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Text
6艘昆泰莎飞船呈现三角形队列，从赛博坦的拉格朗日点启动太空桥，不过一个瞬间，就穿过巨大的星际虫洞来到了赛博坦大气层。
昆泰莎飞船的尖端划破乌云，巨大的船身发出响彻大地的轰鸣。
红蜘蛛和他的游击小队匆忙地调转方向，撤回地面基地。
“这回他们可是来真的了，不是全息投影！”红蜘蛛一边大喊一边冲进震天尊的营帐，“指挥官……”
当他看到空荡荡的作战指挥舱里只有哨兵在的时候，立刻打住了话头。
“指挥官呢？”红蜘蛛高声问，“你不跟着指挥官，在这里照镜子照个没完？”
“尊贵的赛天骄领袖前来劳军。”哨兵转过身，看向一身灰尘的红蜘蛛，“就在里面。”哨兵指了指休息舱。
“你必须通报！这是紧要军情。”
哨兵耸耸肩甲，“指挥官说了，什么事都不能打扰他。”哨兵顿了一下，“不过看在你这么着急的份上，我也许会帮你这个忙的。”
“哨兵，这是十万火急的事，不是你这种爱好办公室政治的机崽子施展的地方。”红蜘蛛不屑地撇了撇摄食口，“你是副官，这本来就是你的职责，告诉你，6艘昆泰莎宇宙级战舰已经入侵了赛博坦领空，预计一个半赛时降落在北半球的音速峡谷区域，你爱通报不通报，我得带着游击们继续侦查了。”红蜘蛛说完转身就离开了。
哨兵眯起光学镜盯着红蜘蛛离去的背影，接着以首席秘书长的身份给赛天骄发去了一份战报。不过一赛分，震天尊就从休息舱里猛冲了出来。
“这些该碾碎的五面星际虫子！”震天尊怒骂，“早不来晚不来！”
“也许他们就是故意的。”哨兵立刻补充。“也许他们的侦察兵看到了赛天骄领袖的仪仗。”
“你是说……他们是冲着我姐来的？”震天尊还没戴上他的面具，整张面甲因为愤怒而扭曲。
“哦……具体情况红蜘蛛去继续侦查了。”哨兵回答，“那些该碾碎的五面星际虫子去了音速峡谷。”
震天尊一把抓起自己的镇魂枪，“让4队5队跟着我，7队从地下通道赶到音速峡谷打伏击。”接着他又接通了红蜘蛛的通讯，部署了空军支援。这样的时刻总会让哨兵觉得恍惚和困惑，一个赛博坦人是怎么从恋爱脑螺栓瞬间变成赛博坦的军神呢？好吧，他是13天元之一，也许这个解释就足够了。
哨兵不敢拖延，震天尊治军极严，这种时刻如果他表现不够好，阻碍了震天尊的战役进度，毫无疑问会被那柄闪着寒光的镇魂枪戳个对穿。
正当哨兵准备行动，赛天骄激活舱门走了出来。
“我要回去了。”赛天骄说。
“回去？为什么不在这里等我回来？”震天尊懊恼地问。“我会很快。”
“我这次来只是为了拿金属样本，顺便看望你，实验室的粒子熔炉可不等人。”赛天骄回答。
“可是……”
“如果这次实验成功，我们的战斗力会增加26%—47%，也许能够尽早结束战争，把昆泰莎人赶回去。”赛天骄回答。
“哦……”震天尊发出一声极其懊恼的叹息，“我送你。”
“不必，立刻开拔吧。”
震天尊只觉得胸腔里全是滚烫的热气，无处抒发，他用力点了点头，离开舱室。
“我要把那些虫子全部碾成碎片。”震天尊恶狠狠地对哨兵说，而后就跳上超大型战斗机赶往战场。
空军阵列跟在战斗机后警戒，哨兵则放弃了飞行，陪同震天尊一起坐在机舱内部，震天尊已经带上了深紫色的战斗面具，致命的神兵利器依旧紧紧握在他手中，蓝色光学镜像两团熊熊燃烧的火焰。
沉默，如同岩石一般的沉默压住了整个空间。震天尊一向沉默寡言，除非下达命令或者面对赛天骄。这种时刻让哨兵觉得恐惧，让他觉得震天尊就像一个冰冷的神祇而非同类。
13位天元或多或少会给他这样的感觉。虽然哨兵日常穿梭在天元们居住的高原，进出他们的府邸传递消息或是别的，他依然会感到强烈的格格不入。普莱姆斯神创造了这13位高大优越的半神，为了保护其他子民和赛博坦本身。就像这个词所揭示的，其他子民，一群面目模糊的凡人，在这场旷日持久的星际种族战争中悄无声息地上线而后死去。哨兵，自然也是其中一员。
也许就是这场战役，这一次，哨兵止不住地想，他会倒下，被五面怪击中火种舱，而后跌进锈泥，面目全非。而震天尊会立刻提拔一个新的副官接替他的位置，就好像哨兵这个赛博坦人从未存在过。他总会在战役开始的时候想到这些，开始还会发抖，噩梦连连，现在略微好些了。而震天尊只会感到兴奋，开战之后，他甚至感觉不到战损的痛楚，不用任何麻药就能徒手更换零件，也许这也是天元们和其他子民的区别。
“其实有时候……我不希望战争结束。”震天尊突然突兀地出声，倒吓了哨兵一跳。好在这里并没有其他人，所以哨兵也用不着担芯影响不好。
“抱歉，指挥官，我不太理解您的……”
“如果战争结束，老姐还会像现在这样关注我吗？”震天尊低声说，像是在自言自语。
“会的，赛天骄领袖对您的感情有目共睹。”哨兵立刻回答道。
“你这样说只是为了让我好好打仗，就像其他人一样。”震天尊终于转过头雕看向哨兵，而后冷嗤一声，“不过其他人怎样想我也并不在意，如果这场战役的终点是我老姐怀里，那么终结它对我来说才是好事。”
旁的人听了这样大逆不道的话，即便是天元说的，也会忍不住想要反驳，就算是在自己赛博空间里。但哨兵却深以为然。虽然赛博坦的军事宣传主要就是他在做，他写下了无数振奋人心的檄文和口号，但内心深处，他并不认为赛博坦种族这个宽泛的概念值得他牺牲火种。
“您对赛天骄领袖的感情是很深刻的。”哨兵回答。
“我们13个感情都不错，但我想要的是特殊的。”
“类似……火种伴侣吗？”哨兵低声问。
“哦，对！是这个词儿！”震天尊赞许地对哨兵点了点头。
哨兵做了震天尊20多赛年的副官，这是头一次，震天尊似乎终于看见了他。
哨兵莫名觉得讽刺。
虽然震天尊经年累月地把他当作一个物件，但这位指挥官的确给了他很多权力，让他用不着上前线去当炮灰。即便如此，他依然不能拥有一张属于自己的座椅。这场闪电战结束之后，竞天择领袖召开了会议，而哨兵站在震天尊身后，为他汇总这次作战的物资消耗，人员伤亡以及武器使用信息，并不停发送到13天元共享的数据中心。每当有天元需要他处理事件，就会挥挥手把他叫过去，而哨兵也会立刻启动推进器优雅地飞行过去，看起来游刃有余但又态度端正。
“这次袭击似乎有些古怪。”在了解完全局战况之后，先觉天发言了。“他们既不隐蔽，也谈不上有任何优势，这次进攻除了损失战舰和昆泰莎战士外似乎毫无意义。”
“像是一种试探。”马克西莫说。“进攻只是掩饰，昆泰莎另有其真实目的……”
“试探什么？试试我的镇魂枪有多锋利？”震天尊低笑一声打断马克西莫，“他们想找不痛快，现在果然变成肉泥留在了赛博坦，除了恶心一下我之外没什么作用。”
这并不是震天尊第一次打断马克西莫的发言，马克西莫还想继续说些什么，但震天尊已经把话题转移到了防空力场上去，再没有一个人关注马克西莫的想法。他低下头雕，看着桌子上属于自己的数据板，上面密密麻麻写满了很多想法，但最终也只能自己消化了。哨兵飞过来，为他添上温热适口的能量液，他抓了起来一饮而尽。甜美的浓缩能量液尝起来却苦涩难堪。
“我现在在研究高能射线武器，所以防空侦查课题只能交给微天星领袖。”赛天骄接过震天尊的话说了下去，“不过相关基础科学的计算我们可以共同完成。”
震天尊显然没想到这个提案会增加赛天骄的工作量，他有些懊恼，“钛师傅可以算吧，那马克西莫呢？他整天无所事事。”
“马克西莫并不擅长演算。”先觉天说。“我们每个机都有自己擅长的领域。谁都是无可替代的。”
“别人我不知道，但我老姐肯定是。”震天尊回答。
“这些专业的事情就让他们自己决定。”竞天择站起身如此说道，“今天的会议就进行到这里。”
震天尊还想说些什么抗议，但转念一想开完了这无聊的会他就可以跑到赛天骄的实验室去乱晃了，何乐而不为呢？
震天尊并不是那种会记仇的类型，有任何不痛快当场就报了，所以立刻就换上了好心情，跟着赛天骄离开。他一路上跟赛天骄说着战场上发生的事情，而赛天骄也听得很认真，试着根据震天尊的战斗习惯继续改进武器和震天尊的机体。
“这场战争对他们而言，似乎就像一个游乐场。”
马克西莫站在天元议事大厅的走廊下面，浓重的阴影落在他的机体上，只有光学镜散发出蓝色的寒光。作为一个可有可无的天元，马克西莫甚至没有领袖头衔，也从没有佩戴过领袖模块。领袖这个词儿，并不是与生俱来的，需要对赛博坦作出贡献才能获得。当然，震天尊的头衔也并非领袖，而是指挥官。但这个词的含金量，起码在此时，比领袖还重。
天元之间会争吵打闹，但总体来说感情是很亲密的，其他天元也并不会拿马克西莫没有领袖头衔说事，就算是震天尊经常和马克西莫针锋相对，也并不会在意这样的事情。那么究竟是谁非要抓着这件事不放？连充电后的赛博空间里都写满了怨恨呢？
马克西莫苦笑。
一只大手突然拍上了他的肩甲，马克西莫尚未回头，就感觉到了熟悉的磁场，和煦温暖但又坚定。
“大哥。”
“你还是这么敏锐。”
先觉者向前走一步和马克西莫并肩而立，他是最后一个离开议事大厅的天元，他又问了哨兵一些战役的细节。
“晚上一起用餐吧。”先觉者提议。
“其实……我准备开我的小飞船去外太空散散芯，反正这儿也没有我要忙活的事情。”马克西莫的面甲上出现一个大大的假笑。
“马克西莫，我想和你聊聊天。”
“哦，和我？这不算浪费时间吗？”马克西莫反问。
“别这样，12是你的弟弟，你知道他芯智并不成熟。他一下线就开始打仗了，很多事情还根本没有机会去学习。这么多年，他几乎没有过正常的生活，要么是打仗，要么是在训练要么在养伤……”
“他是赛博坦的大功臣，这件事人尽皆知了，不需要再和我宣讲。让我猜猜，接下来你要说：还有整个星球的子民仰赖我们，期待着和平，我们不该有这样的小情绪？”
先觉天叹了口气。“是的，我准备这么说。而且12是个很简单的小家伙，他甚至察觉不出自己在伤害他人。而你很聪明，在某个维度上，你比我们所有机都要聪明。”
“所以我甚至没有权利感到受伤？就因为他是个大号螺栓而我不是？”
“马克西莫，你知道我并不是这个意思……”
“算了！我不想聊。”
说完马克西莫便大步离开了议会大厅外的圆形广场。留先觉天一个站在那里。先觉天拿出自己的数据板，记下自己的想法，准备过段时间再去找马克西莫谈一谈昆泰莎的战略调整问题。
***
马克西莫驾驶着自己的小飞船，从他府邸的后院起飞。和他涂装同色的飞船在升空之后就立刻激活了光学迷彩，和铅灰色的天空融为一体。
他本来并不想继续思考，反正也没人在意他的想法。但最终还是忍不住，思绪的洪流在他的脑模块里奔涌不停，无数种可能性同时显现。这是一种试探吗？试探我们是不是有新的武器科技？双方打了这么多年，应该早就知道了13天元的职能，因而看到赛天骄离开实验室，肯定会有所戒备。但如果只是为了测试，没必要派这么多战舰到赛博坦本土来打一场毫无胜算的仗。
想到这里，马克西莫突然有了一个近乎疯狂的主意。他想要靠近昆泰莎的大本营，不，他想直接去昆泰莎的母星探索一番。如果他不幸出了什么事，也算起了点作用。起码是作为侦查员下线的。打定主意之后，马克西莫进入了13天元公用的战略数据库，查询星图。
昆泰莎的母星位置并不确定，赛博坦曾经数次派出过雄蜂机阵列前往侦查，但没有一个发回有效消息，似乎那里存在着某种诡异的屏障，赛博坦机械无法通过。昆泰莎的繁殖种都安稳地生活在母星上，源源不断地输送令人作呕太空触手虫子。如果能够进攻这颗星球从而彻底铲除昆泰莎这个种族就好了，一劳永逸。
震天尊曾提出过亲自前往侦查，被竞天择领袖否决了，甚至也拒绝了游击小队的自荐。作为一个领袖，竞天择有时过于心软了。对于这种牺牲一部分人惠及其他人的方式总是很抗拒。但这是战争。马克西莫想，然而领袖模块最终选择了竞天择，说明普莱姆斯神，或者说赛博坦本身也认可这种处世之道。
马克西莫承认自己对这一切都感到厌烦，无休无止的战争，武器升级，战略会议。震天尊跟在赛天骄身后叽叽喳喳，和他的规格毫不相符、先觉天告诉他让着12，因为他是那个流能量液最多受伤最多的机……诸如此类，就像一个永远无法解开的结，一个循环，找不到出路。马克西莫希望自己此行能够打破这样的命运。
马克西莫也并非想要送死，或被对方俘虏。他提前汇总了之前雄蜂机发回的信息，试图确定在哪个范围内雄蜂机失去了信号。而雄蜂机在失联前传回了一些奇怪的能量特征，波形类似赛博坦人，但并不完全符合，起码不是昆泰莎人或者任何碳基。
不好的预感抓住了马克西莫，仿佛只是观看这些奇怪的能量波动，就能感到后背甲发凉，似乎还有冰冷潮湿的实质顺着腿甲爬了上来。马克西莫猛地从飞船驾驶舱跳起来，检查自己的机体。自然什么都没有，但那种感觉太过真实了，让他机体止不住地颤抖。他又检查了飞船的飞行日志，确定没有什么古怪。
“震天尊，别想看我的笑话。”马克西莫自言自语。
当然，并不是说震天尊登上他的飞船做了手脚，那并不是对方的招数，这位规格最为巨大的天元只会用一只手拎起马克西莫，任由他怎样挣扎也不放开，直到赛天骄或是先觉天命令他松手。不过……的确是马克西莫先开始捉弄震天尊的，用一些无伤大雅的小玩意让他在赛天骄面前出丑，比如面甲上的一块油漆或者奇怪的臭味。震天尊开始根本不知道事情是怎么回事，但赛天骄比他们都聪明，一下就看穿了马克西莫的小诡计。自此以后，无论震天尊机体上发生什么，他都自动让马克西莫背上这口锅。而他也会在任何场合嘲笑马克西莫的胆小，不敢和他正面对抗，只会使用一些见不得人的阴谋。
而这一次，马克西莫要证明自己，他要去没有赛博坦人去过的地方，带回重要情报，然后把数据板狠狠砸在震天尊没带面具的面甲上。
这样想着，马克西莫似乎获得了力量，他不再踌躇，小心地绕过昆泰莎在太空中的几个驻扎点，奔向那片未知的星域。
这里是一大片密集的小行星带，围绕着昆泰莎母星所处的邪恶不详的星系。虽然小天体数量的确密集，但赛博坦科技的雄蜂机完全能够应付。信号到这里就突然中断了，马克西莫暂时把飞船停在已知星区的边缘，派出3台更精巧的侦查无人机试图飞过这一片混乱的屏障。
探测计划起初非常顺利，规格小巧但装备精良的无人机躲过飞来飞去的星辰碎片，继续向内推进，摄像装备视野良好，目之所及也并无特别，不过是更多毫无生命迹象的宇宙石头和碎冰碴子。
突然，无人机的运行轨迹开始摇晃起来，就好像有另一个控制者在和马克西莫争夺控制权，马克西莫感觉不太妙，立刻输入了返航命令，但一切为时已晚，无人机拒绝执行命令，在某一刻彻底脱离了飞船的指令，向小行星带中一个特定地点全速飞驰而去。
马克西莫的手甲依然紧紧攥着控制手柄，光学镜紧紧盯着摄像头发回的图像：雄蜂机飞向一颗陨石，它散发着与众不同的紫色光泽，马克西莫还没来得及看清它的全貌，图像就开始扭曲，并充满杂色燥点，最终，屏幕只剩下一整片黑色。
“这是……什么针对赛博坦科技的防护力场吗？还是说，这根本不是昆泰莎的造物？”马克西莫觉得恐惧，似乎那种妖异的紫色透过银幕沾染到了他的机体甚至……甚至钻进火种深处，但同时一种强烈的兴奋冲上脑模块。无论如何，这东西一定就是阻碍赛博坦星舰踏平昆泰莎领域的罪魁祸首。只要他取一些样本带回去，让数据脑模块们研究透彻，这场战争的走向不就确定了吗？而毫无疑问，最大的功劳是他的。
这样的想象让他全身的能量液几乎沸腾了起来，一时间，他只觉得那块紫色天体是如此诱人，他甚至准备亲自出舱去取样本。
***
航行日志同步记载着马克西莫飞船的航路。
先觉天焦急地查看着数据更新，希望下一次刷新会有新消息同步出来，但自从那个时间节点之后，就只剩“加载”和“加载失败”循环出现。
先觉天想把这件事告诉竞天择领袖，也许召集大家一起开个会，商讨救援计划。但他又担心这样做会损害马克西莫的自尊芯。如果他真的只是出去转一转，这样大张旗鼓只会让他芯里更痛苦。
先觉天犹豫再三，担芯马克西莫安危的情绪还是占了上风，于是他召唤了哨兵前来他的府邸。
哨兵此时正在办公舱写这次战役的总结，他基本没有自己的时间，领袖的一切都被他包揽了，甚至连油漆都要亲自过问，但他乐在其中。收到先觉天的召唤，哨兵立刻锁好自己的办公终端，走向阳台——那里方便起飞。
哨兵的居所在天元议事厅旁边，一栋极不起眼的灰白小楼，只有两层。而天元们的住所分散在议事厅旁，赛天骄的实验室兼府邸位置最远。天元们的府邸装潢基本和涂装颜色相近，而哨兵的并非如此，打芯底来说，他并不想要现在的居所，因而也并不在乎其配色。对他而言，那只是他的工作场所之一，一个中转站。
哨兵激活足甲底部的推进器升空。金色机翼只是装饰和辅助滑翔，不过这也是上线至今少数几样哨兵自己选择的东西了。他飞过拱顶的华丽议事厅，震天尊宽大的宅邸，而后便是先觉天的住所。
先觉天在住所的楼顶向他挥手，提前免去了求见行礼等一系列繁文缛节，哨兵知道这件事一定非常紧要，他不敢耽误，立刻降落在先觉天身边。
先觉天的磁场焦躁而混乱，光学镜里也是满是不安。这是很罕见的。哨兵想。
“马克西莫失踪了。”先觉天低声说，“但我……不希望别人知道这个消息。”
哨兵立刻心领神会，作为天元们的首席秘书长，他非常清楚天元们之间微妙的关系，自然也知道马克西莫为何负气出走。
“我会暗中查访。”哨兵回答。
“5赛日，如果没有结果，我只能通知召开会议。我希望尽量在那之前找到马克西莫。”先觉天扫描了一份密钥给哨兵，“这是他的飞行轨迹，如果震天尊召唤你，我会替你应付。注意安全。”
“是！”哨兵立刻答应下来。“您完全可以信任我。”
15赛分后，哨兵从飞船仓库中选择了一艘轻巧的小型飞船，用先觉天给他的通行密钥激活高原上空的防御力场，飞离了赛博坦。
马克西莫选择的航线非常隐蔽，完美地躲开了昆泰莎的前哨站。哨兵旁观者清，他知道马克西莫本来应该在战略战术上发挥巨大作用，但震天尊总是看不上这样的计谋，而竞天择又过于心慈手软，抱着一种把敌人击退即可的心态。哨兵觉得这大概也是一种傲慢，总觉得其他种族，特别碳基种族是弱小无助的，所以不能赶尽杀绝。但看看现在的局面：昆泰莎想办法窃取了赛博坦人的太空桥技术，可以随时从任何星空的角落冒出来一大群，袭扰赛博坦，绑架赛博坦子民，进行拆解和研究。他们对赛博坦的情况一清二楚，而赛博坦人对昆泰莎则知之甚少。
但哨兵并不会把自己的想法说出来，或者用任何方式推动改革。因为这样做无异于从震天尊手里拿走权力，而震天尊的权力被削弱也就相当于他自己的权力变少。所以他甚至希望马克西莫下线，或者重伤，总之只要能证明他依然是个可有可无的废物就好。
找到马克西莫的飞船并没有花费多少功夫，飞船失去了动力，被无数星际碎片包裹着漫无目的地飞行，但火种信号探测设备显示里面有一个依然在线的赛博坦人。哨兵准备用先觉天给的密钥同步激活飞船，而后实现对接，再进去查看飞船里的情况。但他的同步指令刚刚发出，飞船就突然快速旋转起来，推进器发出紫色的火焰。就好像它是一个活物，能够感知到另一个赛博坦人的靠近。
哨兵感觉不对劲，他立刻驾驶飞船往后撤退，直到退出小行星带。
但就在此时，他的宇宙通讯频道却突然收到了一条讯息：
普莱姆斯的造物，臣服吧。
奇怪的深紫色字迹在屏幕上显现出来，与此同时飞船操作台的扬声器也开始发出不协调的噪音，似乎有赛博坦人在其中说些什么，但低哑而模糊，又好像根本不是赛博坦语言，而是某种更为古老的交流方式。
哨兵本能地觉得恐惧，他想要逃离这里，逃离……这个星域，但这艘飞船似乎也变得不对劲了，难道他要逃离这艘飞船只身飞向无垠的宇宙空间？哨兵站起身，试图远离那些古怪的赛博坦文字和恼人的声音。
“镇定下来，这不过是……一种，是马克西莫那些臭名昭著的玩笑之一。可能是病毒。”哨兵不停对自己说。他扶着椅背，深深置换了几次。
他并不是个纯粹的文职机，并非像红蜘蛛宣传的那样：只会耍办公室政治的小手段。他曾经也是一名游击，从士兵做起，成为队长而后才是副官，花费了数万循环的光阴。不过，他也并没有其他选项，一个没有通过科研院准入测试的飞行单位只有当兵这一条路可走。他上阵杀敌，带着炸弹空袭昆泰莎人的舰队，无数次出生入死才走到现在，他绝不会因为任何无谓的事情影响仕途。
强烈的不甘心夹杂着愤怒，也许还有些嫉妒，让哨兵浑身的能量液都沸腾起来了。
“我不在乎你他渣是什么玩意！”哨兵冲着屏幕怒吼，“但我绝对不会死在这儿。”
哨兵伸手关掉了飞船的所有动力，在绝对的黑暗中，飞船显示屏过了好几秒，才慢慢暗了下去。
哨兵略微松了口气，但那种附着在装甲上的不详感觉依旧没有消散。他试着重启飞船系统，而飞船也很快恢复了正常。
但哨兵却不想再一次靠近那艘飞船，就好像那艘飞船本身就是巨大的病毒传染源。他只能试探性地发去要求联络的信息包，等了许久都没有收到回复。
“我已经做了所有我能做的。”哨兵耸耸肩甲，而后立刻激活飞船动力系统，设置了返航路线。
在路上，他已经想好了说辞，就说自己已经到达了地点（飞船上的航行日志也会证实他的话），但他并没有找到马克西莫的飞船，只能留在原地不断发送联络邀请，最终没得到任何回复。
哨兵准备把事情说得模棱两可一些，这样如果出现任何问题，自己还能继续圆谎。
就在他起航的时候，突然收到了一封私人信件，知道他私人邮箱的机并不多，事实上，只有两位，不过震天尊从来没有给他发过消息。
哨兵觉得有些惊讶，尊贵的竞天择领袖为什么会突然发来消息呢？难道是有什么私人事务需要处理？难道是先觉天没有给他打掩护，让自己看起来像是旷工了甚至……里通外敌？哨兵一下慌了神，他急忙激活信件。
迅速返航。
就是这样一句简单明确的命令。
哨兵更慌了，为什么竞天择会用私人通讯频道联络他？这算是某种……最后通牒吗？
他立刻把飞船发动机调整到最大功率，向着赛博坦的方向飞速行驶。
过了一会儿，也许是竞天择看到了他已经返航，又发来一封邮件。
开头是竞天择领袖一如往常的关切话语，说他努力工作辛苦了，应该有个假期和自己的朋友们团聚（其实哨兵并没有什么朋友，哨兵这样和竞天择说也不过是为了显得自己亲切有人缘）而后话锋一转，就说起了这个区域的危险之处。竞天择领袖没有详细说明，但言辞之间有些惊疑不定。这和平日哨兵熟悉的竞天择完全不同。
不过哨兵也并不讨厌这样的领袖，如果这样的一面是只对自己的话，似乎也很不错。
哨兵顿时忘记了任务未完成的苦恼。
“抱歉，没有提前知会您这次行程。”哨兵回复道。又把自己已经准备好的谎言跟竞天择复述了一遍。竞天择很久没有回复消息，大概是在为马克西莫难过。
哨兵觉得自己应该做点什么，起码说点什么安慰这位芯软的领袖。
“这也并不是说马克西莫失踪了，这里磁场环境复杂，也许只是通讯中断了。请领袖不必过于焦虑。”哨兵如此说道。
“先觉天已经告诉了我所有情况。”竞天择回复。“我想找你，就查看了你的工作日志。先觉天给你上载了一个外太空探查任务，所以我询问了他。”
“您有什么事情要我办？我在路上刚好有空闲时间。”
“不，我只是……我……看你不在岗位，有些担芯。”竞天择回答，“这种情况没有发生过。”
哨兵顿时有些受宠若惊，他本以为自己离开几天是不会有人注意到的。除非昆泰莎突然来袭。
“谢谢您！我会继续为天元们和赛博坦努力工作的，不会辜负您的关怀！”
场面话犹如自动应答一般立刻回复出口，哨兵甚至用不着思考。
在2天的全速飞行之后，哨兵安全地返回赛博坦，他迫不及待地想要向竞天择汇报此行所见所闻，包括他编造出的如何躲避昆泰莎宇宙飞船的英勇事迹。让领袖看到自己并不是只会文职，自己的工作很重要。不过在此之前，他先要把这件事了结。所以在交还飞船并进行体检扫描之后，他先飞去了先觉天的宅邸，为了依旧保持这件事的隐秘性，哨兵没有通报直接飞了进去。
“哦……”
哨兵被光学镜前的一幕吓得几乎失去平衡，他手忙脚乱地调整了自己的推进器，而后慢慢降落在地面上。
“先觉天……马克西莫？”
哨兵看着面前正在忘我拥抱的两位天元，又想起那艘诡异的飞船，不由得打了一个寒战。不过，他并不会因此忘记礼数，他半跪下来致敬，“我并不是有意不通报就进入您的府邸。”
“我知道的，不会怪你。”先觉天立刻抽离马克西莫的怀抱，上前两步搀扶起哨兵。“现在马克西莫已经安全返回，我也没有什么可担芯的，这件事就让它过去吧。”
“是。”哨兵低着头回答。
他不敢看马克西莫，在小行星带边缘那种诡异的恐惧感又一次席卷而来，就像冰凉的海水慢慢没过头顶。就算马克西莫能够返航，怎么会比他还快抵达？想到这些异常，哨兵压根儿不想探根究底了，只希望赶紧离开，离马克西莫越远越好。
“那么我退下了。”哨兵不动声色地后退几步。
“哦，我还没有感谢你呢。”马克西莫突然出声。
也许是错觉，哨兵觉得马克西莫的声音和飞船上奇怪的噪音有些相似之处。
“这是我应该做的，现在您安全返回，我也很高兴。”哨兵回答。
“晚上去我的宅邸一起共进晚餐好了。”马克西莫的手突然搭上哨兵的肩甲，哨兵不由得颤抖，金色的机翼发出轻微的哗啦声。哨兵鼓起勇气抬头和马克西莫对视，惊恐地发现对方光学镜周围围绕着淡淡的紫色光晕。
“我们还有很多话要聊，对吧。”马克西莫对哨兵闪了闪光学镜。
“也许可以留在我这里，让我招待。”先觉天突然发话。“你刚才不是说有话要和我说？”
“哦，我们的事情可以之后再慢慢聊，有的是时间。”马克西莫如此回复道。
哨兵根本不敢忤逆一个天元，更何况马克西莫如今让他芯生恐惧。于是立刻答应下来，跟随马克西莫返回了他的宅邸。在他殷勤地准备能量餐点时，马克西莫只是若有所思地看着他飞来飞去地忙活，摄食口角似乎还噙着一抹笑意。
等哨兵布置好一切，请马克西莫入席，马克西莫低声叹了口气。
“我看见你了。”马克西莫低声说。
哨兵顿时浑身僵硬，他自然知道这是什么意思。
“在那一刻，你决定放弃我，是吗？告诉所有人我失踪了？”马克西莫坐在宽大的金属餐桌前，用亮晶晶的叉子用力扎起一块蓝色的能量块，但并没有送进摄食口。
哨兵紧张地握紧拳头。
“我……没有收到回应，所以撤退了。”哨兵低声回答，“我……我担心里面有昆泰莎人。”
“非常合理的推测，即使你的火种能量探测设备显示出有一个火种在跳动，是吗？”马克西莫把能量块放进摄食口里，用力咀嚼。“好吧，我们假设你害怕寡不敌众，于是先行撤退，但你又为何跟先觉天说没有找到我的踪迹？”
“的确如此。”哨兵回答，“我害怕了，又怕被先觉天责备，毕竟我知道他在意您胜过其他天元，我不敢告诉先觉天事实。也是担芯他伤芯过度。”
“这样的话只能骗到震天尊，我的小哨兵。”马克西莫顿了顿，“怎么不坐下，我邀请你共进晚餐，不是让你侍奉在侧。”
哨兵战战兢兢地坐下了，看着面前做成水晶花形状的精致能量块，却怎么都吃不下去。
“但是您并没有当着先觉天的面揭穿我，我猜，您有事情要我做。”哨兵抬起头，直视马克西莫。
“你的灵光脑模块，留在震天尊身边也是屈才，他也看不出你的聪明才智，他只是觉得你好看罢了。”马克西莫平静地说。“我明白，你觉得震天尊是你唯一的靠山，鉴于他出奇的愚蠢，你可以偷偷攥住一些权利，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也许战争结束，你会获得更多机会。”
“我自然希望战争早日结束。”哨兵回答。
“如果我说，我发现了决定战争结局的关键物质，需要一点辅助，你觉得如何。”
哨兵知道自己不答应就只能被赶出这里，沦为一个连大头兵都不如的平民，一个矿工或者运输者，永无出头之日。只要马克西莫揭露他的谎言，一切都结束了。
他立刻举起一杯高淳。
“我本来就是为您服务的，自然唯您马首是瞻。”哨兵认真又恳切地回答。
马克西莫没有回答，哨兵紧张极了，他用余光偷偷观察马克西莫，发现对方的神情非常古怪，面无表情，但光学镜却几乎像在燃烧。
“普莱姆斯的卑贱造物，你做了正确的选择。”马克西莫突然站起身，如此说道，“正确的选择，正确……”
马克西莫开始机械地重复着这个词。
哨兵被马克西莫的诡异状态吓得又开始发抖了。
Chapter 2: 2
Chapter Text
“你最近有些没事找事，如果闲得发慌，可以去训练场。”
赛天骄怒视震天尊，他又一次弄碎了实验室的试管，珍贵的样本洒在地上，已经完全污染了。本来科研雄蜂机就可以做这些，而且完全可以做好，但震天尊非要替她做事。他巨大的规格让赛天骄的实验室变得拥挤，而且在他的双手中，那些实验仪器和器材似乎都太过脆弱了。
震天尊知道自己做错了事，虽然很不情愿，但还是沉默地离开了赛天骄实验室，而后靠着舱壁坐在门口发呆。
他总是觉得暴躁，似乎只有留在赛天骄身边才能消解一些，最近状态越演越烈。他每天都会去模拟训练场畅快淋漓地和模拟昆泰莎军队厮杀，而且状态极佳。但只要他停下，就会有无数混乱的思绪涌入脑模块，他甚至觉得那些复杂的东西并不属于自己，当然，他也和赛天骄谈过这件事，赛天骄为他扫描了脑模块，各项数据都很正常。
“你的身体机能非常好，甚至好过头了。”赛天骄如此说。
“是吗？”震天尊一把抱起赛天骄，又掂了掂，“我没感觉到力量增加。”
“我可以根据你的状态重新设置训练舱的难度。你最近有吃什么特别的能量吗？”赛天骄拿着数据板问。
“没什么特别，都是哨兵安排。不如我把东西拿来，我们一起吃。你总是忙得忘记补能量。”震天尊低下头雕，怔怔地盯着赛天骄的光学镜看。一种奇怪的欲望涌上火种舱，他甚至想把这对绝美的光学镜吞吃入腹。
“放我下来，我的粒子炉定时要到了。”赛天骄说。
“哦……”震天尊并不情愿，嘴里答应着，却并不放手，抱着赛天骄走到粒子炉前才依依不舍地放她下来。
“你也去别的兄长那里转转，整天跟我泡在实验室不闷吗？”赛天骄踮起脚尖，摸了摸震天尊的面甲。
“不。”震天尊回答，他低下头，用自己的手覆住赛天骄的手甲，关上光学镜，用芯感受着温润的触感和微微发凉的温度，等粒子炉的定时装置发出尖锐的提示音之后才慢慢放开……
想到这里震天尊忍不住摸了摸自己的面甲，似乎那上面还残留着柔软的情绪，但现在他被赶出来了，全是自己的错，也只好暂时去别的地方待一阵子，等老姐完成关键实验再回来。
震天尊在训练舱和升级了的虚拟昆泰莎大战了一场，赛天骄知道他的薄弱之处，所以这次训练的确有些难度。而且也消耗了一些他的坏情绪。他躺在地板上，看着全息模拟关闭，那些场景慢慢消失，变成纯白色的训练舱。那种诡异的躁动又开始抬头了。脑模块里似乎有一个混乱的声音，又像是几万个声音混合在一起，听不出究竟在说什么。震天尊觉得脑模块有些疼，于是又想跑到赛天骄身边去了。
但这一次，赛天骄来找他了。
“我看了你的击杀数据，很不错，比上次又进步了。”赛天骄站在他身边，俯视着他。“似乎应该给你一些奖励。”
“先觉天说这都是我应该做的，我被普莱姆斯神创造出来，就是为了保护赛博坦子民。”震天尊闷闷地说。
“哦，他的确会这样想。而他也是这样做的。”赛天骄半蹲下去，用手指抚摸震天尊的金属唇，“可是你不会这样想，是吗？”
“是。”
“那么你想得到什么奖励。”赛天骄问
震天尊光学镜灼热地看着赛天骄，却不知道该怎么表达自己的情绪。
“我想要……你不赶我走。”震天尊闷闷地说。
“你爱我。”赛天骄用肯定的语气说。
震天尊的光学镜闪了闪，对，就是这个意思，他的所有欲望所有求之不得，都是这个意思。赛天骄只是这么轻易就一下全说了出来。震天尊忍不住把赛天骄拉到自己胸甲前紧紧抱着。
“是。”他回答。“我希望自己能属于你，为你而战。”
“你可以这么想。”赛天骄回答。“知道你还可以做什么吗？”赛天骄挣开震天尊的怀抱，骑在他腰甲上看着他。
致命且规格巨大的战争机器此刻温顺得像一只刚刚激活的电子鹿幼生体，他驯服地摊开四肢装甲，任由赛天骄做任何事。
“我只想让你随芯地做你想做的事情。”震天尊低声说。
赛天骄笑了笑，她很少笑，震天尊看怔了，只觉得火种舱像被点燃了一样，接着整个机体都开始变得滚烫。
“当你从火种热点出现，第12颗火种，又大又明亮，你知道是谁把你带回来吗。”赛天骄问。
“我希望是你。”震天尊说。
“的确是我。”赛天骄轻轻点头。
“所以你可以随意使用我。”震天尊说。
“我并不想用这样的词汇，12，爱是分享，理解和一点点克制。”赛天骄往下挪了挪，坐在震天尊大腿甲上。
“我会和你分享一切的，至于理解……如果是那些科学……”震天尊低声嘟囔。
