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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Text

i
银河系标准时1300，科洛桑。
“作为一家承包商，我的公司在过去十年间从事的主要业务是私人安保，以及为共和国的司法部队提供必要的训练。”
塔金的声音不大，经过他面前的话筒传导，再由大厅四周的音响播放出的音色有一些失真，但毫无疑问的是他和由议员组成的委员会从说话方式到观点都大相径庭，注定了这场听证会将变成双方针锋相对而无法达成任何共识的战场。战场这个词无疑是切合实际的，在司法部队和在执行者公司经历过的无数战斗使他的发言简短有力，切中要害。
皮耶特坐在侧后方，从他的角度看不到塔金的脸，只能看到和平日一样整齐地梳在脑后的头发，红棕色中夹着鬓角的银色。不过，坐在台上的议员很快回话，使皮耶特低下头，随时准备从面前的几个文件夹里取出早已备好的材料。
“你们的雇员有多少是司法部队的退役老兵？执行者公司在实质上已经是共和国最大的私人武装，你们和‘帝国’组织到底有什么联系？”
“执行者公司的很多雇员，包括我本人，都曾在司法部队服役过，这是事实。但这不代表我们需要为和我们毫无关系的恐怖组织和恐怖袭击负责，没有证据的指控是故意刁难。”
皮耶特抽出财报和人力资源简报，以防塔金对质询的回应需要数据支撑。尽管这场听证会本身，在他看来，完全是议会的无理取闹。换作其他场合，创造了就业机会的公司会受到表扬，如果雇佣了一定数量的退役老兵还在相当多的星区能享受额外的减税政策。同样的行为却把执行者公司置于被怀疑的境地，罔顾他们的客户已经遍布几乎半个银河系，甚至包括核心世界的数个星区。
“这么说，你不否认自己掌握私人武装的事实了。”
“这是不实指控，奥加纳议员。执行者公司是一家营业多年的正规承包商，持有共和国政府颁发的经营许可，我们没必要为了铤而走险把正常业务置于风险下。你几乎把我的公司描述成雇佣兵，但我想提请委员会注意：和雇佣兵相反，我们在包括科洛桑在内的很多星球都经过当地政府批准设有办事处，并且按时交税。”
塔金的幽默感和平日一样近似于不存在，在他的直接领导下工作两年，皮耶特早已了解到这一点。他同样了解到塔金不介意自己的笑话在旁人听来完全不好笑，讽刺的是此时大厅内果真寂然无声。这间大厅，有无趣的高耸穹顶和周围装饰着金色花纹的白墙，就是他过去一小时内被困在其中的监牢。艰难开场的听证会必将在同样艰难的气氛中进行，最终更为艰难地勉强收场。
“我无意批评议会的任何决议，但在簇拥着科洛桑，提供和平和繁荣幻象的核心世界外，还有每天都被海盗和犯罪集团威胁的广阔外环和同样面临治安问题的中环。这些区域的司法部队既没有足够的经费采购先进舰船，也没有接受过高质量的训练。正是各个星区各自为政的制度产生了巨大缺口才催生出执行者公司的业务拓展，如果你们情愿为尝试填补缺口的行为而指责甚至惩罚我们，恐怕和我们签过合同的星区会首先反对。”
“我们不是来这里听执行者公司对银河系作出贡献的自我推销的。”
“当然，我也不是来这里沉默着接受毫无证据的指责的。如果没有实质性证据，议员，这场听证会就是浪费我们双方的宝贵时间。”
“就从‘帝国’组织的头目，达斯·维达开始。你，威尔霍夫·塔金，和你担任董事长的承包商执行者公司的任何雇员，是否与他有联系？”
“那么，我重申一遍：除开看到他又一次占领新闻头条之外，没有任何联系。”
三周前，“帝国”组织袭击了科雷利亚。尽管被袭击的是一片废弃码头，绝地大师罗安·施瑞恩，他的学徒奥利·星石和议员方·泽仍在其中遇害。当地人拍到了达斯·维达离开现场的画面，科雷利亚也试图截停他的飞船，但没成功。奥加纳议员作为泽议员在政治上的同盟应当申请回避听证会，但他仍然出现在了这里。他们把安全都看得太过理所应当，皮耶特想。议员时常来自有钱有势的家族不代表这个职业能带来伤害豁免权，保护客户安全的执行者公司被指控与袭击有关也不会改变他们的工作性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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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
银河系标准时1932，科洛桑。
这场漫长的，没有任何进展的听证会结束时，共和国的首都已经入夜。在连绵的雨幕中，这颗都市星球耸立的高楼大厦和穿行其中的飞行器都罩上一层朦胧的颜色。皮耶特拉了拉大衣，跟着塔金走向停车场。这里只有稀疏的一排小灯，很难判断它们投下的昏暗灯光是装饰还是指示。停车场距离大门最近的位置都插着议员专用的指示牌，次一等的位置则预留给各种身份尊贵的来宾。脚步声，机械轰鸣声和远处的交谈声都被滴答的雨声盖住，在踏过一个水坑时，皮耶特感到自己左脚的鞋，连同裤子，都湿透了。塔金几乎从不打伞，皮耶特只好陪他淋雨。此时两人在沉默中穿过停车场，塔金的大衣肩膀，背后和下摆都洇湿了，沉重地坠着，隐约能看到肩胛骨的轮廓。真有趣，皮耶特想，塔金看上去身材单薄，但鲜少有人能在徒手格斗中赢过他，在他离开多年后司法部队仍然流传着种种事迹。此时两道明亮的光柱射向前方，被下落的雨丝划开。作为普通访客（皮耶特随后把普通访客更正为被怀疑的访客）他们的飞车停在最远处，司机刚刚启动了发动机。
