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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五点半，毒辣的日头仍在不遗余力地烘烤着旧金山湾。通体漆黑的Fangbook总部大门紧闭，姿态强硬地阻隔着阳光以及其他潜在威胁的侵入。
办公室里，Mark第三次掏出手机查看时间。距离日落还有该死的一个半小时，他在心里无声地咒骂了一句，加州日照时间对吸血鬼来说实在太长了。他烦躁地把手机收回口袋，翻开笔记本电脑，快速检视Fangbook服务器的运行状况，随即手指翻飞又写起了安全补丁。
大厅里的电视机里传来新闻主播极具煽动性地播报：“随着日前伤人事件不断升级，联邦政府考虑出台吸血鬼人口管制相关法规，目前拟定的草案中包括针对吸血鬼姓名、年龄、住址、能力、血缘关系等信息的公开登记等条款，该草案今晨已提交至议会，将于下周三投票表决。路易斯安那、密西西比等地的吸血鬼发言人表示强烈反对。我们就此事特别邀请了斯坦福大学社会关系学教授史密斯先生为我们进行相关解读，史密斯教授您好——”
叫史密斯的白人男性推了推眼镜，摆出一副资历深厚的权威姿态，“按照之前的民调来看，法案通过的概率是很高的。事实上，我们也了解到在吸血鬼社会有一家叫做Fangbook的社交网络公司，是储存了数千万吸血鬼信息的核心数据库。这一数据库一直以来只有吸血鬼可以接入，信息并不向公众开放。但我们有理由相信，法案通过后联邦政府将会对该公司CEO进行质询，要求其合……”
“Mark！”Dustin冲进Mark办公室，“FBI已经出动了，从SFO开过来，101公路不堵车的话只要35分钟！”他丢给Mark一个塞得很满的双肩包，“看来这群小人打算抢先动手不等议会投票，该死的，我们得马上走！”
Mark站起身又瞟了一眼时间。他刚要开口，就被跟着走进来的Chris截住了话头，“还有将近一小时日落，先走地下。沿着下水道管网向南走五公里，四十分钟左右能到城郊墓园，可以在那等。”
Mark不再犹豫，立刻扣上电脑，转身扭开保险箱取出了一个像是U盘的东西。
“这就是……？”Dustin看着U盘表面显示屏上飞速滚动的一长串字符，屏住了呼吸。
Mark点点头，“Fangbook服务器的实体密钥，128位动态加密。”过去一周，Fangbook的服务器遭受到FBI的持续攻击，但Mark搭建的防火墙坚不可摧——实体密钥是他们夺取FB的唯一机会。
他把密钥挂在脖子上塞进领子里，又抓起电脑用力塞进背包，一把甩到背上，眨眼功夫已经闪出办公室踏进了电梯。Dustin和Chris紧紧跟在他身后。
电梯一路下行，停在B2层。Mark走出电梯，看到一小撮人聚集在门口。
Sheryl一改平时的形象，换了一身运动服，扎起了马尾。看到Mark她立刻走过来，“所有来不及上传云端的运营数据我都销毁了。”“整栋楼剩下的电脑，硬盘里都有自动锁死系统，物理拆机会导致数据自毁，我这里也可以远程锁死”，一名左手抱着电脑右手还在一刻不停打字的工程师补充道。
警卫部的几个人全副武装，正在一个个给大家分发人造血浆、手电、对讲机等应急物品，Mark也被强制要求穿上了防弹衣。负责财务、运营和市场的几位高管像是临时从办公室被拽出出来，神情不免流露出几分迷茫。Chris叹了口气，走过去进行了一番安抚，无论如何这些人脑袋里的信息都是绝不能泄露给FBI的，他们必须一起走。
分配物资和整合人手花费了宝贵的十分钟。Mark的耐心在一分一秒快速流失，Dustin焦急的踱步声更是摩擦着他敏感的神经，他几次几乎开口，但到底还是把一贯的尖锐讽刺和无情斥责吞了回去：现在是危急时刻，所有愿意和他站在一起的人都值得一点尊重和容忍，即使是他也明白这点。