“和科学无关。”赛天骄打断震天尊，坚定地说。
“那我可以的。”震天尊认真地说。
赛天骄轻笑一声，把手掌放在震天尊的前挡板上，一股强烈的电流瞬间窜上坦克的脑模块，他无法克制地低吼出声。
“打开。”
“我不……不知道怎么打开。”
赛天骄叹了口气，用指尖解锁挡板的按扣。早已冲能的巨大输出管立刻跳了出来。
“这个东西常不对劲。”震天尊低声抱怨，“有时候在战场上，搞得我很生气！”
赛天骄轻笑摇头，伸出手握住输出管顶端下方，震天尊猛地坐了起来，看着赛天骄摆弄自己陌生的零件，不由得小声央求：“姐，好难受，不是说有奖励吗？怎么骗我？”
赛天骄没有理会他，震天尊只好躺回去，在焦灼滚烫的欲望中苦苦挣扎。直到……
“等一下。”赛天骄猛地攥紧深紫色输出管的根部，强行打断即将到来的过载。震天尊难受得要命，低吼着攥紧拳头，给了身下无辜的地板几拳，地板呈蛛网状碎裂开来，赛天骄俯下身，亲了亲震天尊快要烧着了的面甲。“深置换，学会控制。之后会有奖励的，我保证。”
震天尊不想让长姐失望，所以按下性子忍耐，过了一会儿，赛天骄才松开桎梏。
过载猛烈地来临了，震天尊并不知道这是怎么回事，他下意识攥住赛天骄的臂甲，甚至把她的装甲捏出凹痕。次级能量液喷射出来，虽然赛天骄用另一只手掌挡了一下，依旧被弄得一团糟。
震天尊只觉得自己的脑模块消失了，整个坦克漂浮在软乎乎的温暖液体之中，四肢装甲发软，他本来还想抱抱赛天骄，但他没抬起手甲就失去了知觉。
***
——我为什么不能就住在这里呢？
震天尊突然想，自己的生活起居极简单，除了进食充电就是训练，而模拟训练舱又在赛天骄实验室附近，没道理他不能直接住在这里。
他躺在宽大的浴池里，眯着光学镜。赛天骄躺在他怀里看数据板。
“姐，你怎么把我弄过来的？”震天尊低声问。
“哦？你觉得我扛不动你？”
“真好。”震天尊发出一声满足的叹喟，把赛天骄抱得更紧了。“我想和你一起住。”
“那你要守规矩。一天只能对接一次，而且不能在实验室惹麻烦。”赛天骄回答。
“嗯。”震天尊把头埋在赛天骄的颈窝，用金属鼻尖轻轻蹭赛天骄的脖颈，“刚才那样，就算一次对接吗？”
“还有其他方式，不过目的相同，都是释放多余的静电以及数据、能量的交互，我们明天可以试试你的接口。”赛天骄轻声说。
震天尊点头。他被巨大的喜悦搞得晕乎乎的，过了半天才想到给哨兵发去消息，告诉他为自己搬家作准备。
“搬家？——恭喜您！”
哨兵虽然立刻佯装开心地答应下来，但恐惧却瞬间爬满了机体，如果震天尊搬去了赛天骄的宅邸，自己就不能在他的饮食里做手脚了。
哨兵怔怔地看着手里的玻璃瓶，里面有些深紫色的粉末，但和能量晶体碎屑不同的是，这些碎末似乎在哨兵看不到的时候会自己移动，在瓶子里组成诡异的图案，仔细感觉，握着瓶子的手心似乎能感觉到微妙的震颤，就好像一颗火种。
那次芯惊胆战的用餐之后，马克西莫告诉哨兵他已经找到了对抗昆泰莎的关键物质，只要让更多天元服用这东西，昆泰莎就会很快被他们驱赶出去，硅基生命即将迎来一次进化升级，到时候，整个星系以及其中的造物都将是他的囊中之物。
“他？是……竞天择吗？”
哨兵一问出口就后悔了。他试图说点什么来找补，但又想不出任何词句，就仿佛在马克西莫面前，自己的所有小芯思都无所遁形。
“如果你证明自己有这个资格，你会知道的。在此之前，你没必要知道太多。”马克西莫说道，他从子空间拿出瓶子递给哨兵，要求他从震天尊开始。
这确实是最容易的，震天尊对饮食没太多要求，狼吞虎咽一番之后就会去做其他事，根本没有觉察出任何变化。开始，哨兵有些担芯这是某种毒药，但事实证明震天尊的确变得更加强大了，更强大更有攻击性。他甚至开始主动出击，不听竞天择的号令驾驶宇宙战舰去外太空“狩猎”，任何路过赛博坦和昆泰莎交界星域的飞船，无论是否和昆泰莎有关，震天尊会直接下令激活大炮轰炸对方的发动机舱，等到飞船失去动力停摆再对接上去，把里面的生物杀个精光。最后再拖着飞船和里面的物资——无论对赛博坦人是否有用处——返回，举行一个盛大的庆功宴，让大半个空军或是一整支陆军部队和他一起欢饮庆祝享用战利品。
哨兵参加过几次这样的“狩猎”，他芯知肚明如果其他天元，特别是先觉天和竞天择知道此事，一定会和震天尊爆发巨大争执，所以他一直用尽全力替震天尊隐瞒，（毕竟他也不想被人发现自己在震天尊饮食里加了料）把这样的“狩猎”包装成极有必要的军事行动。
而现在……哨兵有一种预感，如果震天尊和赛天骄住在一起，自己肯定不能继续计划了。如果事发，马克西莫不过会被训斥或者关起来，而自己却会被处决。震天尊绝不会允许有人背叛他。
想象自己被那柄镇魂枪穿透火种舱，哨兵就不寒而栗，他只能偷偷飞行到马克西莫的府邸，以通报这个最新情况。
马克西莫给他开了白名单，所以他可以直接进入。马克西莫在自己的生活舱前院摆放了很多深紫色的水晶装饰，哨兵看到这些东西就莫名地感到恐惧。
绕过装饰品，哨兵看到马克西莫正坐在落地窗前，似乎在自说自话，甚至还举起手打了自己的面甲一巴掌。哨兵轻按门铃，过了许久马克西莫才前来激活舱门。
“哨兵？”马克西莫看起来有些惊讶，似乎他在期待其他人。
“我……有些情况想汇报。”
“如果是震天尊又想出去发疯，让他去。”
“不，他，他准备搬去和赛天骄一起居住，命令我帮他整理……行李。”哨兵低声说。
马克西莫面甲上的表情很奇怪，似乎混杂着很多截然不同的感受。
“赛天骄居然会答应？”马克西莫站起身，给自己倒了一杯高度高淳，一饮而尽，而后突然笑了起来。“可先觉天告诉我，在战争结束之前，天元们都不能拥有自己的生活，因为赛博坦子民还在受苦受难，我们上线的每一纳秒，都是为这个目的。而现在，震天尊可以享受亲密关系，可以随心所欲？”马克西莫摊了摊手，“也是，作为赛博坦的指挥官，是应该有些特别待遇的不是吗？”
“所以我们的计划……我没办法当着赛天骄的面。”哨兵低声问。“她会发现的。”
“计划当然还要继续，想个办法让他搬不进去如何？”马克西莫勾起摄食口。“我知道你和昆泰莎指挥官有点交情？”
哨兵被这句话吓得几乎散热扇倒转。是的，昆泰莎的1级指挥官曾经和他有过几次私下会谈，哨兵甚至偷偷加载了对方的语言包，但那并不是在战时！而是……而是战役的间歇。
“我只是……我……交换一些物资，是对我们大有好处的。我没有背叛。”
马克西莫嗤笑一声，“去和震天尊解释吧？你是他的副官。”
哨兵愣住了，虽然他早就知道自己无法回头了，但做到这个份上已经不是背叛震天尊，而是背叛整个赛博坦了。
哨兵有些犹豫，他并不想留下这么大的把柄，甚至昆泰莎也会借此威胁他做更多事。他看着马克西莫，在这一瞬间，他对面前这个堪称疯狂的赛博坦人动了杀芯。如果……如果自己给其他天元播放刚才马克西莫说的那番话，是否能构成一个正当防卫杀了他的理由？
哨兵已经开始构想这个场景：自己被叫过来，而后马克西莫向自己叙述了一个疯狂的阴谋，自己抵死不从，马克西莫便想要杀人灭口。最后却被反杀。这样的故事，能够说服其他12个半神吗？
而马克西莫突然笑了起来。
“我知道你曾经是个战士，空军第7编队的小队长，而后被震天尊提拔成了副官。你觉得我从没有上过战场，所以不是你的对手，对吗？”
哨兵只觉得火种舱一紧，立刻低下头雕。
“我不敢。”
“你可以试试。”马克西莫说，“不过我可不能保证你的死活，毕竟我现在还用得着你。”
哨兵用力摇了摇头。
“请您吩咐。”哨兵低声说。
马克西莫笑了起来。“我想对面如果知道了赛天骄的实验即将出结果，也许会做点什么。”马克西莫站起身，绕到哨兵身后，把手放在哨兵肩甲上，哨兵猛地一抖。“你放芯，有了这东西，胜利如探囊取物，根本用不着那一点加强。到时候你不说，我不说，胜利依旧是属于我们的。而昆泰莎这个种族会被完全抹除。现在你去联系那些宇宙肉虫，让他们引开震天尊，再派一支特务小队过来实验室搞点破坏。”
哨兵点头。
过了许久马克西莫都没有再说话，哨兵不由得更加恐惧了，但他不敢抬头看马克西莫，似乎在他的意识中，这个赛博坦人会突然转变成更为可怕而不可名状的存在。
“——等我降临，我会给你想要的。”
马克西莫突然说话了，他声音又一次变得空洞而诡异，就像无数个濒死的赛博坦人在同一时间说出同一句话。
“你想要什么？——力量？权力？我都可以给你。”马克西莫走到哨兵面前，从子空间掏出一把精致的匕首，如果哨兵没有记错，这还是赛天骄为他打造的礼物，虽然小但锋利无比。哨兵惊恐地后退了一步，而马克西莫只是伸出手腕，放在哨兵一口未动的高淳之上，用匕首划开能量管。深紫的能量液瞬间涌了出来，流进淡蓝的高淳之中，直到整杯液体都变成诡异的紫色，甚至还散发着某种不自然的金属光泽。
马克西莫收起匕首，把杯子举到哨兵面前。
哨兵注意到他手腕的伤口几乎立刻就愈合了。
“喝下去，你会得到你想要的。”马克西莫，不，是那个不可名状的存在通过马克西莫的发声器如此说道。
哨兵并不想接过那杯液体，他赛博坦人的底层逻辑叫嚣着，让他逃命。但……他也的确看到了震天尊喝下之后的状态。似乎真的没有副作用，只是被加强了。而马克西莫的变化也能佐证这个论点，除了受制于人，他并不会损失什么。反正他本身也从来身不由己，现在能直接听命于最强者，也算是一条更好的路。
“谢谢您垂青，我……”
哨兵举起手，拿过高淳杯，巨大的恐惧让他的金色机翼剧烈颤抖着，但想到违背对方自己可能的下场，他立刻就仰头把这杯高淳灌了下去。
“本来还以为需要强迫一下，没想到你如此爽快。”
这次的声音属于马克西莫。
哨兵只感觉腹腔灼痛，就好像中了燃烧弹。在几分钟剧烈的痛楚之后，他终于支撑不住倒了下去。
“这算是对你有异芯的小小惩戒。”马克西莫冷冷地说。
***
“我现在没心情狩猎。”
震天尊躺在赛天骄水晶花园的躺椅上，懒洋洋地半眯着光学镜。
哨兵站在他身边，手里拿着一块数据板。
“并不是商业飞船，指挥官，是昆泰莎人，他们似乎想要布置一个太空桥。红蜘蛛发回的消息。”哨兵把数据板递给震天尊。
震天尊看起来对此兴致缺缺，要是以前，他早就跳起来召集部队了。不过，在片刻的犹豫之后，他还是变回了那个杀伐果断的指挥官。
“让红蜘蛛在广场等我，通知空军5、6小队作准备、地面部队待命。”
震天尊站起身，他的镇魂枪此刻被收纳在训练室的舱壁上，不再是随身携带、甚至充电都枕在头雕底下了。赛天骄的确改变了他，哨兵想，如果自己不和马克西莫合作，迟早会失去现有的权力。
而震天尊对这些暗地里的交易一无所知，他只想赶快解决来犯的宇宙肉虫然后回到安乐窝和长姐腻歪。
“我去实验室和我姐道个别，你去和竞天择报备，准备好开拔的程序。”震天尊如此说道。
此时竞天择领袖在天元议事大厅办公，情况也早已经通知他了。他早早站在停机坪等候，看到哨兵前来就挥挥手。
“怎么这么突然？”
竞天择好看的湛蓝光学镜里尽是忧虑，最近他总是做一些光怪陆离的噩梦，他不止一次梦到了长机机体残损的可怕场景，所以对突然的战役极为忧愁。
哨兵看着这个喜怒哀乐都写在面甲上的领袖，火种深处不由得蔓延起微妙的不满。为什么你就不能再高高在上一些呢？或者像其他天元一样疏离冷漠？总是摆出一副亲近的样子给谁看？这也不是需要政治作秀的场合吧。——虽然芯中不断腹诽，哨兵还是准备好了安慰的说辞。
“领袖，这样的情况并不少见，我相信指挥官必会得胜归来。”
“我只是……有些不好的预感。”竞天择顿了顿，“也只是和你说，不想影响军芯。“
“我自然不会外传。您可以告诉我一切困扰。”
“哨兵……换了抛光剂吗？”竞天择看着金光闪闪的飞行单位罕见地皱了皱眉头。“好像变得不一样了。”
哨兵突然觉得金属脊柱一凉，就好像竞天择真的能透过他的装甲和原生质看到能量管里流淌着的特殊能量液。他拢起机翼，作出谨小慎微的姿态。
“您不喜欢吗？我可以……换一种。”
“不要紧，只是有些不习惯。”竞天择努力扯出一个微笑。事实上，他并不是觉得气味不好闻或是什么，他在哨兵机体上察觉到一丝危险的气息，虽然理智告诉他这是他最信任的赛博坦人之一，但底层逻辑依然有强烈的焦虑感在蠢蠢欲动。
“抱歉领袖，我很想再和您继续聊天但指挥官在催促了……需要您签署一些发兵的合约。”哨兵低声说。
事实上震天尊并没有给他发任何消息，他只是害怕这种快要被看穿的感觉，想要逃走。
“好。”
竞天择伸手接过哨兵递来的数据板，看了看要调动的部队、武器库存和军需，然后打上自己的电子印记。
“哨兵……我能拜托你一件事吗？”竞天择低声说。
“您的吩咐就是命令。”
“我……我是以个人的名义希望你做事。不是命令。”
哨兵有些恐慌，这样的场景似曾相识，不过他觉得竞天择不会命令他做太难办的事情。他立刻用力点头。
“无论是什么，我的领袖。”
“我只是……想让你看着些震天尊，他的状态有些不对劲。”竞天择说。
“这是我作为副官的职责。不过您无需过于担忧，指挥官最近芯情很好。自从搬去赛天骄领袖的宅邸，他的情绪比以往都要好。”哨兵轻声回应。
“话虽如此……”
竞天择摇摇头雕，他依然感觉不安，不过他也并不想把这种情绪倾泻给哨兵。
说话之间部队已经完成了集结，哨兵抬起头，看着竞天择的光学镜。
“这次得胜归来，我再给您带一些有趣的晶体可以吗？上次的您似乎还算不讨厌。”
竞天择终于发自真心地笑了，而后点了点头。
和联络的内容一致，昆泰莎人只是虚晃一枪，而后便调转方向，准备返回他们的疆域。所谓的太空桥也不过是巨大的全息模拟。
震天尊坐在宇宙战舰的驾驶舱，看着显示器中未战而逃的敌人，胸口怒火炙盛。
“红蜘蛛，这是怎么回事？太空桥呢？”震天尊用力按住飞船通讯按钮，大吼道。
“情报失误了……指挥官，太空桥……消失了。”
“并非消失，那只是全息投影。”哨兵适时在旁边添油加醋。“红蜘蛛空指不会是远远扫描了一番就回来报信了吧。”
“我怕他们会用太空桥在短时期内召来更多部队，所以一时疏忽。”红蜘蛛回答。
况且哨兵在这里面也出了不少力，当红蜘蛛汇报出现疑似太空桥的时候，哨兵告诉他军事实验室的确扫描到了太空桥的能量特征，不过，那份报告是从之前战役的汇报里复制而来的，震天尊从不过问这些文档，所以自然看不出任何端倪。红蜘蛛得到回复后不敢延误军机，立刻带队返回赛博坦通报军情。
事情到此地步，红蜘蛛自然也明白自己是被哨兵坑了一把。
“我们出来一趟什么收获都没有？”震天尊皱紧眉头。哨兵听到他紧握镇魂枪的手指节咯咯作响。他低下头，把光学镜藏进阴影之中。
“追上去。”震天尊突然说。
哨兵愣怔了一瞬，毕竟这并不是他预想的剧情，此时返航，刚好能够收拾掉那些偷偷摸摸炸毁实验室的昆泰莎人，一个活口都不留。而赛天骄会急于重建实验室，因而忽略震天尊。自己也就能趁这段时间继续给震天尊的饮食加料，让他完成马克西莫所谓的“转化”。
“届时他将锐不可当，且对昆泰莎的黑暗能量屏障免疫，把昆泰莎种族从宇宙间抹除不过是时间问题。”马克西莫如此说道。
哨兵此时还腾不出算力计算如果这招棋走错会出现什么可怕的后果，他只知道一旦震天尊追上去，俘虏了任何一个昆泰莎高级指挥官，自己都会死得相当难看。
“报告指挥官……这似乎，我是说，补给只够原来计算的时间。”哨兵颤抖着声线说。
震天尊斜睨了哨兵一眼。
“让其他人原地待命，我追上去就行。”
“指挥官……这。”哨兵心一横，索性把竞天择推了出来。“竞天择领袖来之前特意嘱咐了我，让我劝您不要……不要过于激进。况且赛天骄领袖还在基地实验室等您……”
如果是过去，震天尊也许会被这句话劝住，但这一刻，震天尊只想快些大开杀戒。他转过身，盯着哨兵，突然一只手握住他的脖颈将他整个儿提了起来。哨兵喘不过气，脖颈疼得难受，但他不敢挣扎，生怕一不小心激起了震天尊的杀戮欲望，被他宰了祭旗。
过了极其漫长的十几秒，震天尊放开了他。
“追上去。”
“是。”
哨兵顾不上查看自己脖颈的伤势，立刻回答道。此时震天尊的磁场混乱且波动强烈，哨兵甚至不敢再呆在震天尊身边，他传令下去让船员投入战斗，全速前进。而后便独自躲进自己的小办公舱，思索接下来该做点什么保全火种。
昆泰莎飞船钻进小行星带屏障之后就失去了信号，哨兵派出雄蜂机阵列前去打探，但都无功而返，震天尊的情绪更加暴躁了，哨兵只好给赛天骄发去通话请求，希望这最后的救命稻草能够做点什么。
但通讯一直没有被接起。
***
在这个哨兵构思的，自认万无一失的计划中，他低估了赛天骄保护自己实验结果的决芯。他本以为在爆炸发生时，赛天骄会立刻撤退，任由自己的实验室四分五裂，但事实并非如此。
在接到竞天择的消息后，哨兵愣神了半晌，他是绝对不敢告诉震天尊这种消息的，甚至……他不敢想象震天尊知道这个消息会怎么对待身边的机。他的第一反应就是逃离，他甚至已经跑到了逃生舱的位置。
但飞船被启动了，开始全速运行。想也不用想，一定是竞天择已经告诉震天尊基地发生的情况了。
出乎哨兵意料，震天尊没有发脾气，当他被传召到驾驶舱，只看见震天尊坐在那里出神，就像一座冰冷的雕塑。哨兵不敢说话，只是站在舱门边，
过了许久，震天尊才激活发声器。
“你收到消息了吗？”他嘶哑地问。
“竞天择领袖通知我迅速返航。”哨兵回答。
“哦，所以……所以没有那回事对吧，根本没有，是我听岔了。我最近机体状态很不对劲。有些……幻听。”
哨兵的光学镜快速游移着。
“按照现在的速度，3赛日就能返回赛博坦。”哨兵顾左右而言他。
“3赛日，3赛日，好，我……我需要充会儿电，你代为主持回航工作。”
“是。”哨兵立刻回答。
震天尊站起身，突然一个趔趄，几乎摔倒，要不是及时用镇魂枪撑住机体，恐怕会摔得不轻。哨兵从未见过震天尊如此不堪脆弱的样子。
震天尊拖着镇魂枪走到旁边的休息舱，沉重地关上舱门。哨兵听到一声巨响，但他根本不敢过去查看情况。只能坐上驾驶座，盯着飞船的航行状态飞速思考着现在的局面。
竞天择发来消息说赛天骄重伤不治下线了，实验室也被夷为平地。这和计划不一样，虽然哨兵不指望那些宇宙虫子会遵守协议，但做到这个程度还是哨兵没想到的。看样子他们甚至想把12个天元一次带走，但基地实在太大了，天元们的府邸又相隔太远，各自有力场保护，这才没有实现。
哨兵觉得后怕，但又有些庆幸，他仔细分析，在这件事里，他是完全可以摘干净的，任谁也找不出一点错来。他甚至还劝阻了震天尊回航，尽到了一个副官的职责，也不负竞天择所托。如果震天尊听劝，也许能够救下赛天骄也不一定。
完全冷静下来之后，哨兵突然有些恍惚。
天元真的会下线吗？
就这样……赛博坦的半神就陨落了？哨兵似乎也无法相信这一切。如果事情真的发生了，那天元和普通赛博坦人之间还有什么区别？
想到这里，哨兵突然觉得火种都在发烫。以前，他认为他能达到最高的地位不过是现在这样——也许是那杯紫色液体的影响，哨兵想。现在，他甚至开始幻想自己成为一个领袖，站在所有赛博坦人面前，接受崇拜的注视和山呼海啸的称颂。他展开金色机翼，从低空飞过，无论到何处，都有欢呼和惊叹，他的侧面甲被印在电子货币上，幼生体会为了看他的演讲而彻夜不眠地排队，他的海报贴满人们舱室……
如果这是我想要的，那紫色不可名状的存在能够给予我吗？
我想成为第14位领袖。哨兵想。
我的名字将会是：御天敌。
Chapter Text
医疗单位将赛天骄的遗体拼好了，放在水晶棺内。
赛天骄的机体没有褪色，依旧明媚鲜艳，若不是火种舱里什么都没有，震天尊实在无法相信事实。
他跪在赛天骄的遗体边，就像以前那样迷恋地注视着她。捧着她的手甲轻吻，和她说路上发生的事情。说他充了有生以来最漫长的一次电，上线就回到了赛博坦，而后第一时间就跑来看她，就像以前任何一次一样。
“只是这一次我没有获得胜利，姐你会怪我吗？”震天尊低声问。“我连昆泰莎人战舰的边都没摸到。是因为这个所以你不理我吗？”
竞天择站在旁边不远处，他深深叹了口气，走过来，从地上捡起震天尊的面具，而后用另一只手轻轻按在震天尊的肩甲上。
“12哥，别这样……”
震天尊猛地回过头，怒视竞天择。
“你是什么炉渣领袖？连基地都守不住？昆泰莎人就这样，没有激活任何防御代码地闯入了基地？”震天尊怒吼。“如果是这样，你的位置不如让给别人坐！”
“12哥，我知道你伤芯……”竞天择低下头雕，“这的确是我失职。”
“要不然就是他渣的有内鬼！”震天尊皱紧眉头，突然一瞬间，他似乎想到了什么，他抓起镇魂枪就站起身。“我一定要让这个叛徒死得很难看！”
竞天择一惊，赶紧跟上震天尊的步伐把他挡住。
“12哥，你在说什么？”
“这还不清楚吗？那家伙平时无所事事，突然就跑到昆泰莎边界去了，还消失了几天，之后安然无恙地回来了。接着就发生了这样的事。”
“别冲动！事情没有调查清楚之前不要妄下结论。”竞天择说。
“滚开。”
震天尊一把推开竞天择，而后便头也不回地冲向马克西莫的宅邸。
竞天择愣住了，他从未想过他的兄弟姐妹之间会起怎么大的龃龉。但现下不是感情用事的时候，他立刻追了上去，同时联系其他天元在马克西莫的府邸前集合，无论如何也要拦住震天尊。
“——12，冷静下来。”
等竞天择赶到马克西莫的宅邸大门前，先觉天已经拦住了震天尊。
“你说的这些都有道理，可以先把马克西莫关押起来，我们后续再进行调查。”先觉天如此说道。
力场另一边的马克西莫耸耸肩甲。
“我自然会配合的，事实上，我现在就可以关闭力场，让他进来。他很愤怒，需要一个出气包，而我刚好可以做这个。”
“别说气话，”竞天择赶过去，也站在震天尊和马克西莫中间。“现在12哥在气头上，你没必要继续激怒他。”
“伟大仁慈的竞天择领袖劝我忍耐，刚正不阿的先觉天要不分青红皂白收押我。我失去了亲人也很痛苦啊，似乎没有一个人在意。”马克西莫关闭力场，快步走了出来，即使先觉天拼命拦他也无济于事。
“来啊，震天尊，是我害死了赛天骄，你可以杀死我。我允许你。”马克西莫对震天尊张开臂甲。
“我不和手无寸铁的赛博坦人打，拿你的兵器出来。”震天尊低声说。
“很合理，我接受。”
马克西莫如此说道，而后便要返回自己的宅邸取兵器。
“那还是我姐打给你的，你用它的时候，就没有一丝愧疚吗？还是说，你早已经没有这样的情绪了？”震天尊冷冷地说。
马克西莫愣怔了一瞬间，火种舱如利刃反复划过一般痛楚，他几乎无法站立了。也许就是这个瞬间，他突然意识到赛天骄是真的下线了，无论平时怎样心生怨怼，他从来没想过要害死任何一位亲人。
先觉天及时地搀扶住了他，“马克西莫，如今的事情需要从长计议，你不要意气用事。”
“是我意气用事吗？”
马克西莫只觉得悲伤。就算这样的时候，先觉天都不会给他任何一点偏爱。
“你的确嫌疑重大，在你消失的时间段，你完全可以给昆泰莎人基地白名单。这种可能性无法排除。不过这也不是震天尊对你使用私刑的理由。”先觉天说。
马克西莫怒极反笑，他举起双臂。
“把我抓起来，用静滞手铐拷起来，锁在广场上示众如何？”
“那也并无必要，你呆在你的宅邸禁足即可。”先觉天说。
先觉天又看向震天尊，震天尊深深置换了几次，一语不发。
“13，你觉得呢？”先觉天低声问。
“如果最终证明了你的假设，你可以亲自处决马克西莫。你是指挥官，在战时你有这样的权利。不过，如果你冤枉了马克西莫，你需要亲自向他道歉，就在赛天骄领袖的遗体之前。”竞天择对震天尊说。
——处决？
马克西莫冷笑一声，他们甚至没给他决斗的机会。
被轻视和忽略的感受再次如潮水般淹没了马克西莫，似乎所有人都把他当作无助地瑟瑟发抖、引颈就戮的罪人。他转身返回自己的宅邸，无论如何，他还没有忘记自己的目标。如今赛天骄下线了，昆泰莎人必须血债血偿。而他脑模块中的声音也是这样告诉他的——让整个昆泰莎种族为他们的卑劣行为付出代价。
***
“你在那里站了多久了。”震天尊问哨兵。
“一个半赛时，指挥官，我很担芯你。”哨兵回答。
确切地说，他是等到震天尊的磁场稳定下来之后才敢靠近的。早些时候，他听竞天择说了今天发生的变故，哨兵当然表现出懊恼，说自己应该在那里，而竞天择则说这不是他的错，让他不要对自己太过苛刻了。哨兵自然享受这样的关芯，不过他还不能忘了更重要的事。
“我还用不着属下来担芯。”震天尊说。
“抱歉，我只是想，也许您需要这个。”哨兵举起手里的两瓶烈性高纯，震天尊喜欢喝，但又不想喝了误事，所以过去会让哨兵把这些“拿远些，别让我看见。”
“我现在只想把昆泰莎的母星炸个稀巴烂。”震天尊愤怒地低吼。
“是我冒昧了指挥官，我这就走。”哨兵装模作样地叹口气。
“回来。”
震天尊摇摇头雕。他也知道自己这样不眠不休行不通，他还要报仇，但他只要一关上光学镜，那些爆炸的场景就会不断重现。而这一次，没有人会安慰他了。世人都知道震天尊是赛博坦的指挥官，勇敢无畏，锐不可当，却不知道他第一次上战场之后噩梦连连，即便他打了胜仗。彼时，是赛天骄看见了他的情绪，安慰他，拍着他的背甲哄他充电。而现在，这一切都如泡沫破灭再无痕迹。他拥有的只剩这颗复仇的火种。
“陪我喝。”震天尊说。
“我的荣幸。”哨兵开启高纯，给震天尊倒了满满一杯。
震天尊拿起水晶杯，看着里面深紫色的液体，透过扭曲的杯壁看着躺在不远处毫无声息的赛天骄。他依然无法相信这一切发生了，不过，也许这杯东西能让他接受现实。
震天尊仰头喝下一整杯，灼烧感顺着摄食口蔓延到油箱，这杯东西似乎比以往的任何烈性高纯都要刺激上头。
“再来。”震天尊举起空酒杯让哨兵为他倒上。
恍惚间，他似乎脱离了自己的机体，俯视着这一切，他自己、赛天骄，哨兵而后是整个基地甚至整个赛博坦都离他越来越远了。他的意识到达了另外一颗硅基星球，荒凉且没有任何生命迹象。
“这是……火种后世吗？”震天尊自言自语，“我……也下线了？”
如此想着，震天尊甚至有些惊喜。
“姐！姐，你在吗？”震天尊对着空旷的荒原大吼道。
无数粒子从四面八方聚集起来，最终变成了赛天骄的形象。
“你想我了吗？”
震天尊的火种几乎在这一刻蹦跃而出，他的整个机体都在发烫。
甚至连哨兵都听到了陡然加强的散热扇声。他有点担芯那不可名状的存在会把震天尊“转化”得太过了，他本来就已经足够可怕。
“姐……你怎么会在这里？所以你没有下线对吗？”震天尊仰起头雕，看着模糊的影像。
“我的机体已经失去功能，但我依然可以和你交流。我很思念你。”
震天尊愣了愣，过了好几秒才深深叹了口气。
这不是她……如果是赛天骄，肯定会先问他实验室怎样了，保险柜里的原型机是不是完好无损，她的实验被谁接手了之类。
“你是什么？昆泰莎人制造的什么东西吗？你们居然敢亵渎我长姐的形象？”震天尊顿时怒火炙盛，他抬起头，盯着这个诡异的造物。“改变你的形态，不然我现在就砸烂你！”
“哦，没有想到你会这么快看穿这个伪装。我没有看错你，你真的很有趣。”
紫色的烟雾再一次扩散而后聚拢，变成一个模糊的赛博坦人形象，头盔上有一对比例失常的角，光学镜更是深不可见的黑暗。宛如黑洞。
“我并非昆泰莎人——那低劣的碳基种族怎可与我相提并论？”
“你是怎么进入我的赛博空间的？是不是马克西莫那个炉渣对我也做了点什么？”
“如果你想复仇，你必须借助我的力量，别着急否定，等你上线，你会知道为什么。”那团紫色的雾气散开了，震天尊只觉得被猛地一推，而后就返回了自己的机体。
“指挥官，震天尊指挥官！您怎么样？”
震天尊一上线就意识到哨兵在焦急地摇晃他，看到他慢慢激活光学镜，才停下动作。
“马克西莫那家伙对我做了手脚！”震天尊突兀地怒吼，“他想把我弄疯，这样我就不会宰了他，可惜他想错了！我就算脑模块坏了，也会记得报仇！我的火种永远不会忘！”
“指挥官……马克西莫现在被囚禁在自己的宅邸，没有机会做这样的事！不过……不过我会为您留意的。”哨兵认真地说。“您先消消气。”
震天尊看着哨兵，长叹了口气，他的副官之前从未忤逆过他，唯有那一次，自己若是听劝就不会落到如今的境地。震天尊是个爱恨分明的赛博坦人，他明白自己亏欠了哨兵一次，今后一定要补偿。
“我没事了，你走吧。”震天尊挥挥手说。
“可是……”
“我说解散。”
“是！”
哨兵把空高纯瓶和杯子都带走了——他可不希望有人从残留的能量液里发现异常。
***
锐天骁领袖一向孤僻，兄弟姐妹中也就和赛天骄和钛师傅走得近些，为此还和震天尊起了不少争执，甚至动过几次手。赛天骄下线之后，他也不想呆在基地，于是出发去空旷的地方散散芯。
他跟竞天择申请离开基地的原因是考察战场，所以他去了前段时间昆泰莎战舰降落的音速峡谷。那里没有赛博坦人居住，只有一些野兽金刚群落散居，他们基本无法变形，也没有语言程序，不过在他们之中，锐天骁感觉很放松。这是在人群中永远体会不到的平静和安详。
锐天骁开着自己的小型飞船抵达音速峡谷上空时，发现了异常情况。他先拍摄了俯瞰的全息影片，发回天元公用的伺服器，而后才慢慢靠近。
赛博坦的金属外装甲上出现了一些突兀的附着物，似乎还是……活的。放大探测器的观测倍率，锐天骁只觉得起了一身体静电。那些东西似乎在快速生长着，变得越来越多……
锐天骁强忍着不适，把飞船停在那东西生长的分界线不远处，他想采集一些样本带回去做实验。这套流程他很熟悉了，之前他经常为赛天骄采集矿石样本，几乎走遍了整个星区。
锐天骁并不想用自己的手甲触碰那些诡异的污渍，他操纵两只雄蜂机靠近，而后铲起一份样本放进加强玻璃样本瓶中，盖好盖子。那绿色的污渍还在扩散，甚至在顶端长出了球状的半透明构造。
权衡之下，锐天骁决定将那个球状物也带回基地。他操作另一只雄蜂机飞到球状物近前，准备用高能粒子光束切断球状物和其下绿色长茎之间的连接，却不料雄蜂机靠近的瞬间，那团球状物突然爆开了，无数微小的墨绿色物质如细雾般迅速扩散开来。
锐天骁顿感不妙，立刻往后撤退，但无数球状物如得到了指令一般，接连不断地炸开了。淡绿色的浓雾顿时笼罩了这个区域，连锐天骁本机和他的飞船都被吞噬了……
“这什么，好恶芯啊。”
微天星看着锐天骁上传的全息影像，立刻发消息给无常天，让他过来实验室观赏。
无常天的宅邸紧邻基地主实验室，所以他很快就赶了过来。
“这是什么？”无常天放大全息影像，他思忖一下，“似乎是某种碳基植物，碳基植物怎么可能在赛博坦地表生长？”
“也许是被那些昆泰莎飞船带来的，应该派人用高能射线扫一遍，把这些东西全烧成灰烬。”
“震天尊最近没事做，就让他去好了。”无常天叹口气，“转移一下注意力。”
“那我让锐天骁回来吧，”微天星低声说，“或者换个地方散芯，看着这种东西只会越来越心烦意乱。”
——实验室收到。
微天星回复。
锐天骁一向少言寡语，所以没有回复消息微天星和无常天也没有在意，而是继续投入赛天骄快完成的武器实验之中。
而震天尊依旧醉生梦死，他的梦境之中，赛天骄依旧活生生地和他说话、打闹，如滚烫的流星一般点燃他的夜晚。也许他应该感谢赛博坦人的记忆回溯功能，让他能活在过去的记忆之中。不过今天，那诡异的紫色巨物再一次不请自来，出现在他的赛博空间之中，祂随意挥了挥手，过去的鲜活记忆就开始褪色发黄，如同老胶片一样，最后沉入完全的黑暗。
震天尊气急败坏，对着虚空肆意地挥拳，但他始终接触不到任何实物。
“你的兄弟锐天骁已经下线了。”那个诡异的造物这样说着。
“关上你的生锈发声器！”震天尊怒喝，“你觉得这样就能打倒我吗？让我一蹶不振？你错了，我就算还有一口气，都会把昆泰莎人杀个精光的。”
“而我将让你达成目标。只要你臣服于我，成为我的使徒。”
震天尊还准备继续攻击，但下一秒，他突然发现自己坐在领航飞船的驾驶室上，屏幕上是一颗越来越清晰的蓝色星球。哨兵就站在他身边。
“指挥官，那就是昆泰莎的母星。”哨兵递来数据板。
震天尊惊异不定地接过，又看向面无表情的哨兵。
“我们……通过了小行星带？”
“是，4赛时前。”哨兵回答。
震天尊激活舰队的检阅序列，发现赛博坦的宇宙级战舰几乎倾巢而出，每一艘的能量储备都是最高等级。震天尊顿时兴奋得机体发颤，他站起身，握紧自己的镇魂枪。
“今天就是昆泰莎在这个宇宙生存的最后一天。”他大吼道。
但这样的景象也立刻开始褪色了，周遭的一切都慢慢遁入了星空和黑暗。只剩下一团紫色的光雾组成一个似真似幻的可怖头雕。
“震天尊。”
紫色光雾组成的头雕张开巨口，将震天尊的机体完全吞噬掉，他动弹不得，甚至无法置换……