车门在身侧被关上，也把雨挡在车外。皮耶特已经多年没有体会到雨和它带来的不便。从离开艾克希拉起，他就在室内和在舰船甲板上度过了大部分时光。艾克希拉，这颗外环行星蕴藏的矿石已经被挖空，废弃的采矿设备被酸雨缓慢腐蚀成带着锈斑的框架，变成群山中间突兀的点缀。除了母亲经营的无人光顾的旅店和父亲的坟墓之外，别无他物。
或许应该把母亲接到更舒适的星球去，皮耶特想。他随后意识到上次汇信用点时，还有上上次，自己都这么问过，母亲都一口回绝。下个月再试一次吧，他对自己说。
科洛桑的港口和平日一样繁忙，他们登上了待命的长途穿梭机。塔金的主舰远在中环，意味着接下来的航程不短。
“已进入超空间。”飞行员向舱室播报。
离开科洛桑使皮耶特感到放松了些，尽管，因为和塔金共处一室，并且仍然和身处科洛桑时一样沉默不语，只是有限地放松了些。他已经学会在科洛桑时让自己的脑子里充满无害的念头，甚至已经学会不再有意提醒自己做这件事。这里是密布着绝地武士的首都，这个宗教组织的每一人都有，或者即将有，读取普通人想法的能力。更坏的是绝地维护共和国，准确点说，他们声称的职责就是守卫共和国的和平与安全。这就意味着皮耶特这样有威胁和平与安全嫌疑的普通人一旦进入科洛桑空域，每时每刻，他的每个想法，都有处在监视下的可能。所以，在过去的几个小时内，他确信无疑的事实就是如此：执行者公司是一家在银河共和国颁发的经营执照下合法运行的承包商，业务范围包括安保，训练和安全咨询，客户群体包括数个显赫家族，大公司和多个星区的司法部队。至于离开科洛桑后他确信无疑的事实，其实和之前的版本相差无几——高明的掩盖方式就是这样，不需要撒谎，只需要模糊重点，强调事实中无害的部分而规避有害的部分——只是增加了一些内容，例如公司同时在训练“帝国”组织成员，有很多公司雇员实质上是“帝国”成员，和坐在他对面的塔金就是“帝国”的领导者之一。
此时塔金坐在衬着软垫的扶手椅上，姿态和平日一样挺拔。
像军人。
这样的印象很奇怪。皮耶特从未在学校的历史教材插图之外见过真正的军队，他确信塔金也是如此。随着绝地和西斯的战争结束，解散军队的共和国已经在名义上度过了长达十个世纪的和平时期。司法部队不过是对军队的拙劣模仿，是次一等替代方案，在安定的核心世界是不被需要的边缘人因而缺少经费，在荒凉的外环世界因为这些区域本身的边缘性而同样缺少经费。然而死亡，恐怖和暴力从未消失，它们只是暂时被挡在和平的幻象之外，一个只有核心世界的精英理所应当地居住在其中的幻象。
塔金低着头，面前是数据板，但他显然没有在看。在策划暴力和毁灭时，皮耶特的上司就是这样。两年来，他已经习惯了塔金近乎僵硬的神情，也见证了塔金在一层薄薄的文明外壳下对彬彬有礼的，清洁的人造生活怀着怎样的鄙夷和对粗糙的，血肉横飞的真实世界怀着怎样的平静的敬意。在调任到塔金手下前，以皮耶特的名义飞溅的第一滴鲜血早已干涸。他们是同样的人，皮耶特理解这样的平静，不，他渴望这样的平静。
“菲尔穆斯。”塔金抬起头。皮耶特下意识地坐直了些，和塔金对视，深知这时不应该转开目光。塔金脸上是和平日几乎无异的严厉神情，深蓝色虹膜在舱室的灯光下有一半遮掩在影子里，凭着往日的经验皮耶特捕捉到了他眼中的一丝轻松。“我已经没有更多的东西可以教给你了。”
“长官？”
“我最初提拔你，是因为有才能和野心的同僚值得钦佩。很显然，你不把目前的职位视作一份糊口的工作，而把它视作你的事业。现在是时候让你的事业进入下个阶段了——你将调入‘帝国’组织，作为舰长指挥即将交付的新主舰控告者号。人事关系可以继续留在公司，如果这对你拿到合法收入补贴家用更方便的话。但你的主官不再是我，而是达斯·维达。”
皮耶特发不出任何声音。他没有见过维达，但自从被提拔到足以接触“帝国”人员和调阅档案的级别（后来他通过一些间接手段得知自己在情报上的安全等级异常地高，大概是塔金的安排），他已经从各种正式和非正式的途径了解过这位“帝国”最臭名昭著的领导者。皮耶特不在乎维达长长的犯罪记录，但在乎自己的生命。维达的部下固然有在任务中阵亡的风险，但更恐怖也更突然的死因无疑是因为工作进度不利而被他私刑处决（传言中的处决方式千奇百怪，皮耶特对这些细节持保留态度）。皮耶特想避开维达，这也是他被塔金看中时抓住机会为塔金工作的直接原因——塔金和维达是同级的领导者，如果维达出于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想把皮耶特调入自己手下必须先经过塔金同意，或许这位同样出了名地讨厌行政手续的头号恐怖分子会就此放弃。
“谢谢你，长官。这是我的荣幸，一定不会让你和维达尊主失望。”
主舰这个词只用来形容执行者公司和“帝国”组织装备的最大的一类武装舰船，皮耶特不想错过这个机会。调到塔金手下之前，他担任驱逐舰舰长的职位；调任后也有三分之一的时间在指挥由驱逐舰和护卫舰组成的小型舰队，完成一些特殊任务。他已经准备好了。
“放轻松些，菲尔穆斯。你的主舰刚离开船坞，航行测试两个月后才能完成。现在，去告诉飞行员目的地改为科洛拉格的西纳先进研究部，然后休息七个小时。我有远程通讯预约，失陪。”
他们同时起身。塔金从挂在舱壁上的大衣内袋取出全息投影仪，准备远程通讯。皮耶特离开主舱室，回身关门时看到一个升起的蓝色影像。
雷斯·西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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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ii
银河系标准时0400，超空间航道。
