达的肌肉,现在,这具身体变得这样柔软。
我挪了一下脑袋,把侧脸靠在安迪的胯边,刚刚的肌肤相亲给颊上蒙了一层湿雾。我把手挪到刚刚头枕的位置,那里横行的一道伤疤现在几乎完全隐没在阴影里了,我从末端向前摩梭,安迪已经习惯了我的小动作,他没有从手机上抬起头,只是抽了一只手,按住我不安分的手。
“还疼吗,安迪?”这是废话,但现在我只是想吸引安迪的注意力。
“当然不了,但是别摸了,诺瓦克,很奇怪。”安迪心不在焉地回答,我想抢走他的手机,有什么事情这么重要,需要挤占我们温存的时间?
安迪按灭屏幕,把手机放回床头柜。他往下躺一些,让我能枕到他的肩膀。安迪一直比我高大,我们认识的时候十二岁,都还没有分化,当时安迪不知为何有一种自己会成为我的alpha的信念,他坚持在拥抱的时候让我把头埋在他的颈窝,并且一遍遍告诉我他会保护我。安迪青春期有些奇怪的骑士情节,只可惜他脑海里排练的爱情剧,男女主角错了位。
所以他15岁分化的时候大哭大闹。我们当时都在德国读书,是班上衣服最破旧而身材最为瘦削的两个人。我去他家看他,他的母亲脸色也不怎么好看,一个男性分化成Omega,即使在讲求平等的西欧,对于一个不甚富裕的家庭,也不算喜事。我走进安迪的小小卧室,他正在用头撞墙,一头胡萝卜色的卷发被挤压又弹起。他叫我名字的声音有点怪腔怪腔,但抓住我手腕时力气惊人,几乎将我捏出淤青。
我三天之后离开时,安迪的脖颈上已经带着alpha的咬痕:我被他的信息素诱导提前分化。当时我们都对命运缺乏敬畏,不知道这预示着某种强大而顽固的缠绕粘连。那之后八年,安迪洗去了我的标记,此后他再也没有成为任何人的Omega。但剩下一些无形的印记,他没有成功剥离过。
我也没有。
“我还是想不通”,我用指尖划着安迪小腹的伤痕,“杨尼克,就是从这么小的地方出来的。”
这道疤只承载过杨尼克的生命,安迪之后的几个孩子,都是顺产的。他的第一个孩子显然是一种对母亲的折磨,从他出世的方式就可以看出。
也是我的孩子,我们唯一的孩子,不久之前我以为是我唯一的孩子。
“我也不怎么记得,太久之前了……”安迪打了个哈欠,他的声音有些模糊,似乎已经半梦半醒。
“你生他的时候多大?21岁?22岁?天哪,现在他已经比我们那时候大了。”
“是啊,杨尼克也做父亲了,遗传了我们早婚早育的基因。”
……
阳光已经完全转过了我们面前的玻璃,现在这间卧室陷进了一种水果派一样甜蜜粘稠的暗红之中。安迪的面孔隐没在空气中黑灰的噪点之后,他的眼皮合着。我吻了一下他的太阳穴,拉起了他身边的被单。
“睡一会儿吧,安迪”我轻声说。
他喃喃几下,可能在答应或者反驳,声音听不真切,不一会儿,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匀称,安迪睡着了。
安迪总是比我先入睡,他太早做了妻子母亲,生命里有太多需要操心的事情。年轻时候我爱看他入睡,我们当时新婚不久,卧室和床都小,但安迪每天会换新洗好的床单。他闭上眼睛的样子很安静漂亮,因为太白,眼皮下总有些青紫的血管纹路,我把鼻子凑去他的脖颈脸颊,他肌肤下也有洗衣粉和棉布干净的气味,那些夜晚,我被安迪萦绕,觉得很安全。
不久之后安迪怀孕,他一开始很激动,身体不舒服,每天睡前也要兴奋地让我把手和他一起放在小腹上,嘱咐我要跟宝宝说话,我都答应下来,心里对这个孩子却总是提不起太大兴趣。我一直以为和安迪组建家庭生儿育女是我的梦想,直到那时我才发现,我一点也不喜欢其他人跟我抢夺安迪的身体情感或者注意力,哪怕我们的孩子。