震天尊猛地惊醒过来，火种蹦蹦狂跳，几乎跃出火种舱。赛博空间发生的一切还清晰地回荡在脑模块里。他尚且来不及回味即将复仇的快意，就先想到了他的血脉至亲。
“锐天骁？”
震天尊跳下充电床，飞快给对方发了简短消息，要求会面。消息石沉大海，在长久的坚冰一般的沉默之后，震天尊感到不大对劲，就用天元共享的伺服器搜寻对方留下的痕迹。
锐天骁的信号已经消失整整三赛日了。
与此同时，先觉天被当前的这一切搞得焦头烂额，这段时间他一直在为马克西莫脱罪寻找证据，但随着探查深入，他越发感觉疑点重重。此刻，他正在问询哨兵有关那次搜救行动的细节。
——锐天骁不见了？
看到震天尊发来的这个消息，先觉天只觉得火种猛地一震，一种古怪的苦涩感和能量液味道涌上摄食口腔，他压抑地咳嗽了几下，却终于忍不住吐出一大口能量液来。
见此情形，哨兵更加坐立难安了，他立刻站起身，激活清扫机器人，而后递来一杯温热的稀释能量。
“您最近是否过于操劳了？我知道您也无比伤芯，但还是要注意机体。”哨兵说。芯中却暗暗希望有其他事情转移先觉天的注意力。
先觉天点点头，接过能量喝下去。
“今天我们就到这里，你去忙吧。”先觉天低声说。
——先觉天的排异反应比震天尊严重得多。哨兵想，似乎对先觉天而言，这神秘的紫色能量反而削弱了他。不过，先觉天并不是他来负责“转化”的，都是马克西莫自己在运作，就算出了什么问题也追究不到他头上来。
这样一想，哨兵立刻觉得情绪好了不少，他激活脚底的推进器，轻松地飞上高空，俯瞰着整个基地，赛天骄实验室依然是一整片废墟，就像一道深可见骨的伤痕刻在基地上。哨兵以为自己不会有什么感觉，毕竟他已经出生入死太多次了，但他居然还是有点唏嘘的。也许仅仅是想到了死亡会降临在所有人身上。就算是半神也会陨落。这种情绪让他有些闷闷不乐，似乎在这个瞬间所有雄图大志都碎裂成了细小的粉末，随着基地上空凛冽的风飞逝。这种状态让哨兵觉得恐惧，似乎自己火种深处那个巨大的空洞正在吞噬自己。
最终，他还是飞向了竞天择的府邸求见。至于理由，他带了一些小礼物要献给领袖。事实上他一直随身携带着这些小东西，但回来之后出了这样的事，竞天择除了必须出席的公众会议和马克西莫宅邸外的那次调解之外，一直闭门不出。哨兵找不到好的理由把这些东西送出手。
这次他买到了一份亮晶晶的石头，完全由碳构成，经过精巧的打磨之后煜煜生辉，看起来很适合镶嵌在武器或者装甲上。这并不是竞天择的风格，哨兵心知肚明，但他还是想送出去，随便他用在哪里。
竞天择批准了他的来访申请，哨兵到达的时候他正坐在蓝色水晶簇中出神，哨兵站在他身边许久他才反应过来，匆忙地让哨兵坐下。
“最近……震天尊还好吗？”竞天择低声问。
“指挥官还是……喝很多高纯，整天呆在训练舱不肯出来。也不让我进去探望，我只能……把饮食放在舱门外。”哨兵如此解释道。
“哦……让他自己疗伤也好，哨兵你也不必太担芯了。”
“是。”哨兵低声回答。他顿了顿，“我知道您也是很伤芯的，只是为了稳定大局，所以不能表现出来，其实您也很辛苦。”
竞天择愣怔了一下，低下头，把发灰的蔚蓝光学镜藏进阴影之中。
哨兵从子空间拿出装在黑色织物里的闪耀宝石，递给竞天择。
“难为你还记得。”竞天择叹了口气，接过去，放在手里握紧。“我只是觉得……很多事情都不一样了，很多，我觉得会一直存在的事物正在改变。这……是我这个领袖做得不好导致的吗？”
“您不该这么想，普莱姆斯神将领袖模块传给了您，那么您毫无疑问就是至高领袖。”哨兵回答。这样的话他甚至用不着思考就能说出几万句来。
“可是……”竞天择自己也无法说出不相信君权神授的话，只能沉闷地嗯了一声。坚硬的矿石尖端卡在他的手甲中心，却奇异地缓解了他火种里的疼痛。他看向哨兵，那对蓝色光学镜是如此抚慰人芯。
“都是昆泰莎人的错。”哨兵立刻说道。“他们是侵略者，还杀害了我们的家人。”
“也许是我的性格不够强硬，我总是在想，为什么昆泰莎要袭扰赛博坦呢？”竞天择低声说，“我们并没有资源之争，赛博坦也并不在昆泰莎去往任何宇宙航线的必经之路。”
“他们是小偷。”哨兵说，“他们想偷走赛博坦科技，比如太空桥技术，这样他们就能源源不断地把士兵送到宇宙各处，殖民其他星球。他们是热爱扩张的种族，我的领袖。”
——如果是我，我会这样做的。哨兵想。
“哦……”竞天择似乎有些惊讶。对他而言，一颗赛博坦星球两颗卫星的负担已经很沉重了，他无法想象照顾更多星球和更多子民。
“昆泰莎人是低级野蛮的种族。”哨兵看懂了竞天择的想法，“他们的首领并没有您这样的仁慈之芯，他们的底层代码就是无序的繁殖和扩张，并不像赛博坦人这样优雅，只有普莱姆斯神需要的时候才会诞生一个新火种。”
“即使如此，他们已经获得了技术，似乎还是对赛博坦星球过分关注。”竞天择说，“一直以来，我希望找出这其中的原因。甚至……我在想昆泰莎人会不会和赛博坦人有什么渊源。”
这样亵渎神明的话语从领袖发声器里说出来，完全是惊世骇俗的程度。但哨兵只觉得竞天择思维活跃，他甚至笑了起来。
“我下次抓几个活的昆泰莎人回来做实验。验证您的假说。”哨兵回答。
“你和12哥待久了，三句话不离打打杀杀。”竞天择轻轻摇头。“我总觉得有更深层次的原因。他们就好像，接受了某种命令。我研究过他们的行动轨迹，非常不自然，和其他已知的碳基种族都不一样。他们似乎是特别针对赛博坦星球的。”
命令？——哨兵突然机体一颤。难道……难道号令自己的这个声音也在号令昆泰莎人吗？如果是这样，那他的目的究竟是什么？
“我听说——您恕我冒昧——据说领袖模块会告诉您一些建议？”哨兵小芯翼翼地问。“领袖模块对昆泰莎人是怎么看的呢？”
“祂似乎总是回避这个问题，但会给出警告。让我们不要靠近。”
“难道以赛博坦人的武力还不足以降伏区区碳基昆泰莎人吗？”哨兵觉得有些愤怒，不由得拔高了音量，不过瞬间就意识到了失态，立刻出言找补。“这也许是普莱姆斯神的仁慈之处。”
竞天择似乎在思考着什么，哨兵不由得盯着对方的胸甲，想象着全息画本里领袖模块的璀璨夺目，不由得心驰神往。
“你要看看吗？”竞天择低声问。“领袖模块。”
“哦……这，我不能，这太僭越了。”哨兵低下头，藏起自己的渴望。
竞天择微笑起来，他激活胸甲。寒星纹样的胸甲向两边打开，露出比想象中还美的蓝色光芒。那团光芒在不断变化着，毕竟祂本身就是至高的生命形式。哨兵忍不住抬起头直视，那样纯净的光芒，似乎会将哨兵吸进去，直到和祂融化成为一体……
震天尊突发的紧急调令打破了这一刻珍贵无比的平静和安详。
哨兵不由得站起身，回了一句收到。
“抱歉领袖，有紧急事件。锐天骁领袖……似乎出事了。震天尊召唤我前去。”
竞天择张大光学镜，但立刻就点了点头雕。“去吧。”
***
哨兵走进震天尊府邸的巨大拱顶会客室，这里没什么陈设，只有一张沉重的指挥椅。哨兵能听到自己的脚步回荡在整个空间，而震天尊沉默地坐在那里，没有戴面具，但面甲上没有任何情绪。他手里握着镇魂枪，胸甲正中有块奇怪的损伤，似乎……正是镇魂枪造成的，但已经愈合得差不多了。
震天尊的光学镜已经全然是紫色了，就算哨兵是始作俑者，此刻他也感到了一种刻入火种深处的恐惧，不敢继续上前。
“别怕，哨兵。”震天尊低声说，“没什么可怕的了，既然死亡都已经被我征服。”
哨兵惊恐地双膝一软，就咣当一声跪在震天尊脚边。
——他已经成为了我的第一位使徒。是的，你应该跪拜他，而非普莱姆斯。他才是真正不死不灭的神祇。
哨兵的脑模块里突然响起这样的声音。低沉沙哑，充满着电子底噪。似乎是震天尊的声音，但又会在某个音节突然变得陌生。
震天尊站起身，他的机体上突然出现了明明灭灭的深紫色的纹路，在无光的空旷舱室里显得尤为诡异。他走向哨兵，半蹲下来，玩味地看着他。
“我们是一边的。”震天尊低声说。“别怕。”
震天尊用巨大的手掌抓住哨兵的头雕，哨兵就猛然被拉进了一段不属于他自己的记忆：
——震天尊死了。
规格巨大的紫色坦克平躺在音速峡谷附近的荒原之上，光学镜彻底失去了光芒。他手里攥着镇魂枪，枪尖穿透了他的机体，正中火种舱。
哨兵就像一个旁观者一般，漂浮在震天尊的机体附近，但他什么都做不了，甚至无法逃离，只能在周围打转。这时候，他才发现了一件更加令他毛骨悚然的事情：这里并不是只有震天尊。
之所以哨兵没有第一时间发现锐天骁的尸体，是因为……那具尸体上长满了碳基植物，半塞寸高的绿色有机物还在继续生长，甚至……有一根长长的墨绿色藤蔓从锐天骁机体内穿透而出。那些有机物似乎弱化了锐天骁的装甲，使得坚不可摧的战士装甲变成了一碰就会碎裂的锈泥，甚至能够以赛博坦物质作为自己的养料。震天尊显然接触过锐天骁的遗体了，这就是为什么他的双臂甲已经开始发生变化。震天尊似乎在当机立断之后，选择了终结自己的火种。
但震天尊并没有步锐天骁后尘。他的火种又一次燃烧起来，只不过这一次，火种的颜色变成了深紫……
哨兵猛地上线，过了好几秒才意识到自己身处何地。他的双翼剧烈颤抖着，甚至不敢直视这个起死回生的……存在。
“我能感觉到……你我血脉相连。”震天尊低声说。“真有趣啊，我们……一直都站在一起，从始至终。”
“那是自然，我是……我是您的士兵。”哨兵慌乱地说。
“你能这样想很好，最好不要再妄想领袖模块。那东西只会让你生不如死，记住。”震天尊站起身，返回他的座位。
有那么一瞬间，哨兵有些难过。
他不知道震天尊是否还是之前那个赛博坦人，那个他无比熟悉，朝夕相处几万赛年的指挥官。最终，不知道出于什么目的，哨兵低低地问了一句：“您……您还要为赛天骄领袖报仇吗？”话说出口，哨兵就后悔地恨不得扯掉自己的发声器。他连忙补充：“我只是想知道我们接下来的战略。”
震天尊深紫色的光学镜里终于有了一点情绪，他的面甲也变得柔和生动起来。
“我长姐的仇依然是第一位的，不过，昆泰莎人已经不足为据。作为宇宙大帝制造出的眷族，他们的任务已经完成，就没有存在的必要。而宇宙大帝也已经应承我将此事交给我，我可以亲手报仇。”
“宇宙大帝……就是我侍奉的那位至高无上的君王吗？”哨兵低声问，努力让自己看起来谦卑无比。但脑模块却在一刻不停地思考着震天尊所说的话。
昆泰莎人……是宇宙大帝制造出的？所以，自然也是宇宙大帝给了他们庇护，让赛博坦人的战舰无法穿透那层小天体屏障。现在，任务已经完成？什么任务？杀死赛天骄？让震天尊成为所谓的使徒？不不不，这些似乎都只是添头。那些诡异的会感染赛博坦人的有机质才是最可怕的，就连锐天骁都在瞬间失去了生命，毫无还手余地，就像一架雄蜂机那样轻而易举地报废了。这一切，似乎早就有迹可循……在这一刻，哨兵猛然想起竞天择的话：他们似乎是特别针对赛博坦星球的。是的，没错，竞天择的直觉是对的，这个宇宙大帝的目的从始至终都是赛博坦。无论是杀死天元还是让赛博坦表面充满那些可怕的有机物，最终目的都是为了削弱赛博坦本身。
这个想法让哨兵觉得惊惧，他无法想象星球体量的生物彼此倾轧，但事实如此，而自己生活的这颗星球似乎只是“猎物”。
在这样的情况下，自己要如何活下来呢？不但要活下来，还要尽可能抓紧权力。哨兵想。
“你的任务依然不变。”震天尊低哑地说，“不能让其他天元发现异常，让他们专注解决有机物感染的事情。”
“那东西……我们要怎么处理？”哨兵看到了震天尊的记忆，所以对那些有机物充满了恐惧。
“我会给你抗体。”震天尊低声说，“你无需担芯。”
“看来……至高无上的宇宙大帝是无所不能的。”哨兵高声称颂。
但他的火种越发不安。似乎……这根本就是宇宙大帝制造出的生化武器？哨兵惊恐地想。这样创生执死的力量已经是另一个根本无法企及的层级，而自己是如此渺小，脆弱不堪。哨兵感到越发空虚和不安，就好像一直以来自以为坚实的陆地其实只是一艘飘摇破败的小舢板，随时会被大浪打翻。他的认知完全被颠覆了，甚至已经分不清什么才是真正稳定的，似乎所有一切都会在下一秒变化得面目全非。
“你居然没有一丝激动？这不像你。”震天尊低声说。“以你的能力，应该能意识到这是怎样的机会。你作为一个普通赛博坦人直到下线也无法企及这样的权力巅峰。”
“你也不像……你。”哨兵终于大着胆子说了出来。
震天尊变得……聪明了，也更冷漠，之前的他是会对自己人好的，他会在意，有喜怒哀乐。哨兵知道自己没什么资格评价对方，他只是……有些失落。自己好不容易从一个好用的物件变成了战友，震天尊有什么心事都会和他聊聊……哨兵觉得自己此刻的难过并不是伪善，他也没必要在现在的震天尊面前作出这样的姿态。
“我从死亡的渊薮中爬回来，靠得只是一股复仇的执念，而不是什么人格魅力，哨兵。我确实已经不是震天尊了，所以你是安全的。若是之前的震天尊，你做的那些事足够死一万次。而我会保你，这也是祂的意志。祂愿意高看你，你应该感恩。”
哨兵一时失语了，他一向口舌伶俐，却在此刻，如此重要的时刻，说不出一个字。
终于，士兵的条件反射让他回答了一句：“是。”
Chapter Text
有谁见过金色的报丧鸟？
先觉天抬起头，看着哨兵伸展金色机翼，划破低空的云，向天元议事大厅飞去。
他已经收到了竞天择的召集信息，但迈出步伐却显得异常困难。一方面，接二连三的噩耗让他精神不济，另一方面，他的机体也的确出现了奇怪的症状。医疗单位说他是忧思过度，也许是这样，但做为长机，他还是挣扎着起身，向集会地点进发。
哨兵展示了一段令人不安和痛苦的全息影像，是他派去的雄蜂机拍摄的，雄蜂机很快也遭到了感染，失去信号。所以留下的只剩黑暗。宽阔的议事大厅里一片寂静，只有散热扇的低频嗡嗡声。
终于，还是竞天择激活了发声器。
“哨兵……把全息视频再播放一遍吧，我需要确定，那是不是锐天骁。”竞天择低沉地发声。
哨兵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照做了。画面最终定格在锐天骁的尸体上——已经基本看不出他原本的机体形态了，几乎只是一座沉默的小山包。但还能依稀辨认出他的头雕装饰件。
“是锐天骁。他似乎被某种有机植物寄生了。哨兵，你说派去的雄蜂机也是如此？”竞天择攥紧拳头，努力维持自己声线的平稳。但他知道，自己在发抖。
“是，据雄蜂机的观察，锐天骁领袖的飞船也同样遭到了侵蚀。”
“所以，这东西并不只是感染有火种的赛博坦人。”先觉天说，“似乎任何活性金属都能成为他们繁殖的养料。”
“需要一些样本才能下这个定论。”微天星说，“但如何安全地研究又是一个问题。我们都看到了发生在锐天骁机体上的……”微天星顿了顿，“我想我需要点时间消化这件事，”他站起身，步伐不稳地离开了。
“我们……暂时休会。不过事情紧急，所以一个半赛时之后继续议程。”竞天择站起来说。“哨兵，跟我来，我需要更细节的情报。”
哨兵点了点头。跟在竞天择身后走出了议事大厅。
竞天择深深置换了几次。
“我知道您看到那一幕一定难过极了。”哨兵低声说，“我也……无法相信。”
“我现在没有时间哀悼，哨兵，我注意到，那些绿色的东西在继续生长，如果不想出办法阻止，也许它会侵染整个星球和所有赛博坦人。”竞天择说。
“您的考虑有道理，也许……也许我能为您分忧？”哨兵低声说。“我可以靠近些……”
“别做傻事！”竞天择提高了音量打断哨兵，“我们不需要更多伤亡。”
“我是说……那些东西似乎接触才会感染，也许它对力场没有办法。我愿意飞过去试一试。”
“我不能拿你的火种冒这个险。”竞天择立刻说。
“那么用其他人的火种去试错就可以吗？”哨兵不由得反问。
竞天择愣了一下，“让我……让我再想想，也许让雄蜂机阵列去布置力场吧。”
“它们根本不够快，也不够灵活。而我是天生的战斗机。”哨兵说。
“给我……考虑时间，等一会儿会议上我会告诉你我的看法。”竞天择深深叹息。
哨兵还想说些什么，却接到了先觉天的消息。
他感觉来者不善，所以谎称有突发情况，告别了竞天择。
竞天择看着哨兵极速升空的机体，闪闪发光的金色机翼很快变成了一个金色小点，他皱紧了眉头。一方面，他确实不希望哨兵以身涉险，另一方面，哨兵机体上那种诡异的违和感越来越重了，就在刚才，竞天择的战斗协议甚至把他识别成了“敌人”，甚至是最高级别的红色敌情警报。
他应该相信这种毫无来由的敌意吗？面对这个熟知多年的赛博坦人？——也许甚至是天元之外他最信任的一个？
哨兵曾经很享受这种一个接一个执行任务的感觉，就好像这个庞大的基地由他带动着运作，这让他产生一种重要的错觉，但哨兵很清醒，他知道这不过是随时可以换人的琐事，没有任何含金量。他必须要让所有人都看到他，知道他无可取代。他是赛博坦的大英雄，就像曾经的震天尊。而现在，他有了这个机会，他必须以最佳状态上台表演。
“我这里看到的记录是震天尊亲自驾驶飞船前往了出事地点。”先觉天省略了开场白，直截了当地说。
“可能……可能是记录出现了错误。”哨兵不慌不忙地解释，“指挥官给我下命令，我就派雄蜂机阵列赶过去了。我本来准备自己去，但有事耽误了。”
“我会查看记录的。”先觉天点头，但他的光学镜里依然满是不确定。“你当时……在哪里？”
“我在竞天择领袖的宅邸。”哨兵立刻回答。
“那震天尊呢？”
“大概在指挥官自己的居所？因为之后我就是去那里汇报情况的。”哨兵回答。
“好，那我就亲自去问问12.”先觉天捂住摄食口，咳嗽了两声。突然，他又回过身盯着哨兵。“他情绪如何？”
“哦……指挥官最近……变得更不爱说话了。我也很难知道他的想法。”哨兵回答。“可是您的机体……”
“我很好。”先觉天挥了挥手。“倒是你，别忙过了头。”
哨兵被先觉天审视的目光搞得浑身静电，看着对方离开的背影，他不由得咬紧了牙板。震天尊做事从来不会考虑隐藏首尾，这次自然也是。而自己要想办法把这样明显的谎言圆过去。先觉天不像其他天元那样沉浸在自己的领域不在意外面的世界，他的观察总是敏锐而细致。想要糊弄这样一个存在并不容易。
哨兵有些慌乱，他的脑模块中正在飞速计算着各种可能性。最终，似乎只有一个解决方式，那就是……彻底解决这个过分警醒的先知。——对此，马克西莫会怎么考虑呢？他会尽快转化先觉天吗？毕竟，如果被先觉天发现事情的真相，一切都迟了。但看样子情况并不乐观。
哨兵忙不迭地给马克西莫发通讯，希望能见一面。离会议再次开始还有15赛分，他即将迎来自己机生的转折点，他必须要做决断，不让任何存在破坏这个完美亮相。
他们在马克西莫的生活舱见面了，哨兵的理由是送会议资料。马克西莫看起来精神不济，刚才开会的时候作为全息影像出席，就一直面如死灰。看样子，他也猜到了那些有机物的来源，而作为一切的始作俑者，马克西莫显然无法从巨大的愧疚中恢复。
“你找我做什么？你现在可以直接听命于祂了。”马克西莫低声说。
“现在置身事外也太迟了！”哨兵低吼，“是你把祂引过来的，我们就是一条船上的。”
“哦，你现在底气很足嘛，和之前唯唯诺诺的德行大不一样了。”
“需要我提醒你，是你逼我走进这个局的吗？”哨兵质问。
“我逼你？哦，你可以这么想，但事实上，你是有求于祂才会被牵着走。”马克西莫冷笑。
“那么你呢？你有什么不一样？起码我没有害死任何天元。而且我想要的也终将会得到。”哨兵回答。
“既然如此自信，为何要气急败坏地过来找我？”马克西莫假装不在意地耸耸肩甲，但还是攥紧了拳头。
“你应该知道，先觉天在调查你，调查整件事。我以为你会解决好。如果你不行，早说，我会做的。”
“你会做……什么？”马克西莫终于愤怒了，“你未免太过狂妄了，你是什么东西？想要染指我大哥？”
“我是什么东西你应该很清楚。你给他吃了什么你应该也清楚。他现在怀疑你，怀疑我，怀疑指挥官。也许不久之后就会把一切都串起来了。到时候……你自己想吧。”
开会时间快要到了，哨兵放下这句狠话就走到阳台，起飞离开了。
马克西莫这时候才颓然坐了下去，他何尝不知道现在的情况紧迫，但先觉天对黑暗能量过分排斥，机体被侵蚀得厉害，马克西莫也不能再继续添加下去。他狠不下芯眼睁睁地看着长机日渐衰弱，最终……也许无法继续上阵杀敌只是可预见最轻微的副作用。
但先觉天是如此机敏。
他看着震天尊，几乎立刻就感觉到了不对劲。
“12，昨天……哨兵去探测的时候你在哪？”先觉天问。
“就在这里。”震天尊回答。
“你的飞船有出航记录。”
“记录出错了，我哪里也没有去。”
“12，发生了什么？你可以告诉我的，我们是血脉至亲，我不会责怪你。”先觉天说。“如果……如果你去过，看到了发生的状况，但你觉得害怕了，所以返航，这并不是你的错。我完全理解，你告诉我就好了。”
震天尊站起身，走到先觉天身前，低着头看着这位严肃的赛博坦人。
有那么一瞬间，他有些许动容，因为先觉天是如此了解震天尊，总是对他的弟妹无微不至地关怀着，可惜，这样的好日子终究到头了。
“是的，我去过了那里。”震天尊回答。“我降落，在显示屏里看到那些绿色物质正在吞噬锐天骁的机体。”
“你……你虽然不善言辞，但你总是在乎的。”先觉天的声音有些颤抖。“震天尊……”他后退了一步，试着和外界联络，却发现信号被完全屏蔽了。震天尊怎么会有这样的能力？先觉天思忖，还是这间舱室有问题？
“为什么不叫我12了？”震天尊突然阴测测地笑了起来，“为什么所有人都是第一时间发现我的不一样，过去的我究竟是一个什么形象啊。”
“你是什么人？”先觉天愤怒地问，“为什么要占据他的机体？”
“我是震天尊，是升级版本的震天尊。一个没有弱点的战士。你本来也可以拥有这样的不死之身，可惜你佩戴领袖模块的时间太久了，孱弱的机体无法承受我的力量。你这样的弱者只能接受注定的命运，那就是消亡。”震天尊低声说。
“12，你要杀我？”先觉天的面甲上终于出现了绝望和悲恸，“你……你根本不在这里面，对不对？”
“所以你更希望震天尊是下线了？”震天尊冷笑，“况且，要杀你的也不是我，给你下黑暗能量的人是马克西莫，你最心爱的那一个。是他削弱了你的机体。而我只是告诉你真相。”
先觉天的表情变得无比灰败，似乎一瞬间，这句话已经熄灭了他胸甲里的火焰。他把这段时间找到的线索全部打包，加密，存放在自己脑模块的角落。
“我知道他对现在的一切感到不满，他不喜欢……战争，我没想到……”先觉天喃喃自语。“我本来想着，等战争结束就跟他周游星系，他还提过，他说想和我独处，只有我们两个，我还以为……他和我芯意相通，没想到……他只是觉得这样方便下手吧。”
“普莱姆斯的可怜造物……就这样芯碎了吗？”震天尊摇摇头，“如此看中的东西却成为了刺向你自己的利刃。”
“——指挥官！先觉天！”
舱门突然开启，哨兵的声音传了过来。在这一瞬间，先觉天张大了蔚蓝的光学镜，他快步向门口跑去，震天尊站起身，拿过镇魂枪紧随其后。
“请您跟我走！最近指挥官时不时会不太对劲。”哨兵低声说。
“不太对劲……所以你也早就发现了？”先觉天问。
“哦，指挥官的说话方式变了。”哨兵难过地点点头。“抱歉我没有及时上报，只是指挥官……”
哨兵站在先觉天身后，从子空间掏出一只装满黑暗能量的针筒，尖利的针头闪着寒光，下一秒，他毫不犹豫地把针头扎进先觉天的金属脊柱，然后将所有黑暗能量推了进去。
“……对我来说比你们所有人都重要。”哨兵冷冷地说。
紫色条纹瞬间顺着能量管爬满先觉天的整个机体，剧痛让他的机体蜷缩成一团，他惊讶地看着哨兵，又看向赶来的震天尊。
“指挥官，别用您的武器。留下这么明显的痕迹，我要怎么和其他人解释？”哨兵低声说。
震天尊的神情没有悲喜，只是静静地看着先觉天挣扎，最后失去了意识。
***
“竞天择领袖……突发情况！”哨兵一面甲惊慌失措地飞冲进会议室，“先觉天机体不适，在来这里的路上晕厥下线了，现在在医疗翼！”
竞天择猛地站起身，看着椭圆形会议桌上的5个空位置，一时间有些恍惚。事情发生得太突然了。哨兵几步走到他身边，扶住他的机体。
“请您快些，先觉天情况不太好。”哨兵痛苦地说。
“怎么会……”竞天择环视了一周，意识到所有的光学镜都聚焦在他面甲上，所有人都在等着他表态。他没时间痛苦和悲伤了。
“会议暂停，”竞天择说，“我们……我们去医疗翼看长机。”
在来的路上，哨兵简述了情况，说先觉天在来议事厅的路上突然昏迷不醒。他无法移动先觉天，于是求助于震天尊指挥官，指挥官和他一起送先觉天去了医疗翼。
竞天择到达的时候，震天尊背对他站着。
“长机……长机怎么样？”竞天择低声问。
震天尊没有回答，径直走了出去。
这似乎太过冷漠，但最近接二连三发生的状况，让竞天择不想苛责震天尊。他走近低温修复舱，看着漂浮在荧蓝色液体中的先觉天。旁边的医疗仪器不断发出尖锐的响声，竞天择知道这不是个好兆头。
“长机。”
竞天择低声呼唤。但先觉天没有丝毫反应。他的火种还在极微弱地跳动着，但他的机体无法启动。他多想再和长机聊聊天，倾诉自己的情绪。先觉天似乎是他最后一个可以毫无顾虑袒露脆弱的对象了。虽然现在是他佩戴着领袖模块，但在他、甚至所有天元火种里，总是认定先觉天依然是可靠的长机，可以依靠。
“怎么会这样？”竞天择痛苦地低呼，但没有任何人回应他的质问。
他知道自己并不能沉浸在这样的情绪里太久，还有其他天元要进来看到这一幕，接受真相。
他激活舱门，走了出去。
“先觉天依然在昏迷中，无法交流，你们进去看看他吧。”竞天择平静地说道。
哨兵坐在走廊角落的椅子上，把头埋在自己的臂甲里。在这样的场合，他居然忍不住想笑出声，他甚至想到一个无人的空旷之处笑个够，嘲笑这一切。他居然亲手杀死了一个至高无上的半神！虽然，是震天尊拦住了他，但却是自己亲自注射了黑暗能量下去，让先觉天失去了意识。黑暗能量应该会继续在他机体内作用，直到熄灭他的蓝色火种。这一切太容易了，哨兵只觉得不可思议。他从未感到过如此充满力量。
“哨兵……哨兵。”
竞天择轻轻摇晃飞行单位的肩甲。
“我知道你不好受，但……我想知道更详细的情况。震天尊他……似乎不想说什么。”
哨兵压住自己的嘴角，努力换上一副悲恸欲绝的模样，而后缓缓抬起头雕。他甚至挤出了不少清洗液，再在抬起头的瞬间用手背缓慢擦拭掉。
“领袖……请恕我，无礼，”哨兵哽咽了一下，“指挥官也很痛苦，他最近几乎都没有充电，也不怎么说话了。”
“我明白，我不去打扰他。你能和我说说吗？”
哨兵点头。
“我当时刚刚从马克西莫的宅邸出来，就收到了先觉天的消息。他应该想问我一些之前出航寻找马克西莫的具体细节，我就匆忙赶到我们约定的地点。就是议事大厅的东北角。我们边聊边散步，突然事情就发生了……”
一切都有监控记录佐证，哨兵把见马克西莫和见先觉天的记录置换了，且也篡改了时间，造成了现在的事实。他所说的地方是个监控死角，哨兵用运送物资的拖车把先觉天运到这里，之后自然就可以随意编造事实。
“马克西莫……”竞天择叹了口气。事发突然，他意识到自己还没有告诉马克西莫。事情还没有调查清楚，但……这也许是马克西莫和长机告别的最后机会。
“需要我通知马克西莫吗？”哨兵善解人意地问。
“不必。我亲自告诉他。”竞天择回答。
哨兵的芯又悬了起来，刚才的得意一扫而空。他有些担芯马克西莫会破罐破摔，把一切都和盘托出。不过即便如此，自己也可以和震天尊一起否认这些荒诞不经的控诉，如果马克西莫成为宇宙大帝的弃子，那衰败和死亡也是可预见的结局了。
***
“你说什么？”马克西莫惊恐地看着竞天择，“急病？”
“他现在处在昏迷状态，数据很不好。我想……你该去见见他。”竞天择低声说。“你有……什么想说的吗？”
马克西莫愣了一下，在这个瞬间，他想要大吼：就这样停下吧！回到之前的生活。他不想要功成名就了，也不想成为最重要的那一个。但一切已经脱离了掌控，他毫不怀疑，如果自己想要说些不该说的，自己的火种会在一下秒爆裂开来。是自己把敌人引入了基地甚至自己和先觉天的能量管路……可最近几天，他都没有给先觉天的饮食里加料了，怎么会突然一病不起呢？
马克西莫立刻想到了之前和哨兵的谈话。
“我只想立刻见到先觉天。”马克西莫低声说。
“好，但……你可能需要……”
“我明白，把我铐上吧，我不在乎，我什么都不在乎了。”马克西莫说。
“你真的和这件事没有关系，对吗？我不相信你会伤害长机。”竞天择低声问。”他在调查你，突然就这样……出事了，我不得不怀疑。”
“让我见见他吧。”马克西莫举起双臂，“一切之后再说。”
可惜，马克西莫没能见到先觉天最后一面。
等他赶到的时候，仪器已经彻底没有了火种信号。
其他天元围在先觉天身边，舱室里全是压抑和痛苦的磁场。
“这并不是终结，你我都知道，这不是。”震天尊把手掌贴在加强玻璃上，对先觉天的遗体低声说。“你只是回到了你来的地方。而我是如此羡慕你，可以见到我朝思暮想的机。可惜我还有未完成的事业，否则，我又怎么会让你独自前去呢？提前离开对你是一种仁慈，长机……”
“12哥，你……别这样想。”竞天择听着这样的话只觉得芯惊。他的所有悲伤愤懑都堵在胸腔里，这些毫无出口的情绪几乎要把他烧死了。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扛起所有重担，不能再让任何一个人倒下了。
“哨兵，你带震天尊出去吧，好吗？”竞天择转过头雕，悲戚地看着哨兵。
“指挥官……你想离开吗？”哨兵低声问。
哨兵不知道震天尊是否真的难过，还是那个黑暗中的操盘手控制着他，让他佯装悲哀。也许还有那么一点点，他的指挥官还在这具躯壳之内，那么，那一点点震天尊会恨自己吗？如果真的有恨，哨兵也不怕，与之相比，他更恐惧表演得如此逼真的震天尊。
震天尊转过头雕，看着哨兵。
“我要留在这里，这是我对他的敬重。”他低声说。“你是我的副官，留下来一起守夜。”
这几句话，倒像是真正的震天尊会说的。哨兵莫名觉得安芯了一些。
“是。”哨兵回答。
马克西莫站在那里，看着这一切。只希望这是一场无比漫长的噩梦，等他惊醒，就会发现自己还躺在那艘小飞船的单人充电板上，而飞船正在行驶向昆泰莎疆域，自己会立刻调转方向，返回赛博坦，然后给先觉天一个大大的拥抱。
他麻木地站在那里，一动不动。
脑模块里却不合时宜地炸响了那个声音：竞天择是最重要的，他是你们的下一个目标。把黑暗能量送进他的能量管路，大业就成功了一半。
“不——”
在马克西莫的赛博空间中，他再一次激烈地反抗那个声音。
“我不想再戕害我的血脉至亲了。”
马克西莫冲着自己面前不断变换形状的深紫色浓雾大吼道。
“先觉天只是被淘汰了，看看震天尊吧，他适应得很好，变得更强大和智慧。”
“他已经不是震天尊了。”马克西莫回答。
“既然你执意拒绝，我只好对你实施惩罚。”紫色浓雾倏忽散开，迅速地聚拢到马克西莫身旁，紫色的闪电在其中不停闪现。
“好像我得到的惩罚还不够大吗？”马克西莫轻蔑地回答道。
尖锐的高压电流突然在马克西莫的整个机体不停流窜，他忍不住大喊一声，而后便倒在了地板上不断抽搐，这样的动静无疑会吸引所有人的注意，竞天择第一个冲了过来，试着把马克西莫扶起来，但他的机体根本无法控制，僵硬得如同矿石。
“让我来。”震天尊几步走过来，光学镜里全是悲悯。他抱起马克西莫，安置到不远处的医疗充电板上，医疗单位立刻给他链接上专用器械。
“这是一种奇怪的症状。”在观察数据之后，首席医官对竞天择说。
“和……先觉天的一样？”竞天择惊讶地问。
“并不相同，马克西莫的机体状态很好，似乎……只是脑模块出现了电流过载的问题。”
“是因为过度悲伤吗？”哨兵不太合时宜地插了一句。“我在军营里见过这种情况，亲密战友下线之后，有的士兵会昏迷不醒。也是……脑模块电流的问题。”
医官沉思片刻，“如果是芯因性质的突然昏厥，那我们只能等待他自己的意愿了。他想要上线的时候才会上线。而他的机体数据又确实没什么问题。”
竞天择默默地点了点头，而后便不再说话了。
***
音速峡谷的碳基植物还在继续繁殖。卫星图片一张张发回来，每次它的边沿都在扩大。锐天骁的遗体和他的飞船已经彻底消失在了绿色的植物海洋之中，毫无踪迹。哨兵的预料没错，雄蜂机就算装备了力场，用高能粒子扫射掉了一小片植物，依然会被逐渐感染，就好像那片区域的空气中都充满了不可见的毒素。