皮耶特在副舱室醒来，发现自己在过去几个小时里睡得太熟而有些恐慌，幸运的是塔金始终没有呼叫。他洗了洗脸，决定先去驾驶舱确定抵达科洛拉格的时间。
“为什么塔金在联系雷斯·西纳？”他问自己。
科洛桑的西纳家族从事造船工作已有几个世纪的历史。从皮耶特年幼时起，他就在各式各样的场合听说过共和国西纳系统，也见过这家公司生产的多种舰船。皮耶特第一次担任舰长时指挥的就是一艘西纳出产的V-35小型攻击舰，他正身处其中的LN-10长距离穿梭机也是雷斯·西纳亲自改装的款式，按照塔金的要求保持外表不变，但皮耶特相信西纳把这艘船外壳下的所有原装部件都拆掉了。现在，这艘穿梭机的框架经过全面补强，外壳内侧铺设了坚固的耐钢层，搭载西纳亲手打造的动力系统，足以为比量产型号功率大三倍的激光炮，爆能炮和护盾发生器供能。也许塔金联系西纳，是因为他终于决定定制一艘私人座舰？舷窗外的超空间泛着熟悉的，流动的蓝光。皮耶特站在飞行员座位后，盯着比他印象中的标准配置复杂许多的仪表盘出神，直至身后的舱门打开。
“还有多久降落？”
塔金的声音沙哑，他披着毛毯，高颧骨下的脸颊有些发红。皮耶特暗自松了一口气，至少被漫长的听证会耗尽精力的不止他一人。
“十五分钟，长官。”
“很好。”
他们回到主舱室。
“我们需要去见一见恐怖袭击的源头。”
“源头是共和国西纳系统？”
“当然不是，菲尔穆斯。”
对于外界来说，恐怖袭击指的是三周前一艘停泊在低轨道的炮艇对科雷利亚的一座废弃港口进行轰炸，随后炮艇自毁炸成了四散的碎片，达斯·维达降落在废墟上行凶，最终驾驶战斗机逃逸。“帝国”组织没有发表任何事后声明，然而维达的出现本身就是声明，比任何通告都直观的声明。
对于皮耶特来说，恐怖袭击指的是在绝密档案泄露后由执行者公司和“帝国”的人员联合进行的追查，封锁，销毁档案和消灭窃密者的行动。其中在距离废弃港口不远的一艘船上提供轰炸坐标的两名“帝国”的特工，下令舰员遥控炮艇进行轨道轰炸的是塔金，在轰炸即将结束时突入现场对窃密者赶尽杀绝的是维达，在事后评估总体战果和接回两名特工的是执行者公司驻科雷利亚办公室的副主任。至于皮耶特自己，则站在主权号的舰桥上，鲜少出现在这里的塔金身后。如果执行者公司的董事长被外界发现明目张胆地登上或离开“帝国”的舰船，将会带来空前严重的后果。于是，这艘船名义上是塔金在“帝国”的主舰，但平日的指挥权完全交给了代号“钢爪”的舰队司令。执行者公司能平稳经营到今日就是因为塔金亲自设立了严苛到前所未见的安全规程，其中就包括和“帝国”在明面上的严格隔离。所有成员在公司的记录中仅使用真名，在“帝国”的记录中仅使用代号或编码。塔金在“帝国”的代号是总督。钢爪显然没有认出皮耶特，但皮耶特记得他的真名是柯南·莫蒂。莫蒂曾经在司法部队教授过操船基础理论，说的标准语里有毫不掩饰的外环口音，休假时请学员在驻地外聚餐（尽管事后看来有拉拢的意味，他总体上是一个不难相处的人）。他也在执行者公司教授过数门课程，其中皮耶特修过指挥与控制和装备管理，二者都是舰长培训的核心内容，从授课的细节足以看出他是经验丰富的舰长。皮耶特从未出现在“帝国”的记录中，所以只使用过真名。
“准备好了就开火。”塔金下令。
舰桥随后收到来自地面的通讯，是轨道轰炸的初步战果。
“启动炮艇自毁程序。”
舰员通报了维达切入战场的消息。
“现在撤退。”
主权号跃入超空间后发生在科雷利亚的一切只能通过间接方式了解。皮耶特调阅过的内部记录也没有“帝国”一侧的详细说明，只有一行字——任务完成。驻扎在这颗星球的司法部队几乎都是本地人，意味着他们都是共和国范围内的顶级飞行员，一旦被锁定几乎没有逃跑的可能。这也是塔金用无人炮艇执行轰炸的原因，但维达轻松地逃出生天，不，与其说逃跑，不如描述为完成任务后撤离。维达自然是不输科雷利亚人的顶级飞行员，更进一步，或许他，而非塔金，才拥有在西纳定制的座舰。
有传言说共和国西纳系统和执行者公司交叉持股——只是传言，但皮耶特认为确有其事。二者在经营的项目上有足够大的差异，不构成同行竞争；又足够近，使它们是彼此的长期客户。
皮耶特数次见过西纳本人，最近一次在五个月前，把一箱来路不正的稀有矿石送进他在科洛桑的办公室。这间屋子贴着深蓝色暗纹墙纸，挂满了价格不菲的肖像画，展示架上自豪地排列着各种珍奇古董，金光闪闪的奖杯和各种舰船模型。
“不是每个人都能带着支票簿走进这扇门，然后成为我的客户。”西纳在外表，礼仪和言辞上无不透着贵族风范。当日他穿着织有复杂花纹的长袍，斑白的乌木色头发打着小卷。尽管这只是贵族礼仪的一部分，有些矫揉造作，但他至少不显得傲慢，而是彬彬有礼地招呼皮耶特坐下：“不过，如果来的是威尔霍夫，我会为他建造一艘前所未有的座舰，比那艘改造穿梭机好得多，足以让他惊喜地承认灵巧和精致的小型舰船自有其优势。”
西纳和塔金是同代人，通过一些不为外界所知的方式互相赢得了对方的尊重，但他们的关系称不上亲近，只是比完全基于利益的合作关系略近一些。或许坐在这样顾虑和纠葛太多的位置上必须付出的代价就是失去和朋友亲近的机会。当然，皮耶特深知自己没有资格作出评价——他无需经过护卫的检查，无需在外等候就坐在西纳的办公室里，也是受到塔金荫蔽的结果。
“我会向他转告。”
“他在用钱龙矿引诱我，让我设计搭载大型反应堆的大型舰船？”
“这箱矿石是礼物，仅此而已。”