杨尼克,安迪早早给他起好这个奇怪的名字。安迪为他蒙受太多身体上的折磨,而恰好当时我们在事业上也有了诸多分歧。然而,安迪怀里抱着这个皱皱巴巴的婴儿的时候,我确实以为一切会有所好转,安迪看着他笑,我也去吻安迪的额头。我喜欢看安迪做母亲,觉得很合适,他天生就应该做母亲,但对于这个灰白的小东西的父爱,我缺乏实感。
安迪是它的母亲,不对,安迪不是应该是我母亲吗?说真的,我想被安迪生下来,不是我不爱我真正母亲的意思。只是我成年之后偶尔梦见贝尔格莱德的童年夜晚,抱着我逃进防空洞,用手捂住我耳朵阻碍爆炸声的人经常会是安迪,乍亮乍黑的奔跑途中,他的眼泪滴到我贴在他胸膛的发顶。
妈妈,我在梦里就这样叫安迪。
宝贝,他也用蒙着眼泪的双眼看我,握紧我的手,把我紧紧贴上他的身体。我被闷热从梦里惊醒,醒来发现安迪真的用双臂缠住我的后颈,把我的口鼻狠狠压在他的胸膛。
他想让我窒息身亡?还是害怕我离开?或许这两者也没有明显的区别。
孩子不到一岁的时候我们已经无法冷静地共处一室,安迪执意要带着杨尼克离开。他走的那天很生气,我没见过安迪用那么冷漠的眼神看我,他的卷发被汗水浸湿,发根变成很深的褐色,他灰色衬衫的胸膛渗出一点乳汁,腋下被汗水染出深色。我没见过安迪这样狼狈斑驳,婴儿在哭,安迪哄他,但他不愿意停止。行李散落一地,安迪想理行李,但空不出手,飞机快飞了,他高大修长的身躯开始手忙脚乱。我冷冷看着,不打算帮他。他决心离开我,那么只好习惯这样的生活。
房间的光完全暗了,天空是柔情蜜意的蓝色,爵士乐,鸡尾酒,绸缎,但与我没有太大联系。我打开床头灯,光暗暗蒙下来。安迪的伤疤已经隐没在了白被单下面,我突兀地想起他,生下我的孩子,也给他留下了安迪这样的伤疤吗?
这又是一桩我无法考证的事实了,或许没有,他后来拍了那些露骨的广告,光滑的古铜色皮肤没有伤疤的痕迹,或许他后面承受了太多手术,已经盖过了那过于年轻的痕迹,也或许我的第二个孩子没有再以折磨母亲为乐,他乖顺地从产道顺流而下。
我的第二个孩子。他也像他的母亲一样仓促做了母亲,现在他孕育出的孩子流着我的血,一部分;但可能更多是仇恨,这是我和安迪的好儿子,杨尼克,注入他的身体里的。
他长得不像他母亲,但他让我想起他,当时我只以为这是一种步入中年之后的可悲怀古,未曾预料背后血浓于水的悲剧。他有他母亲的热情,有他的活力,有他的无所畏惧,有他蹩脚的南欧口音,他们都曾飞快地滑过我的生活,然后奔向自己的命运。
我是一段他们共享的歧路。
“诺瓦克,你在想什么?”我没注意,安迪挑起一点眉毛看我,他醒了一会儿。
“安迪”我叹了口气。
“告诉我吧,这次来,不能只是找我上床,对吗?”
“安迪”我看着他,我知道安迪喜欢我的眼睛,在灯光下它们有些绿,在讲一些他不会喜欢的事情时,我需要直视安迪。
“我还有一个孩子。”
“你找到他了?”安迪转过头,他明白我的小把戏,不愿意上当。
安迪知道,他从来都很聪明,我犹豫是否讲出百分之百的事实,他之后可能甚至不再愿意见我,但我没法对安迪说谎。
“是卡洛斯”
安迪侧过脸看我,他的眉毛完全挑起来,上下嘴唇分开,安迪有一对突出的门牙和不太明显的门牙缝,他还有几颗笑起来很可爱的虎牙,但现在似乎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卡洛斯?杨尼克的卡洛斯?”