终于，一切准备就绪，一行十几人快速穿过停车场，走进地下室。警卫部的Alex率先拉开井盖跳进下水道，几十秒后喊了一句“安全”。剩下的人迅速排列好，将Mark夹在中间鱼贯跳了下去。Sheryl和Chris交换了一个眼神，后者心领神会的锁好了地下室的门，这才最后一个跳了下去。头顶传来井盖砸上的沉重声响。
门洛帕克的城市下水道系统是上个世纪初修建的老古董。出于环保需求，如今大部分工业和生活废水都会流入新的污水处理系统，这条水道已经近乎废弃状态，因此虽然水深及膝砖路湿滑，好歹气味尚且不算太糟。这群五感敏锐的吸血鬼们都暂且松了口气。
最前端的几个人打开了手电。队伍无声的行进着，空旷的隧道里回荡着的只有积水飞溅的声音，和老鼠发出的惊叫。
约莫十分钟的沉默后，Dustin和Chris凑过来，“我们的计划还是去路易斯安娜对吧？你知道，就之前计划的那样？”Dustin小声问。
Mark直视前方，小心避开通风口洒下的几缕阳光。他耸了耸肩，“除非你想得出更好的方案。路易斯安那是目前美国吸血鬼密度最高的州，其中不乏一些强大的老家伙，他们不会愿意像牲口一样被政府登记在册的。”
Chris也表示赞同，“路易斯安那的女王是面向人类社会的发言人，能动用的资源和手段总归多一些。她和你最后一次联络是什么时候？”
“三天前，她打电话来提醒我法案恐怕要落实，让我早做准备。”Mark不假思索的回答。
Chris若有所思的点了点头，“我们也不能两手空空去避难，得有点筹码，否则难保她不会觊觎FB这块肥肉。”
Mark面无表情的“嗯”了一声。越老的吸血鬼感情越是淡薄，像女王Sophie这种活了上千年的，恐怕眼里有的只有利益，他当然不会毫无保留地信任。信任，Mark在舌尖细细咀嚼这个词，本就苍白的脸色又黯淡了几分。
地下水路纵横交错，岔口繁多，队伍不得不数次停下辨认方向。随着时间的推移，氛围一点点凝重起来。虽然暂时不见追兵的身影，大家悬着的心却没有放下。
到达出口比计划晚了不少，算算时间应该已经日落。人群中不时传出轻微的骚动，不安的情绪无声蔓延。
Sheryl环顾四周低迷的士气，暗暗叹气。“我知道你们担心FBI会不会早有埋伏。Laura，你来说明情况。”
警卫部主任Laura上前一步，站到大家面前。她穿一身战术迷彩服，火红的头发束在脑后，开口时语气铿锵有力：“先说结论，我认为FBI派来的人手不会很多，也不会有重型武器，因此不难应对。”她的目光镇定从容，无声安抚着每个人。
“过去一周，我们在城郊各方位布置了多个据点作为障眼法，FBI人手本就有限，每个点最多派一个小队十几人。况且，他们的目标是抓捕而不是清除，因为他们想要的是信息而不是尸体，因此大概率不会使用火焰弹、木桩等杀伤性武器。”
接着她拉开上衣拉链露出穿在里面的防弹衣，“他们最有可能使用的武器是银质弹头的子弹。便捷、不引人注目，只需替换配枪的标准弹匣。银质子弹虽不致命，但会大幅削弱吸血鬼的能力，因此请大家务必穿好防弹衣。”
听完她的分析，大多数人表情都缓和了不少，并纷纷开始检查自己的防弹衣。Dustin闻言也立刻拉开外套，拽了拽防弹衣的绑带。然后又拽了拽Chris和Mark的，总算才安下心。
检查完防弹衣，Laura再次开口：“出去立刻向两点钟方向的树林移动。道旁有三辆加满油的越野车，车里有医疗箱可以做应急治疗。上车后等Sheryl的信号一起出发。警卫部会断后。”
Sheryl赞许地点点头，补充道：“夜晚是我们的主场，没必要害怕。我只提醒一句，目标是尽快脱身，而不是杀伤对方。我们现在最不需要的就是激化矛盾。”人群中传来此起彼伏的回应声。
十几束目光集中在Mark身上，等待他给出信号。Mark活动一下手脚，深吸了一口气，“行动。”