和塔金的描述别无二致，西纳对个人追求如此坚持，几乎到了怪癖的程度：他对大规模生产的商品没有兴趣，对大型舰船仅有不大的兴趣，而对定制中小型舰船情有独钟。无论如何，尽管首先把自己视作一位才华横溢的舰船设计师，他逃不开的身份仍然是执掌着共和国西纳系统的商人。这些大公司为了追求利润和增长不惜把产品卖给一切有支付能力的买家，导致时常发生海盗的武器比司法部队更先进的情况。尽管执行者公司提供的训练项目某种程度上弥补了这种差距，它仍使人哭笑不得。在银河系各处，成千上万的西纳激光炮互相瞄准着，达成怪异的均势。然而，皮耶特深知这样的均势无法维持，只会升级。在离开前，他看到西纳从展示架角落取出两件模型放在书桌中央。一件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型舰船，从发动机喷口的比例就能判断；另一件呈球形，但在皮耶特分辨出更多细节前办公室门就在他面前合上了。或许这位顶尖设计师决定打破怪癖的限制，尝试一些前所未有的项目。
“给我们带来所有这些麻烦的是奥森·克伦尼克。在泄密发生后，正是西纳为他提供庇护。”塔金把数据板收起来。穿梭机轻微地颤抖了一下，应当已经脱离超空间。
皮耶特有一种预感。
“克伦尼克？在夸特动力船厂监造大型在轨船坞的工程师？”
种种细节，种种放上台面和放不上台面的交易，都像散落的碎片，需要正确地拼起来才能看到全貌。
“正是他。”
除了西纳的公司，还有夸特动力船厂，爆能工业，戈维克斯计算机。
“所以，他从夸特跳槽到西纳了？”
还有各式各样和执行者公司签过合同或没签过合同的武器装备供应商，他们就像在共同期待着什么。一个契机？
“这是我的安排。”
战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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iv
银河系标准时0505，科洛拉格。
“克伦尼克主人在休假……”门外的礼仪机器人挡在他们面前。
“休假？他？”塔金短促地笑了一声，拍拍机器人的肩，另一只手伸向它身后门框附近的面板。
他还没按下按钮，紧闭的大门就滑开了。怒气冲冲的克伦尼克站在门后，他身后不远处的办公桌上有几块屏幕显示出监控画面，是塔金和皮耶特刚才路过的走廊，还有从天花板俯拍的办公室大门，画面中央是他们自己。
“你来干什么？”克伦尼克腰上甚至挂着一把爆能枪，让皮耶特有些怀疑他是不是早已听闻塔金的名声才额外带着自卫武器。只是他忽略了一件事：一旦成为塔金的猎杀目标，强力武器恐怕是最无用的防御。出于对西纳的尊重，他们来时没有带任何武器，但皮耶特不会因此放弃规划发生肢体冲突后的战术。
塔金还没开口，一旁的机器人就自动喋喋不休起来：“克伦尼克主人，我已执行命令，命令如下：‘如果老混蛋找我，告诉他我在休假。’”
克伦尼克对机器人怒目而视，张开嘴想说话，却被塔金一把推回办公室里，向后退了几步才站稳。塔金也向前走了几步，现在两人在办公室中央对峙，皮耶特能看到克伦尼克握紧了拳头。
“又见面了，总监。不在休假，不在修复你工作的致命漏洞，而是把时间花在盯着监控画面给老混蛋开门上？菲尔穆斯，关门。”
“你来干什么？又来杀我？贵为‘帝国’的总督，在我身上投入如此多的时间精力，是因为你终于发现我的才能无可替代？”
皮耶特只希望自己尽可能不引人注目。他缓慢地，无声地按下按钮，门也没有让他失望，安静地在一旁关上，把机器人挡在外面。
这真尴尬。确切地说，每次克伦尼克在工作场合顶撞塔金，和塔金用尖刻的语气回击克伦尼克，都使周围的一切人感到尴尬。克伦尼克，作为没有深厚根基的工程师，需要和各种势力都有接触的执行者公司；塔金，为公司和“帝国”组织的长远发展考虑，需要克伦尼克这样有才华和创造力的工程师。双方无疑是互补的，可惜他们完全合不来。
“如果我要杀你，我会把这里炸平，再挖开确认战果。”
“这正是你做过的事，不是吗？明知道我在地面，还下令轨道轰炸，再让维达追来乱砍？”
“注意你的用词，奥森·克伦尼克。首先，如果站在地面的是我，你也会下达同样的命令。”
克伦尼克继续瞪着塔金，但没说话。
“其次，开火的是你参与设计和监造的重型激光炮。坐在第一排观赏的效果如何？”
克伦尼克的表情在一瞬间缓和了很多，如果让皮耶特来描述，他这时几乎要洋洋自得地笑起来，只是还有个人形象要维护才没有如此失态。
“你不会理解这种无与伦比的美。但还不够，远不如‘空间站’。”
“说。”
皮耶特永远不会明白这些技术人才发大脾气和消气的速度。克伦尼克从书桌上把一个球形模型拿到他们中间，看上去和西纳的收藏有些类似。
“我带队把设计推倒重做了一遍。西纳的想法有些可取之处，但尺寸太小。如果这座空间站还需要整支舰队提供保护，它不过是一艘放大的炮艇而已。”
“你的团队重做的设计已经被内鬼泄露了，总监。不仅如此，直到现在你都没有给我答复：内鬼是谁？而且你胆敢不尊重上级，仅是因为我及时采取风险控制措施弥补你的错误。”
“对，这就是重点！”克伦尼克少见地没有反驳。他的神态也和刚才完全不同，甚至和皮耶特第一次见到他时在宴会上光彩照人的形象也不同。克伦尼克是执行者公司借给夸特动力船厂的技术专家，社交活动为他增光添彩不少，但他现在的样子证明了这位技术专家不完全是凭着社交才能坐在他的位置上的——他的目光中带着一些近乎狂热的东西，远非普通的工程师所能比拟。
克伦尼克沿着模型表面的接缝把它拆开，露出内部的粗糙结构。
“那两个绝地除了方案之外还收到一份内鬼写的备忘录，我已经把副本发给尤拉伦了，他会派人去查。看这里，是热交换补偿的问题。”
塔金少见地没有抓住克伦尼克回避第三个问题，敷衍第二个问题而只试图回答第一个问题的行为做文章。他拖来一把转椅坐下，也示意皮耶特坐在对面。