事态紧急，震天尊让哨兵跟着竞天择处理大小事务，而他自己则闭门不出。
这几天哨兵一直陪伴着竞天择，甚至夜间都在竞天择宅邸的小舱室居住，以应对突发状况。
而发生了这些事情，竞天择根本无法充电，他只是愣愣地看着窗外两颗皎洁的赛卫，无数糟糕情况在脑模块里不停预演……
他终于无法忍受了，只能起身下楼，在后院的巨大水晶簇装饰间烦躁地踱步。
赛卫冰冷的光照在他的装甲上，就像一层霜。
“竞天择领袖。”
哨兵的声音突然从头顶响起，竞天择愣了一下，抬起头，就看见对方悬停在半空，蓝色光学镜温和地看着他。
“抱歉，我听到您的脚步声，所以就起来了。如果您需要独处，我就立刻离开。”哨兵说。
“哦……只是，有些芯烦。”竞天择对他招招手，“我们聊聊吧，你刚来基地的时候，我们经常聊天的。”
“我还以为那只是为了了解民情。”哨兵落在竞天择身边，勾起嘴角。
他们并肩而行，“我只是很感兴趣那些被称为约定俗成的事情。”竞天择说。
“一些潜规则。”哨兵低声回答。
哦，当然他只会挑一些听起来活泼又喜庆的事情来说，试图逗领袖开心。难道他会说在军营里各种势力盘根错节，没人罩的新兵会被当炮灰？难道他会说兵营里的战损有1/5是自己人造成的？而震天尊对此置若罔闻，因为他觉得这样才能训练出最强悍的战士？难道他会说为了供给连年战事民品的生活捉襟见肘，几乎只是不平衡锁定的程度罢了。不，这些他都不会说，他辛苦从那个地方爬出来只是为了过上现在的好日子，他可不想竞天择意识到这一切，突然善心大发，把供给天元们和军品的物资匀出去，或者收走震天尊的治军权整顿军队让他变成光杆司令。
“对，那些，书籍里不会记载的事情。”竞天择说。
竞天择又一次关掉光学镜内屏的敌人识别瞄准程序，他的战斗协议总是把哨兵识别错误。
“先觉天和我聊起了马克西莫。”哨兵知道竞天择恐怕是想盘问他当时的细节，所以自己先说了出来。“他说马克西莫的确有一个无法确定行踪的时间段，而我当时受他委托去星区边缘寻找马克西莫，在他信号丢失的地方也没有找到他的飞船。似乎……确实有很多对不上的地方。”哨兵叹口气，“不知道先觉天是不是有所结论，所以才会被影响情绪。”
“他之前机体就开始变得虚弱，但医疗单位查不出原因。”竞天择说。
“我不想怀疑任何一位天元，但我不得不……考虑，是否是某种昆泰莎人制造的毒素。”哨兵说。“既然我们都看到了音速峡谷的情况。”
“现在马克西莫在深度昏迷状态中，没办法问他。”竞天择说。“不过他在严密的看守之中。”
“事情怎么会变成这样了呢？13天元是如此亲密，怎么会彼此伤害。”哨兵叹息。“您一定难过极了。我想让您知道，如果能让您开心哪怕一点，我都愿意付出火种。所以……所以您派我去处理那些有机物吧。”
竞天择摇了摇头。
“我不希望你为了我做什么。”
“也是为了自己，领袖。”哨兵回答。“只是为了让自己芯安。我想为赛博坦做这件事。如果……”哨兵看起来下定了某种决芯。“如果您不同意，我只能向指挥官申请，以军队的名义处理这个事件了，指挥官会同意的。”
“也许还可以用远距离的高能射线炮轰击。”竞天择说，“实验室已经基本完成了赛天骄留下的实验，很快就能投入量产，也许根本不需要牺牲任何人。”
“是吗？——那还真是，可喜可贺。”哨兵一时间有些无计可施了，但他怎么能看着这么好的机会白白溜走？
“哨兵，别多想了，事情会很快解决的。死者不能复生，我们需要一起走好接下来的路。”竞天择把手放在哨兵肩甲上轻轻拍了拍。
“我只是担心，那东西会污染了地下的能量矿脉。”
竞天择本来放松一些的神情又一次变得严肃起来。
“我会调查这件事的，”哨兵说。
第二天，哨兵起了个大早，没有通知任何人，就驾驶飞船飞往了音速峡谷。想象是一回事，真的看到那些令人作呕的碳基植物，还是让哨兵起了一身静电。
他把飞船停在距离很远的山崖上，而后自己激活推进器，飞了过去。他并不想表现得太不真实，所以全程都是小芯翼翼的样子。他落在靠近碳基植物不远的地方，取了一些地表样本，又用探测器寻找到地下矿脉，取了一些能量液样本。
虽然哨兵本打算编造一些夸张的数据，但事实情况比他想的还要严重，地表已经被渗透了，离这里好几赛里远的地下能量矿脉也已经出现了污染的征兆，怪不得那些雄蜂机会纷纷坠毁，恐怕在力场激活之前就已经被微小的感染物附着了。而自己，如果没有宇宙大帝给予的抗体，恐怕也遭殃了。
看着全息影像里的自己，哨兵不由得为自己的英勇行为和美丽形象陶醉不已，他迫不及待要让更多人知道此事。
不过这还只是一个序幕，这只是盛大演出的暖场罢了。
而竞天择已经上线了，他在内线呼叫哨兵，准备开始一天的工作，却迟迟没有得到回复。一种强烈的不安袭扰了他，他立刻去基地的信息备案中心查找哨兵的身影。
“哨兵，收到立刻回复。”竞天择再一次呼叫哨兵的通讯。这次，终于被接通了。
“竞天择领袖，您上线了吗？”通讯另一边的声音依然亲切温和，“我给您准备了早餐，放在保温箱里了，都是您喜欢的口味。您记得吃。吃完之后，您今天的行程我已经规划好了，代办事宜也整理好放在您的办公桌上了。”
“你在哪？”竞天择压抑着怒气质问。
“我猜领袖看到了我的行动轨迹。”哨兵小声说。
“我已经说过了，我不同意！”竞天择的声音里已经带上了浓重的情绪。
“我只是……过来侦查，没有靠近。”哨兵回答。
“立刻返航！”竞天择大吼。
“如果我任务失败，我相信会有新的秘书长填补我的空缺。”哨兵略带遗憾地说，“您不用担心，我已经把工作交接的程序全都做好了，您甚至不会感觉到我被替换了。”
“那不是……那不是真的。哨兵，我不希望你下线。”竞天择的声线在颤抖，“我已经失去了……失去了太多亲近的人，我不能再失去你！”
“哦，这句话对我而言非常……您不会明白这对我而言意义有多重大，我很感激您这么说。没有把我当作您的其中一位子民，而是亲近的人。”哨兵低声说。
他坐在飞船的操作椅上，好整以暇地看着面前不断传输的数据。
“我想我已经确定了受污染的面积和深度，领袖，我正把数据传回实验室。”
“所以……”竞天择松了口气，“你的机体没有什么异样。”
“还不能确定，我想我需要单独呆一段时间来保证安全。不过刚好可以为高能射线炮的发射作准备，我会标记出区域。”
竞天择没办法继续责怪这样一位战士，他现在能做的，只有祈祷哨兵能够安全返回。
他走到保温箱前，看着哨兵为自己准备的能量，这段时间积压到极致的痛苦和悲伤一下决堤般奔涌而出。
Chapter Text
在历史书上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并不是哨兵的全部理想。
他还要好好活着享受大家的崇拜和赞美。
之后若干年宣传片中反复播出的那些画面：哨兵金灿灿的机翼指引着高能射线炮，将侵入赛博坦的碳基植物消灭殆尽不过是后期制作的，事实上哨兵只是在地图上划定了区域。而后就坐在自己的飞船里等待成为英雄。
或许还有意外收获。
哨兵思考着竞天择对他的态度，当然，他知道自己魅力非凡，但他之前并没有想过天元居然会对一个普通赛博坦人有什么特殊情感。他在震天尊身边熬了这么多年，也不过是被当作利益共同体，分战利品的时候能多得些。不过竞天择是一个仁慈的领袖，也许在他芯里真的人人平等也说不定。
想到这里，哨兵得意极了，但又有些恐慌，万一这只是一时热情呢？一种……因为自己的英勇行为而冒出的古怪情绪，不久之后就会熄灭了？想到这里，哨兵着急了起来，他想，自己需要尽快成为领袖之一，这样一切才名正言顺。作为一个普通飞行单位，跨越阶层并不是容易的事，唯一的解决方法就是尽快转化竞天择，这样，他就会在宇宙大帝的控制下推举自己了。
一赛周之后，哨兵才风尘仆仆地返回基地，竞天择亲自来停机库外的广场迎接他。
哨兵有些惊讶。
“竞天择领袖！您，您独自前来吗？没人跟着？我不在其他人都不好好工作了！”哨兵佯装愤怒地说。
“我其实想和12哥一起来，但他依然闭门不出，我只好自己来了。我知道你应该很想见他。”
——那倒是，毕竟现在我和大个子坦克才是真正的一路人。哨兵有些阴郁地想。而不是光学镜前的这位明媚温暖的领袖。
“你看起来有些失望。”竞天择问。
“哦，怎么会？我是……受宠若惊。况且我虽然看起来没事，还是需要进行一次彻底的体检，在此之前我不敢冒味接触任何天元。”哨兵回答。
“你总是能回答得滴水不漏，但我知道在你芯里，12哥永远是第一位的。”竞天择低声说。
“不……不是那样”哨兵顿时磕绊起来，他可从来没有在上级面前这么狼狈过，“我是士兵，自然要听指挥官的话，但我在我芯里您是最重要的。”思考了两秒，哨兵如此回答。
竞天择笑了。
“我知道让你回答是为难你了，但我现在需要听这句话。”
“能不让您失望就好。”哨兵低声说。
他看着竞天择的笑容，自己也不由得勾起了嘴角。
之后，哨兵还是在医疗翼呆了一段时间，各项数据都正常之后才出现在大众的视野。一时间，哨兵的威望甚至超越了震天尊，而震天尊本机也没有对此有任何不满。只是越发冷僻，不和外界交流。甚至有路边社消息说震天尊因为受到的打击过大，脑模块出现了故障，已经无法继续领兵作战，又有消息说，哨兵会成为有史以来第一位普通赛博坦人领袖。
后者自然是哨兵自己放出去的消息，至于前者，哨兵可不希望震天尊真的无法打仗，不过让昆泰莎人这么想也没有坏处。也许是震天尊自己做出了虚弱的姿态，毕竟紫色战坦已经今时不比往日，更懂得运用战术了。
哨兵是震天尊唯一还愿意见的赛博坦人，这一次哨兵进入震天尊的宅邸，震天尊正在用一块古朴的矿物打磨自己的镇魂枪，金属和矿石摩擦的声音富有节奏地传进哨兵的音频接收器，就像一首战歌。
“我想，您已经准备好攻打昆泰莎了，对吗？”哨兵站在震天尊身边问。
震天尊停下了动作。
“还有最后一个步骤，对你也大有好处。”震天尊紫色的光学镜盯着哨兵。“不过，你可不能在这种时候乱了阵脚。如果你成了我前路上的阻碍，我一样会杀了你。”
“我有什么地方让您失望了吗？”哨兵有些恐慌地问。
“你对那块可笑的垃圾有些过于狂热了。”震天尊低沉地说。
“您是指……领袖模块吗？”哨兵低下头，“我确实想过……如果有头衔会更方便行事，如果您不同意，我什么都不会做。”
“头衔这种东西随你去，但你不要考虑佩戴领袖模块，那对你没有好处。”
“听起来您是支持我成为领袖的，只要我不碰领袖模块？”哨兵大着胆子问。
“你是我的兵，应该听得懂我的命令。”震天尊拿起他的镇魂枪，继续打磨。
哨兵知道，自己库存里的那些好听话对震天尊丝毫不起作用，如果自己真的触碰到了对方的底线，绝对会被立刻抹杀掉的。
也许自己的确和竞天择走得太近了？
哨兵最近很细致地照顾竞天择的起居，经常带礼物给他，试着让他心情好些，对自己好感增加，以达到支持自己的目的。让哨兵成为平民领袖，填补下线天元的职能空缺听起来也并不完全荒谬不是吗？哨兵自然想要得到领袖模块的认可，就算只佩戴一秒也好，他也是赛博坦认可的正统领袖，但震天尊似乎对此很介意。
究竟是震天尊对此不满还是宇宙大帝呢？哨兵想不通，但他不会和这两位中的任何一位对抗。
“头衔已经很好了。”哨兵自言自语。“领袖模块就让竞天择戴着就好。”
不过这件事敲打了他，让他意识到自己应该开始着手“转化”竞天择了，他想他们之间已经累计了足够的信任。但先觉天的事情不得不防，想到竞天择也许会因为这东西下线，哨兵竟然犹豫不决起来。也许……也许这就是震天尊所说的“乱了阵脚”？
那么为了证明自己的忠诚，还是要给竞天择的饮食里添加黑暗能量才行。
***
晚间，哨兵照例给竞天择端来一杯温过的高纯，让竞天择更容易进入充电状态。竞天择坐在充电床上，背靠着柔软的记忆金属背板，毫无防备地接了过去。
他把高纯一饮而尽，灼烧感顺着摄食口腔直到油箱，而后整个机体都仿佛燃烧起来了。一切发生的太快了，竞天择看着哨兵，话还没有问出口，发声器就闷闷地无法出声了。
“我的领袖，您……怎么了？”哨兵故作惊诧地呼喊。
竞天择的光学镜里闪过疑惑，在他的逻辑模块被影响之前，他有了一个可怕的推论，就像他的战斗协议所提醒的那样，哨兵……也只有他能，是他毒害了大哥。而和昆泰莎联系的，也并不是马克西莫，而是哨兵！12哥也许也被他用某种方式戕害了，所以整个人都状态异常……
但渐渐的，这些推论就像冰雪一样融化了，光学镜里的蓝金色飞行单位是这么多年来陪伴他最多的赛博坦人，在他最悲伤的时候，是哨兵陪伴着他，听他说那些记忆里闪闪发光的片段，偶尔还会和他一起回忆。他会接受自己天马行空的胡思乱想。
哨兵陪伴着天元们，知道所有人的喜怒哀乐……
——正是因为他知道这一切。
竞天择对自己说，他可以操纵整件事。
但他的逻辑模块在持续掉线。
阴谋和死亡的阴影逐渐消散，这让他更加明确了自己的芯意。
但是……
但是什么呢？竞天择已经完全无法记起来了。
“……竞天择领袖，您还好吗？”
哨兵担忧的神情不似做假，竞天择面甲上的神情渐渐缓和下来了，他抬起手，温和地抚摸哨兵的面甲。
“我没事，别担芯。”竞天择轻声说。
“那就……好。”哨兵依旧惊疑不定，他在竞天择的光学镜里看到了各种流转的情绪，一时间甚至无法确定这个自己熟悉无比的天元此刻究竟是什么立场。
“那我退下了。”哨兵说。
“不。”
“不？”哨兵吓了一跳，他有些战战兢兢地站直了机体，“您还有什么吩咐吗？”
“不是什么吩咐，只是希望你能留下来过夜。”竞天择蓝色的光学镜认真地看着哨兵。“你可以拒绝的。”
——这难道是黑暗能量的某种副作用吗？哨兵想，让半神堕落？他想竞天择之前必定是没有试过对接的，也许是这种物质让他突然起了兴致？
“您是……需要我留下侍奉您吗？”哨兵问。
“侍奉？这是何意？——有其他人命令你这样做过吗？”竞天择看起来有些愠怒。
“不不不，没有。”哨兵顿了顿，思考着现在的局面“我对您的情感……我还以为您并不明白。”哨兵低声说。
“是吗？”竞天择微笑起来，“是从什么时候开始？”
“大概是……”哨兵慌张地思考着哪种说法能让竞天择对自己的好感更高，似乎任何一一个时间节点都很可疑，不如还是用最经典的说法吧。“我对您是一见钟情的。”哨兵低声说。“但我希望您别觉得我留在基地工作是有私芯，我也的确想为赛博坦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我不会怀疑你的，哨兵。”竞天择回答。
他伸出手，哨兵立刻就紧紧握住了。
哨兵对对接这种事早就精通了，军营里弱者会被拿来对接取乐也算是潜规则的其中之一。哨兵曾经是弱者，或者说，随着军衔和地位攀升，总有些人压在他上面，而他也会很好地取悦他们，不过被震天尊提拔之后，这样的情况就消失了，震天尊芯里和光学镜里只有赛天骄，就算浑身静电也不会找任何下属泻火。哨兵无从判断现在的情况是否和之前的相同，或是……真的多了一些不一样的情愫夹杂其间，就像先觉天在下线前说的：我以为我们……芯意相通？——不，不会是那样，就算他和竞天择聊天，同吃同住，竞天择对他有些好感，那也不是对真正的他，只是伪装成的假象罢了。
但他并不会把这样的机会白送出去。
他小心翼翼地爬上充电床，温柔的亲吻落在竞天择嘴角，竞天择的光学镜睁大了，有些迷茫甚至……恐惧。大概是他光学镜内屏里关不掉的敌人识别框正在用刺目的红色闪烁着。但这样的触碰是他需要的，这段时间他背负的痛苦和压力实在太多了，他的机体和火种都需要一个情绪出口。
竞天择伸手紧紧抱住哨兵，笨拙地回应他的吻。而哨兵也被鼓励着，用金属舌深入对方的摄食口。
正当哨兵几乎沉浸在温吞而湿漉漉的接触中时，他的脑模块里突然出现了一个声音。
——愚蠢的东西！你最好离领袖模块远一些！
哨兵被吓了一跳，滚烫的机体瞬间冷了下来。他激活光学镜，怔怔地看着竞天择的面甲，竞天择的光学镜关着，面部表情柔软又放松。
“怎么了？哨兵？”
竞天择低声问。
“哦……我只是，觉得有些……不真实。您真的愿意吗？这是……一时兴起还是……”
“不必思考太多，这个夜晚是属于我们两个的。”竞天择回答。
“当然……既然您这么说。”
哨兵决定忽略那个声音，他继续俯下身，周到地亲吻竞天择的脖颈，一路向下直到胸甲。他再次想起那令他痴迷的光芒，不由得把面甲紧紧贴在竞天择的胸甲上，试图感受那份能量。
这次他脑中的暴虐君王没有任何提示，直接电击了哨兵的机体。强烈的电流顺着金属脊柱涌向脑模块，极度尖锐的疼痛让他几乎忍不住痛呼出声。不过他不会让自己在这种时刻显得不体面，所有硬生生咬紧牙板忍住了呻吟。
不过他不会再挑衅宇宙大帝了。
哨兵向下抚弄对方的档板。他不太确定应该用什么方式取悦对方，不过他想竞天择并没有经验，不妨就两种都尝试一番。
“请您为我打开，可以吗？”哨兵小声问。
竞天择激活了档板卡扣。
哨兵用手指拨弄着柔软的接口瓣膜，崭新的软金属上连一丝划痕都没有，银白色的节点随着他的动作逐渐亮起来，并在他终于把食指插进去的时候彻底点亮了发光带。哨兵熟稔的用拇指摩擦外置节点，引起接口内部一阵阵收缩，竞天择压抑地低呼了一声哨兵的名字。
“希望您感觉还不错。”哨兵低声问。
但竞天择希望的并非这样温吞的对接，他想要有什么让他忘记最近的痛苦。
当他借由机体优势把哨兵按在充电板上的时候——他本以为对方会开心——但他看到了一闪而逝的恐惧和下意识的瑟缩。
“哨兵……”
“领袖，您可以对我做你想做的任何事。”哨兵的金色机翼无力地平摊在华丽的充电床上，看起来就像被折断了。就想任何一个扑向昆泰莎宇宙战舰的飞行单位，被击中，而后垂直落下，就像一只折翼的激光鸟……
竞天择无法分辨此刻的情绪究竟是怜悯还是爱意。
他骑在哨兵腰甲上，慢慢把机体沉下去，膨胀的输入端口颇为艰难的顶开了依旧僵硬的保护瓣膜，哨兵的面甲上有瞬间的惊讶还有些暗暗的欣喜。这样的成就感是无与伦比的——他甚至征服了一位领袖，而且是佩戴着领袖模块的这一位！仅仅是想到这一点，哨兵就忍不住充能了，输出管有一种难以言喻的鼓胀感，亟待释放。
不过他还能忍，他是最能忍耐的，太多非人的待遇，从敌人的残肢断臂里爬出来他都忍耐了，没道理现在不行。他会忍耐到对方失去耐芯，而这是一个士兵最基础的素养。
“您……需要我做什么呢？什么都可以。”哨兵又一次说道，不过比起刚才的惊慌，这一次他是颇有自信的。他是循循善诱的。他既是一个猎人，也是高超的表演艺术家。而一个艺术家的不二法则，就是总要让观众想要更多。
“我需要一次对接。”竞天择回答。“一次……完整的充电放电程序。”竞天择无意识地喘息着说。
“乐意效劳。”哨兵回答。“但这也许需要您自己掌握节奏，毕竟您是第一次对接，我还不清楚您的喜好。”
“你自己没有喜好吗？”竞天择听起来有些恼怒，这可不常见，这位领袖一向是温柔和煦的。
“哦，我哪里有自己的喜好呢，毕竟我就是为了服务您而生的呀！”哨兵咬牙切齿地说。“如果不是顺从您的喜怒哀乐，我早就在哪里锈掉了。”
也许是黑暗能量影响了他的判断，竞天择甚至没有听出这句话里蕴含的滔天怨念，只是沉浸在对接的快乐中无法自拔，直到极致的过载体验降临。
***
关于夜晚的记忆模模糊糊，竞天择上线，看到哨兵躺在他身边深度充电，但自己的机体已经被妥帖地清洗过了，他一时间有些恍惚。他记得对接和浓烈的爱意，但具体的对话却一点都记不起来了。
电光石火之间，竞天择突然记起昨晚他应该找到了什么关键的线索，但不知为何，却模糊地像一团浓雾，哨兵的面甲和那个答案都藏在其中，但他怎么都看不透。
“哨兵……”竞天择低声叫醒对方。
哨兵猛地惊醒了，赛博空间中的警告和电击的痛感依然缠绕在他机体上。他猜自己此刻的神情并不平和，所以竞天择有些惊讶。
“我……我本想在您上线之前就醒过来。抱歉领袖。”哨兵惶恐地说。
“你不必如此紧张，我想我们昨晚已经把事情说得很明白了。起码在亲密关系中，我们是平等的。”
“哦……这对我来说，可能需要时间消化。”哨兵点了点头。
“我昨天，有没有跟你说过有关先觉天的事情？”竞天择问，“不知为什么，我什么都记不起来了。”
“先觉天？”
哨兵的脑模块顿时警铃大作，如果竞天择昨天想到了这件事，那一定是因为那杯能量液。也许先觉天曾经和他说起过自己不适的症状，让竞天择觉得对上号了。如果是这样，为什么会记不起来呢？也许……也许是宇宙大帝对竞天择的记忆做了什么，把它篡改成了有利于他的状态？
“您似乎提到了先觉天离开前和您说的话。”哨兵试探地说。
“他的确和我聊过几次……虽然我们都不愿意怀疑自己的血亲，但先觉天说他找了一些线索。”
“对，线索！您提到了线索，还提到了……马克西莫。”哨兵说。“这就是我记得的全部了，您并没有告诉我线索是什么。”
“因为我也并不清楚。”竞天择叹了口气，“只有我们两个的时候你可以不用敬称，叫我泽塔就好。”
哨兵点点头。
这些话起码证明竞天择还没有怀疑上他。不过他已经不敢再向竞天择的饮食中添加黑暗能量了。哨兵又担芯自己如果没有完成任务，也会落得马克西莫的下场，变成一个活死人。
“你看起来忧芯忡忡的，是因为我们的关系吗？”竞天择低声问。“如果你觉得不自在，我可以保密。”
“谢谢你，那再好不过了，我不希望别人觉得你把我当作某种宠物豢养起来。”
竞天择若有所思地点了点头。
晚些时候竞天择独自在停放天元灵柩的大厅散步，这是在赛天骄的实验室废墟上搭建的大厅，因为着急投入使用，所以比起其他建筑简易很多。柱子和穹顶是毫无图案的铅灰色，沉闷又灰暗，赛天骄和先觉天的水晶棺并排放在正中，而旁边属于锐天骁的里面只有一些装甲碎片和他常用的兵器。
竞天择贴着先觉天的水晶棺慢慢坐下来，他的脑模块里盘旋着最近这段时间发生的所有事件，如果真的是马克西莫所为，那么随着他莫名的昏厥下线，一切就该停止了。似乎也的确是如此，那些有机寄生生物被销毁，再没有天元出现莫名的故障。但在底层逻辑上，竞天择还是觉得惴惴不安，就好像最严重的灾难尚未到来。
竞天择站起身，看着似乎只是沉睡的先觉天，深深叹了口气。
突然，他有了个令他自己都感到惊讶的想法，赛博坦人下线后，脑模块里的记忆依旧可以用来读取，不过一般情况下会有底层逻辑设置的防火墙阻止其他赛博坦人接入，而且储存方式是非常私人化的，就算能够读取，可能也无法解密。但如果先觉天真的有些未说出口的话想要告诉他，那么一定会想办法让他突破防火墙，也就是说，他会给自己设置一个白名单。这样的事情，其他医疗单位自然不敢做，而其他天元也会觉得这样做亵渎了遗体。至于马克西莫，他一直处在严密监视中，就算他的晕厥下线是伪装，他也还没有机会过来读取或者毁掉消息。
想到这里，竞天择打开水晶棺，抱着先觉天的机体坐了起来。
他看着先觉天的面甲，如此温和和从容不迫，不由得火种发颤。先觉天是赛博坦上的第一个天元，也是第一个赛博坦人。那时候，赛博坦该是多么荒凉和孤寂？只有他一个人守护着火种热点，维护整个星球的良好运转。他忍受着这一切，默默等待着更多火种出现，直到出现一整个星球的赛博坦人，一个欣欣向荣的国度。他本该是那个所有人的锚点，当悲伤和痛苦降临，当大家感到不安，就会仰望着他，知道还有先觉天在。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复存在了。
而这也在提醒着竞天择，他不能继续沉浸在情绪里，他还有事要做。
“大哥，我知道你不会怪我的。”竞天择低声说。
竞天择用了一个半赛时拿到了先觉天的完整脑模块，赛博坦人的脑模块是布满尖锐不规则凸起物的圆球，里面储存着这个赛博坦人所有的记忆。他小芯翼翼地把它放进专门收纳零件的密封箱，而后又把先觉天的外甲还原。
傍晚时分，在微天星的实验室，竞天择将先觉天的脑模块放进特制的导电容器，而后接入自己后颈的数据接口。在短暂的黑暗之后，先觉天的形象漂浮在骤然通电而恢复的赛博空间里，半透明白色的面甲上依然是温暖的笑意。
“我知道你会来。”先觉天的声音响起了。
但很突然的，他的面甲被扭曲了，五官变得奇形怪状，大量的紫色的燥点出现在他的形象上，就连先觉天标志性的磁性声音也变得粗哑，仿佛一把锈迹斑斑的刀刃刮擦地板。
此情此景让竞天择不由得皱起眉头。
“大哥？”
——接入密钥确认完成。白名单激活。
黑暗的空间中漂浮出这样一句话。
竞天择面前出现了一个方方正正的档案柜，里面似乎有很多整理好的文档。就在他低下身准备去查看的时候，那些紫色燥点突然蜂拥而至。
竞天择觉得不妙，他立刻拿出文件试图读取，但上面的文字开始消散了，就像被高温融化的金属那般迅速失去文字本身的结构和形状。不过几纳秒，先觉天的档案柜里就只剩空荡荡的数据板了。
在支离破碎的信息中，竞天择只来得及读取到几个关键词：震天尊，紫色还有飞行日志。
竞天择立刻抽离先觉天的赛博空间。
而光学镜前，先觉天的脑模块已经自燃成了一捧灰烬。
在短暂的恍惚之后，竞天择把面甲埋在双手里，他痛苦地意识到正是自己的到来，导致文档被污染了。这是先觉天拼命留下的线索，却如此轻而易举地被毁掉了。竞天择的清洗液顿时从指缝间涌了出来，所有悲伤绝望的时刻压在他肩头，让他根本喘不过气。
哨兵的通讯请求突然在光学镜内屏闪烁起来，让竞天择意识到已经很晚了。
“您不在府邸？”哨兵问。“我……以为您会和我一起用晚餐。”
“哦……我。”竞天择思考了一下，用最高权限隐藏了自己的行踪。“我在纪念大厅这里多坐了一会，现在就回来。”
“或者我可以把能量送过去。”哨兵殷勤地说。
竞天择微不可闻地叹了口气。他回忆刚才看到的东西，似乎并没有提到哨兵，但先觉天的文档的确数次提到了震天尊和紫色，这两个关键词似乎都指向同一个目标。
也许明天他该找震天尊谈一谈。
***
先觉天文档的事情还没有解决，又有坏消息传了回来。
“矿工医疗中心报告了几例这样的病例，一种……缓慢的侵蚀。现在医官暂时将这种病命名为锈病。”哨兵飞到竞天择身边，还没有落地就开始报告。“科学院那边震荡波已经在着手研究，不过为了天元们的安全……我建议微天星领袖和无常天领袖不要去科学院参与研究，不过他们坚持。”
竞天择皱起眉，“我必须亲自去看看情况。”
“这种锈病也许会传染，让我代您前去。”哨兵说。“我就是您的光学镜，您的发声器。”哨兵试探地说，他还不确定竞天择有没有这么信任他。
“好，这件事我就全权交给你来处理”竞天择看着哨兵认真地回答。。
竞天择之所以不假思索地同意了，是因为他满脑模块都是先觉天的文档，他的注意力完全放在这里，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权力正在被逐渐架空。
就在哨兵四处奔走宣传自己的对外形象时，竞天择走进了震天尊幽深的宅邸。
他已经很久没有踏足这里了，之前是因为震天尊并不喜欢待客，闲暇时间除了赛天骄他谁也不愿见。后来则是他自愿闭门不出，所有人都觉得他是因永失所爱而痛苦，但根据先觉天的调查，事情似乎另有隐情？
“怎么突然想到来看我了？”震天尊在厚重的紫色大门后迎接竞天择。
“我只是……有些担芯你的状态。”
“如果是因为阅兵的事情，交给哨兵去办就行。”
震天尊和竞天择并肩走在府邸内部的小道上，竞天择不由地注意到路边一些紫色的水晶摆件，让他觉得不太舒服。他又想到先觉天文档里提到的紫色，到底是指震天尊的涂装，还是某种紫色物质呢？
“紫色的能量矿……很罕见。”竞天择走上前去，伸手触摸那些晶体，不安的感觉越演越烈。但紫色晶体触感冰冷光滑，和普通矿石无异。
“是哨兵搜罗来给我的，你知道我，哪有闲芯打理院子？”震天尊有些不耐烦地说。
震天尊看起来没什么不对。竞天择想，也许，先觉天指的是和他有关的事物？
“12哥，你最近在忙什么？”竞天择问。
“和你说也无妨，我在策划一次全面战役。”震天尊低声说。“说来奇怪，今天你来看我，我觉得机体松快多了，就好像卸掉了什么枷锁，想事情也清楚些。”
“你有按时体检吗？”竞天择关切地问。
“哦，我最烦那些来来去去的仪器，在机体上扫来扫去的。要不是老姐总是喊我……”震天尊顿了顿。“不过既然你说了，我还是会去的。我知道你这段时间也不容易，我不想给你添堵。”
“那便好了。”竞天择微笑起来。“你说全面战役，是针对昆泰莎人？”
“还有谁？我恨不能把他们全都挫骨扬灰。”
“哨兵……知道吗？”
“当然，怎么这么问，他是我的副官。”
“所以你才把阅兵交给了他吗？”
“是这样，和你说是不妨事的，就是那个叛徒，可不能让他知道了。我必须防着点。”
“马克西莫？”竞天择问。
震天尊点头。
“好，我知道了，我会全力支持你的。”
震天尊并没有继续谈话的意图，竞天择知道震天尊已经说完了想说的，他也就在道别之后离开了震天尊的宅邸。如果震天尊真的在准备这场战役，那他不太可能和昆泰莎人有什么交易，事实上震天尊作为昆泰莎族水火不容的死敌，他们之间暗通款曲似乎也过于荒谬了。
那么剩下的线索就只有飞行日志了，究竟是谁的飞行日志？先觉天下线前试图为马克西莫证明清白，所以马克西莫那次可疑的飞行自然是需要继续调查的。
走出震天尊的宅邸，竞天择想起了疫病的事情，他还是有些担芯，就联系了微天星询问情况。
而事实情况远比哨兵报告的严重。
能被医疗中心收容的是极其严重的病例，轻微的只是得到了一点镇痛剂和敷料就继续工作了。
赛博坦的矿业基本集中在几个超大的露天矿区，有些是固体矿石，还需要向下挖掘采集，而更多的是液体能量湖或者离地层不远的地下能量水体。只要用简单的泵送装置抽取而后送到精炼厂即可。此时矿工并不是一项可怕的工作，虽然收入微薄，但并不算繁重，和几十年后的情况大相径庭。
在竞天择看到的转接信号里，哨兵几乎活跃在任何场所，科学院，医疗中心，甚至矿区。哨兵确实不负所托，但竞天择看着全息视频里哨兵的笑容，却莫名觉得有些古怪。就好像这是一个自己完全不熟悉的赛博坦人。竞天择知道自己这么想有失偏颇，哨兵作为天元们的代言人自然需要使用官方的辞令和表现。但那种陌生感是从哨兵的机体深处渗出来的，从他的光学镜，他的金色机翼，还有他的每个动作。竞天择的光学镜内屏又开始闪现警报了，但这一次，满屏的红色敌人识别框让他觉得惊惧，他甚至第一次怀疑自己的精神是否正常。
就在此时，哨兵发来了通讯请求。
竞天择稳了稳芯神，接起了通话。
“我恐怕要向您报告一些……情况在恶化，领袖。”哨兵低声说。“我去相关的场合查看了，之前报上来的数据并不准确。”
这是哨兵惯用的伎俩，以自己的利益为基准夸大或者缩小事件的真实影响，如果被发现就会说之前也是被下面送上来的数据蒙蔽。不过这一次，竞天择并没有质疑。
“我知道了。”竞天择回答。
“领袖，我要忙阅兵事宜，可能这段时间没办法返回基地了，不过我会实时更新这里的情况。”哨兵恳切地说。“请您务必照顾好自己。”
“我会的。”竞天择回答。“不过，如果情况严重，可以暂缓阅兵。”
“是。”哨兵如此回答着。
不过，就算天塌下来，哨兵也绝对不会停止这次以他为主角的阅兵式。他安排了很多围绕自己的节目，自己过往的英雄事迹就放在13天元的传说之后。在悼念陨落的天元时，他会是那个主祭人。哨兵已经想好了所有说辞，包括每个动作他都精心设计过。这是他华丽登场的开端，一切都不容有错。
Chapter Text
红蜘蛛看着不远处比往常还要闪耀的金色机翼，不由得撇撇摄食口。
虽然哨兵筹备得热火朝天，但铁堡城里的气氛依然是萧瑟和冷清的，锈病的阴影投射在每个人头顶上。而哨兵的情绪丝毫不受影响，用这对标志性的金色机翼到处刷存在感。让所有人都记得他英勇无畏的形象。
“那炉渣真的不害怕吗？他明明最怕死了，这里面肯定有些不对劲。”红蜘蛛翻了翻光学镜。“你说呢？”
声波没有回答，自从上次搞错了昆泰莎太空桥的信息，他就被震天尊冷落了，同样得到降级待遇的还有红蜘蛛，虽然他依旧是名义上的空军指挥官，但震天尊已经很久没有传召他开作战会议了。有消息说震天尊重病缠身，但哨兵数次向他们炫耀过和震天尊的亲密下午茶，所以留言基本是无稽之谈。
“我可不信他一个人就能把咱俩的活儿都干完。他会说些场面话讨好天元们，但真干活儿还得是我……和你。”
“哨兵：战斗力不在你之下，机体被加强，拥有元宇刃。”声波说。