“是”
沉默笼罩了我们,安迪再开口的时候声音在颤抖:“他们知道吗?”
“杨尼克知道。”
安迪用手捂住眼睛,他的头垂下来,我侧身搂住他的肩膀,他没有立刻挣脱。
“天哪”他小声说。
安迪哭了,不用抽泣的声音或者确凿的泪水告诉我这一点,他哭的时候,我能闻见潮湿的味道。我不知道说什么,我们不再在一起之后的二十年岁月我经常不知道说什么。我的手搭在他的肩膀上,肩头突出的一块骨头在微微耸动。
“他知道吗?”
安迪主动提起他的次数屈指可数,这是我们之间不好轻易触碰的倒刺。他讲不出拉法的名字,但他说,我们就都知道是谁。
“我不知道,安迪。他又结婚了,我后来再也没有联系过他。”
“是没能联系上他。他不愿意再同你联系。”
我耸耸肩,“那就是你说的那样吧,总之,我们没有联系过。”
“卡洛斯和杨尼克的孩子……”安迪把手从脸上拿下来,他的睫毛上还沾着一点泪珠,我用手擦掉他眼下的湿痕。
“目前来看,很健康。”
“哦,诺瓦克……”
我捉住安迪的手,拉住他的时候没有章法,把安迪的手指都绞在了一起,安迪不舒服地轻哼一下,但我没有让他挣脱。
“安迪,我们再生一个孩子,好吗?我们的孩子。”
安迪用力挣脱了我的手,“你在想什么?我要走了,我不要在这里听你胡言乱语。”他翻身下床,先把床头柜上的婚戒带上无名指,安迪人高大,手指也修长,我盯着,他的素圈在指根闪出一串银光。
安迪仍然是别人的妻子,名义上,法律上。
他与beta丈夫感情没有嫌隙,婚后,他们一起生养了三个孩子,不过安迪每次生产,我都在产房外。他丈夫一开始相当愤怒,后来逐渐无动于衷。我不能接受安迪性命垂危而我不在他身边,我要在他脱离危险后第一个去握他的手。他的丈夫闻不到信息素的味道,安迪的发情期和孕期,也都需要我参与。洗去标志后,安迪已经不是我的Omega,但人对于性爱的嗜好有时就像对于食物的喜好一样由早年根深蒂固的积习养成,安迪时不时会怀念一下无趣的苏格兰菜,虽然他12岁以后没有再在那里长居过,他也时不时需要我的屌。不仅仅是生理激素作祟,安迪找过其他的alpha,他们无法让他满意,他需要我,他爱我。
他还爱我吗?
“安迪,你可以离婚吗?”他的衣服已经几乎已经穿好,听到我的话,安迪回头,但没有说话。
“我走了,诺瓦克,谢谢你今天告诉我这些,我想你还是跟杨尼克联系一下吧,我知道他,他不想让我担心,所以不会跟我讲太多,但你们这样冷战,他不好受。事情发生了,杨尼克毕竟也是你的儿子,对吗?”安迪已经要推开酒店房门,他回避我的问题,但我不会善罢甘休。
“安迪,你回答我,你可以离婚吗?我们再要一个孩子。”
安迪的下嘴唇被他用牙咬住,我知道他已经生气了,但还在极力克制。安迪年轻时脾气并不怎么柔顺,后来总要在我面前做出性情大改情绪稳定的面目,但他其实从来掩盖不好。
“我们有孩子,诺瓦克。你前不久威胁他说要把他从遗嘱里除名,你这样对我们的孩子,我怎么信任你会抚养好我们的其他孩子?”
我泄气了,说真的,我反驳不过安迪,他有道理。但我不想认输,“杨尼克,我没有对他不好,他小时候我带他去我老家滑雪,他玩得很开心,你记得吗?”