克伦尼克指着模型正中央的空腔：“周围布设的热交换系统设计失误，就会导致散热效率分布不均匀，进而出现温差。反应堆的多层复合壳体在材料强度上短期内不会受到温差的影响，但不同温度下受热膨胀程度不同，加上各层壳体的热膨胀系数略有差异，就会极大地放大温差产生的应力……”
克伦尼克沉浸在他的方案里，其中的技术细节皮耶特很难跟上，坐在他对面的塔金也皱着眉。
“说重点。”
“重点是，反应堆外壳在结构上持续承受应力，所以强度下降。当我指挥空间站主炮开火，主反应堆产生的能量释放时，内部能量急速变化足以撑破反应堆——嘭！它就炸成灰了！”克伦尼克夸张地挥了一下手。
“你指挥空间站？那是不可能的。”塔金哼了一声。
“不可能？这可是我创造的武器——银河系最具毁灭性的力量出自我手！你想把它抢走？”
“因为你从未战斗过。我宁愿把空间站交给菲尔穆斯，都不会交给你。”
塔金话音刚落，皮耶特立刻被克伦尼克瞪了一眼。够了，他毫不客气地回瞪，并且已经计划好如何在肢体冲突真正爆发时先夺下克伦尼克的枪。皮耶特偏向于谨慎行事，但如果到了需要用这种方式守卫荣誉的时刻，他会毫不犹豫地出击。
“两个月后，菲尔穆斯就会指挥一艘主舰。作为舰长，他会为超过六千人的命运负最终责任。这些船员组成的作战部指挥所有战斗任务，还要保证舰船正常运行，要操作各类舰载武器，维护反应堆，还组成一个飞行联队。投入作战后，舰长还需和他的副舰长全面了解作战态势信息，武器使用信息，指挥信息系统控制信息，以此作出正确决策。一艘主舰还将搭载陆战单位，在地面作战协同官的辅助下为他们的地面行动提供包括但不限于运输和火力支援在内的各类支持。从学习通信指挥理论开始，菲尔穆斯·皮耶特花了十二年成为舰长，成为那个有资格被部下交付性命的军事主官。而你，奥森·克伦尼克，连穿梭机都开不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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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
银河系标准时0723，科洛拉格。
为处理各式各样的行政事务，塔金有四个秘书。他们在执行者公司下属的主舰办公，多数时候只通过远程方式协助他。因为需要和秘书单独在安全空间里进行加密通话，塔金占领了克伦尼克的办公室。
皮耶特和克伦尼克被轰出门外，刚才喋喋不休的机器人适时开口：“克伦尼克主人，老混蛋在你的办公室休假。”
有些荒诞。
“去外面的休息室，这层楼没别人。”
两人走进休息室，这里有一扇窗户。窗外是一片皮耶特不认识的树木组成的树林，从保密的角度看不太安全，但特殊材质的窗户或许弥补了这一点。不过，这片广阔的区域都被西纳的研发部门占据，安保人员还出自执行者公司，应当没有问题。
他转过身，发现克伦尼克低头捋了捋棕色的头发，随后重重地坐进扶手椅，腰上挂的爆能枪，连同枪套，都叠在大腿上。
“你的爆能枪。”
“怎么？”克伦尼克警惕地抬起头。
“这么放不安全，它走火时会打穿你的膝盖，如果功率够大还会继续打穿我。说真的，你应该学学射击。以后……会用得上。”
皮耶特也说不清为什么在克伦尼克身上看到了使用武器的必要，或许他们即将迎来的时代中这位眼下与平民几乎无异的工程师还有接受更多军事训练的必要。无论如何，他提着椅子朝克伦尼克的侧面挪了挪，确保自己离开枪口延长线范围。如果他们回到办公室后，出于显而易见或不为人知的原因，克伦尼克再次开始发大脾气，在挤满了各种物品的狭窄室内空间里一个不会射击的新手将会造成不亚于射击老手的伤害。为了避免这种风险变成现实，皮耶特决定安抚他的情绪，也是满足自己的好奇心，引导他多说些。
在交谈中皮耶特得知总监不仅是克伦尼克当下的职位，也是他在“帝国”的代号。正是他提出了大型在轨船坞的设想，在塔金出面和夸特动力船厂谈妥合作后，克伦尼克带队通过了前期技术论证，随后主持整个方案的设计工作，也在项目动工后担任一年工程监理。在那之后他从监理的职位离开而仅担任顾问，同时他主持的深空战斗空间站项目启动，现在仍在设计阶段。重型激光炮是他更早和西纳合作研发的项目，在西纳和包括原研发团队在内的人员合作把它和空间站反应堆结合也是最合适的安排。
“说到空间站，刚才你只谈及它的设计缺陷，还没说过如何解决。”
“我还以为老混蛋只会把和他一样的野蛮人带在身边……你很有意思。”
皮耶特还没来得及指出克伦尼克再次蔑视上级，后者就开始滔滔不绝地讲述如何重做整个热交换系统，体积增大的管道为何牵涉到空间站的分区。
“现在有两个方案，一是在空间站的南极和北极开散热口，这样就能在尽量不动内部分区的情况下解决散热问题。不过，散热口本身却不够安全——想象一下空间站驶入小行星带，有堵塞的风险。二是重新设计热交换系统。就在昨天，我的团队已经有一个研发小组制造出了热交换效率足够高和流动性足够好的冷却液。尽管如此，我们仍需要比原方案更大的空间容纳热交换系统自身和配套的发电机组。剩下的热通过铺设在空间站隔热层外的管路经由外壳均匀地逸散出去，就不用担心危险的开口了。这个方案更好，只是有一个问题。”
“什么问题？”
“重做内部分区就意味着再次把现有方案完全推倒重来。个人而言，我宁愿精益求精。主持研发大型武器是我的专长，在空间站之前我负责的各个项目几乎都为它提供了技术积累和人才储备。问题是老混蛋不懂技术还催得紧，肯定会和之前一样设下不切实际的期限。”
如果克伦尼克在司法部队服役过，就会听闻塔金早年参与过舰船设计的传奇，当然眼下皮耶特没有贸然刺激他的打算。不过，“和之前一样”的表述让皮耶特有些未经证实的猜想：按照克伦尼克所说，空间站的体积会前所未有地巨大。那么它的建造将是一个前所未有的工程难题，因为现有的各类船坞都无法容纳它。答案已经呼之欲出——夸特动力船厂的新船坞，即克伦尼克负责的上一个项目，是建造空间站的船坞。
