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需要有一个人去告知炭治郎:已开启斑纹的他,注定活不过二十五岁。
这份现实太过残忍,与炭治郎接触极深的,例如义勇、胡蝶忍、蜜璃等等,光是想到他听到这种事实后,从来坚韧又阳光的脸上会出现什么表情时,就心痛得不行。
行冥举起手来表示愿意承担这份业果,杏寿郎却将他的手按回去。“让我去。”杏寿郎说,“我来告知灶门少年。”
小芭内一怔:“杏寿郎,你认真的?你与灶门的关系……”
杏寿郎打断道:“可我是炎柱。”他摆在膝头的手用力握住,小声地,又重复了一次,“我是炎柱。”
谁都能看得出杏寿郎在压抑,在逞强。可同样的,谁也都明白,这件事由身为恋人的杏寿郎来告知炭治郎,是最好的选择。
身为柱,身为鬼杀队剑士,有许多的不得已要去面对。
杏寿郎随胡蝶忍一同回蝶屋。
在蝶屋大门外,胡蝶忍再一次提议:“还是由我来说吧。”
杏寿郎摇摇头,坚持道:“由我来。”
胡蝶忍说出了自己担忧:“如果炼狱先生从这里开始就在承担,那么之后,我又要指望谁去安慰悲伤的孩子呢?”
“悲伤的孩子是指灶门少年吗?”杏寿郎两手抱胸,轻笑道,“胡蝶,我不认为灶门少年会出现你想象的那种脆弱的模样。”
胡蝶忍反驳道:“他今年只有十六岁,人生才刚刚开始,你觉得他没有设想过一切尘埃落定后的生活吗?”掌心捂上心口,眼神黯然,“想要见证自己重视的人得到幸福,看着对方活到满头白发的年纪。你以为这种事我没有经历过吗?”
“胡蝶……”
蝶屋府大门咿呀一声被推开,打断了两位柱的交谈。
红赫色的脑袋从门后探出来,本就挂着笑的脸在看到杏寿郎后扬起一个更大的笑容。
胡蝶忍看那孩子像个小动物似的,乖巧地走到她面前,朝她行礼问好。她微笑,腾出位置,做出“请”的姿势。然后她就眼看着那“小动物”在咫尺几步的距离下跳起来,扑向杏寿郎,再被杏寿郎稳稳接住。
“欢迎到来!炼狱先生——”
“好久不见呀!灶门少年——”
两人热情的声音洪亮到即使身处在蝶屋最深处也能听闻。
胡蝶忍颇具教养的没有当场捂住耳朵,只是被两人聚在一起就自动出现的“屏障”一路往外推,一直被推到府邸大门边缘。她也站到了方才炭治郎所在的位置,脑袋以下的身体藏在门后,虚扳着门沿,额角青筋暴起,嘴角依旧挂着温柔的笑,说道:
“炼狱先生,炭治郎,要是现在不进来的话,那就再也不许再来蝶屋了哦。”
正腻腻歪歪的两人如遭一击雷击。
炭治郎两颊通红,连连鞠躬致歉:“对不起,对不起!忍小姐,是我失礼了!”