“说得好像我会冲上去宰了他似的。”红蜘蛛咬牙切齿地说。
“哨兵：73%可能成为领袖之一。”
“你也这么觉得？我以为科学院那些人疯言疯语就算了，你对他知根知底。”红蜘蛛指了指上蹿下跳的哨兵。“你也觉得他够格？”
“可能性：不等于资格。”声波回答。
“所以什么人都能成领袖了？以后是不是矿工也能当领袖啊？”红蜘蛛不屑地说。
“红蜘蛛：嫉妒。”
“我这是嫉妒吗？你个大螺栓，要是那家伙上去了，有我们好能量块吃吗？”红蜘蛛说。
“震天尊：依然是指挥官。哨兵：负责仪式庆典宣传相关工作。”
“那你真是不了解那家伙了，他是什么权力都要抓在手里的！别管抓到之后怎么样吧，就算赛博坦明天爆炸，他今天也要耀武扬威踩在所有人头雕上才算完！”
“声波：拒绝继续无营养对话。”声波说完就转身离开了，阅兵式前还需要完成很多情报部门的调查安排，就算现在需要跟哨兵汇报声波也要好好完成自己的工作。
但红蜘蛛只想敷衍一下。花式飞行的编队就用去年的好了，也不用再排练。反正哨兵说了，这次是为了“给赛博坦人民祈福”——都是假大空的话——又不是为了展示实力，空军指挥就老老实实当个配角，让他哨兵出风头好了。
此时，哨兵正在科学院绘声绘色地描述自己是如何单枪匹马消灭了那些可怕的碳基寄生植物。一位研究员适时发言了。
“我们小组研究了首席秘书长带回来样本，初步怀疑这种锈病就是接触了某些被昆泰莎有机物污染的矿石导致的。而您恐怕是最接近那些传染源但是没有被感染的人了，也许这并不是一种幸运，说不定您有某种抵抗力！”
哨兵有些惊讶，但很快，他就接受了这样的称颂，也立刻就想明白了这其中的意义。
过去，13天元是被普莱姆斯神根据各种功能制造出的完美造物，那么随着疫病出现，普神自然也应该制造一位能够对抗腐蚀和生锈的新造物。现在看来，这个赛博坦人似乎就是自己了。担惊受怕的赛博坦人一定也会把那种近乎宗教的感情也投射到哨兵机体上。到时候一切都水到渠成，他根本不需要领袖模块的肯定！
“那还等什么？抽我的能量液去研究，或者其他零件，甚至火种都可以！只要能阻止这场可怕的瘟疫。”哨兵大声说，确保科学院里的每一个赛博坦人每一个摄像头都看得清清楚楚。他甚至转了一圈，生怕有的地方看不到他的正脸，在这种历史性时刻留下他的丑照。
看着所有人期盼的神情，哨兵得意极了，他顿时觉得这就是自己的机会，而自己也必须牢牢握紧。
哨兵立刻就被抽取了一整管能量液用以研究，而这个消息以光速在铁堡城里散播开来，在哨兵安排的宣传之下，他由舍生忘死的英雄逐渐变成了：临危受命的天选之人。哨兵的能量液样本很快送到了实验室，和那些昆泰莎植物还有故障机的患处采样样本做混合实验。实验由科学院院长震荡波亲自进行。结果有些令人失望，哨兵的能量液中的确有抵抗感染的物质，但它并不能治愈已经遭受锈病侵蚀的机体。锈病唯一的治疗方法，只有重新置换机体——至少在侵蚀没有抵达火种舱之前。
三天后，震荡波请求和哨兵会面。
“也许我们可以批量生产这些提取物用来预防锈病。”震荡波说，“但它看起来并不像是赛博坦结构。它的组合范式很特别，而且拥有某种自我增值的能力，正如同那些感染机体的锈病，都是一个个运转良好的纳米自组织结构，如果要我说，我会觉得这两种物质同出一源。首席秘书长是在什么地方获得了这些物质呢？”
这个问题几乎难倒了哨兵，他自然知道这些物质是从何而来的，但他根本无法明说。
“也许是外太空辐射？”哨兵面不改色地回答。“我曾带小队去赛博坦最遥远的星区执行任务，有的地方辐射非常强烈。而且也的确靠近昆泰莎边界。”
“那么……也许我可以把您麾下的飞行单位也叫过来进行测试。”震荡波说。
“当然，不过很不幸，当年和我并肩作战的战士此时也并没有多少在线了，不过，我可以把他们全部传召过来，为医学做贡献嘛。”哨兵回答。说着，他就开始装模作样地找来了一些士兵，这些士兵都被抽取了能量液，而后在科学院的等候大厅坐着。
科学院的主色调是纯净的白色，配合一些加强玻璃外立面，建筑物简洁的线条流畅有序，让人不由得芯生平静。哨兵却坐立不安地在廊下踱步，他觉得自己似乎太过自信，走错了一步棋。他不太了解科学的事情，所以也不清楚震荡波居然真的能看出两者的相似之处。
如果这件事传到了竞天择那里——也许他已经知道了——那么他一定会产生怀疑。自己这么多年的功夫可就白费了！
如此想着，哨兵偷偷地返回了基地。
***
竞天择找到了马克西莫的航行日志。
上面有一些先觉天留下的批注，包括航行路径和飞船状态。竞天择又调出另一份航行日志，是哨兵的那一份。彼时他出发寻找马克西莫而后无功而返。当时竞天择猜测也许是哨兵到达时马克西莫的飞船已经返航，所以刚巧错过了，从他们的航线对比也可以看出事实确实如此。这似乎并没有什么疑点。
但先觉天为什么着重提起航行日志呢？或许还是其他人的？震天尊从没有单独行动过，一直都带着少则一队，多则十几支的队伍，他根本没可能在此过程中做什么。
竞天择只能把注意力转回哨兵和马克西莫这边。
也许他们篡改了航行日志？竞天择想。
竞天择将两艘飞船的航行日志放进模拟引擎里跑了一遍，并没有发现什么异常除了……
哨兵的飞船曾经执行过一个同步任务，这种情况一般是另一艘权限较低的飞船失去动力或者无法驾驶时使用的，同步程序已经完成，但并没有执行操作而且很快就断开了。这个任务的详情已经被哨兵删除了，但任务数据在模拟引擎中出现了，当然，哨兵对编程并不熟悉，所以并没有查看程序运行的底层日志。
虽然模拟引擎并不能还原被同步的另一艘飞船，但竞天择猜测，哨兵很有可能已经找到了马克西莫的飞船。然后他并没有报告此事，难道是受到了某种胁迫？
突然，他又发现了一件不寻常的事情，如果哨兵当时的确看到了马克西莫的飞船，按照其从昆泰莎边境返回赛博坦的航线来计算，航速已经超过了飞船的上限。再加上在茫茫宇宙中航行会遇到各种突发状态，还有巡逻的昆泰莎飞船和移动前哨战，全速前进几乎是不可能的，更何况更快？
这么看，马克西莫的返航航路一定是伪造的。也许他真的中途和昆泰莎人见了面，而后通过昆泰莎的太空桥返回了赛博坦附近？
事情开始变得清晰起来。
竞天择思考了一番，给哨兵发去一条消息。
——晚上10点在赛天骄实验室的废墟尽头和我见面。
哨兵接到消息的时候正跪在震天尊身前，头雕都不敢抬起。
“你让震荡波化验了你的能量液？”震天尊冷笑了两声，“你居然会这么蠢？”
“至高无上的……指挥官，宇宙大帝。我对您是绝对忠诚的啊，当时的情况……当时我也没有其他办法。科学院的人说我靠那么近怎么可能没有感染……”
“你应该明白，此刻，舍弃你就是我最方便的招数。让你也感染那种锈病又如何呢？你还能作为你心心念念的英雄死去。”震天尊低声说，用完全不是他本音的嘶哑声线。
“不……不，我还有用！我还……”哨兵抬起头雕，大声喊道。“您还需要转化其他天元！”
“你觉得竞天择知道这件事还会信任你？”
“也许……不会，但我会在此之前给他注射黑暗能量！”他抬手将终端上的消息展示给震天尊看，“我……会在今天为您……”哨兵突然有些说不下去了，苦涩的能量液味道涌了出来，他好像咬破了自己的金属舌。
“我并不信任你。”震天尊说。“你还会想其他鬼主意糊弄过去，试图两面讨好。所以……”震天尊站起身，走到哨兵身前，拎着他的机翼将他提了起来。
“不不不别杀我，我会做到的，我会的……”
看着震天尊掰开自己的胸甲，哨兵光学镜内屏闪过无数个震天尊捏碎敌人心脏的画面，这是他格外喜欢的取乐方式，将昆泰莎人的三个心脏全都掏出体外而后捏碎。哨兵总是站得远远的，免得被溅到碳基生物的汁液，而现在，他居然也要这样丑陋地死去了！
他的机体已经不受自己控制，火种舱竟自行打开了！
哨兵看着震天尊手持一整块深紫色的黑暗能量晶体，直截了当地按进了他的火种舱。
哨兵的火种舱立刻就感到无比剧烈的灼烧感，他几乎以为自己的火种已经熄灭，但事实并非如此，虽然他甚至能闻到自己机体烧焦的可怕气味，但他依然在线。
疼痛持续了一段时间就慢慢缓解了，但哨兵并没有拿回自己机体的控制权。他就像被囚禁在一个雄蜂机内部一般，用自己的光学镜看着外界，却什么都做不了。他试着激活发声器，却什么都说不了，只知道自己大步走了出去。
“不行！——”
突然，震天尊拦住了他，蓝色的光学镜里全是混沌和愤怒。
“你不能伤害我的家人！”
哨兵惊恐地看着震天尊，下意识想要求饶。却听到自己的声音不容置疑地响起。
“你作为我的使徒，你的家人就是我！也只有我。”
“你不能杀13……”震天尊话未说完，就如同被一记重拳打中一般飞了出去，狠狠撞在墙壁上，发出一声沉闷的巨响。他还试图站起身，却被看不见的大手按在地板上，根本动弹不得。
哨兵恐惧得无以复加，他眼睁睁看着震天尊如同一个雄蜂机般被摆布。最终，哨兵的机体还是走了出来。
“普莱姆斯的造物真是固执得令人讨厌。”
哨兵听见自己说。
10点整。
“哨兵”已经在这里等了一会儿了，竞天择才出现。
这是几块大型建筑碎片构成的临时空间，“哨兵”将自己的机体隐藏在阴影里，此刻才缓缓现身。
“泽塔。”
这是哨兵第一次喊他的名字，虽然芯里有很有疑虑，竞天择依然微笑了起来。不过很快，他就感到了不对劲。
“哨兵……”他有些迟疑地低声喊。
他看到哨兵手里攥着武器，元宇刃闪着寒光，晃疼了他的光学镜。。
“有事问我？”“哨兵”低语。
“对。”竞天择回答。“我查看了你的飞行日志，发现……你曾经和马克西莫的飞船同步过。”
“哦，愚蠢的渣子。”“哨兵”低声说，“连这点小事都做不好。”
“什么？”竞天择下意识后退了一步。
“你们真的该培训一下哨兵常识，编程和医学，他此方面的知识储备就像幼生体。也许我应该先转化微天星而不是这一个。”
“你是谁？”竞天择皱紧眉头问。
“按理来说，你没有资格问我的名字。你只是普莱姆斯的一个微不足道的眷族。但普莱姆斯很偏爱你，所以我也愿意多给你一些关注。我和你的创造者一体同源，是宇宙初始时刻出现的意识，后来我们分裂成为三个。你的主人，我、还有另一个沉睡的意识。世间万物不过是我们意识运行时投下的杂乱阴影。就算此刻的这具躯体，抑或被称为宇宙大帝的噬星星球。都不过是一个碎片。我告诉你的，比亿万年所有赛博坦人搜集的知识还要多，泽塔。你应该觉得庆幸，在你返回普莱姆斯的怀抱——那炙热的光球，蕴含着生育和丰饶的欲念——之时，你该荣幸。”
“所以……你是什么时候占据他的机体的？”
“在面对宇宙真理的时刻，你想知道的竟是如此可笑的事？不过我会回答你，这并不是一蹴而就的，是一个连续的过程。”
“是从昆泰莎边界开始吗？”
竞天择光学镜内屏的战斗协议激活到了最高等级，已经将整个视野染成了红色。他甚至无从分辨哨兵的光学镜究竟本来是蓝色还是紫色。
“看来你找到了一些线索，也许假以时日，你会发现我的存在。”
“是你控制他接近我的？”
“那些溜须拍马之举完全出自他的本芯，与我无关。”
“所以他……现在在哪里？”
“你问得足够多了。”“哨兵”靠近竞天择，伸出手，试图解决掉这个赛博坦人。却意外地发现自己控制的力场似乎失效了。
“哦……当然，我小看了我的同类普莱姆斯。”“哨兵”阴测测地看着竞天择。“我以为祂此刻正忙着对抗着我带给祂的故障，无暇估计祂的子民呢。”
“所以锈病也是你制造的？”
“这只是我们在无限荒诞和混沌中用来打发无聊的棋局罢了。”“哨兵”耸耸肩甲。“你能窥见真实的一个角落，已经不虚此行。”
“马克西莫也是被你控制了吗？”竞天择问。
“最失败的一个，是的，不过他把我带到了普莱姆斯的地盘。”“哨兵”烦躁起来，他举起手中的武器，属于哨兵的元宇刃，向竞天择砍过去。动作很慢，竞天择一闪身就躲了过去。
“——怎么？你竟敢阻碍我？”
宇宙大帝的形象出现在了哨兵的赛博空间。
“我至高无上的主人！”哨兵跪在地上，“请您手下留情，如果领袖就这么下线，赛博坦会陷入混乱的！”
“我并不在意赛博坦人，赛博坦本身才是我的目标。”
哨兵大惊失色，如果没有赛博坦人了，他还能统治谁？
“赛博坦人……赛博坦人会向我一样臣服于您！”哨兵大喊。
“我制造一个种族就像挥挥手这么简单。”宇宙大帝说道。
“即便如此……”哨兵咬了咬牙板，“我看出来了，有领袖模块在，您是无法触碰竞天择领袖的！您对他无计可施！”
“哦？”宇宙大帝模糊不清的面甲上似乎出现了诡异的笑意。“那么，你给出的条件是什么？”
“我会……”哨兵深呼一口气，“我会为您拿走他的领袖模块，让您彻底控制局面。而您留他一命。我需要一个替罪者才能统治这个星球。”
“你要把这个星球衰败的源头推给他吗？——你还不如直接杀了他。”
“难倒我一加冕，局势就开始走下坡路？”哨兵忿忿地说。“我不想要一个四分五裂的……”哨兵及时打住了话头，看向宇宙大帝。
“哦，出乎意料的阴谋诡计的确会取悦我。我也想看看普莱姆斯会作何反应。”宇宙大帝笑了起来，紧接着，哨兵就感觉到对方脱离了自己的机体，他腿甲一软，就跪倒在遍布碎金属块的地面上，昏厥了过去。
竞天择警惕地看着光学镜前发生的一切，思考着这是否是某种陷阱。刚才哨兵说得是否是精神错乱的呓语？还是确有其事呢？
无论如何，他需要先把哨兵控制住。
竞天择用地上散乱的电线将哨兵的双手双脚捆了起来，看着这张熟悉的面甲，竞天择一时间有些恍惚，无法分辨所谓真实。那些发自火种深处的话，难道也是一种接近他的计策吗？那些……一起共度的夜晚，都是伪装？
哨兵就在这时候激活了光学镜，蓝色的光学玻璃澄澈透亮，他似乎有些困惑，接着他看到了自己手腕上的电线。
“竞天择领袖，这是……怎么回事？”哨兵低声问。“是我做错了什么吗？”
“你还记得什么？”竞天择问。
“我记得您要和我在这里见面，我收到了消息就赶过来了。”哨兵说。
竞天择的神情缓和了一些，“哨兵，你还记得去寻找马克西莫那一次吗？”
“记得。”哨兵点点头。
“你的飞船执行过一个同步任务。对吗？”
“哦……”哨兵的光学镜闪动起来，“我记得……似乎……我靠近。”哨兵紧紧皱起眉头，“对不起领袖，我的头很疼……我……记不清了。请您给我一点时间。”
竞天择长叹一声。
“抱歉哨兵，我需要……把你关押起来，直到我弄清楚这段时间发生在你机体上的事。”
哨兵点点头。
“我听您的，您要我怎样我都没有疑问。但是……最近事情很多，我需要把工作交接给信任的人，阅兵的事情……”
“我们不要阅兵了。”竞天择打断哨兵的话。“现在情况很紧急。”
“可是……突然取消也许会让民众惶恐不安。我已经基本安排好了，只要把一些事务交接给红蜘蛛就好。至于疫病的情况……”哨兵观察了一下竞天择的表情，确信对方还没有收到消息。“科学院院长震荡波全权负责就好。”
竞天择有些动容，哨兵兢兢业业在基地服役已经很久了，就算是被不明物体影响了神志，也并不能完全责怪他。
“我知道了。”竞天择点头。“你现在就办理吧。”
“谢谢您。”哨兵低声说。
竞天择转过身去，似乎是不想面对这一切，在他没有看到的地方，哨兵手脚上的电线如同自己有生命般松开了。哨兵活动了一下手腕，发现自己的兵器就在不远处。
竞天择如同有感应般回头，看见的就是哨兵捡起元宇刃的场景。
“你骗我？”竞天择大声质问。
“为了救你。”哨兵回答。“你的对手是你根本无法战胜的。”
“所以你未战先降。”
“因为我是聪明人，泽塔。”哨兵挥刀向竞天择砍过去。
几个回合下来，竞天择就落了下风。哨兵招招致命，但竞天择却无法下意识使出狠戾的杀招。就在哨兵闪着寒光的利刃抵在他胸前时，赤手空拳的竞天择已经受伤严重，他的主能量管被划开了好几处，喷溅而出的能量液撒了哨兵一身。
“你不是我的对手，泽塔，你太仁慈了，总是如此。”哨兵如此说着，竞天择就仰面倒了下去。哨兵立刻上前一步，激活了竞天择的胸甲卡扣。
蓝色的光芒瞬间照亮了这个昏暗逼仄的空间。
——这就是我一生不可得之物，哨兵想，
他跪在竞天择身边，触摸着领袖模块蔚蓝的核心。一时间只觉得芯神荡漾，就好像时间和空间全都消失了。
为什么我不能……
哨兵想，为什么不能是我？
哨兵于是伸手去拽领袖模块，但模块似乎还和竞天择的机体链接着，没办法取下来，哨兵发狠地用元宇刃去撬，终于让它松动了。哨兵激动万分地举起这赛博坦权力的象征——自己该怎么安装它？哨兵想，也许先塞进子空间？或者让它靠近火种他就会自然而然地和我耦合？
但一切都太快了。
那块晶莹剔透的蓝色突然就暗淡下来，还没等哨兵作出反应就突然化成了一捧灰，随着风飘散了。
——领袖模块也会腐朽吗？
哨兵不可置信。
然而，真正的黑暗已经降临了。
***
庆典当天昆泰莎人大军压境。
他们倾巢而出，无数宇宙级战舰围在赛博坦周围，黑压压的如同乌云一般。参与庆典的人群亲眼看到了这一幕，而后就听到了尖利的防空警报。
人群被疏散到赛博坦的中空地下结构之中。他们看不到外面的战况，只能双手合十，祈祷着战况向有利的方向发展。
而哨兵独自站在主持庆典的金色礼台之上，看着天空中密密麻麻的战舰，摄食口角勾起了一个愉快的弧度。
他激活脚底的推进器，缓缓升上半空，看着人潮退去后空空荡荡的广场。
“这就是……一个时代的终结。”哨兵低声说。
接着他就接到了震天尊的通讯，要他迅速进入战斗状态。
——当个好副官，值好最后一班岗。哨兵想，他增加推进器的力度，向着远方飞去。
在赛博坦星球附近开战本是不利于昆泰莎人的，碳基生物过于脆弱了，甚至无法独立在太空行走，更不用说飞行和攻击。但就像某种嵌入血肉的凋亡代码，昆泰莎人如听到了召唤一般集结在此，自愿地一个个跳入这架无比巨大的钢铁绞肉机，愉快地赴这场死亡之约。
哨兵站在震天尊身边，为他通报着即时战况。
“我没有想过是这样容易。”震天尊低声说。“甚至让我感觉胜利也没有期待得那么……好了。我也不知道这是否值得。”
这是真正的震天尊。哨兵想，词汇量如此稀少的、他的指挥官。
“起码你能看到赛天骄研发的武器大放异彩。我想赛天骄会开芯的。就当是你……最后一次给她放的烟花。”
震天尊转过头看着他，神情复杂。
“我知道你很会说漂亮话。”
“这不是漂亮话，震天尊，从今以后，我们就是平等的了，我用不着说好听的取悦你。”
震天尊愣了一下，但也没说什么，他回过头去，看着空军在太空中围攻昆泰莎的宇宙舰，就像蚕食一大块腐肉。
“去吧，哨兵。”震天尊指着不远处昆泰莎的指挥飞船，“从前，你都把最好的留给我，这一次我让给你。我心愿已了，其他的事情，也不是我能左右的了。”
哨兵没有说什么，只是用力点了点头。
“通知空军5、6、7小队作准备，和我一起进攻昆泰莎指挥飞船。”哨兵下命令。
当哨兵再次看向震天尊，震天尊的光学镜已经变成了完全的紫色。哨兵知道，刚才那一刻，震天尊对他坦露心声的这一刻，已经不会再有了。震天尊作为赛博坦的指挥官，献祭了他的蓝色火种交换了这场战役，那自己就必须完成得漂亮。
——“我没看错吧，你竟然亲自上战场啊？”
红蜘蛛看着哨兵讥笑，“现在还没到收尾阶段，你想要装模作样可以再等等。”他在通讯里说。
哨兵挥了挥手里的金色武器。
“红蜘蛛，你似乎忘了我是靠军功得到这个位置的，而不是发声器。”哨兵在通讯里回答。
“那是几万循环前的事了？”红蜘蛛问。“如果前面不是有一个巨大的底盘需要拍，似乎就用不上你。”
哨兵摇摇头雕，没有再说什么，他知道，自己已经不需要再和红蜘蛛争论了。
这是普诞节的前三天。
在后世的史书中，这场战役是如此终结的：
“攻击！——”
御天敌领袖在通讯频道中下达命令，他的声音冷静而坚定不移。从没有一纳秒，他惧怕过面前成百上千的昆泰莎飞船阵列。赛博坦空军全体飞行单位跟在他金色机翼之后。无数等离子导弹和高能射线从他们的机体上射出，精准命中昆泰莎飞船的发动机舱和燃料舱。黑暗的宇宙被点燃，如同超新星一般闪耀明亮。昆泰莎飞船立刻开启了力场护盾，他们发射出的带有锈病感染源的炮弹在赛博坦飞船编队左翼炸开，无数英勇的战士瞬间毙命，化作宇宙间的锈尘，此情此景令御天敌领袖越加愤怒。
“第7小队，跟我占领旗舰指挥飞船！不要后退！其他飞船，开启力场，拉开距离。”
——摘自《御天敌本纪》第6章，第13节
——这比普通的阅兵式要好太多了。
彼时，哨兵想。
这样广阔的舞台，所有人都在注视着他。他身边的人都在生锈，褐色的锈斑在他们鲜艳的机体上迅速蔓延，只有哨兵的蓝金色机体一直如常，就像一个奇迹，一个无法被否认的神谕。
昆泰莎的旗舰指挥飞船在漫天的高能射线和此起彼伏的爆炸中剧烈晃动着，哨兵命令所有人集火飞船发动机舱部位，很快，那里的力场就被轰炸出了一个缺口。随着一声巨响，红蜘蛛精准发射的氖射线正中发动机，连带着燃料舱也被引燃，飞船尾部发生了两次剧烈的爆炸。随着动力消失，整个飞船的力场都失效了。
“不客气。”红蜘蛛在通讯里说。
哨兵眯了眯光学镜，不过现在并不是计较这个的时候。他抢先一步进入了飞船内部，毁掉了船长室的操作台。昆泰莎指挥官已经在爆炸中丧生，不过哨兵还是像震天尊那样掏出了对方的三颗心脏用力捏碎。（这有些恶芯，而且弄脏了他华丽的涂装，哨兵想，不过作为一出戏剧的最后一幕，绝对值回票价）
“我们……我们胜利了！”
御天敌领袖的声音在颤抖，是因为胜利的喜悦抑或因为悲伤下线的战士们？也许兼而有之。
昆泰莎剩余的飞船在之后几天被陆续消灭了，逃跑至宇宙深处的那些也被一一追击歼灭。御天敌领袖如同根本不会疲倦一般，活跃在最前线。他的肩甲和腿部推进器受了伤，但在简单处理之后就立刻重返战场。
“我不想让震天尊指挥官失望，他本应该在这里，在最前线，就像他每一次领导我们赢得胜利，但他机体有恙不能如愿。正因如此，我一定要完成他的夙愿！”
御天敌领袖如此说道。
一赛周之后，赛博坦星域获得了久违的和平。
而震天尊指挥官继续带领空军小队，通过昆泰莎飞船上的太空桥抵达了昆泰莎的母星，并用高能射线扫射了那颗碳基星球的每一寸土地。
赛博坦本土上，蓝色的天空毫无阴霾，赛卫点缀其间。就像过去那些平和、温暖的日子。而我们知道，昆泰莎人再也不会回来了。
这是一个和平的时代！
天空恢复了平静，只有大量漂浮的太空垃圾依然在无声地讲述这场伟大的战役。科学院组织了一些志愿者进入太空清扫垃圾，免得阻碍赛博坦星空港口的正常航行。而我们的英雄们已经返航，在几个基地休养生息。
经此一役，震天尊指挥官将军队的指挥权正式移交给了御天敌领袖。
竞天择领袖突发疾病，此疾病怀疑和夺走先觉天的故障类似，不过在病榻之上，竞天择领袖签署了御天敌领袖的加冕文件，并全权委托其接管自己的事务。
御天敌领袖的加冕仪式定在普诞节的一个月后。
清晨时分，主恒星的光倾斜地洒在天元圣殿上，透过镂空的窗棂，将殿内的一切染上神圣的光芒。这里曾是已逝的赛天骄领袖的实验室，被昆泰莎人炸毁后重建了这座天元圣殿，用于停放天元的遗体。昆泰莎战役结束后，御天敌领袖修缮了此处，将它用于重大庆典活动。
天元圣殿的穹顶上是13天元以及御天敌领袖的英雄事迹浮雕，13根巨大的支撑柱上是13天元的等身雕塑，御天敌领袖的四座巨型雕像则环绕拱卫着整座圣殿。
大殿中央，一条编织着金线的宝蓝色地毯从门口一直延伸到殿内的祭台，地毯两侧站立着领袖卫队成员。至高守卫则在不远处的广场观礼。
金色的祭台上安放着14把金碧辉煌的座椅，周围由罕见的深紫色能量晶体装点，但只有震天尊和竞天择领袖到场。据悉其他天元依然沉浸在悲痛之中，无法出席。
军乐队奏起庄严的乐章，随着音乐响起，圣殿的大门缓缓打开，御天敌领袖就站在门外，身姿笔挺，金色的机翼闪闪发光，手持他的武器。
他缓步走上宝蓝色的地毯，神情严肃庄重，跟在他身后的，是最近被提拔成为领袖卫队队长的毒蜘蛛。
当他终于踏上祭台，在竞天择领袖面前半跪下来时，殿内一片寂静，只剩下散热器低沉的嗡鸣。
时间和空间仿佛在这一刻凝固。
竞天择领袖的机体状况依旧欠佳，光学镜有些暗淡，但他打起精神，伸出臂甲，将象征和平和普神祝福的能量泉水洒在御天敌领袖的机体上。随后，竞天择领袖接过震天尊递来的沉重的权杖，递给御天敌领袖。
御天敌早就将手里的元宇刃交给毒蜘蛛，而自己双手接过权杖。
这是一个新的时代。
——摘自《御天敌本纪》第6章，第14节
“御天敌领袖。”
竞天择朗声说道。整个圣殿都回荡着他优美的声音。
“你是这个星球的捍卫者，从过去到现在一直如此，希望今后你和我们一起守护这个美好的家园。”
御天敌点点头，充满爱意地看着竞天择领袖。
“还有你。”他高声说。“我也想好好守护你，我的挚爱。”
竞天择领袖愣了一下，不合时宜地出神看向远方。他不知道这样重大的事情还能隐瞒多久，但至少今天，他不想露出忧愁的神色。他努力微笑起来。
“我知道的。”竞天择低声说。
御天敌站起身，坐在竞天择身侧。坐在那把镶嵌着无数宝石的华丽王座之上。
Chapter Text
（3赛年后）
“这并不是你的错，泽塔。”御天敌低声安慰竞天择，“我会想办法解决的。”
“震荡波还没有找到吗？”竞天择低声问。
“哦，毒蜘蛛已经第二次出去找了。我真不明白他为什么非要自己去找样本。”御天敌装模作样地叹了口气，“他可是我们最出色的科研人才，我安排了一整支小队配合他的工作，结果却让这么一个大活人跑丢了！”
“你觉得……这是不是因为……”
御天敌立刻把手指抵在竞天择金属唇上。
“我们不说那件事。永远不。”御天敌低声说，“我答应过你，会为你保密。”
“星球地表的特异地质活动开始的时间和领袖模块失踪的时间正好重合，我没办法装作视而不见。”竞天择低下头雕，“我必须承担起这个责任，告诉赛博坦人民真相。”
“泽塔。”御天敌把双手放在对方肩甲上，专注又温和地盯着那对湛蓝色的光学镜。“我知道，你并不想推卸责任，但这样的消息传出去只会让民众恐慌。我现在让大家慢慢搬到地下比较稳定的区域，等事情安定下来再提也不迟。现在很多人不愿意搬迁，你知道如果这件事传出去，也许会把赛博坦分裂成两个甚至更多派别，彼此攻讦，甚至发展成内战。那不是我们想要看到的。对吗？”
“也许……如果我们找回领袖模块，地表就会稳定下来。那就根本不用大费周章让大家搬走，重新修建城市。难倒要让未来的小火花都看不到主恒星的光芒吗？”竞天择说。“这太残忍了。”
“它可能在任何地方，昆泰莎人袭击你时偷走了它，而我搜索了所有昆泰莎飞船都没有找到……它可能已经被毁掉了。”御天敌叹了口气。
“领袖模块不会被这么轻易……”
竞天择顿了顿，没有接着说下去，他知道御天敌说得有道理。况且他的脑模块依旧时不时隐隐作痛，记忆依然混乱如同一团纠缠的电线，御天敌说是被昆泰莎奸细袭击的后遗症。
事实是他根本不记得当时发生了什么，只知道自己最终在医疗充电板上线，浑身都是伤。据哨兵说当时竞天择被突袭了，几乎下线，哨兵发现了他，把他救了回来。昆泰莎人想在大战之前偷走领袖模块，让军心动摇。为了保证这场空前绝后的战役顺利，竞天择选择没有告诉其他天元领袖模块不见了。
“明天的搬迁庆典你会出席吧。”御天敌勾起摄食口，“有传言说我们关系不合。”
“为什么会有这样的说法？”竞天择问。
“大概因为你总是很忧郁，作为火伴的我肯定要负责任。”御天敌笑着说。
“对不起，我最近状态很差。我会去的。”
“我能看到也许一个笑容吗？”御天敌问。
“我……我尽量。”竞天择点点头。“我知道这三年对你而言很不容易。”
——不容易吗？
按照自己的审美重新修建新的地下铁堡，被大家簇拥和崇拜，甚至——是的！他的侧面被印在虚拟赛币上，当然是他自己选的全息照片。御天敌只觉得这样的日子好得转瞬即逝。更何况他现在还可以随心所欲地得到竞天择，只要抱怨自己的工作不被理解或者事务繁多就能得到全心全意的陪伴和支持。在竞天择看来，御天敌是在大厦将倾的瞬间和他一起扛起了重担，但事实如何，也只有御天敌自己清楚了。
“有你理解我就好，我怎样都不重要。”御天敌说。“你知道吗？马克西莫上线了。以前的事……毕竟昆泰莎已经被消灭了。你想去看看他吗？我暂时将他软禁在医疗翼了，等体检之后再送回他的宅邸。”
竞天择皱紧眉头。
“我想……我还需要一些时间。”
“好，那我暂时就不安排你去见他。”
“哨兵……我想见见震天尊。”竞天择低声说。
“哦……”御天敌思考了一下，“他状况并不是很好，每天都喝很多高纯。”
“我知道，上次我去看他，他就一直没清醒过，一直在呼唤长姐。”
“我知道你看了也是伤芯，又何必再去看呢？”御天敌叹了口气，“这样吧，我替你去看看他，如何？他偶尔还愿意理我这个过去的副官一下。”
竞天择点头。他的脑模块又开始隐隐作痛了，这样的疼痛逐渐加强，就像一根烧红的钢针刺进他的头盔。他用手指按住自己的眉心，试图缓解。这样的疼痛好似在提醒他——他忘记了什么重要的东西。
“又开始疼了？”
御天敌扶着竞天择慢慢挪动到充电床上去躺好，“我给你拿些止疼片。”
这样锥心刺骨的疼痛从他被昆泰莎人袭击之后就开始了，每天都会不定时犯一两次，使得他没办法处理大部分公务，虽然当时的哨兵已经无可奈何地接下了震天尊的工作，也不得不继续替他周全。竞天择知道这一切有多么繁杂和沉重，他轻轻抚抚摸御天敌的面甲，“陪我一会儿再去吧。”
御天敌点点头，坐在充电床边，表情担忧地看着竞天择把一大把止疼片吞下去。
“我尽量晚上回来和你一起吃能量。”
“今天要做什么事呢？”竞天择问。
“哦，自从昆泰莎人被彻底歼灭之后，军队的人员就太多了，所以还是要让一部分复员参加城市建设才行，但你也知道，像我这样的军品荣誉感是很强的，很难放下自己的身份。当年我被调过来做秘书长也难过了很久呢。”御天敌微笑，他早已把那个挤破头雕不择手段往上爬的自己丢到宇宙边缘去了，现在说起这样的话连自己内芯都不带一丝怀疑。
竞天择点点头。
“我还记得你第一天过来基地，那时候你还没有装上这个。”竞天择轻轻抚摸御天敌的金色机翼。
——虽然御天敌并不情愿，但他还是想起了那时候的自己。
那时候他还是震天尊的副官，机体瘦削，战战兢兢的。基地的一切都是如此巨大、华丽、金光闪闪，而自己格格不入。他跟在震天尊身后走进天元议事大厅（现已经改名为议事大厅），为他准备好战役数据和汇报表。他根本不敢看任何天元的面甲，更遑论竞天择，只是把目光落在数据板和全息投影上。
“说来你可能不信，我就是在那时候爱上你的。”御天敌低声说。
竞天择有些惊讶，恍惚间，他似乎记得御天敌曾经和他这样说过。但在何时何地？他又记不起来了。这样重要的事情他理应记得清清楚楚……
“嘶……”竞天择捂住头雕，抵御着越演越烈的疼痛。
“又严重了吗？”御天敌站起身，“我推掉今天的所有事情，留在这里和你在一起。”
竞天择本想拒绝，但他甚至无法开口，疼痛让他浑身的管线紧绷，机体不住地抽搐。
御天敌也躺上充电床，把竞天择的头雕抱进怀里，低声安慰。
也许是镇痛药物终于起效了，或是御天敌的陪伴让竞天择心情放松了一些，他终于慢慢进入了充电模式。听着竞天择逐渐平稳的散热声，御天敌长呼出一口气。这样的瞬间的确是令人享受的，仿佛世间其他事物都不复存在，但就像绝美的高纯，只是用舌尖尝上那么一点点就够了，多了就会误事。
说到高纯，御天敌还是起身了，准备去拜访震天尊，或者说是宇宙大帝，取决于宇宙大帝的心情。祂偶尔会脱离震天尊的机体，四处探查自己的猎物，但大部分时候还是居住在震天尊的机体里，把他本就不太清醒的脑模块搅得更加混乱并以此为乐。御天敌看出来了，这个存在根本就没有任何目的，震天尊不是他的目的，领袖模块也不是，甚至这颗星球也并不是，祂爱的是混沌本身：秩序被打乱，常规被破坏，英勇无匹的指挥官沦为足不出户的醉鬼，坚毅果决的领袖变成自顾不暇的病秧子……而自己，一个从尸体和锈泥里爬出来的小人物此刻则手握着赛博坦的绝对权柄。
享受这一刻，御天敌对自己说，未来恐怕没什么定数。
今日却和往日不同，另一位不速之客比御天敌更早来到了震天尊这座阴郁灰暗的宅邸。
“究竟是不是你？”
是马克西莫的声音，他质问道。
御天敌并无芯听这些过时密辛，他已经有毒蜘蛛替他做了。让专业人士去做这样精细的事情，省出的时间就能多花在自己机体上。不过今天，他还是驻足在窗下，好奇地听着事态发展。
“你在说什么？炉渣，你才是叛徒！”震天尊的发声器长久地被高纯侵蚀，偶尔会吞掉几个音节，含含糊糊的，这也让御天敌更好分辨他和宇宙大帝。