“你们设计后在夸特委托建造，不会显得很……引人怀疑？”
“啊，我已经考虑过这个问题了。大型在轨船坞建造于外环的罗塔纳，夸特动力船厂经营这颗行星几百年，就算没有我们的委托，也得部署舰队保护自己的商业机密。”
“原来如此。”
皮耶特从未去过罗塔纳，但操作过夸特的子公司罗塔纳重工生产的地面战斗武器，这是执行者公司为司法部队提供的基础训练课程。
“我还有一个很外行的问题，为什么空间站设计成球形？”
“同体积下球体表面积最小，就这么简单：较小的表面积可以使同功率的护盾发生器效率更高，使表面的激光炮和爆能炮防御阵列在同样数量的前提下排列更密集，因为截面小也不容易被探测到——尽管最后这点有些牵强。”
“为什么牵强？我的意思是，它和前两条听起来同样有道理。”
“因为无关紧要！老混蛋用来谋杀我的重型激光炮是空间站主炮的技术原型——当时我就带人论证过把它在规模和功率上放大的可行性。比原型大得多的空间站主炮足以毁灭一颗行星，在这样的破坏力面前，能探测到空间站的行踪也只是提前几分钟知道自己要面对被毁灭的命运而已。”
克伦尼克把瞬息万变的战局简化得过分了些。而且足以毁灭一颗行星的武器必定造价高昂，否则它早就被制造出来了。那么资金从何而来？皮耶特甚至不知道克伦尼克有没有考虑过这方面的问题。很难分清这个人享受的是大型武器本身还是建造大型武器的过程，或许都有。皮耶特能部分地理解这种心情，从七年前指挥小型攻击舰开始，下令武器发射时他的心情总是——在维持专业性的限度内——比平日更好。他的主舰尚未交付，克伦尼克设计的空间站更是连纸面方案都没定稿，但想象比恒星更亮的激光束从主炮发射的图景就使他兴奋。
“既然你是无可争议的专家，在所有大规模杀伤性武器中，最有力的武器是什么？”
克伦尼克摸了摸下巴：“我在重型激光炮和达斯·维达中间举棋不定。不过，等空间站竣工……”
塔金的声音从他们背后传来：“答案不是哪件具体的武器，而是威胁使用这些武器。”
威胁使用而非真正使用？这个答案有些意外。皮耶特还没推敲其中的深意，克伦尼克就在他旁边叫起来：“你对我使用武器的时候可没想这么多！”
“我不介意再使用一次，总监。”
克伦尼克立刻闭上嘴，威胁发挥了它的作用。
在讨价还价结束后，敲定的时间安排是克伦尼克将有四个月时间修改设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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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
达斯·维达在“帝国”的代号是炼狱。
他很少使用这个代号，而是直接用自己的名字。新的名字。
绝地大师安纳金·天行者经历的是一场缓慢的，痛苦的死亡：当他的母亲施密被塔斯肯袭击者折磨，在他的怀中死去，一部分的他也随之死亡；当活泼的阿索卡被栽赃，被急于撇清关系的绝地委员会开除，一部分的他也随之死亡；当这样的命运终于降临在他自己身上，他失去一只手，失去在科洛桑居住和与帕德梅频繁见面的机会，安纳金·天行者彻底死去了。
西斯尊主达斯·维达从安纳金·天行者的死亡中重生。他沸腾的愤怒，他无休止的复仇，他胸中燃烧的火，每时每刻都搏动着彰显自身的存在。他在德罗姆德-卡斯建起要塞——向三千余年前从这颗行星走出的西斯尊主达斯·马尔古斯致敬。马尔古斯在愤怒中离开了压制他，欺骗他和伤害他的西斯帝国，维达感到自身和这位先贤的境遇有些类似。同样类似的还有他们的外形，维达几乎不以真面目示人，黑色的盔甲在太多的场合已经成为他的脸，他的标志。只有独处时，和面对屈指可数的几人时，他才会换上轻便的衣物。
“维达尊主，总督找你。”机器人从门外走进来，打断了他的冥想。
塔金。
十年前，两名在外环执行外交任务的议员被犯罪集团绑架。在当地司法部队无力处理并且上报此事后，绝地圣殿指派武士安纳金·天行者和学徒阿索卡·塔诺前去救援。临行前，他收到了帕尔帕廷议员的通讯：
“我委托了一位朋友去协助你们，安纳金。”
随着喷涂了执行者公司标志的护卫舰降落，他第一次见到塔金。在随后的救援行动中，执行者公司的小队配合他的部署，直取绑架者巢穴。随后任务顺利结束，两位议员被安全地接回科洛桑，无人伤亡。
塔金笔直地站在舷窗前。他的部下，按照这位冷漠的公司创始人自己的说法，比司法部队更专业。
“我的母星埃里亚杜位于外环，绝地大师。你们为之奋斗的和平从未照耀在这颗星球上，我们早已学会自行对抗海盗，犯罪集团和走私者。”
被问及为何对绝地缺少信心时，塔金这样回答。远非友善的评价——与之相反，带着几乎毫不掩饰的尖刺——但他没有反驳。绝地的和平也从未照耀在塔图因，从未保护他的母亲免于死亡的命运。
“承包商的身份有很多便利。有时候，一些非常规手段自有其存在的必要。绝地鄙视这些手段，司法部队没有能力运用这些手段。”
塔金从共和国司法部队辞职后建立了执行者公司，并且这样解释原因。
如果我能离开绝地，如果我能不再被一切人逼迫着压抑自己的情绪和欲望，如果我能……
在那之后。发生了很多事。他的愿望被他亲手变成现实。
在那之后，绝地，议员，任何人，胆敢在他面前拦路，都无法逃离被他杀死的命运。