话音一落，Sheryl便率先推开井盖跳了出去。Mark被Chris和Dustin夹在中间，Laura护在他们背后。几百米的距离对运动机能被大幅强化的吸血鬼来说不过两三个喘息，有几个已经摸到了树林边缘。
枪声却在此时突然响起。一队举着手枪的FBI出现在右前方的坡地上。
原本像箭头一样整齐的队伍被迫散开。几个年长的吸血鬼调头冲向FBI，刚转化两三年的年轻吸血鬼则被子弹的冲击力震得东倒西歪。Chris和Laura各自扶起一个，大喊“别停下，继续跑！”
混乱中，左侧草地上亮起一道刺眼的光线，将这片小小的墓园照得亮如白昼，场间立刻响起几声哀嚎。Mark左边肩膀一沉，是Dustin在慌乱中拽紧了他。该死的，这种大功率探照灯的光线足以让五感数十倍敏锐于人类的吸血鬼短暂失明。
Mark紧闭双眼，抓紧Dustin。他们距离树林只有几步路，他还记得方位，他可以……“Mark！”右臂上传来的力量拉扯着Mark向前。Chris手上施力，“这边！快到了！”
三个人连拖带拽跌跌撞撞扑进树林，眼皮传来的刺痛感立刻得以缓解。Mark又缓了几秒才转身，刚好看到Sheryl闪现到探照灯前。她一脚踹翻守在灯前的FBI，拎起灯砸了出去。熟悉的黑暗重新笼罩了墓地。
一直紧跟在他们后面的Laura见状推了他一把，留下一句“先上车”就冲回了战场。Mark毫不迟疑地拉着Dustin坐进唯一空着的车后座。Dustin挤了挤眼皮流出两行眼泪。他慢慢睁开眼睛，渐渐聚上焦，给Mark比了个大拇指。Chris跟着钻进驾驶席，一扭钥匙发动了车子。
在窗外的枪声和痛呼中，Mark翻开笔记本电脑全神贯注地敲打起来。两三分钟后，Sheryl把一个伤员塞进后座，坐进副驾掏出对讲。
“开车。”
Chris一脚踩下油门，三辆车先后拐出树林，在寂静的夜色里驶上了国道。
Mark扣上电脑抬起头，“我接管了沿途的交通摄像头”。Sheryl点点头，“在场的FBI都被打晕了，我们没有减员。”一车人都长出了一口气。
Dustin这才想起检查被Sheryl塞进来的伤员，这名年轻人是他去年亲自招的网络安全工程师。Dustin在对方身上按了几下观察反应，然后怜悯地拍了拍他的肩膀，“没什么大事，断了根肋骨，很快会好。”
说罢他抽出背包里的电脑，打开地图，“终点是路易斯安那，先往南开总没错，但具体路线呢？我们是不是得尽量走大城市？混在人群里FBI不好动手。”
Chris沉吟片刻，认同了这一判断。“没错。还得想想白天在哪过，酒店系统肯定都被监控了。最好是一些带地下室的独栋房产…”
Sheryl顺着他的思路说，“那就是大城市周边富人区，邻里之间有花园间隔隐私好，而且住宅多半都有密封性好的车库或者地下室。魅惑一下屋主应该不难。”
Mark看了眼时间，拍了板：“先往洛杉矶开，五六个小时能到，够我们在日出前安顿好。”
六个小时后，三辆车安静地在洛杉矶西边的圣塔莫尼卡城边缘熄了火。凌晨三点，街头空无一人。Sheryl的副手Anna从后头的车里下来，走到最近的房前按响门铃。
门铃按了三次，大约七八分钟才有一名高大的白人男性骂骂咧咧来开门。Anna露出一个温和的笑容，盯着男人的眼睛，不知说了些什么。男人的神色在短暂的失神后变得恭顺，继而做出邀请的动作。Anna又微微侧身，向车的方向示意，男人立刻热切地点点头。
“啧，”Sheryl不由得赞叹了一声，“Anna魅惑的能力真是一流，虽然我年纪大不少，但这事还真需要一些天赋。我的造主和我说过，心思细腻共情能力强的人通常比较擅长魅惑。”
Mark有一瞬间的失神。以前也有人和他说过这样的话，那人有一双棕色的眼睛，一双漾着无限柔情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