“装傻是吧，震天尊？我知道是你杀了先觉天！”马克西莫面目扭曲。
震天尊的记忆是断断续续的，赛天骄下线之后，除了那场大战他几乎记不清什么事情。这样的质问对他来说无异于晴天霹雳。
“大哥下线了吗？”震天尊惊讶地张大光学镜，“是……是昆泰莎人干的吗？”
马克西莫顿了顿，狐疑地看着震天尊几秒，随即爆发出一声冷笑。
“你比我想的还要懦弱！”马克西莫大吼。“你甚至不愿意承认自己……”
——“马克西莫。”
御天敌在此时走进震天尊的会客厅，厉声打断马克西莫想说的话。
“你不该出现在这里！”
“哦，所以现在你都能告诉我该干什么不该干什么了？”马克西莫愤怒地回头看着御天敌。
“事实上。”御天敌勾起摄食口，“我真的可以。问问震天尊。”
震天尊难得清醒，他扶着座椅站起身，看着御天敌。
“御天敌，我以为这个叛徒被关着呢。”他低吼。“看我弄死他。”
“我确实关押了他，出于人道主义我为他检查机体，但他不知用了什么诡计跑了出来。”御天敌叹口气，“是我失职了，我现在就喊领袖卫队过来。”
马克西莫定定地看着这一切，似乎不可置信。
“是的，信不信由你，我现在是御天敌领袖了。”御天敌说，他承认自己多少有点炫耀的意思，“我负责天元们的安保工作，特别是震天尊。”
马克西莫知道自己昏迷了3赛年，很多事都变了，情况超出自己预期太多。不过他很快就判断出现在的情况并不适合硬碰硬。
马克西莫只能点了点头，“别激动，我跟你回医疗翼，御天敌领袖。我不过是过来看看我的家人，谁让他们一个也不来看我呢。”
“为什么下线的不是你？”震天尊恶狠狠地说。“渣的，你还有面甲提家人？”
看着震天尊踉踉跄跄地走过来，想用拳头招呼马克西莫，御天敌赶紧拉走了他。
——“要是三年前，你这会儿已经下线了。”
在震天尊宅邸的小道上，御天敌对马克西莫说。
“这是不是有些过于滑稽了？”马克西莫看着御天敌的深蓝光学镜，似笑非笑。“你把震天尊弄傻了，对吗？是你还是宇……”
“关上你的发声器！”御天敌低吼，“看看你的样子！再想想当初！你有没有立场和我说这样的话！”
马克西莫眯起光学镜盯着御天敌，而后大笑出声。
“还有什么好消息，一并告诉我。”
“好消息就是现在我管事。”御天敌回答。“军队和一切。”
“13怎么了？你也把他弄傻了？”马克西莫叹了口气，“他对你不错……你也真狠得下芯。”
“看你说的。我对我的挚爱火伴会做什么呢？所有赛博坦人都知道我们关系亲密，或者说，我只是他的代言人罢了，真正的决策，还是他来做。”
“是吗？”马克西莫冷笑，“我听到些风言风语，说你大兴土木，为自己修了一座地下的新铁堡，这难道是13会做的事情？”
“你以为竞天择不知道？”御天敌夸张地摊摊手，“我什么事都和他商量着来，他明天还会出席搬迁的庆典。”
马克西莫不语，低头沉思。
“既然昆泰莎已经被消灭了，为什么要搬到地下去？”他低声问。
“你想听官方解释还是事实？”御天敌问。
“官方解释是什么？”马克西莫问。
“昆泰莎的生化武器造成了赛博坦星球的……应激反应，现在星球表面的地质活动越来越频繁，按照科学院的估算，很快就会变得不适宜居住。”御天敌回答。
“那么……事实呢？”
“是宇宙大帝的手笔，你知道我多努力才把竞天择保下来吗？和你不一样，我为了我在意的人是很拼命的。”御天敌挑挑眉。
“宇宙大帝居然能够控制赛博坦……”马克西莫不可置信地咬紧了牙板，顿了顿，不过很快他就强装镇定。“哦，你这个头衔难道是靠着和13缔结良缘获得的吗？”马克西莫冷笑。
“猜猜是谁干掉了昆泰莎指挥官？”
“所以打仗的时候震天尊就已经成这螺栓样了？他是被担架抬上飞船的吗？”马克西莫问。
“不！”御天敌终于愤怒了，“这是他清醒的时候交给我的任务！不是被什么影响了，因为我值得！我值得这一切！”
“让我见见13.”马克西莫说。
“他并不想见你，早上我还问了他，在他芯里——或者任何一个天元芯里——你就是叛徒，导致了赛天骄、马克西莫和先觉天的下线。况且事实也和这差不太多。现在没人想见你，也没有人会相信你。不过我会对你好的，别害怕，你的待遇和以前都一样。我甚至想办法给你弄了一个大帝的名号，这是我和钛师父一起想出来的。听起来很威武不是吗？”御天敌拍了拍马克西莫的肩甲。“你也不用再去医疗翼了，我知道你机体很好，思维也活跃。现在回你的府邸去吧。别再搞什么小动作，祂在看着你。”御天敌说。
***
仪式很隆重，一向如此，御天敌最擅长庆祝各种该庆祝不该庆祝的事情。他也绝不会放过任何一个在公众面前露脸的体面时刻，除非……
抗议者举着电子告示牌冲进了会场，质问竞天择领袖：
为什么打败了昆泰莎人之后生活反而变得更艰辛了？
我们这些军品要何去何从？
如果普莱姆斯神是我们的守护者，为什么会降下这样的“天惩”，让大家不得不远离熟悉的家园住到地下去，就像机械昆虫一样？
如果是这样，领袖存在的意义究竟是什么？
御天敌站起身，挥挥手，让领袖卫队保护好竞天择，自己则飞上半空，看着这场闹剧。过了足足十几赛分，等该说的话都说得差不多了，御天敌才一面甲为难地降落，示意领袖卫队把竞天择转移走。
“全都关上发声器！”御天敌低吼，“领袖的机体尚未复原就来参加典礼，你们还要这样让他难过吗？”御天敌顿了顿，看到大家都平静下来，才继续说：“我理解你们的感受，请派个代表过来。”
“我不走。”竞天择大声说，“让他们和我说。”
御天敌有些诧异地看了对方一眼，主要是惊讶于对方没有突然头疼爆发之类。
“你不要紧吗？”御天敌低声问，“我有些担芯。”
“这是我的责任。让他们过来吧。”
虽然御天敌并不想用这一招，但事到如今也不得不做了。
走过来的“代表”先是复述了一遍刚才的诉求，而后质问竞天择：如果能够通过领袖模块和普莱姆斯神沟通，为什么不能让祂停止这样的天灾？昆泰莎已经被消灭了，这样做除了惩罚自己的子民不是毫无意义吗？
“难道您是故意的？”代表激昂地质问道，“您的子民难倒没有忠诚于您吗？为什么要如此对待我们。”
竞天择张了张嘴，却无言以对，他已经习惯了在基地远程统治这颗星球了，中间终归有代理人为他解决麻烦，不是哨兵也有其他人。而现在，他必须亲自面对这一切。
“这并不是天惩，只是赛博坦的自我修复。赛博坦是有生命的星球，祂也有自己的生物钟。”竞天择认真地回答。
但他并不明白，处于愤怒中的群体根本无法接受这样的答案。何况面前的这个赛博坦人并不完全为抗议而来。他是御天敌精芯选择的失意者，一位曾经对领袖们抱着宗教般狂热感情的军品。没有人比御天敌更明白这样一个人的内芯深处会有怎样的惊涛骇浪。
直到他激活了机体自带的武器，要和“虚假的领袖”竞天择同归于尽时，御天敌才“后知后觉”地开启了力场，挡在竞天择身前，而后被恰到好处地打中了左臂甲，倒在他面前。
光学镜里的情况让竞天择无所适从，他立刻半跪下去抱住御天敌，看着他收拢机翼疼得浑身颤抖的模样，火种剧烈地阵痛起来。
“我不要紧的，只是打中了臂甲，你快回去，这里让我处理。”御天敌努力撑着竞天择的臂甲站起身。
而那个袭击者已经被领袖卫队控制住了，他神情癫狂，一直重复着虚假的领袖和天惩之类的字眼。
“我不能走。”竞天择说。“我应该开诚布公地和我的子民沟通。”
“你留在这里这些人只会更愤怒，他们现在是没有任何理性可言的。声波！”御天敌大声呼唤他的情报官。“你跟着竞天择领袖回去，把今天的事情梳理一下汇报给他。”
“是。”声波回答。
“领袖卫队，把竞天择领袖好好护送回基地。”御天敌挥手。
竞天择站在那里，皱紧眉头看着这一切，他责任在身，本不该后退一步。但……御天敌说得也有道理，他的子民需要时间平息愤怒。他又看到御天敌受伤的臂甲，只能深深叹息，而后跟随领袖卫队离开了场地。
御天敌终于松了口气。
医官上前来为他处理伤口，简单包扎了一下，御天敌就重新召集了人群继续庆典。
“我愿意原谅你。”御天敌高声说，“你依然要走法律流程定罪受罚，但我个人，我原谅你。因为我知道你们的想法，我理解你们的感受。我并不是一下线就住在高原的基地，我也是从普通士兵做起的，我相信大家都知道我的履历。”御天敌停顿了一下，果然收获了一些认同的声音。他笑了笑，继续说道：“也许大家会觉得这次搬迁只是为了满足领袖们的私欲，但我想给大家看一些全系影像。”御天敌示意身边的助手全城播放震荡波在失联前采集到的画面。
所有人都被这样的惊心动魄的状况惊呆了，在几秒之内，一座陡峭的金属山脉拔地而起，而后如浪般向前推进，坚固的金属大地不断碎裂，剧烈的震动伴随巨响萦绕整个空间。四散奔逃的兽形金刚有几只被大地的裂缝吞没，而后便不见踪影。飞在半空的摄像设备很快被锈尘蒙住，画面里只剩昏黄模糊的影子。
巨大的广场没有一个人说话，显然新闻报道上的：活跃的地质活动几个字并不足以让赛博坦人理解现在发生的状况。除非亲眼看见。
过了好一会儿，人群才开始窃窃私语起来。
“御天敌领袖，请问……这样的情况，也会在这里发生吗？”采访者指了指脚下。
“是的。”御天敌满面甲痛心疾首地说。“好在赛博坦的结构是分内外层级的，外层地质活动不会影响内部。”御天敌毫无负担地复述着震荡波的研究成果。
下面的讨论声更大了。
“御天敌领袖，难倒领袖模块也不能阻止这种情况发生吗？”另一个采访者问。“历史书上记载领袖模块可以直接和赛博坦星球对话。”
“抱歉，这我不得而知，竞天择领袖才是领袖模块的保管者。但我相信他绝对不会辜负他的子民，如果他有办法一定会解决。但赛博坦外甲被昆泰莎人污染了，到现在为止，还有矿工在陆续感染锈病，我想这也是赛博坦的自我防御机制。”
“说到采矿业，御天敌领袖，自从您停止了从地面采集矿石和抽取能量液，矿工不得不依靠爆破和挖掘隧道采集深处的能量矿。也是和这件事有关吗？”
“是这样，如你们所见，赛博坦外装甲并不稳定，而且表层能量也大部分被污染。很快，我们脚下的地方就不再适合生存了。”御天敌认真地说。“我也知道这样会让我们的矿工同胞增加工作量，但这是为了铁堡，为了整个赛博坦。这是神圣的工作！”
——事实远非如此，震荡波实际上已经找到了净化能量的方法，这就是为什么御天敌要派毒蜘蛛把他驱赶流放到感染最严重的地方去。希望他已经生锈下线了。御天敌想，太聪明也不是什么好事。而且御天敌并不喜欢独眼龙观察他，那副好像什么都懂很有自信的样子。
“还有什么问题吗？”御天敌亲切地问。
大家面面相觑，似乎很大一部分人已经被说服了。包括正在观看直播的那些矿工。
御天敌对此情此景非常满意，直到毒蜘蛛通过内线告诉他红蜘蛛失踪了。
——失踪？
——他最后出现的地方是星空港。
——他跑了？
这倒是……颇有自觉。
但御天敌并不觉得红蜘蛛会真的一走了之，就算空指头衔现在名存实亡，他也不会停止捣乱，像红蜘蛛这样的赛博坦人，一旦尝试过权力的滋味，就不可能放手。还是要多加注意得好。
——多留意他的火种特征，保不齐他会跑回来。震荡波还在线吗？
——他自己跑到深山里去了。现在火种信号已经中断。
——行了，回来吧，有更重要的事要你做。
御天敌输完这行字，感觉松了一大口气。等地表的赛博坦人都搬迁到地下，自己也就完成了宇宙大帝的任务。宇宙大帝声称他的机体是不能被看到的，或者说，为了赛博坦人本体的生存，祂不应该被直视。
御天敌只能猜测如果在祂降临之前，赛博坦地表还有任何赛博坦人，那么那些人将会被处死之类，他自然不希望赛博坦人意识到有宇宙大帝这个能量远高于他的存在，所以费尽心思把城市转移到地下，况且，赛博坦的表层地质活动的确越来越频繁，即使没有自己渲染的那么夸张，也肯定会影响一些建筑物的结构稳定性。
最重要的是，他真的想要一座完全属于自己的铁堡城。
晚些时候，他又一次走进了震天尊的宅邸，这次迎接他的是一对儿深紫色的光学镜。
“马克西莫想做什么？”御天敌问。
“他想知道究竟是谁给了先觉天致命一击。”震天尊回答。“他对这件事很执着。”
“难道不是他自己吗？”御天敌嗤笑，“如果不是他削弱了先觉天，我能有机会？”
“他是个废子了，掀不起风浪。不过我还是要提醒你其他天元的危险性。”
“危险？有谁在搞小动作试图推翻我吗？”御天敌紧张起来。“是……经天纬？我之前就觉得他看我的样子不太对劲！我会盯着他的！还有谁？无常天？他和震荡波私交不错，是不是震荡波对他说了什么？还有……钛师父？他经常捣鼓那些数据板写一些文章！保不齐会对我有怨言，在散布什么！还有谁？——我不明白为什么他们就不能安安静静地当个吉祥物呢？——难道是竞天择察觉了什么？他不是那种能够一边隐瞒我事情一边和我亲密的人，他是吗？”
看着御天敌气急败坏，震天尊露出一抹诡异的微笑，深紫色的光学镜闪了闪。
“这些俗务我并不想插手。你想要权力，那么随之而来的负担你也须得承受。”
御天敌没有回答，关于阴谋诡计的想法已经完全占据了他的脑模块。
看他神情呆滞，震天尊也没有继续说什么，不过几秒钟，紫色就褪去了。
“哨兵？你来了？”震天尊有些惊讶地看着蓝金相间的飞行单位，“难道是老姐让你来找我？有什么事吗？”震天尊面甲上出现了罕见的笑容。
御天敌对震天尊直呼他名字本来还有些不满，直到听对方说出后面那句话。
“指挥官。你累了，充一会儿电吧，等你上线，赛天骄领袖就来看你了。”御天敌低声说。
“原来如此，好，我会的。”
震天尊站起身，御天敌就扶住他，把他带到充电舱去了。震天尊本来有些反感御天敌的搀扶，但当他感觉到机体昏昏沉沉时，还是勉为其难接受了。
“我是不是喝多了高纯？”震天尊问。
“是。”御天敌回答道。
“为了什么？”
“为了庆祝胜利，指挥官。”御天敌说。
***
安顿好了震天尊，御天敌返回了竞天择的府邸，当然，他现在也居住在这里了。不过等地下基地落成，他就会有属于自己的宫殿，比现在这个奢华百倍。一切都是按照他的审美设计建造的。
竞天择没有激活生物灯，一个人坐在黑暗之中。御天敌太过了解这个赛博坦人了，他知道对方一定在处在深渊一般的自责情绪中，不可自拔。
“泽塔，我回来了。”御天敌低声说。
竞天择并没有什么反应，直到御天敌走近，他才猛地清醒过来。
“你……你的伤。”竞天择站起身想去查看。
事实上伤口已经好得差不多了，自从御天敌摄入了黑暗能量，他的机体恢复速度就指数形式加快，如果不是淡蓝色的敷料还在伤口上，那里几乎都快没有痕迹了。
“不会影响什么，我是右利手。”御天敌回答。“幸亏他没有带一颗炸弹过来。”御天敌笑了笑。
但竞天择并没有开心一点点。
“我……听了声波的汇报，关于军品的安置问题和矿业技术调整这些。我的确是个不称职的领袖。”他低声说。“我……没有守护好领袖模块，导致了这一切，却要你为我收拾烂摊子，连累赛博坦人民遭受这一切。”
“别这么说，你是我的火伴，我做这一切都是心甘情愿的。况且也是我没有做好安保工作才发生了今天的情况，你别想太多了。等搬迁到地下铁堡，大家都安顿好，就不会有这么多怨言了。”
竞天择还想说什么，御天敌低下头吻住了他的金属唇，竞天择有些木然，没有回应。
这终究也不过是一种麻醉剂罢了，无法真正的解决问题。
御天敌对此已经轻车熟路，他知道该怎么取悦对方，也很想庆祝一下自己的胜利。但今天，竞天择似乎兴致缺缺，这自然也随他了。虽然竞天择没有意识到自己被拿走了几乎一切，但御天敌很清楚自己做了什么，至少在生活舱里就让这位失意的领袖随心所欲吧。
一个吻草率结束，御天敌抬起头雕，看着窗外冷白的金属圆月，突然有些感慨。
“泽塔，等我们搬到下面去，就再也看不到赛卫了。”御天敌低声说。
竞天择的光学镜黯淡无光，几乎变成了深蓝色。
他顺着御天敌的眼神看过去，火种中涌起隐隐约约的不安，就好像赛卫背后的黑暗太空中隐藏着什么不可名状的巨大存在，整个天空都被红色布满。竞天择调整过几次自己的敌人识别程序，但这样的情况还是时不时冒出来。他想自己可能是因为愧疚而出现了躯体反应。这样的自我认知，让他更加不想走出府邸，面对任何人，甚至处理公务——他觉得自己会搞砸一切。
“不过不要紧……别难过。”御天敌用指腹抹掉竞天择面甲上的清洗液。
竞天择甚至没意识到那些晶亮的液体溢了出来。
“我会在全息天幕上投影出天空，这样大家都会好受一些。”御天敌装模作样地叹息。
竞天择轻轻抚摸着御天敌的金色机翼，像是在安抚，或者只是抚摸熟悉的事物，让自己镇定下来。御天敌自然知道这些话会让竞天择痛彻芯扉，但为了让竞天择不起疑，他也只能装得比对方还难过。
“你什么都不必做，交给我就好。就像以前一样，让我为你处理一切。”御天敌低声说。
“我还是想……见见马克西莫。”竞天择突兀地说。
“哦？——如果你已经准备好了，我现在就给你安排……”御天敌立刻调出领袖的日程程序寻找一个合适的空隙，而当他意识到自己下意识地做这一切，他突然有些恼羞成怒。——这并不是他应该做的活计。竞天择甚至没有吩咐他，他就像一只座钟上的报时鸟一样，一到时间就自己跳出来咕咕叫了。
“不行！”御天敌低沉地说。
竞天择有些惊讶。
“怎么了？”
“今天马克西莫偷偷溜到了震天尊的宅邸，试图攻击他，还好我及时赶到。他说不定也会想要攻击你！而我不能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
“马克西莫想要攻击震天尊？”竞天择张大了蔚蓝色的光学镜。
“你也知道震天尊现在的精神状态，他几乎得逞了。”御天敌回答。
“这样说，震天尊也许知道什么有关他的重要信息？”竞天择皱眉。
御天敌没想到竞天择依旧如此敏锐，他顿了顿。
“我也是这样想，所以……马克西莫走后，我和震天尊聊了聊。可惜……震天尊以为现在是5赛年前——赛天骄依旧在线的时候，我只能安置他去充电了。”
“你还要忙城市搬迁的事情，调查马克西莫的案子就交给我。”竞天择说，他感觉自己似乎抓到了事情的关键，或者说，他已经抓住了，但不知为什么，有些事情就像酸雾里的山峰，影影幢幢看不清晰。
御天敌并不喜欢事情的走向，不过，他也没什么理由反对。这件事似乎对竞天择有着致命的吸引力，无论覆写他的记忆多少次，他依旧执着地寻找真相。
不过这个样子，倒让御天敌起了兴致，并不是那种伪装出的好火伴任务式的兴致。
御天敌笑了起来，用手指轻轻抚摸竞天择的胸甲，在这一刻，他甚至想要恶毒地掰开这片印着星辰的装甲，看看里面的空空荡荡。
“以前，有几个瞬间……我会觉得你对领袖模块的兴趣大于我。”竞天择苦笑着伸手覆住御天敌的手甲。“我曾经……也觉得自己只不过是领袖模块的容器罢了，直到我在那片废墟上醒过来，看到你关切的神情，你告诉我领袖模块被抢走了，但你不会放弃，你要我坚持下去。”竞天择低声说。“你告诉我，即使没有领袖模块也可以守护这个星球。”
——哦，我当时使用的词是统治。御天敌想，不过竞天择想这么理解就随他去。
“当然，我最在意的是你这个人。”御天敌回答。“只是你。”
他们拥吻在一起，这一次，竞天择全情投入，他们唇齿纠缠，耳鬓厮磨。
Chapter Text
声波知道，自己现在已经不算是赛博坦的情报中心了，红蜘蛛告诉过他，他们会被边缘化，但直到震荡波失踪之前，他都并不在意这一切。
他热爱自己的工作，搜集和汇总信息就像他与生俱来的本能，他走在铁堡杂乱的街头，会下意识记录光学镜里的所有赛博坦人，他们的一举一动，拜强大的磁场感应所赐，他甚至可以“听到”别人的情绪。
只有一个赛博坦人例外，也许是情绪过于稳定，或是……根本没有情绪？总之，声波在他身边听不到什么，喜悦和悲伤都欠奉，只剩深井般的平静。当他们共处一室，声波几乎拥有了身处绝对安静的白房子那样的体验，他什么都听不到，除了自己机体运行的微小声音，液冷设备低频运转的嗡嗡声，能量管的鼓动，还有轴承之间的摩擦。
声波明白御天敌派他来是为了监视震荡波。
虽然他不明白一个科研单位会做什么危害到御天敌的统治。不过命令就是命令，而震荡波也没有对此表现出任何情绪。只是当作声波不存在一般继续自己的研究。
“今天：美妙。”在准备离开的时候，声波这样对震荡波说。
“哦？你还在这里？”震荡波看起来有些惊讶，当然也不过是金黄色的光学镜形状微变。“科学院的补给能量时间到了，你看起来需要补给能量。”
声波并不确定自己该不该和震荡波有更多联系，比如共进晚餐，但鬼使神差，他点了点头。事实上他想多了，震荡波只是指挥一台科研雄蜂机为他带路，以找到位于地下28层的新能量配发点，而他自己依然在实验室里迭代数据。
声波透过自己留下的微型摄像头继续观察着震荡波，他不知道御天敌是否能够意识到，凭他或者任何同时代的赛博坦人，都无法看懂震荡波研究的内容。把他安插在这里几乎就像让一只电子鹿学习拓扑数学。
第二天声波又出现在了震荡波的实验室，这一次，声波开始发问了。
“研究：锈病；地表地质活动；矿业；其他？”
震荡波点头。
“全部。”他说。
“同时？”声波问。
“我在寻找他们之间的联系，你可以把整个赛博坦星球看作一个赛博坦人来研究……”震荡波突然打开了话匣子，开始滔滔不绝地跟声波讲述他的研究范式。声波拼尽全力也只听懂了一成：震荡波觉得这一切都是有迹可循的，很显然，表层装甲的活跃有更深层次的原因。赛博坦像是被触发了某种应激反应。
“你觉得这像是什么？”震荡波问。
“声波：对此毫无建树。”
震荡波轻微地摇摇头。
“算了，我还没有找到非常完善的证据链条，等研究出了成果，我会通知你的。”
“声波：会在科学院伺服器付费下载震荡波的论文。”
获得了震荡波的研究内容后，声波一五一十地将它们整理好，汇报给了御天敌。汇报途中，御天敌的情绪波动就开始激烈起来，直到最后那种恐惧的磁场甚至犹如惊涛骇浪，虽然他外表依然是平静微笑的模样。
长久以来从事情报工作的职业惯性让声波立刻察觉到了不对劲，而之后震荡波无故失踪更印证了他的猜测。这份报告里，一定有什么重要情报御天敌不想为人所知。而震荡波探测小队的行进路线和领袖卫队队长毒蜘蛛行踪的高度重合，恐怕也说明了什么。
事不宜迟，声波背上自己的侦察兵补给套装，踏上了寻找震荡波的路途。
他从没想到，这个决定会让他见证一场足以摧毁赛博坦人神志的可怕奇观。
***
“——别让御天敌得偿所愿！”
马克西莫神情癫狂地拉住竞天择的臂甲，双手攥紧，光学镜里满是祈求和疯狂。
“他已经……他已经疯了，我能感觉到，他会……”
“你说的是搬迁到地下的事情吗？”竞天择叹了口气，耐着性子询问。“这件事我知道前因后果，并不是他……”
“不！不，不是地下，地下是安全的，是天空。13，别抬头看！”马克西莫打断竞天择，高声呼号着。“别抬头看！我的……血脉至亲！”
“既然地下是安全的，那么搬迁不是一件正确的事吗？”竞天择问。
“不不不……”马克西莫惊惧地摇着头，“13，别信任御天敌，千万别。”马克西莫突然满面甲痛苦地攥住自己的咽喉，就在发声器的位置，他似乎还想说什么，但一切都被他自己扼在了故障的发声器里，只剩下电流滋啦滋啦的声音。
“医官！医官——”
见到此情此景竞天择立刻呼叫，等橙白相间的医疗单位赶过来，马克西莫已经几乎昏厥。
“他总是这样前言不搭后语吗？”竞天择低声问。
医官神情悲伤地点了点头。
“马克西莫大帝一直在重复描述一些……令人无法理解的场景。”医官思索一番后继续说：“不过，在提及和先觉天领袖有关的事情时，他会有些忧郁。语言也会变得连贯一些，也许是触景生情。”
竞天择点点头。他的脑模块快速闪回了一个场景，是有关先觉天的……
黄昏时分，竞天择走进了天元圣殿。下线天元们的遗体被安放在水晶棺之中，隐藏在大厅后西侧的暗门内。
竞天择用自己的权限刷开了门禁，当他进入，洁白的生物灯立刻打开，如薄纱一般笼罩在陨落的天元机体上。他走向先觉天，端详着对方的面甲。天元不会褪色，所以他几乎就像陷入了长久的深眠。
竞天择知道这样不太好，但他依旧忍不住激活了水晶棺卡扣，当水晶棺缓缓翻开，棺内的惰性气体溢出，竞天择叹息了一声，伸手轻轻抚摸先觉天光滑冰冷的手甲。
“长机……我做了错事，非常……非常严重的错事。”想到自己胸甲里空空如也的凹槽，竞天择忍不住机体战栗，他的脑模块也隐隐约约开始疼痛了。竞天择靠在水晶棺边缘，继续说了下去。“而这样一个错误，需要整个赛博坦的人民为我承担。”疼痛越演越烈，竞天择几乎无法站立了，他索性强撑着机体跨步迈进水晶棺内部，躺在先觉天身边。“长机，也许，我才应该躺在这里。”他低声说。
他似乎又回到了幼生体时期，他坐在震天尊肩头，看着先觉天在不远处和人交谈，他伸了伸手，先觉天就像能听到他的芯声一般，转过头看着他微笑，招手让他们过去。
那时候震天尊和竞天择刚被激活不久，震天尊规格巨大，几乎像一座山，他力大无穷，精力充沛，而且喜欢背着竞天择到处跑来跑去，他们会玩儿寻找长机的游戏，在宽阔的天元基地里寻找其他正在工作的天元，而第一个被找到的，正在冶炼炉前的赛天骄。
“这称不上寻宝游戏。”赛天骄说，“我一直在这里。”
“对我来说是。”震天尊低声说。
赛天骄给了他们一人一个拥抱便把他们赶走了。
而后被找到的是正在广场和属下谈话的先觉天
……
竞天择叹了口气，把长机冰冷的头雕抱进怀里，似乎还在渴望着一丝温情流转，但……
竞天择几乎立刻就意识到先觉天头雕的重量不对劲，他从子空间掏出工具，解锁了先觉天的头盔，里面竟空空如也。
这一瞬间，竞天择的光学镜内屏闪现出一个诡异的战斗场景，他知道自己身处其中，但所有都是模糊不清的，似乎笼罩着一层深紫色的雾气，他几乎无法辨别对手究竟是谁，而所有对话也变得异常缓慢，音节之间似乎被生硬地截断了，变成了混乱的呓语……
这样的场景让他的头雕剧痛起来，一阵眩晕过后，他晕倒在了先觉天的遗体身边。
没过多久，御天敌飞了过来——他查看了竞天择的行程。况且为防万一，他也在对方机体上安装了好几个隐蔽的信号发射器。
此刻，看到面前的状况：先觉天的头盔被打开了，里面的脑模块却不知所终。御天敌终于下定了决芯。又或许他只是不想再圆一个又一个的谎，听竞天择纠缠那些早就过去的事情了。他甚至想叫醒竞天择，直接告诉他一切。
但现在还不行，毕竟还有其他天元存在。
他们的力量还可以扳倒自己。
所以御天敌只是把先觉天遗体的头雕复原，而后轻轻把竞天择从冰冷的水晶棺里抱了出来，飞回竞天择的宅邸。
3个月后，地下的铁堡城已经完全落成了。
比起之前铁堡的古朴宏大，地下铁堡体积更小，但更为精致华丽，御天敌的雕塑和蚀刻画像无所不在。当然，御天敌给军品们安排了最好的住所，所有退役军品的生活舱里甚至有一个龙头，会在特定时间不间断地流出高纯——众所周知，退役军品多少都有些酗高纯的毛病，不过比起其他爱好，这已经是危害最小的一种了，所以御天敌大方地纵容自己的旧日同袍。
至于科学家，御天敌一直不喜欢那些光学镜长在头顶的机子，动不动就：这不合逻辑，那不科学。试问他们中的谁能解释一下宇宙大帝的存在？算了，他们甚至连脚下的赛博坦都搞不明白，不如就统统裁撤了丢到其他地方，比如数据运算部门甚至体格好一些的就去监督挖矿吧。
说到挖矿，这份工作比以前辛苦而且危险了，不如——就给他们集体宿舍和最低标准的能量补给，免得他们有精力胡思乱想。
御天敌想到这些就不由得笑出声来，而更让他快乐的，是自己有能力实现这一切。
“你还没有回答我，我的挚爱。”御天敌勾着摄食口看向竞天择。“我可以推着你去观礼。”
竞天择没有回答，他躺在充电床上低着头，光学镜黯淡无光。整夜的脑模块疼痛让他几乎没有精神思考任何事，无数光怪陆离的色块在他光学镜内屏跳跃着，导致他视物不清，他只能嗓音沙哑地唤了一声御天敌的名字。
“对不起。”竞天择低声说。
“不要紧泽塔，这都不要紧，对我来说最重要的是你，我会把你安置在新铁堡的医疗中心，做一个全面检查。至于落成典礼，就由其他天元出席就好。”御天敌回答。“我不想惹你不开芯，但最近民众对领袖们颇有些……不满，你不出席其实也是一件好事。”
竞天择的双手猛地攥紧了。
御天敌轻轻覆住他的拳头，“别担芯，我依旧在寻找领袖模块，我没有放弃，你也不要，好吗？”
竞天择点了点头。
***
随着仪仗小队走进地下，这座古老的城市就只剩下御天敌和其他天元们了。当然，震天尊不想参加任何活动，竞天择机体不适，而马克西莫则在监禁中。所以未能出席。
御天敌看着坐在椅子上面带忧愁的天元们，忍不住低头冷笑，当他抬起头，又换上了一副忧国忧民的模样。
“今夜，就让我们在此为铁堡城守夜吧。这也是祈福的最后一部分。”御天敌低声说。
天元们没有反对。他们对故城的感情比任何赛博坦人都要浓烈。
空旷的城市倏地刮起一阵狂风，把不少年久失修的广告牌或者装饰物刮了下来，而后沉闷地落在地上。无人清扫的灰尘形成一个个小型龙卷风，在城市的各个空旷地带移动。虽然基地建在高原，离铁堡市中心有一段距离，但可以俯瞰整座神弃的城邦。
天元们不由得叹息起来。
时钟滴滴答答地前进着，夜幕低垂。即将迎来黑暗。
在天元圣殿的这座祭台上，微天星抬起头看向天空，突然，他的光学镜猛地收紧了。
“星星……”
“怎么了吗？”御天敌微笑着问。
“星星不见了！”
“那是什么意思？”御天敌随着微天星的光学镜看过去……
赛博坦1/3的天空，居然只剩下绝对的黑暗。御天敌焊在面甲上的礼仪微笑终于消失了。
即使知道会发生什么，御天敌依旧在这一瞬惊恐得浑身发抖，下一秒，从无尽的黑暗中突然凭空出现了一条深紫色的触腕，那并不属于碳机生物，也并不属于任何已知的赛博坦生物，它是如此巨大，仅仅是它的直径就抵得上半座铁堡城！而这样的触腕竟然还有更多，大小不一地从虚空中涌现出来。
那些触腕上镶嵌着深紫色的光学镜，只是看了一眼，经天纬的光学镜就猛地爆开了，能量液沾湿大半张面甲。而他甚至没有觉得疼痛，只是呆呆地抬着头，看着这一切，面甲上是痴迷的微笑，就好像看到了他这么多年来一直追寻的终极真理。
“所有……知识，这世界上所有的……”经天纬低声喃喃自语，“原来……如此。”
而其他天元也纷纷站起身，盯着天空手舞足蹈起来。
御天敌被吓坏了，他缩在天元圣殿的角落瑟瑟发抖，不敢再抬头看，只希望这一切能尽快结束。他知道自己若不是体内有黑暗能量，恐怕此刻会和其他天元一样：光学镜破碎，摄食口流出汩汩能量液，但依旧不知疲倦地高声说着无人能听懂的呓语甚至大笑和歌唱。
深紫色的触肢已经到达了赛博坦表面，顶端长出无数尖刺，猛地扎进赛博坦的装甲内部，整颗星球都在剧烈震颤着……
与此同时，呆在赛博坦表面徒步的声波遭受到了更可怕的重创，在触肢出现之前，他已经感觉到千百个巨大的磁场在他身边炸开，他自己就像身处惊涛骇浪中。他的光学镜在第一个瞬间就看不见了，但他出色敏锐的磁感提供给他更多更可怕的信息。
不知道过了多久，也许是永恒，但终于有什么触碰了他。
一只机械手把他抓进了拖车箱中。
“还在线。”
一个声音说。
这里屏蔽了绝大部分磁场，似乎也是有意为之，声波渐渐恢复了神志。他想起刚才听到的声音，是震荡波的没有错。他于是安芯地陷入了下线状态。
几个赛时后，拖车停止了行驶。
震荡波将声波从车厢里挪动出来，又给他换了新的光学镜。
声波花了半个赛时，静坐着恢复状态，他深刻地感觉到，自己的生命已经和之前变得完全不一样了。对整个世界的感觉也更加丰富和深入……
“我观察这个天体&生物体2个月了。”震荡波对声波说。“现在，我需要你搜集到的磁场数据。”
“震荡波：是否需要声波解释为何出现？”
“我们稍后再梳理御天敌的情况。现在这样千载难逢的研究机会不多。”
声波没有再说什么，链接上震荡波的终端机进行数据交互。
在几个赛时的分析之后，震荡波愣愣地坐在屏幕前，似乎在考虑什么。
终于，声波忍不住询问。
“巨型生物？”
“这个巨型生物此刻正在吸取赛博坦的能量液，它的体积大概是赛博坦星球的1/4左右。预计200赛年之后将会让赛博坦彻底枯竭，成为一颗毫无生机的星球。赛博坦人将被迫逃亡宇宙。这都是逻辑链条之内的。让我惊讶的是赛博坦本身。它似乎一团混沌，而不是我们想象中的，拥有类似赛博坦人这样的自我意识。你之前感觉到的那些磁感主体，就是来自赛博坦内部的。只不过巨型生物用某种方式加强了你的能力。”
“普莱姆斯神：谎言？”