三周前，被轰炸后的科雷利亚海岸浓烟滚滚。他满意地跃出机舱，让黑暗原力指引自己。四个人，一个已经奄奄一息，他扔出光剑把靠在倒塌立柱旁的泽砍成两截，又坦然地在举起光剑的绝地面前谈及自己的身份，自己曾经的身份。在陈腐教条的约束下他们几乎没有愤怒，维达失望地把面前的绝地，连同仍对教条信奉不疑的学徒，砍成几块。火有了新的燃料，但还不够。
一个鬼鬼祟祟的存在爬出废墟，维达转过身，发现自己捏住的是奥森·克伦尼克的咽喉。这个灰头土脸的工程师拿着同样布满灰尘的数据板，散发出令人满意的恐惧，不过——塔金下令轰炸后特地告诉他如果克伦尼克还活着就不必赶尽杀绝。他恼怒地收手，登船，升空，科雷利亚的战斗机被他炸成碎片。当达斯·维达想离开，没有任何人能拦住他。
以他为中心的黑暗漩涡缓慢收束，冥想结束了。维达站起身，通过原力感知到塔金在门外。他挥手打开门。
“你去做什么了，塔金？”共事多年，他们已经达成了不必称呼头衔的默契。
“听证会，维达。泽议员在议会的盟友，包括甚至没有回避听证会的奥加纳议员，都不再掩饰他们的想法——一旦抓到证据，就把我送上法庭，顺便吊销执行者公司的经营执照。”
“一如既往，你全身而退。”
维达怀着沉重的心情想到了他的帕德梅，他的挚爱，同时也是广受尊敬的阿米达拉议员，此时仍身处含有泽和奥加纳的政治联盟中。维达怀疑塔金早就知道，只是出于什么不为人知的原因没有指出。而对这位搭档，他也怀着尊重而不去用原力探知。
“泽议员所在的政治联盟更愿意依赖绝地，而反对把重要案件交给司法部队。但他们忽略了一件事：上法庭前必要的调查取证工作是绝地不屑于去做的，在平日司法部队已经对此颇有些微词。而如果他们决定改变策略，指派司法部队来调查我……首先，我在司法部队还残留着一些威望；其次，太多的司法部队成员都接受过执行者公司的训练，我已经提前知道他们会做什么。”
“所以，他们即使想对付你，也有心无力？说真的，我几乎要怀疑你不去从政的动机了。”
尽管如此，维达既想象不出塔金当议员的情形，也不愿意想。塔金议员无疑会站在和阿米达拉议员针锋相对的位置，这一位置有利他们的大计，但无疑会迫使维达提前在大计和帕德梅二者中间作出选择，而非按照当前的部署首先颠覆共和国，把帕德梅从议会和绝地的险恶联盟中拯救出来，再向她坦白这些年自己的行动。
“我正在从事的工作就是参与政治的一部分。用一种规则由我制定的方式，而非在议会制度的限制下行事。”
“好吧，你说了算。”
此时塔金脸上的表情被维达总结为“年长者看年轻人”。考虑到塔金确实比他年长二十多岁，这样的总结很合适。维达专心地带领“帝国”扫清各种障碍，塔金也乐于发挥自己的政治才能用各类隐秘的方式配合他。维达报以了然的微笑。
“我也有一些事情要告诉你。昨天收到报告，反间谍组在根据尤拉伦转交的证据调查把空间站情报泄露给那两个绝地武士的内鬼，已经抓住几个嫌疑人了。”艾沙德家的女孩正在建立自己的威望，她带队调查时已经尽力把对工程进度的影响降到最小。维达在她身上几乎看到了年轻时的自己，足够残忍又足够急切，正在学会把这样的力量用在正确的地方。
“考虑到克伦尼克的团队人数，这个进度还算快。”塔金点了点头。
克伦尼克有作为工程师的才能，但他平日的行为已经越界，这次又险些犯下大错。为何留他一命？维达下意识地皱眉，因为没戴头盔而被塔金发现。
“如果军事科技已经发展到这样的程度，致使一件武器的存在足以影响政治格局，这样的武器必须掌握在我们手中。我已经看到这样的潜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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vii
银河系标准时1643，德罗姆德-卡斯。
达斯·维达的要塞名为卡斯城，位于外环行星德罗姆德-卡斯地表的一座山上。这颗雷电交加的星球日出时间大约是标准时1300时，尽管在厚重的云层下这几乎没有区别，宽大的观察窗外只有被风吹得枝叶翻卷的高大树木，还有不时划破天空的闪电，和连绵的雨。
从1015时起，塔金和维达的会面从前者离开穿梭机后已经持续超过六小时。在此期间，维达的副官波恩接待了皮耶特。波恩留着大胡子，不苟言笑。他在“帝国”的代号是亡者，很合适的称呼。他显然已经收到皮耶特调任死亡分舰队的通知，就按照惯例把皮耶特介绍给同僚——来报告行动结果的维尔斯和他的副手吉尔，两人的代号分别是将军和险境。直到这时皮耶特才知道维达直接领导的单位是死亡分舰队，尽管，从波恩的描述看，规模比司法部队和执行者公司的分舰队大得多。随着控告者号近在眼前的交付，死亡分舰队会进一步扩编，再增加两艘护卫舰，以期配合维达完成各类战术任务。据维尔斯说，控告者号还将搭载他指挥的陆战单位，意味着他们会共事一段时间。
“我已经迫不及待想见到舰员和这艘船了。”皮耶特终于有时间仔细阅读发自夸特动力船厂的控告者号电子系统测试报告，这些文档从昨天起开始同步到他的数据板，说明在信息权限上他已经转移至“帝国”系统。
“原谅我不了解海军的情况，不过，你会在验收后才见到舰员，还是会提前和他们见面？”吉尔好奇地问。他有一头金发，看上去很年轻。“我指的是狭义的舰员，不包括我们这些陆军乘客。”
海军？陆军？他们究竟是从什么流传十个世纪的历史书里挖出这些词的？皮耶特早已意识到这片银河系的军事传统已经停滞了如此长的时间，“帝国”显然在重新培育起这样的传统，正合他意。
“首先和我的副舰长见面，然后是各部指挥官。按照惯例，收到完整的舰员名单后我就会发给行政部的主管军官。交付时的验收团队也会包括我的舰员，他们主要来自甲板部，工程部和反应堆部。验收完成后舰员就可以依照顺序登舰了，这时真正的工作才刚刚开始，让一艘新舰形成战斗力的训练日程总是排得很紧。最后入驻的通常是飞行联队，他们的训练也排在日程的最终阶段。等我们准备好了，才能招待你们这些乘客。”