安迪翻了个白眼,他把门边的伞拿走,之前他来的时候下了一阵太阳雨。
“我真的走了,诺瓦克,你不要再想一出是一出了。记得联系杨尼克。”
“代我向Sophia、Edie、Teddy问好。”我喊道,这是他与新丈夫孩子的名字,全部非常英语,平平无奇。安迪合上门的声音随后而至,我没有起身,房间又是一片寂静。
安迪,我想,安迪。
高纬度的夏天天色总归黑不透彻,一片似是而非的朦胧中,我用身子去笼住安迪在我身旁留下的一片溽热。我闻到新洗床单的味道,但安迪很多年不再亲手洗床单了。
他离开了,暂时的,或许之后还会见我,但现在确实离开了。
我想他,我想起我们也有过许多旺盛新鲜如同抽条植物般汁水充盈的年岁,很多因噩梦破碎的夜晚,安迪拉着我的手轻轻摇晃,把我从梦靥中的南斯拉夫救出来,他的心在我眼里从来像冰块一样一览无余。
只是现在,我不在知道这块融化的冰芯之中,是否还封存着那枚我们15岁时漫不经心向命运喷泉背身投去的硬币。
我闭上眼,明天早上,落地窗外会再次出现让我烦恼的绿色,那些有着诡异外国名字的树木从来不愿意停止生长。
醒来,我会邀请安迪做我公司的顾问:我需要再次时常看见他出现在我的生活里。他会穿着漂亮的黑色正装,坐进我顶层的会议室,十指交叠支撑下巴,无名指根长出巨大剔透的海蓝宝,我已经看好了适合他的款式。我会让他再抛一次硬币,这一次,我要在硬币落下之前用手接住,握紧,他不会知道答案,因为每一面都是对的。
坠入梦乡前,我想起安迪的笑脸,他不再年轻之后反而愿意对我多笑,两只眉毛一起挑起,露出全部虎牙,许多细纹缠绕眼角,仿佛我真的令他喜悦。
我已经在梦中了吗?
海盐的味道仿佛昨日,拉法攥住我的手腕,他的长发飘到我的颊上,鼻尖和眼头都有点痒。
“你想去海里玩吗?诺瓦克?”他的口音我花了几秒时间才听懂。抬眼环顾四周,我们确实在海边,烈日骄阳,天空蓝得让人心痛,脚底的沙子都被尽数灼烧得滚烫。
“我们来过这里。”我喃喃道。
“马略卡吗?我们第一次来。”
拉法见我没有回答,自己抱着冲浪板打算去玩。他还是穿着那件浅蓝色的泳裤,起身时,我看到他小腹上蜿蜒的伤痕。
和安迪的一样。
拉法顺着我的目光向下看,他笑了一下,“生卡洛斯时候留下的,有点丑,nole,你不会忘了吧?”
我呆呆看着他,无法回答。
他向海边走去,身影越来越小。突然,排山倒海的碧色海水冲上天际,不讲道理地向我们挤压而来。
是海啸吗?
“拉法!拉法!”我用尽全力喊着他的名字,但他已经隐没在了远处的海里,我看不见。渐渐的,我的眼前什么都看不真切。
……
“嘿,宝贝,你醒了?”鼻头有些湿润,我睁开眼,安迪,年轻二十岁的安迪。
他的卷发扎得我脸痒痒的,他正在附身吻我的额头。我发现我们在一架飞行的飞机上,我躺在安迪怀里,侧脸贴着他的灰色衬衫,鼻尖的湿润是他溢出的乳汁。
“尊敬的各位乘客,本次航班还有40分钟落地伦敦。”飞机的广播传出通知,安迪握住我的手。
等等,不对,我的手为何这么小?
“nole”安迪的嘴唇轻轻蹭在我的耳边,他的眼眸上有一层薄雾,“我离开你父亲了,现在开始,妈妈只有你了,我们之后一起在伦敦生活,好吗?”
“好的,妈妈。”我听见自己童稚的声音。
我抬头去吻安迪柔软的脸颊,他对我笑,两只眉毛一起挑起,露出全部虎牙,几根细纹缠绕眼角,仿佛我真的令他喜悦。
Esmoquin on Chapter 1 Sun 05 Jan 2025 04:11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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ProustianPeach on Chapter 2 Wed 11 Jun 2025 10:57A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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