“赛博坦是个分区块存储的巨大数据库，按照这样的配置，完全可以产生意识，但它选择了无意识状态。当然，意识，也不过是我们的逻辑模块中的一种特殊的镜像整合回路罢了，现在，这个回路似乎被关闭了。”
“震荡波：被加强了？思维更活跃。”声波有些惊讶，震荡波的磁场明显较之从前变得更加混乱和激越。
“的确如此，你的观察很敏锐，不过我花了一段时间驯服这样的思维奔逸。在我刚刚开始观察这个天体的时候就感到了异常，于是我躲进山体深处想办法阻挡交互进程，而后有计划的暴露并逐渐建立耐受。之后，我建立了这个实验基地。设计出这个基于简单机械原理的移动工具，不包含任何程序，所以基本不受影响。我利用它出行。”
“震荡波：如何获取物资？”声波问。
“红蜘蛛联系了我，他会不定期从外太空返回，而我会给他采购清单。”震荡波回答。
声波点点头，这样一切都说得通了。
“御天敌：似乎知道有关信息？”声波问。既然御天敌大费周章把铁堡城搬到了地下，他应该是提前知道这个存在会产生的巨大影响。
“御天敌大概早就和这个事件建立了某种……联系。我研究过他的能量液，里面有些特殊的组份，和锈病的能量范式相同，和昆泰莎人的基因也有相似之处。起初，我以为御天敌被昆泰莎改造过了，但随着昆泰莎全面溃败，我意识到……也许制造出昆泰莎人，锈病还有御天敌的是同一个存在。就像赛博坦制造出了我们还有各种兽形金刚，不过，赛博坦的底层代码是：生生不息。而这个存在的主旨则是扩张、混乱和毁灭。”
声波指了指头顶。
“是祂？”
“还不确定，我需要取一些样本回来化验，才能完善证据链证明这个巨型生物和这一切有关。”
***
“如果还有自知之明，为什么要留在地表？”
震天尊蹲下身，用紫色深渊般的光学镜注视着御天敌，而他依然躲在角落抱着膝发抖。金色的机翼上满是尘土。
“指挥官，你来接我回基地吗？”御天敌低声问。“我们赢了吗？不——不，你不是来救我的！你从来……从来不会看落在你身后的人一眼，你知道了对不对？你知道我和昆泰莎人做了交易！你是来亲手杀死我的！”御天敌惊恐地挣扎起来，神情比地上散乱躺着的7具尸体还要可怕。
“就这么疯了？我还以为这个棋子能玩很久。”震天尊有些失望地摇摇头。不过，他旋即勾起摄食口角。“只留下一座崭新的铁堡城无人统治。”他低语道。
御天敌愣怔了几秒，不再继续呓语。
“那么我应该再选一个新王，马克西莫疯疯癫癫的不像话，泽塔又不能适配黑暗能量……也许那个红蜘蛛就很不错。我知道他没有下线，也没有放弃赛博坦，还在想办法重振旗鼓。”
御天敌的光学镜猛地闪了闪，他努力撑着自己坐直了机体，看向震天尊。
“我要回去……我要……我的铁堡城。”
“很好。那你要怎么解释这个？”震天尊指了指地板上的尸体。
“我……我没什么要解释的，我也不需要解释。我是赛博坦的王！不需要向任何人解释。”御天敌猛地站起身，直视震天尊的深紫色光学镜。他的散热器疯狂地旋转着，发出巨大的轰鸣声。就算是虚张声势吧，他的金色机翼张开到最大角度，反射着透过云层的、黯淡的橙色光线。
“还算有点意思。”震天尊挥挥手，“那就跟我回去吧。”
御天敌最后看了一眼即将升起的主恒星，巨大的深紫色触肢在晨曦的微光下发散出不详的暗哑光芒，无数亮紫色的电路纹理富有节奏地显现而后消失，一种诡异的嗡嗡声回荡在山川大地之间。御天敌忍不住想要抬起头，地面上的阴影是如此巨大，他无法想象实体究竟是如何……
震天尊高大的机体挡在了他身前。
“别看。我警告你，再来一次，你肯定就疯得回不来了。”
御天敌赶紧低下头，跟着震天尊来到新铁堡的入口，而后迈步进入。厚重的大门在他身后合上锁扣，从此，没有御天敌命令再也不会打开。
***
（3个赛月后）
竞天择从噩梦中惊醒，惊诧地发现自己似乎流了满面甲的清洗液。他用手指去摸，却发现那是……
竞天择立刻起身，去不远处的镜面那里，他看到自己面甲上满是能量液，芯中大惊。
“不喜欢我给你的新居所吗？”御天敌从门口慢慢踱步进来，从子空间掏出柔软细腻带着金丝蓝边的织物为竞天择擦面甲。
“不，我只是……”
“又做了噩梦？”
“是……”竞天择叹了口气，“哨兵，我还是想见见我的长机们……我觉得很不安。”
“你没有吃今天的药物吗？”御天敌抓起桌子上的药盒子，看到里面还是满的。“你应该把这个格子里的吃掉，这对你的精神状态有好处。”
“我理解他们不愿意离开老基地，但我想上去看望他们。”竞天择说。
“他们说了不想被打扰。”御天敌平静地回答。
“连我也是吗？”竞天择突然有些愤怒，他站起身直视御天敌。“还是说，你把他们囚禁起来了？”
御天敌勾了勾摄食口，“对你而言并没有区别，不是吗？反正……你不能上去。他们也下不来。”
“如果我非要去呢？”竞天择问。
“你身体不好，如果精神状态也继续恶化，我只能把你送到医疗区域去疗养了。毕竟……最高守卫都被解散了，您似乎也没有可以调动的力量了吧，如果有，可以说出来让我惊讶一下。”御天敌摊摊手甲。
竞天择看着御天敌，神情讶异。
“事实就是你把我的家人关在了地表，让他们与世隔绝。”
“但我会给他们充足的补给。如果你继续纠结，也许我就不会这么慷慨了。”御天敌撂下这句话就离开了竞天择的生活舱。
竞天择这才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把整个赛博坦拱手让给了一个芯机深沉的阴谋家，让他的子民陷入苦难。他现在甚至无法掌握任何宫殿之外的情况，除了收看每日要闻——声波据称已经“叛逃”，所有情报工作都被御天敌一手提拔的毒蜘蛛接手。
晚些时候，御天敌依然好像无事发生一般邀请竞天择和他共进晚餐，在宽阔华丽的餐厅，画满壁画的穹顶之下，有一张好几赛米长的水晶餐桌。壁画也不过是御天敌的那些“战绩”。
御天敌和竞天择坐在桌子两端，中间隔着各种装饰品，不过主要是一些深紫色的水晶柱。
“怎么样，今天有头疼吗？”御天敌放下餐具温柔地问。
御天敌的话在空旷的大厅里产生了模糊的回声。
“事已至此，你又何必再假惺惺？”竞天择回答。“还是说这顽固的头疼也是你的手笔？”
“这么多年，你果然还是最看得起我的那个，其他人都把我当个玩意儿。”御天敌耸耸肩甲，“直到最后都是那副嘴脸，对我不耐烦的模样。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他们说是神圣的专注，我却觉得不过是疯癫罢了。不过我的挚爱，你的头疼并不是我操作的，我猜，这只是你丢掉领袖模块的芯病导致的躯体化症状。”
“所以……是你拿走了领袖模块？”
“哦？这是从何说起呢？”御天敌挑了挑眉。
“当时，我只是选择相信你说的话。但你身上疑点重重，甚至……”竞天择深深置换了一次，才继续说了下去。“我机体上的伤，和你的元宇刃重合度很高。我认得你的兵器。”
“真让我感动，我经年不上战场，你居然还记得我的武器会造成怎样的伤口？”御天敌笑了笑。
“你篡改了我的记忆。”竞天择说。
“我没这么大本事。领袖模块也不是我拿走的，当然，如果有机会，我想把它据为己有，但我没得到机会。所以退而求其次，得到你也算是个补偿。”
“你背后还有谁？”竞天择顿了顿，“是……震天尊吗？”
御天敌站起身，走到竞天择身边去。
“我的领袖。你为何不愿相信我能统治这一切？”
“因为你根本没有领导一个星球的德行，虽然我被你关在这里，但我也看到了新闻里的情况！你号称一切都很好，但我的子民们生活得越来越糟糕了，工作时间增加，居住条件也很糟糕，能量配给越来越少——连战时都不如。”
“你说那些矿工们？他们又不用上战场拼命，现在出出力又能怎样呢？我可是很尊敬他们的。我知道他们在受苦，若非如此，你怎么能在新闻里看到这些？”御天敌顿了顿，似乎很高兴。“哦，德行。也对，你们都相信这个玩意儿，不过，让我惊讶的是你居然会在乎这些——在乎你子民的痛苦。我以为你芯里只有你高贵的天元亲人们呢。你的子民被锈病折麽得痛不欲生的时候，是我关芯他们，安排善后事宜，你子民的安身之所即将被赛博坦本身摧毁的时候，是我建造了新城市安置他们。而你呢？你只在乎所谓的真相。”御天敌站在竞天择身后，把双手搭在竞天择肩甲轻轻揉捏。“至于你的子民，我应该也算其中一员吧……你知道，我在来到基地之前，过的是什么日子吗？”
“你和我说过那些……”
“那些闪闪发光的从军往事？充满和谐友爱、战友情、英雄主义的小人物史诗？”御天敌大声笑了起来，“事实正相反！所有那些明争暗斗恐怕远远超出您的想象。而您，我天真仁慈的领袖，会相信这样的童话故事，现在落到这样的下场一点也不亏呢。在你那双纯净光学镜看不到的角落，像我这样的赛博坦人毫无尊严毫无存在感地活着。过去，也许刚刚从军的哨兵会怨恨你失察，希望你能主持公道，但现在我已经把那一切都踩在脚下了！我才是最终的胜利者！”
“我只是……选择信任你，才把这些事托付给你。”竞天择低声说。“我以为你也是……家人。”竞天择艰难地吐出这个词。
“现在不信了？这可真让我伤芯。我们在一起这么多年，我还以为你对我的信任会增加呢。”御天敌回答，“不过无论如何，我还是建议你继续信任我，这样你会感觉好些。你看，你毕竟是我的伴侣，我也想要让你自在。”
竞天择转过头看着御天敌，看着那双幽深的蓝色光学镜。头顶生物灯的光反射在其中，如此熠熠生辉却又虚幻迷离。他们如此靠近，却好像隔了几百光年一般。这不是他熟悉的哨兵，或者说，他自以为熟悉的那个赛博坦人，从来不曾存在。
“只希望你……能善待我的子民和家人。”竞天择低声回答。
“你知道吗？泽塔，有一个瞬间，有那么一个瞬间，我以为你会暴怒，试图杀掉我抢回一切。我已经做好了准备，虽然已经很久没上战场了，但我的战斗协议却一刻也没有关闭过。的确，我没有佩戴我的兵器，但那并不重要。真正上了战场你就会知道什么都能成为武器，甚至是战友的尸体，你不知道。事实证明你连这点血性都没有，真不明白普莱姆斯为什么造你出来？难道就是为了打我的面甲？我出生入死几万年才爬到这里，却让我看到你这么软弱的存在才会被领袖模块认可？而我却被永远地排除在外？”
“御天敌，你错了，我上过战场，我知道那地方有多残酷！但现在战争结束了。既然你要权力，就好好使用它，有术无道你一定会被反噬。”竞天择回答。“这是领袖模块教给我的第一课。”
“反噬吗？——也对，现在，你能做的也只有祈祷了。”御天敌微笑着轻声说。“或者说诅咒？那么，请尽情地诅咒我吧，我的挚爱。”
Chapter Text
在最初的几年，御天敌还对剩下的天元有所防备，随着新火种的大量采集，赛博坦的人口结构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占据人口63%的赛博坦人是新生火花，他们中的绝大多数在组装时就没有加载变形齿轮，直接成为了矿业工人。新生代没有经历过天元统治时期，也从未见过主恒星和两颗赛卫。
城市随着被采集运出的能量矿石变得越来越大，或者说……越来越深。
剩下的居民则大部分是退伍军人，负责管理矿工们。他们本就只效忠震天尊，况且待遇也不差，所以根本不会对御天敌有什么不满。御天敌最终也就懒得再去限制竞天择和马克西莫的行动了。
在这个看似和谐的城邦里，唯一的禁忌就是地面。地面的危险写在新火花的教科书里，那些会吞噬赛博坦人的地表，危险的锈病病原体被勇敢的天元们镇守在铁堡城之外。正因为此，任何打开地面通道的人都是罪恶滔天的，因为此举无疑会把所有不幸带回铁堡城。
但这样的禁忌自然束缚不了马克西莫，在十几年装疯卖傻的时光里，他已经找到了返回地表的方法。
虽然从来没有装载过领袖模块，但作为天元之一，马克西莫依旧明白赛博坦星球是一个活体，祂坚硬的外甲之下有许多孔洞直达星球核心，偶尔，外层装甲也会出现裂口，但这是非常短暂的。马克西莫已经找到了一条通往裂口的矿道，就等着那个宝贵的窗口期到来。
到达之后他就会和其他天元联络，但办法打开通往地表的通道，揭露御天敌的所有谎言。让赛博坦重新回到天元统治的时代。
——“这就是你的计划，对吧？”
震天尊看着马克西莫，冷静地叙述完对方的所思所想。
其实马克西莫在隧道转弯处看到震天尊的时候有些慌张，但他并没有表露出任何情绪。况且，他早就预料到了会发生这种情况。
“我只是思念我的家人。12，如果赛天骄在上面，你难道不会这样做吗？”
震天尊闪了闪光学镜。
“真是……很多年没有听到这个名字了。”震天尊低声说。
马克西莫并没有选择逃跑，而是上前几步，站在震天尊面前。伸出手，试图抚摸对方的面甲。
震天尊困惑地后退了一步。
“12，我们都是血亲，不管你愿不愿意承认，我身上流淌着和赛天骄同样的能量液。”
“但……但你是叛徒！你害死了我长姐……不是吗？”震天尊低下头雕，一时间，他的脑模块如同沸腾的熔炼池……
似乎……
震天尊本就被痛苦和黑暗能量搅乱了认知，大部分时间甚至无法分清记忆和现实，此刻，这种情况进一步变得更加混沌了。
震天尊握紧手里的镇魂曲，猛地抬腕让尖锐的枪尖点在马克西莫胸口，火种舱的位置。
“我早就该宰了你！是你！是你……带来了这一切！”
“的确如此。”马克西莫低下头，光学镜被浓重的阴影染上深色。“但我……我想弥补。”
“弥补？——我的长姐还有那么多未尽的梦想，那么多……构思和巧妙的设计图来不及变成实物。她说起这些的时候，光学镜会像天狼星一眼熠熠发亮，她的……双手在空中挥舞，就好像已经造出了满意的武器……她就是我的光！而你夺走了她……”
“对，我夺走了赛天骄的梦想，夺走了你的光，还夺走了所有赛博坦人的主恒星和赛卫。我们的帐最后再算，但其他赛博坦人还应该有不一样的未来。”
“这和我有什么关系？”震天尊怒吼。
“如果赛天骄在这里，她会这么希望的！你不了解她吗？你自诩爱她胜过我们任何一个，难道你不懂吗？”
震天尊愣住了。
马克西莫用手腕挡开震天尊的枪，又走近一步，伸手揭开震天尊的面具。
震天尊没什么反应。
马克西莫于是试探性地抚上他的面甲，这一次，规格巨大的战坦并没有躲避。
矿洞中，所有装甲轮廓都被隐没在黑暗中，只有马克西莫修长上挑的蓝色光学镜熠熠生辉，让震天尊心荡神移……毫无疑问，他们的确是血脉至亲，总有一两处相像。震天尊迟疑地看着马克西莫，片刻之后，他眯起光学镜，开始享受这样的抚摸。
“你看，12，我现在已经不愿去追究是不是你伤害了先觉天，因为我知道无论如何，那不是你的本意。你是一个纯粹的家伙，根本就不明白自己做了什么，不过话说回来，难道我就明白吗？”
震天尊关上光学镜，伸出手覆在马克西莫的手甲上，滚烫的掌心如同一团火。
“12……”马克西莫低呼。
震天尊抬起头，看着他。马克西莫于是用灵活的手指抚摸着他的面甲，从高挺的金属鼻梁到嘴唇，而后是敏感的颈侧。
骤然轰响的散热声音回荡在黑暗无光的矿洞中，震天尊一把抱起马克西莫，按倒在粗粝的地面上。
这个瞬间，马克西莫有些恐惧，兴奋夹杂着恐惧，他看着震天尊泛起深紫色的光学镜，就像纯净的能量湖水中被注入了什么不详的杂质。震天尊的光学镜充满了攻击欲，似乎下一秒就会把机体下压着的马克西莫撕成碎片。愤怒和欲望在他的机体里交战不停，在这样剧烈起伏的情绪下，黑暗能量的作用都不得不退居二线。
但那对蓝紫色光学镜同时又写满了渴望和一种近乎柔软的脆弱感，似乎在这个赛博坦人的内芯深处，有一个一戳就会彻底破碎的点。
而马克西莫知道那是什么。
他抬起头雕，亲吻震天尊的额头和光学镜。
湿漉漉又果断的吻，带着温度和若有若无的吮吸。
震天尊的机体战栗了一下，肌肉记忆比逻辑运算更快。况且他本就不是个依赖逻辑运算行事的赛博坦人。他没有任何顾虑地、像一头饥饿的野兽那样亲吻和撕咬马克西莫的金属唇。机体的温度变得很高，出风口的滚烫热风烘烤着彼此，马克西莫伸出臂甲攀上震天尊的肩甲
“不会已经忘了该怎么做吧。”
马克西莫激活自己的挡板卡扣，震天尊宽厚的手掌顺着马克西莫的胸甲往下抚摸，熟悉的腰甲线条让他置换一滞。
“我很想你。”震天尊低声说。“我每天都在想你。感觉做什么都很累，没有意思。”震天尊用力抱住马克西莫的腰甲。把面甲紧紧贴在对方胸甲上，听着对方火种跳动的声音，仔细感受着那细微的震颤。
马克西莫突然意识到自己从未和任何人这样亲近过。就算是先觉天，也只是和他握握手，偶尔拍拍肩甲这般罢了。
马克西莫几乎立刻就沉浸在这样爆裂的爱欲中了。
接入的过程原始而简单，就像一对锁扣那样。或者就像震天尊的那柄长枪刺穿敌人的血肉。震天尊知道机体下面的人是谁，他还带着恨意，但他终究是下不了手杀死自己的血亲。
他几乎就像在撕裂马克西莫的伤口，而后把什么滚烫如烙铁的刑具伸进去搅动扩张，一切只是为了让马克西莫更痛。
马克西莫终于明白了，震天尊恨他，恨所有人，除了赛天骄，也许一直以来都是如此。从所有人告诉他，告诉刚刚被组装完毕的他，必须去杀戮，并且以此为傲的时刻。从他无法停歇地受伤治疗换机体开始，他的生活被剥夺了一切可能性，甚至，他没有生活，他的存在被剥离得只剩下战争。
而自己……竟然一直在嫉妒这样的他。
过载如同白光闪电，划过马克西莫的脑模块，疼痛变钝了，也变得模糊遥远。
马克西莫感觉到震天尊在流清洗液，无声地，滚烫的。十几赛分后，震天尊抽身离开，靠着矿洞壁坐下，不再和他机体接触。
他们就这样待了很久，缄默缠绕着他们，任何语言都变得轻浮和无力。
“跟我走。”
终于，马克西莫站起来，顾不得清理自己，只是合上挡板。
震天尊也起身，跟着他走近矿洞深处。
正如马克西莫猜测的，随着他们深入地底，宇宙大帝的影响力在逐渐减小，无论是自己或是震天尊。震天尊的光学镜逐渐恢复了旧日的纯净蓝色，就是那种盛夏天空的色彩，在某个突然的时间点，震天尊停下了脚步。
“我为什么会在这里？”
黑暗的矿洞什么答案也不会给他。
马克西莫攥紧震天尊宽阔的手甲，继续带着他往地心深处走去。
“等等，我们究竟是要去什么地方？”震天尊停下脚步，任凭马克西莫如何劝诱也再不愿意前进一步。
马克西莫原计划是找一个废弃矿道把震天尊关进去，等自己返回地表和其他天元汇合，解决了御天敌这个大麻烦再回来找他。不过脱离宇宙大帝掌控的震天尊也并没有他想的那么好糊弄。
“好，就让我和你说清楚。你不是想为赛天骄报仇吗？”马克西莫直视震天尊。
“昆泰莎人已经被全部抹杀了。”震天尊回答。
“这一切，都有一个存在在控制着，我们就像被钢丝操纵的木偶一样。震天尊，你可以看看自己的记忆。”
震天尊于是激活自己的记忆扇区，那里瞬间涌出无数似是而非的记忆，那些记忆……似乎并非他亲历，但又如此真切。
***
10赛年前。
竞天择终于又一次得到御天敌的许可，到医疗翼的病房看望马克西莫。
马克西莫光学镜呆滞，坐在昏暗的房间里，生物灯被他关掉了，只有那扇加装了厚实合金栅栏的窗户投射出规则的格子光斑，
竞天择走近马克西莫，低声唤他。
就像御天敌所说的，马克西莫彻底疯掉了，他甚至都不再胡言乱语。
基于竞天择早就无法信任御天敌，他有些怀疑这是对方的手笔，让马克西莫无法说出对他不利的信息——他们的会面也一定会被监视。
马克西莫过了许久才反应过来，光学镜的焦点吃力地转了转，最终固定在竞天择面甲上。
“小13，是你！——你还好吗？”马克西莫低哑地开口，他似乎很久没有激活过发声器了。
“我……很好。”竞天择握住马克西莫的手，试探性地用他们的私人通讯信道发去消息。
——如果你有什么要告诉我的，现在就是机会了。
马克西莫猛地攥紧了竞天择的手甲。
但他没办法给竞天择发去任何消息，毕竟，宇宙大帝就在他的光学镜中，在任何一个零件、在他的能量液中，监视着他。
所以他什么都没有回答。
竞天择看着空荡荡的通讯回复良久，终于低声叹了口气。
“御天敌说你是因为愧疚而疯掉的，因为你间接害死了先觉天。但我……不愿意相信这些。你好好养病吧，我过段时间再来看你。”
竞天择走后没过多久，御天敌就来到了他床前。
“我还以为你多少会跟他控诉一下我，怎么什么都不说？不会是想让我觉得你真的疯了吧。”
马克西莫抬起光学镜看了看御天敌。
“控诉？有什么用，如今13也没什么权柄在手里了。”
“你倒是比所有人看得都明白。”
“说实话，先觉天下线之后，这些我都不在乎了。”马克西莫耸耸肩甲。“你待在我们身边几万年，应该知道我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人。看看我现在，难道和过去有什么区别吗？”马克西莫冷笑一声，“不过震天尊是真的疯了吧，想到他变成这个颓废模样，不能和他的挚爱相守，我就无比满意。”
“我还以为你会更恨我一些。”御天敌勾起摄食口。“真奇怪啊，我们的情绪，都被这个人牵扯着。即使他已经成了这样。”
“所以，我能去看看他吗？”马克西莫问。
“哦，不能。我猜他会直接宰了你的，就像宰杀一个昆泰莎人那样。他也许神智不清，但还是相当可怕。”
“所以……你还会梦见被他杀掉的场景吗？当他意识到你背叛了他？”
“我想否认，但又有什么必要呢？的确，我偶尔还会梦到他知道了一切，用他的镇魂枪捅穿我的火种舱。不过那已经不是我最大的恐惧了。我见过了真正的恐怖，震天尊这样有迹可循的力量早已经不足为惧。”
“祂早晚会把赛博坦毁掉的，到时候你又要统治什么呢？废墟吗？”马克西莫轻笑。
“我顾不得那么多，这么多年来过着朝不保夕的日子，我只知道及时行乐。未来不是我要考虑的。你也许可以考虑考虑。不过，我恐怕前景没有那么乐观。不过，你除了想一想，似乎也没有其他事情可做了。”御天敌看着马克西莫，“不如我大发慈悲，把你放出去吧，你也看看新铁堡，到处转转？”
“这是要驱除我的意思吗？”马克西莫皱紧眉头。“我可不想做一个普通赛博坦人。”
“看你说的，你依然是尊贵的大帝。少了谁的都不可能少了你啊。这么做，也许泽塔也会高兴一些。”
“我很惊讶你在乎，我以为你只是想获得某种……正当性才和13在一起。”马克西莫说。
“那当然也是原因之一，别把事情想得太简单。我也需要一些私机生活。”
“我以为你会把领袖模块抢过来自己戴。”
御天敌顿了顿。
“哦，我的确想要这么做……”御天敌没有说下去，光学镜变得晦暗不明。
马克西莫立刻有了猜测，他了解御天敌，如今的情况，他根本不会容忍佩戴领袖模块的领袖和自己并驾齐驱，唯一的可能性就是：领袖模块消失了。
***
“12，你看到了什么？”
在赛博坦地下深处，马克西莫问刚刚挣脱宇宙大帝控制，恢复清醒的震天尊。
此刻，震天尊的赛博空间里布满了光怪陆离的场景：巨大的机械触肢在赛博坦上空摇晃，寻找着装甲的薄弱区域，而赛博坦表面剧烈的地质运动如同无声的反抗，把扎进自己机体里的异物折断吞噬。震天尊抬起头，只看见一对巨大的紫色光学镜在紧紧盯着他。
“震天尊，回来，你是我的。”
那巨大且不可名状的造物在空中低语。
震天尊只觉得头疼欲裂。
“12，12！”
看震天尊毫无反应，马克西莫愣了一下，而后拿起手边的镇魂枪，猛地戳穿了震天尊的臂甲。
震天尊低吼一声，这才回到了此时此刻。
“我看见……”震天尊面甲上的表情依旧如同游魂一般。“一个巨大的活物，在赛博坦上空，吸食着赛博坦的能量。”
“这才是为什么御天敌要让所有人搬到地下！”马克西莫愤怒地说。“你能看到领袖模块在哪里吗？”
震天尊愣愣地看了马克西莫几秒钟。丝毫没有顾及自己的伤口。
“领袖模块……已经被毁掉了。”震天尊低声回答。
“这不可能！——宇宙大帝……宇宙大帝居然能够做到这种程度？”马克西莫惊骇地问。
“不，不是祂。似乎是赛博坦执行了某种……自毁程序。”
“自毁程序？这样说，也许，领袖模块还可以重新铸成？”
“我不知道。”震天尊摇摇头。
之后，没有理会马克西莫的疑问和呼喊，他继续向着地心走去了。
当然，这也是唯一能够摆脱宇宙大帝控制的方式。此刻，他只是沉浸在自己与赛天骄共度时光的记忆中，再也不愿回到当下。
马克西莫看着震天尊的背影消失在矿道深处，一时间火种紧缩，经历过生离死别的痛苦，他才意识到之前的生活是如此珍贵而脆弱，而现在，一切都破灭再无法寻觅了。
虽然芯中感概万千，马克西莫依旧计划联络上自己的家人们。
关于马克西姆多年来筹谋的计划，宇宙大帝说对了绝大部分，不过马克西莫针对的绝不是御天敌。他明白，如果不能驱除这个可怖的存在，未来还会有更多傀儡，是如何也消灭不完的，甚至……甚至赛博坦人会像昆泰莎人一样，所有人都被控制，最终变成宇宙大帝的眷族，而赛博坦本身会被抽干能量……
在刚才的交流中，马克西莫意识到如果自己返回地表，很有可能再次被宇宙大帝控制，正如他之前估计的，宇宙大帝利用黑暗能量为媒介，可以附身于一位赛博坦人，彻底操控对方的神识。之前他大部分时间寄居在震天尊机体上，此刻，应该是彻底断开了链接。所以，自己现在最不该做的就是返回地表，成为傀儡。
马克西莫试探性地向其他天元发出消息，但不知是不是地壳的阻隔，消息总是未被接收状态。
终于，他想到了一个人。
声波收到马克西莫消息的时候正在监听地脉波动。这是震荡波新发明的科学名词。可以将地表的地质运动数据化。
几十年的发展和扩张，震荡波的实验室已经深入地壳深处，并巧妙地避开铁堡城和矿业拓展的地区。收到消息后，声波立刻通知了震荡波此事。
“声波：怀疑是陷阱。御天敌：始作俑者。”
“马克西莫？我和他没怎么接触过，在13位天元中，他也是定位非常模糊的一位。不过正因为此，让他作为诱饵也的确会让你觉得困惑。御天敌的智力水平似乎有所上升。”
“声波：不予回应，假装下线？”
“你可以假装自动应答，让他把想要交流的消息通过卫星信号发到实验室的服务器。服务器可以最大可能性抹除位置信息。就算是陷阱，他也无法反追踪我们。”
“声波：照做。”
声波立刻回复了一条显示自动应答的消息。
此刻，马克西莫已经完全无计可施了，只能把自己的推论全部发给那个陌生的收信地址，希望对面不是一台年久失修无人管理的伺服器。
“赛博坦让领袖模块消失了？”震荡波看着屏幕上的流畅优美的古赛博坦语句出神。“这样就说得通了。也许这个线索可以把一切都串联起来。”
声波坐在旁边的金属椅子上，安静地听震荡波说下去。
“领袖模块，就是赛博坦这个巨大生物体的自我意识。”震荡波说。”在某个受到巨大威胁的时刻，祂放弃了自我意识。”
“声波：不理解。自我意识：应该帮助反击？”
“你知道什么是盲视吗？”震荡波激动地站起身，走到声波身边。
“盲视：是一种脑模块的低能耗模式？”
“的确如此，在赛博坦人高度抽象化的脑模块中，采集信息数字化后进行查找比对，再抽象成为一种记忆或者说经验，最后作出反应。这是绝大部分情况下的运作方式。但如果遇到了危及火种的状况，就会启动战斗协议。赛天骄领袖曾经以震天尊为蓝本深入地研究过战斗协议的内容，发现那并不是一种……怎么说呢？加法，而是关闭脑模块中的区域。比如抽象思维和逻辑推导，直接接入大数据库。而这个大数据库，甚至不是这个赛博坦人自己的记忆扇区，而是某种更巨大的，包含所有赛博坦人记忆的数据库。我们可以称祂为赛博坦，或是普莱姆斯，又或者我们自己的集体意识。”
声波闪了闪光学镜，吃力地消化着震荡波的话。
“赛博坦：启动了战斗协议？”
“的确如此，不过，祂应该也可以进行反击的。虽然那个东西看起来很可怕，可对比一下，作为同样的巨大智慧生物体，赛博坦的体积是祂的9倍还多，如果宇宙间有食物链，宇宙大帝应该是赛博坦的食物，而非反过来。”
“赛博坦：变形？反击？”
“为什么祂不这么做呢？我能想到的可能性就是祂如果变形，会把生活在地表下的赛博坦人统统压碎。而且变形消耗的能量巨大，恐怕一次变形作战之后，赛博坦将会沦为资源枯竭的死星长达数千循环。到时候，赛博坦人也不得不在宇宙间流浪寻找替代能源。无论是哪一种，代价都太大了。”
“宇宙大帝：正在吸食赛博坦的能量。”
“你说的对，现在这样的消极抵抗最终只会导致赛博坦枯竭，而且还彻底失去了抵抗的能力。所以我们必须想办法让赛博坦人民离开地下，恢复赛博坦的自我意识，而后祂会自己作出决断。不过……”震荡波思索了一下。“宇宙大帝本体有影响赛博坦人认知的能力，如果赛博坦人来到地表，第一件事恐怕是陷入疯狂。”
这似乎是无法解开的死局，就算智慧如震荡波也暂时陷入了无措的状态。
“声波：与马克西莫交流情况。发现新线索。”
“也许天元会知道一些关于赛博坦更底层逻辑的事实。”震荡波回答，“但他的目的是什么呢？推翻御天敌的统治，自己取而代之？”
“御天敌：共同的敌人。声波：告诉马克西莫其他天元已经下线。”
“哦……政治的事情我并不在行，不过你需要想好退路。”震荡波嘱咐。
建立链接之后，马克西莫直截了当地告诉了声波事情的始末，从自己负气出走被黑暗能量感染，到他转化了哨兵和震天尊，最后是领袖模块疑似被毁掉或者遗失的情况。
——这符合我的推论。震荡波在内线里和声波说道。
“声波：交换信息。”声波将一份地面探测报告传送给马克西莫。里面是改装后的雄蜂机探测车通过超声波和磁感应探测得到的测绘图。
即使是尽量刨除电路程序的雄蜂机也会在地面上很快报废，所以这样的测量进行了几千次。正如震荡波预料的，靠近宇宙大帝本体会扭曲赛博坦人的认知，所以他只能使用其他测量方式尽可能还原对方的形态。
马克西莫立刻激活这份测绘报告，焦急地寻找着其他天元的踪迹，直到——
“天元圣殿。大家竟然依旧居住在此处吗？我还以为会找一个山洞或者地道隐蔽起来，免得被……”马克西莫的自言自语还没有说完，他就意识到了一个可怕的事实：天元们的机体周边并没有发散任何生物磁场。
他们已经……
而也就是这个心神动荡的时刻，那种力量突然又一次攥住了马克西莫的心神。——马克西莫没有想到，仅仅是一份记录了宇宙大帝磁场信息的文档，都能成为媒介，再次入侵他的脑模块，影响他的神志。
***
马克西莫再次恢复清醒时，发现自己坐在御天敌宅邸的会客室中，手里还端着一杯喝了一大半的高纯。
而御天敌神情紧张，这样的表情，在这个终于身居高位的赛博坦人面甲上已经很难看到了。
“难以置信声波的生命力如此顽强。”御天敌低声说。“不过他一个人也做不了什么……或许，还有红蜘蛛？他提到红蜘蛛了吗？”
马克西莫震惊地机体发抖，他本以为躲在地壳深处就能避免沦为傀儡的命运，事实却狠狠地抡了他一个耳光。他咬紧下唇，命令自己镇定下来，而后立刻查看了自己的记忆扇区，以确定自己是否透露了其他关键信息。
“不，他没提到其他人。”马克西莫回答，而后啜饮了一口高纯。
“所以他就像齿轮蝙蝠一样活在地下的各种空洞里？”御天敌问。“他有没有去过地面？——哦，那不可能，如果他去过地面，绝不会依然在线。”
“的确如此，他也希望我能改变他的处境。”马克西莫回答。“我能怎么说呢？我又不是负责的。”
“也许我会给他一次机会的。”御天敌想了想说。“你可以约他见面。——也许他知道些什么。也许他和红蜘蛛组成了那种小团体试图颠覆我！还有其他人吗？——现在什么人都没办法信任！我就是太仁慈了，没有第一时间杀掉这两个人！毒蜘蛛？——毒蜘蛛去哪里了？”御天敌愤怒地站起身在大厅走来走去，金色双翼在背后张开到极限。直到有人通报他毒蜘蛛在处理另一起群体事件。“都是不知感恩的炉渣，全都是！要不是我，他们全都活不了！结果现在还要抱怨连天。为什么不能好好听话好好工作？要写一些乱七八糟的文章诋毁我！也许我应该移除他们的语言程序？我就是太宽容了，所以他们才会在我看不到的地方乱说话！——是我保护他们，我消灭了昆泰莎人！——书记！书记官！”御天敌挥手，一个机子立刻跑了进来。“——最近你们是不是又开始懈怠了？到底有没有好好宣传我的战功？”
“我们又制作了一部分关于您的全息电影，即将上映。”书记官战战兢兢地说。
“拿来我看看！”御天敌愤怒地大吼。
“一周前……您已经看过了。也已经……批准上映了。”
御天敌的光学镜闪了闪，挥了挥手。
“退下吧。”
御天敌继续在大厅里走来走去，嘴里喃喃自语着什么。
马克西莫有些惊诧于御天敌的精神状态，不过这究竟是黑暗能量的副作用或是权力的副作用他也说不准。不过，自己又有什么资格评判呢？他身不由己地返回了这里。马克西莫只觉得有些眩晕，自己就像一个迷路的旅人，无论如何都绕不出这个陷阱。