皮耶特尽量简短地解释在他的责任范围内将会发生什么，他的三位听众认真地听着。在“帝国”这样年轻的组织中，只有充分的信息交换才能在尚未建立规范的领域建立规范，进而打造一支强劲的军队。
但是不够。如果只要说出专业的场面话，在司法部队，在执行者公司能做到这些的也大有人在。皮耶特需要更多。他问了一个酝酿许久的问题，他需要答案，不，不是答案，他需要真实，一些和平幻象下的真实。
“你们为什么加入‘帝国’？”
“在埃里亚杜行刺芬尼斯·瓦罗伦议长未遂，那也是我唯一一次行刺失败。”吉尔率先回答。
皮耶特读到过这个战例。塞斯温纳的埃里亚杜也是塔金的母星，彼时瓦罗伦在这颗星球上和外环的几家航运巨头谈判，试图对它们增税，不料自称星云阵线的一伙政治极端分子在现场引爆了炸弹。瓦罗伦捡回一条命，但航运公司的老板们死伤惨重。在记者挖出增税法案的受益者包括体量偏小的瓦罗伦航运后，此事变质为议长以权谋私——一桩家喻户晓的政治丑闻。尚在建立之初的执行者公司因为瓦罗伦家族在埃里亚杜势力的阻挠没能签下会议安保的合同，也幸运地没有卷入混乱中。
“我的母亲是赏金猎人，父亲是她的飞行员。他们受到瓦罗伦的长期雇佣替他干脏活，直到被他雇的另一队赏金猎人灭口。当时我不在家，所以捡回一条命。搭上星云阵线也是为了报仇，没把瓦罗伦炸死很是可惜。后来埃里亚杜的总督，也就是瓦罗伦的远房亲戚，下令封锁整颗星球缉拿凶手，星云阵线的人几乎全军覆没。我被兰诺夫·塔金藏在山洞里直到封锁结束，他问：‘去不去我堂弟的公司？’”
“啊。”皮耶特和波恩了然地点点头，维尔斯则显得毫不吃惊，显然已经听过这个故事。
随后皮耶特谈起了自己为了离开艾克希拉而加入司法部队，随后入职执行者公司的经历。他有些惊讶，当年一心想离开矿区的自己竟已走了这么远。他的个人物品中有一件老式全息记录仪，记录着银河系的星图。他会把自己去过的每个恒星系都从白色修改成绿色。
“那么，你去过多少恒星系？”
“记不清了，也许两百个？三百个？”
他如愿收获了羡慕的目光。
“外环人不像核心世界那样生来就有航行的自由，在加入司法部队前我从来没离开过艾克希拉。”
“在表面光鲜的核心世界，也有太多人仅能勉强维持温饱。”开口的是维尔斯，他就来自依靠微薄工资维持温饱的家庭，出于几乎相同的原因加入了司法部队，随后被执行者公司挖走，调入维达手下也是升职的结果。“也许我们之间的差异没有想象中的大，丹农这样的都市星球也不乏犯罪和贫困。总督和议员的位置在占据城市顶层的几个大家族之间流动，永远是那几个熟面孔，他们也不在意下层人的死活。”
“我们都有各自要逃离的和平。”维尔斯这样总结。
“而我，在逃离前留下了灿烂的一笔。”和他先前的严肃相比，此时波恩显得洋洋得意。
皮耶特几个小时前就觉得波恩有些眼熟，现在总算回忆起在哪里见过他：“你就是雅努斯·波恩，曼索姆公司的波恩家族继承人？说实话，你的悬赏金额够大的，但通缉令从来不说你做过什么。”
他自己都动过捉拿波恩的心思，不过交上去的方案被驳回，理由是情报不足。现在看来，当维达的副官对于波恩来说无疑是最危险也最安全的职位。
“哼哼，我把科洛拉格的议员砍成两半了。老东西行贿拿到议员职位，又砸钱堵住所有人的嘴，他活该。”
“啊，政治谋杀，还是最凶险的那种，难怪他们不敢写在通缉令上。”
对于共和国来说，波恩的行为比政客之间的倾轧危险得多，仿佛提示着所有知情者：用文明这个借口营造出的和平，总会不可避免地滑向野蛮的暴力。
“你要知道，行贿的议员绝非少数——单是瓦罗伦家我就知道至少五个现在还活着的议员这么做过。”
“那就向他们所有人宣战！”波恩咧开嘴大笑着拍了拍吉尔的肩。
战争。
因为文明是谎言，和平是幻象。只有战争才是真实的，从遥远的过去贯穿晦暗的未来。
此时，一阵刺骨的寒冷就毫无来由地席卷了整个房间。没人开口，但他们都知道来人是谁。
通向走廊的门滑开了，四人整齐地敬礼。
维达和塔金走进来，这是皮耶特第一次和这位大名鼎鼎的尊主见面。他的身材比维尔斯还高大，全身包裹在黑色的盔甲下，静默地站在房间中央。
有一种皮耶特看不到，但确实存在的压力弥漫在四周。
死亡。
毁灭。
暴力。
战争。
塔金试图握住战争的缰绳。他运用狡诈的谋略，驾驭着前所未有的毁灭性武器碾碎胆敢反抗的一切物和一切人。
维达试图成为战争本身。让暴力成为本能，如同流动的火，煅烧世界将其重塑成全然不同的形状。
在令人喘不过气的压力下，塔金显得依旧轻松：“维达尊主，这是菲尔穆斯·皮耶特。他是一位优秀的舰长，将指挥你的新主舰控告者号。”
“皮耶特舰长。”
“维达尊主。”
皮耶特突然想到他转入“帝国”的正式文件还需维达确认接收，就掏出了数据板。在维达确认后，皮耶特把数据板拿回来，屏幕上显示的指令是输入代号。
“舰长”？不，任何一艘商船都有自己的舰长。皮耶特想让它听上去像个军衔，就像“将军”那样。
“海军上将”。
他输入这个词后，一旁的塔金显得完全不惊讶，皮耶特发誓他还几乎不可见地笑了笑。
“我得走了，娜塔西和艾利安在埃里亚杜的历练刚结束。希望你们相处愉快，维达尊主，‘海军上将’。”
塔金也向在场的其余人点点头，转身离开。
不久后，他们登上了维达的穿梭机，前去与死亡分舰队会合。
当穿梭机跃入超空间，明亮的星海被拉长成为斑斓的光带。维达在自己的舱室，波恩在闭目养神，维尔斯和吉尔在低声讨论。皮耶特注视着舷窗外，如同注视着平静的真实世界。

剧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