“我想去看看13.”过了良久，马克西莫低声说。
御天敌猛地站住了，狐疑地看着马克西莫良久。
“你在计划着什么，对不对？”
“13……是我的家人。”马克西莫低声说，这一刻，他才突然意识到，那时候是御天敌故意将其他天元留在地面上等死！马克西莫低下头，努力隐藏起自己憎恨的表情。“如果我不是和你一边的，没必要告诉你这些。你也不该把13关起来，他没做错什么。”
“关起来？不，不是这样，只是他机体状况不好，总是要呆在医疗翼维护罢了。”御天敌闪了闪光学镜，“作为一个深情的伴侣，我又怎么会做让他不开芯的事情呢？算了——你去看看他吧。我允许你。也是对你提供这个消息给我的奖励。”
马克西莫知道御天敌不可能对自己放芯，一定会跟踪自己，调查自己的一言一行，而这也是宇宙大帝想要看到的。
另一边，声波和震荡波迟迟没有收到马克西莫的消息回复。
“声波：感觉出现了异常。”
震荡波点头。“也许他已经得到了他想要的。”
“紧急情况：应该召回红蜘蛛。”声波说。
震荡波也认同。
红蜘蛛会定期派人送来物资，为了避免受到宇宙大帝的精神污染，他会计算好航线，利用赛博坦作为掩护返回星球的另一面，物资再由震荡波研发的雄蜂机取回。但宇宙大帝会频繁地、毫无预兆地经由亚空间跳跃更换位置，所以这一切必须进行得非常小芯。
当御天敌加冕时，赛博坦空军还有几只小队在外执行巡逻任务，红蜘蛛叛逃之后，就联络了自己的旧部，在赛博坦星区的边境附近重新建立了自己的空军基地。他本想把震荡波和声波接回基地，但震荡波坚持留守赛博坦进行研究。
——“领袖模块毁掉了？”
红蜘蛛看着声波发来的只有寥寥几个字的消息愣神半天。
“所以哨兵那炉渣根本就没有获得领袖模块的认可！他只是……自己给自己加了个领袖的头衔？”红蜘蛛在基地走来走去，思考着这件事。“震天尊居然会允许这样的事情发生？也许……他真的故障了也说不好，不然他为什么会让哨兵那炉渣夺取昆泰莎主战舰的控制权？一定是这样，在此之前震天尊的脑模块就已经坏掉了，流言才是真相！——所以他才会把我边缘化提拔那个除了阿谀奉承毫无其他能耐的废物。我领导的空军才是赛博坦最重要的力量！”
——那么自己的确应该返回赛博坦，想办法揭露这个事实，把该生锈的哨兵从领袖和指挥官的位置上赶下去。
红蜘蛛只留下了几位战士看守基地，就摩拳擦掌地带着所有人准备返回赛博坦。
之前红蜘蛛就提议过应该直接攻击宇宙大帝本体，这样的功绩显然能够比得过哨兵的那次行动，甚至震天尊都会屈居下风，但震荡波投了反对票。他说现在还不清楚对方究竟为什么能够影响赛博坦人的认知。而这次马克西莫提供的消息更说明宇宙大帝对赛博坦人的操纵能达到怎样的程度。贸然进攻，不但无法战胜宇宙大帝，还可能会沦为对方的傀儡。
红蜘蛛的飞行小队分6批返回了赛博坦，这个过程损失了9名队员，都是在飞行过程中躲闪不及，看到了宇宙大帝遍布光学镜的紫色触肢，而后失去动力垂直坠落在地面上爆炸起火。看到这样的情景，红蜘蛛也不免芯惊，他的队员都是精锐中的精锐，身经百战的飞行者，竟然会因为简单一瞥而丧命，看来震荡波描述的毫无夸张成分。
“所以我们的计划是什么？暗杀哨兵？”
红蜘蛛一到实验室就迫不及待地找了个大些的舱室宣布这是他的作战室，并给震荡波和声波重新分配了军衔——首席科学馆和首席情报官。震荡波毫不在意而声波表示同意，他在这个位置上已经工作了数万循环。
“哨兵不足为据。”震荡波回答。“他只是宇宙大帝的其中一个傀儡。”
“我就说他是靠这种方法上位的……什么？”红蜘蛛惊呼，“哨兵他已经舔到外星去了？”
“这并非单纯的投诚行为，根据马克西莫提供的信息，宇宙大帝通过一种被称为黑暗能量的物质操控他们的意识。”
“这样的机难道还能做赛博坦人的领袖吗？”红蜘蛛忿忿不平。“赛博坦人民需要知道这些！”
“赛博坦人：知道真相之后？”声波闪了闪光学镜，“哨兵：次要事务。宇宙大帝：主要。”
“所以你有什么计划？嗯？”红蜘蛛盯着声波问。
“现在我们需要做成两件事，而且这两件事必须并线进行。第一，我们要重铸领袖模块。如果神话故事有任何可取之处，它告诉我们普莱姆斯用自己的形象创造了天元们，也就是说，它的格式塔也许是相同的。第二，我们要🪖让赛博坦人离开地下铁堡。”震荡波平静地回答。
一时间，红蜘蛛面甲上的表情异彩纷呈。
过了好几秒之后，他看着震荡波。
“你疯了。”红蜘蛛笃定地说。“重铸领袖模块？你以为那是什么普通的螺丝轴承吗？我们连实物都没见过！只看过全系图片！而且……而且既然领袖模块能重塑机体，祂就不仅仅是一个零件，祂……祂是活的。就像一个赛博坦人下线了，你能把他复活回来吗？再说，要解决全部赛博坦人，这个对比上一件事看起来都没那么疯了。”
“那你就负责这件事。”震荡波说。
“什么？负责？——我说没那么疯，不代表它就不疯！”红蜘蛛大吼。
“声波会跟你合作。你在来的路上也看到了宇宙大帝的危险性，如果我们不转移……”
“御天敌：统治一个空无一人的铁堡城。”声波突然发话，打断了震荡波的科普。
红蜘蛛愣了一下——哨兵面对着着一个空空荡荡的城市，说的话根本没人听到，他那些卖力的表演也再没有一个人看了，想到这个场景，他就忍不住笑出声。
“行，这事儿就交给我吧。”他回答。
Chapter Text
——只剩我们两个了。
马克西莫看着竞天择澄澈的蓝色光学镜，却无论如何都说不出这句话。最终，他只是叹了口气。
“你的情况好起来了。”竞天择低声说。“虽然有些不合时宜，但我还是……想问问你当年的情况。”
“你还在纠结……那些吗？”马克西姆低声问。
“抱歉……长机，我知道我搞砸了，现在应该做更重要的事情……”竞天择说。
“不……我不是这个意思，我只是……不希望你继续沉浸在往事里。无论如何，你是我的家人，我只希望你开心些。”马克西莫知道自己根本没资格说这样的话，听见竞天择唤他长机也让他火种疼痛。而他此刻甚至没办法将事情全盘托出，宇宙大帝依然在控制着他。
御天敌悄无声息地从生活舱走了进来，带着那种职业微笑，有时候马克西莫怀疑他把这种表情焊在了面甲上，这样谁都不知道他真实的芯情如何。
“和家人聊天，芯情有好些吗？”御天敌没有看马克西莫，直直地注视着竞天择。
“你此刻是不是在后悔？”竞天择坐在古铜色把手的圈椅上，抬头望向御天敌。
“我后悔很多事情。”御天敌回答。“即使是我也不可能尽善尽美吧。”
“震天尊失踪了，你有什么头绪吗？”竞天择问。
“别用这种质问的语气跟我说话，泽塔，并不是所有事都和我有关。”御天敌站在竞天择身前，居高临下地看着这位旧日领袖。“我本不需要跟你解释，但我爱你，所以说这些打消你的胡思乱想。”
“震天尊多年来闭门不出，又哪里碍到你了呢？还是说，只要他存在，你就知道自己是一个冒名顶替者？”竞天择说。
“我不是回到自己的寝宫来听这些的，泽塔，你变得刻薄了。过去那个会鼓励我关芯我的赛博坦人哪里去了？”御天敌说这些话的时候依然是微笑着的，所以甚至有一些戏谑的意味。“哦，我知道了，那只是高位者对下属一点故作姿态的‘善意’吧。但就是这么点感情，对我来说都是很珍贵的，我可真是可怜。”御天敌摊摊手甲。
“你已经是御天敌领袖了，没必要说这些。”马克西莫终于忍不住打断了竞天择和御天敌之间夹枪带棒的对话。“给我们点空间，好吗？让我和13聊聊。”马克西莫看着御天敌。
“这是我的居所。”御天敌低声回答。“你也没资格命令我。”御天敌这才终于看向马克西莫，“倒是你和我，应该好好聊聊了。”
“不！”竞天择猛地站起身，拦在马克西莫身前，“你想再一次伤害我的家人，得跨过我的尸体才行。”
御天敌明白竞天择已经认定了是他对震天尊做了什么，不过此刻，他更担心宇宙大帝抛弃自己，在预谋什么更恐怖的事件，而马克西莫似乎知道些内情。想到这个，在赛博坦地表看到的恐怖场景，那些触肢上张合不停的光学镜就又一次在御天敌脑模块内闪现，不过这次，那些触肢靠近了他，轻而易举地将他碾碎了，不过这也并不是结束，他依然拥有意识，只是自己已经被融合成了触肢的一部分，变成面目全非的原生质块……
“来人！——”
御天敌大声呼喊，立刻召唤来了领袖卫队，这次是毒蜘蛛亲自带队前来。“竞天择领袖病得很严重，把他请到医疗翼去。”御天敌挥挥手吩咐道。
“不会有事的，13，我不会有事。”马克西莫对竞天择说，“等一会儿我会去医疗翼看你。”
“领袖，请吧。别让我难做。”毒蜘蛛看着竞天择低声说。
竞天择最后扭过头雕，盯住御天敌。此刻，他的光学镜里只余冷冰冰的恨意。
“我一点也不惊讶你的亲密关系经营成这个样子。”
等竞天择被“请走”，马克西莫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对御天敌说。
“虽然13曾经可是很喜欢你的。”
“当然了，那可是我。”御天敌没有闲芯继续和马克西莫不着边际地打趣。“震天尊去哪了？让我猜猜，宇宙大帝把他接回地表了？”
“我会知道这样机密的事情吗？”马克西莫反问。“我早就是弃子了。”
“那声波呢？你们谈了什么？”
“哦，我只是告诉他，领袖模块被你毁掉了而已。”
御天敌面甲上有一瞬的惊讶，但很快就镇定下来，又露出了那种标志性的笑容。
“泽塔告诉你的？”
“你监听我们的所有谈话，不是吗？——是我自己推断出来的。”马克西莫耸耸肩甲。“有时候你的想法很好猜。13的心思更是瞒不住我。”
“你还是疯掉的时候比较可爱。”御天敌说，“你希望声波能推翻我，你坐收渔利？——你觉得声波有这么大能耐？还是说……没错，他应该早就和红蜘蛛结为一党了，说不定也有那个震荡波。他是不是还没下线？怎么这些人都如此顽强？”
“不，我只是厌倦了这一切。”马克西莫说。“我希望把消息传递出去，这些阴谋诡计堵在我的火种里，让我疼痛得太过了。怎么，你想要杀我？——的确，我是个不稳定因素，无论掌权者是谁，我都不会乖乖听话，或许我和黑暗能量是互相选择的，我火种里的一部分也是混沌，所以才会冥冥之中被祂吸引。”
“哦，所以你对先觉天的感情是一种……互补？天元中最死板守旧抱着‘天元为世人奉献精神’不放的那一位倒成了你的最爱？还是说这种爱只是你的遮羞布？你觉得这样做自己的一切破坏行为都能美化成为爱而战了？”御天敌说。
“我不需要美化自己。”马克西莫回答。“我起码对自己真诚。”
“那么，我还真的想试一试，摄入过黑暗能量的赛博坦人，究竟还会不会下线？——难道丢进熔炼池也能活过来吗？还是说，会变成某种幽灵漂浮在空中？让我做一件好事，这样说不定你会和先觉天团聚。”御天敌挥了挥手，就冲上来一队飞行单位，将马克西莫制住。
盛怒之下的御天敌并没意识到这些人里有两个有些面生，不过尖头飞行者长得都差不多，御天敌记不住每一个也很正常。
马克西莫被关进了安保级别最高的监狱，不过他已经什么都不害怕了。
***
这个计算结果其实在情理之中，甚至也和一些神话故事的叙述相吻合，
赛博坦人的核心被称为火种，似乎也早已喻示了这个事实。
“声波，我需要联系上竞天择领袖。”震荡波看着全息屏幕上不断迭代的方程，对坐在他身边的赛博坦人说。
“马克西莫：无法继续联络。声波：寻找其他途径。”
“我想……这件事恐怕需要面谈。”震荡波罕见地踟蹰了，“我们得找个办法进入新铁堡城。”
声波闪了闪光学镜，今日早些时候和红蜘蛛在加密信道中聊到了任务推进的进程。红蜘蛛已经渗透了新铁堡的防御体系。
“幸亏他也是飞行单位。”红蜘蛛颇有些炫耀意味地和声波说。“哨兵那家伙这些年只顾着宣传自己，打造自己的完美形象——以为自己是全息电影明星！早就忘了怎么带兵了。要不是毒蜘蛛还有些能耐，我直接打进新铁堡城也未尝不可。”
声波在大段对他而言毫无意义的自吹自擂中提取到了两个关键词，而他觉得这两个关键词是他们完成任务的突破口。
声波调出之前储存的新铁堡交通信息，找到几个枢纽。而后给红蜘蛛发去了消息。
“阅兵仪式？”
红蜘蛛看着声波发给他的全息地图不由得芯生感叹。
“的确只有这个法子能让哨兵那种家伙放松警惕。”
——不过计划成功之后呢？
红蜘蛛回复声波。
声波的回复让红蜘蛛觉得惊讶，据他所知，声波并不是一个忠诚的普神信徒，为什么会在这种重要时间节点上全盘相信普莱姆斯的决定？
***
在红蜘蛛的推波助澜之下，御天敌产生了大办特办一次阅兵就能扭转现今局势的念头。他一向如此，不会解决真正的问题，或者说，他并不想把精力放在这上面，只想着粉饰太平，而后自己享受万民崇拜。
红蜘蛛对此人知根知底，所以根本不用费什么功夫，只是让人放出一点风声，说很多人怀念当年阅兵式的宏大，又提及当年振奋的芯情，御天敌就立刻开始派人准备了。
毒蜘蛛并不擅长组织这样的大型活动，这之前一直是声波负责的，现今无人可用，御天敌发了好大一通火，而后书记官才芯惊胆战地提议交给数据部门加班加点做出来。事情到这一步，就完全落入了声波的掌控之中。——他离开之前在数据部门的底层代码留了后门方便自己接入。
阅兵仪式准备得如火如荼，御天敌对各种庆祝事项异常挑剔，连彩带的材质都要亲自过问，导致毒蜘蛛也不得不对安保工作松懈下来，去执行那些布置庆典的任务。趁着这样的空档，声波和震荡波成功潜入了新铁堡城。
此时竞天择领袖被安置在医疗翼的特护舱，说是维护，其实不过是软禁。不过负责领袖养护的医疗单位有好几位都是震荡波当年的学生，他们向御天敌申请庆典当天让竞天择出门透透气，只是在城市里走一走，散散芯对机体状态会大有好处。御天敌很痛快地同意了。
阅兵式如期举行。
为了收买人芯，在阅兵式这一天御天敌让领袖卫队之外的所有人都放下了手里的工作前来观礼。
竞天择和震荡波的见面地点被安排在几乎废弃的赛博坦科学院附近，新铁堡依旧设立了科学院，而且也将之前的设备和体系照搬了下来。但御天敌对科学研究的轻视态度是很明显的，底下人自然也明白，不再给科学院拨款，转而将资金和能量投资给娱乐产业。无法保证生存的科研人员只得转岗到数据部门或者花高价做机体加强手术，成为拥有齿轮的最低级监工。
——“震荡波，你没事！这太好了。”
竞天择看着风尘仆仆的科学家，看着他机体上遍布的划痕和剐蹭，不由得叹息。
“这都是……我的错误。如果我能早一些……”
“领袖，现在时间紧迫，责任判定还是以后再做。”震荡波打断竞天择，“我只想问一句话，您相信科学吗？”
竞天择惊讶地张开光学镜，不过很快就恢复了镇定。
“我相信你。”竞天择对震荡波说。
“领袖模块需要您用火种作为引信……”
舱门被暴力破开的巨响打断了对话，震荡波扭头看过去，御天敌站在最前面，他亲自带着一队人闯了进来。
震荡波早已预料到了这种情况，竞天择会这么轻易被带出来而且没有任何卫队跟着就已经说明了这是个陷阱，但时间紧迫，震荡波只有孤注一掷。
“……普莱姆斯以祂的范式创造了13天元，反过来也能够成立。”震荡波匆忙地说完这句话就被领袖卫队的人带走了。
“再仔细搜搜，看看声波是不是在附近？说不定还有红蜘蛛。”御天敌挥挥手下达命令。看着震荡波被拖下去，塞进囚车，御天敌叹了口气。
“你为什么要这么做？”他看着竞天择低声问。“若是随便一个人，我付出这么多早就属于我了，因为你觉得这一切都是理所当然吗？你一激活就享有这些，所以打动不了你分毫？”
竞天择思考着震荡波的话，过了好几秒，才抬头看向御天敌，他突然释然地微笑起来。原来自己能够修复这个错误，这件事让他感觉整个机体都轻松了。
“你说的对，我一激活就享有一切特权，之前从未思考过这背后代表着什么。而现在，我是时候背负起自己命运了。”
“我只希望你能好好呆着，这很难吗？”听到竞天择服软，御天敌也不再继续深究，毕竟他已经抓到了目标人物。“震荡波想要什么？重启科学院？还是其他差不多的政治诉求？”御天敌问。
“他问我是否相信科学。”竞天择回答。
“哦，果然如此，像他这样脱离实际的机脑模块里只有这些。行了，我会考虑的，不过……就算重启，他也不会是新科学院的院长。作为叛徒，我必须处决他。”御天敌笑笑说。“不过这些事情你都不用操芯！我保证你听不到他们的惨叫。你还是仁慈纯善的好领袖，我可舍不得让你难过。”御天敌说。
——找到声波了吗？
御天敌在内线询问毒蜘蛛。
——再催，我找到声波把他丢你头雕上。
——别这么急躁，这件事办完给你批假。
毒蜘蛛没有继续回复，执行任务中途她很烦接通讯，何况还是搜捕声波这样让她感觉兴奋的情况。
“我的挚爱，我现在要去抓我们的老熟人红蜘蛛了。”御天敌踮起脚尖，在竞天择面甲上亲吻了一下。“等这些人全都抓获审判，丢进熔炼池变成一堆废金属，就再没有什么事情会困扰我和你了。”
御天敌本以为竞天择会愤怒，甚至会对他动手，但他却出奇的平静，甚至伸出臂甲用力抱了抱御天敌，倒让御天敌觉得奇怪。
“这算什么？”御天敌在竞天择音频接收器旁低声问，“连愤怒都不想给我了？”
“是我们创造了现在的你。”竞天择说，“我们对你负有责任。我对你负有责任。”
“好久没听你说这些天元大道理了，还真有些怀念呢。”御天敌低笑出声。“行了，把竞天择领袖请回去吧，他累坏了。”御天敌挥挥手，对领袖卫队说。
***
“你莫非是想乘乱偷一艘宇宙战舰，逃到什么地方去自立门户？”
御天敌坐在华丽的王座上，居高临下地看着跪在下方的红蜘蛛。红蜘蛛的双手反剪在身后，贴着鲜红的机翼，被禁滞手铐铐得死紧。
“无论如何，你会出现在军械库，未免太好猜了。还是说，你真以为我做了领袖之后就昏聩到这种地步？”
红蜘蛛耸耸肩甲。
“信不信由你，我只是想坐在VIP专座上观看这场秀。”
“这是什么嘴硬的新说辞？哦，你是觉得声波能掀起什么风浪？等你们团聚了，就能好好抱头痛哭。而后……让我想想，也许可以安排公开的处刑仪式，让我的人民解解闷——也算是一种警醒。”
虽然这样说，御天敌依然不敢松懈，到现在为止他还没有搞清楚对方的目标。
御天敌的第一个想法，自然是红蜘蛛和声波合谋，要刺杀自己，把竞天择扶上去。但直到现在为止，御天敌都没有在自己周边发现任何蛛丝马迹。毒蜘蛛自然也在排查和紧密盯防，但声波迟迟没有出现。
也许他们发现了地表的事情，试图把这个消息公之于众？但这样做也变相地承认御天敌把铁堡城搬到地下的合理之处。对御天敌而言毫无攻击力。
或者……
很快，骚动的消息就经由毒蜘蛛传了过来。
“是声波吗？”御天敌问。
“不，市中心发生了数起拥堵事故，最严重的是两波参加庆典的市民在第7大道和第9大道的交汇处相遇了，后面的人并不知情，还在往前涌。现在我已经出动了大量无人机前往疏导了。”
“这肯定是转移注意力的诡计！”御天敌愤怒地大喊，“声波现在肯定准备刺杀我，你速速返回我身边。”御天敌又看向红蜘蛛，“你们为了杀我，制造这样的骚乱，也不是什么良善之辈啊，也对，你只是生气我爬到了你头上，你从来也不是什么为国为民的大英雄。”
“我也没说过我是吧。”红蜘蛛回答。
“不如我现在就杀了你，看你还能不能得意起来吧。”御天敌大吼。
“杀了我也没用，哨兵，我的任务已经完成了。”
“什么任务？”
“其实说出来也不妨事，我就是从宇宙飞船上拆了些零件。”
“是高能射线炮？你竟然……真的准备玉石俱焚吗？让整个铁堡城沦为废墟？只为了反对我？”御天敌问。
“为什么不呢？反正火种热点还会生产新火种，这一批被你洗脑洗傻了的就销毁算了。”红蜘蛛故作轻松地说。
御天敌惊讶地看着红蜘蛛，半晌，才猛地转过身去接通通讯，让手下人检查军械库——的确有数十门充能完毕的高能射线炮不见了。
他立刻又联络了毒蜘蛛，让她查看铁堡城的天穹有没有被人动过手脚，正在全速赶回领袖塔的毒蜘蛛只能又调转方向，向新铁堡城上空飞去。
巨大的天穹上投影着薄云和主恒星的全息影像，今天，为了配合阅兵式，气温被设置得非常宜人。毒蜘蛛带着卫队成员一赛寸一赛寸地检查天穹，看有没有藏着被光学迷彩隐藏起来的炮管，但这样做无疑太过缓慢了，
而在被御天敌忽略的城市中央，9个巨大的太空桥悄然开启，将拥堵在街道上动弹不得的市民吸入其中，声波适时黑进了负责疏导交通拥堵的雄蜂机系统播报消息，称太空桥是为了避免踩踏事件而临时开启的，让大家有序进入其中，以被传送到安全地带。
铁堡市民不疑有他，跟随着雄蜂机的指引进入太空桥。
“找到高能射线炮了吗？”御天敌又一次给毒蜘蛛发去通讯，红蜘蛛越来越得意的样子不似作假，他不由得越发慌张。御天敌从领袖塔的落地窗向外看去，突然感觉火种一震。
——新铁堡的市中心变得空空荡荡，就好像那个夜晚，御天敌和7位天元留在地面，守卫铁堡城的最后一夜。
御天敌听见身后的红蜘蛛怪笑出声。
“螺栓，我拆的零件还有太空桥啊。”红蜘蛛大笑着说。
御天敌一把抢过身边领袖卫队成员的电浆枪，冲着红蜘蛛的方向连开了两枪，高能射线将红蜘蛛身前的地面烧灼出两个黑色的窟窿，迸溅起的碎片划伤了红蜘蛛的外甲，不过这是几十赛年来，红蜘蛛最痛快的一刻了。
“怎么？当个假领袖当得准头成了这德行？”红蜘蛛歪着头雕问御天敌。
虽然御天敌气得发疯，但现在还不能杀这个炉渣，他必须知道，他的人民被转移到了哪里。
***
竞天择打晕他们的前一刻，领袖卫队的队员面甲上都是惊愕的神情。
在他们的记忆中，这位并无实权的旧领袖机体孱弱，总是长住医疗翼，每天吃的各种药物比能量块都要多。毕竟，竞天择和其他天元并肩作战，在前线抵抗昆泰莎人侵略的这些历史都被御天敌抹去了。御天敌时代，官方说法里震天尊和御天敌成了休戚与共的战友，是他们筑起防御将邪恶的昆泰莎人抵挡在星域之外。而竞天择，只是御天敌无用怯懦的伴侣罢了。
“抱歉，小家伙们。”竞天择对倒下的队员们低声说。
他转过身，变形，飞驰向赛博坦最幽深的一号矿井。
竞天择想起自己还是幼生体的时候，先觉天让他坐在腿甲上，而这时候震天尊已经规格很大了，他长得比所有人都快，所以只能坐在软垫上，拿着一块能量糖吃个不停。
“小13不吃能量糖吗？”先觉天轻声问。
“我想听故事！”竞天择回答。
“吃糖也可以听故事的，”先觉天从子空间掏出一块深蓝色的能量糖递给竞天择。竞天择接了过去，却迟迟没有打开包装纸。
“好吧，我们上次讲到哪里了？”先觉天笑着摇了摇头。
“讲到普莱姆斯神用自己的数据范式创造了长机。”
坐在一边角落的马克西莫低声回答。
“是这样的。”先觉天微笑着看向马克西莫。“而在此之前，普莱姆斯神就创造了领袖模块，用来协调整个星球的运行……”
那样的日子恍若隔世，但暖黄和蓝色的光点从花窗透过来，洒在先觉天洁白无瑕的装甲上，那场景又如此触手可及，好像只是昨天罢了。此刻，竞天择只想尽快赶到赛博坦的核心，完成这次点火重启。
越靠近核心，竞天择的速度就变得越快，有一种不属于他自己的力量在襄助他前进。
但这种巨大而无名的力量却并不让竞天择觉得恐惧，相反，他越发期待这段旅程的终点。
此时他已在地底深处，前方却不合时宜地亮了起来，就像他已经几十年没有见过的、主恒星的光芒。而竞天择的胸甲内部也开始有一种剧烈的痛感，他的火种以一种更缓慢的速度跳动，而这样的频率和他身边金属岩石震动的频率正相吻合。
“我的……创造者。”
竞天择伸出手甲，触摸那团无与伦比的明亮火焰，而后瞬间就被火焰完全吞没了。
赛博坦地表激烈的地质活动骤然停止了，大地开始剧烈震动，赛博坦沉寂已久的变形缝开始发出耀眼的蓝色生物光。
与此同时，被转移到赛卫2背面的赛博坦人正在面面相觑。被潮汐锁定的卫星背面看不到赛博坦的状况，自然也看不到宇宙大帝的星体。
正当一个变形形态是宇宙飞船的赛博坦人准备飞起来，查看情况的时候，所有人的光学镜内屏突然出现了同一个红色弹窗，告诉他们强制平衡锁定程序已经启动，请找一个舒服安全的平面躺好，准备进入深度休眠状态。
——60
“这是什么意思？”红蜘蛛看着突然出现的弹窗，又看向御天敌，很快，他就明白了此刻的情况。
渣的，震荡波居然有这样的本事吗？红蜘蛛惊讶地想。幸亏当时收揽了他。
——55
新铁堡城的天穹突然裂开了一个巨大的口子，巨大的金属碎裂声回荡在寂静无人的城市，无数破碎的零件和锈尘簌簌落下。守在御天敌身边的领袖卫队成员下意识向裂口看去，只一眼，他们的光学镜就猛地爆裂开来，能量液顺着眼角蜿蜒流下，而人也变得痴傻了。见此情形，红蜘蛛立刻低下头，关闭了光学镜。
——40
这是……宇宙大帝的手笔？御天敌惊恐万分。他本能地想要逃离此处，但究竟又能去哪里呢？他猛地从领袖塔打开的落地窗飞了出去。
——30
声波从角落冲了出来，通过随身携带的微型太空桥将红蜘蛛和自己一起带到赛卫2背面。
——15
巨大的深紫色触肢猛地伸出，将赛博坦星球整个缠得死紧。试图阻止这次变形。
——0
几乎所有赛博坦人都在同一刻失去了意识，横七竖八地躺在赛卫2背面。只有御天敌清醒地目睹了这一切。
他徒劳地躲避着砸下来的建筑物碎块，即使再不愿意，他也只能飞向地表。随后他就被宇宙大帝的触肢捕获了，被迫呆在宇宙大帝星体的表面再也无法逃离。
在那里，他看到了比宇宙大帝更加恐怖、无可名状的存在——赛博坦本体。无数翻滚的金属块在星球表面涌动着，数倍于宇宙大帝的触手从地底伸出，顶端带着尖利的六棱尖刺击打着宇宙大帝的星体，随后，金属块的最中央出现了一个巨大无匹的裂缝……不，那并不是一个裂缝，而是长满尖刺和金属獠牙的深渊巨口……
一个恐怖的意识突然出现在御天敌脑模块之中：赛博坦……也是一个猎食者。在赛博坦人出现之前，祂储存在星体内部的那些信息和能量，恐怕都是靠吞噬其他同类得来的。而祂对自己的造物竟又是如此仁慈……
之前，御天敌作为赛博坦的造物，根本无法感知赛博坦本体的恐怖诡异之处，就像一个巨大的盲点，盘桓在视野之内，却始终视而不见。现在，因为他的机体被黑暗能量污染，或者说……黑暗能量抵消了赛博坦本身的影响，让御天敌终于看清了这一切，而真实远非他能够承受的。
赛博坦的触手很快扯下了宇宙大帝星体的一部分，翻滚的块状金属如同一群可怖的野兽，撕扯着吞噬掉了宇宙大帝的残体。宇宙大帝毫无抵抗之力，只得舍弃了自己的一部分，经由亚空间通道逃离了这里，只留下漫天的血雾逐渐落在赛博坦之上。
在宇宙大帝仓皇逃离的瞬间，御天敌自然也被强行拖拽着进入了宇宙大帝制造的亚空间。
“只有……只有我吗？”
宇宙大帝的星体上遍布齿痕和豁口，无数管线裸露在外，不时闪出电火花。
御天敌绝望地在此间飞行着，试图在这个荒凉残破的星体上搜索任何一点活人的气息。也许能找到震天尊？为什么不呢？震天尊才是宇宙大帝的使徒！他理所应当被宇宙大帝带走！还有马克西莫，是他把不详带到了赛博坦！他也应该在这里，和自己一样。不过……不过逻辑在这样的情况下早已经失效了。他找不到任何人。
这是最可怕的惩罚，对于御天敌而言，孤独是最可怕的，在毫无回应的世界，他只能一遍遍被迫回忆那些可怕的过往。那些战场上呼啸而过的炮弹，尖叫，机体被撕扯的可怕声音无时无刻不回荡在他音频接收器里，甚至，是他脑模块里。在这样可怕的循环中，又夹杂着他看到的可怕画面。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变成了宇宙大帝的星体，正在被一个数倍于自己的猎食者撕扯吞噬，而又有些时候，他觉得自己是赛博坦，正在无法抵抗地被一点点蚕食，吸干能量。最终，他只是他自己，看着如此巨大的力量在自己面前角力撕扯，而自己只是一粒无能为力的锈尘。在这样可怕的景象拉扯下，没过一会儿御天敌就彻底失去了神志。
再次上线，宇宙大帝星体已经修复了自己，恢复了基本的星球形态。这里大概是银河系的某个角落，环境很平稳，适合修生养息。但不变的是，这里依旧一个活物都没有。御天敌混乱疯狂的脑中那唯一一丝清明，依旧在祈求一个生命降临此处，那个生命，将他从绝对的孤独中解救出来。
他又开始寻找震天尊了，但他一直以来仰望的那个赛博坦人确实不在此地，御天敌无法离开这个荒凉孤寂一无所有的星球，宇宙大帝不允许他离开。否则，他也许真的能够找到被普莱姆斯放逐到宇宙中的震天尊和马克西莫。
普莱姆斯与宇宙大帝大战之时，震天尊就守在赛博坦的核心地带，期待着和长姐再次团聚，或者一次彻彻底底的死亡。但赛博坦的核心排斥着他，不让他接入，在赛博坦变形的时刻，震天尊被赛博坦推送到地表，免得他遭受挤压。但最终，赛博坦还是放逐了他。
马克西莫的结局也是如此。
他们再也不能返回自己的母星。
而在遥远的星系边缘，也许是神明终于听到了这样的祈求，或者，这只是普莱姆斯的一个小玩笑。为了报复宇宙大帝曾经在祂的装甲表面播撒有机物，在一个平平无奇的时间，这荒凉冷寂的地方突然出现了一簇明亮的火光。
御天敌当然认得，这是火种在火种热点里的样子。
象征生命和希望的蓝色多少驱除了一些疯狂的念头，让御天敌神志清明了一些。
但过了许久，这蓝色也并没有发育成一颗火种。不知道是宇宙大帝的星体也携带着某种诅咒，根本不适合火种生长，还是说这只是一个御天敌聊以自慰的幻觉。
不过御天敌早就彻底失去了时间概念，现在，他拥有的，也是唯一拥有的，只有耐芯了。
那蓝色开始激活，御天敌守在一边，寸步不离地看守着，在他的光学镜前，那蓝色逐渐变成了一株火种花。
并不是一个赛博坦人，御天敌是如此失望，他几乎想要杀死自己，以终结这一切，但只要他冒出死亡的念头，他的机体就会不受自己控制，宇宙大帝赐予他的只有空虚，无尽的空虚。
最终，御天敌接受了这一切。
在一个清晨，御天敌突然轻声问火种花。
“泽塔，是你吗？”
在无风的金属地表上，火种花轻轻晃动了几下。
此刻，哨兵剥离了一切社会身份，他的自我被远远超越自身理解能力的可怕场景影响，以至于残缺不全。但他依旧感受到了一丝久违的暖意。
***
几百万循环的布局。
宇宙大帝创造了昆泰莎人，散布了黑暗能量，而后步步为营地靠近赛博坦，最终却只是让自己机体的一部分沦为了赛博坦的养料。
但这并不是结局。
这样的棋局，在这个空间已经进行了无数次，未来，自然也会继续下下去。
赛博坦又一次开始变形了，经过3个赛月的时间，赛博坦再次成为了熟悉的家园，平静而安详。安睡在赛卫2背面的赛博坦人也在同一时间苏醒了。
宇宙飞船形态的飞行单位首先试探着返回了赛博坦，惊喜地发现赛博坦表面的地质运动几乎停止了，旧铁堡城宛如新建一般，光明洁净，矗立在赛博坦的装甲上，只等着居民入住。在地下组装激活的新赛博坦人从未见过地面，他们大部分是地面单位，当他们辛苦跋涉到赛卫正面，看到赛博坦星球的那一刻，很多人都忍不住留下了清洗液。
不过……他们被御天敌取下的变形齿轮也随着这场惊心动魄的变局消失在了赛博坦地层深处。他们根本无法靠自己返回赛博坦，除非再次激活太空桥。
红蜘蛛明白，属于自己的机会，终于来了。
他看向震荡波，紫色的坦克正在联络过去的学生和下属，商量重建科学院的事宜。而声波则和一些情报人员互通有无。不远处，活下来的毒蜘蛛和她的机械昆虫家族已经占据了一块地盘，开始修筑防御工事。红蜘蛛的光学镜里突然充满了警惕，他意识到，机会并不是独属于他一人的。
赛博坦人旷日持久的纷争，从这刻才刚刚开始。
——END
molamola999 on Chapter 8 Wed 02 Jul 2025 12:18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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truckisa on Chapter 10 Tue 24 Jun 2025 08:35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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molamola999 on Chapter 10 Wed 02 Jul 2025 12:53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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