杏寿郎向前半步,将少年护在身后,对胡蝶忍道:“请不要对我们这么严厉,胡蝶。毕竟我和灶门少年的事,你是第一个表示认同的人。”
胡蝶忍眼角抽了两下,身量瘦小的她攥起拳头来看上去也不成威胁,可她要攥,她不能输这份气势:“炼狱先生,你一定要在这个时候让我回忆起,你伏在炭治郎病床前,大呼小叫着‘要是灶门炭治郎死去,名为炼狱杏寿郎的烈火将一直燃烧,在烧死无惨后还要一路烧往冥府,向阎魔大人讨要少年灵魂’的那些话吗?虽然我现在是真心认同,但我那时候说认同只是因为我不想你再说出更多肉麻的话了。毕竟我也要考虑一下蝶屋里都是未婚少女这种事实呀。”
“原来那个时候忍小姐是这种心情。”炭治郎小声念叨,羞愧到完全不敢抬头去胡蝶忍的表情,绯红从脸颊一路延续到脖子上。
杏寿郎这边也有些不好意思,毕竟被提及这样有些丢人的过往,听着耳根都红了。可转念一想,他当时说出的每一个字都是发自本心,他就是那样想的,一点偏移都不存在。
于是,他坦诚表示:“虽然被胡蝶提起这件事有些丢脸,但再来一次,我还是会说,并且会更大声地说。”他说着,还配合地提高一个调门。
“不需要更大声了,炎柱大人。”胡蝶忍攥拳的手抖得厉害,“相较于富冈那种一句话都不肯解释的气人,你这种坦率到极致的作风,也是有过之而无不及呀。”
杏寿郎道:“只好请虫柱您多多担待了!”
胡蝶忍紧咬着后槽牙,正在心中祈求姐姐给她力量,让自己冷静下来。
一股风来,将炎柱羽织吹得鼓胀,火焰纹在风中猎猎飘扬。而后风神缓缓收势,羽织慢慢落下来,因为站位原因,这柔软的织物正好兜头拢住保持着弓腰姿势的少年。
“诶?”炭治郎发出疑惑的声音,两手胡乱抓住羽织边缘,将自己脸从遮盖中释放出来。
杏寿郎在同一时间回头,映入他眼帘的,是灶门少年拉扯着他的羽织,抬眼与他对上视线。盖在少年头上的,正巧是羽织上洁白的部分,乍一看,就好像少年为他短暂穿了一回白无垢。
他眼底流露出叫人不可思议的温柔来,深情款款,喃喃细语:“哎呀,这可真像是……”
“……是?”炭治郎一眨不眨地看着杏寿郎金红色的眼瞳,沉溺在对方的温柔气息中,又在追求对方的未尽之语。
两人旁若无人地,再一次,陷入只关注彼此的暧昧氛围里。
胡蝶忍猛将门一摔,发出沉闷的声响。
“就把他俩冻死在外面算了,别管他们。”她对带着小姑娘们一起来迎客的小葵说着气话。
……
是秋天了,夜里冷了起来,炭治郎一个人睡习惯先平躺在被面上,抓着被角,朝着一个方向滚两圈,如此就能用被子将自己包裹起来,手手脚脚都裹得严严实实的,密不透风的,这样才暖得快。
不过,有杏寿郎在,他就不用这样睡了。
两个人最先是端端正正、正正经经睡进被窝里的,但没过一会儿,杏寿郎就会翻个身,熟练地将少年抱进怀里。
杏寿郎细细嗅着炭治郎郎身上皂角的味道。而炭治郎则在嗅着杏寿郎身上香甜的、如同秋日里成熟果实的味道。
炭治郎不好意思承认,但那的确是名为“爱情”的味道。他想如若炼狱先生有他那样的嗅觉,也会在他身上闻到相同的味道。
“灶门少年……”
“我在。”炭治郎觉得今夜的杏寿郎有些不同,比既往这个时候他多半已经睡着了,“炼狱先生是觉得睡得不舒服吗?天气冷了,可能还是各自盖一条被子好一点。”
杏寿郎嗓音里带着模模糊糊、将睡未睡的磁性音调:“不,不用。就这样睡。我喜欢这样。抱着你睡,就会产生很安心的感觉,我能因此做个好梦。”说着,将怀抱收得更紧,“你就在我身边,我喜欢这个感觉。”
炭治郎抽出一条胳膊,在杏寿郎背上轻拍:“睡吧睡吧。”
杏寿郎将炭治郎一压,在他颈上亲吻,再挪到他耳畔,热气就吐在他耳廓上,低声说着:“同样是家里的长男,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做什么。我以前也是这样哄千寿郎睡觉的。”
“我猜千寿郎一定比竹雄好哄。”炭治郎捕捉到郁闷的味道,反笑起来,“以前不是说过了吗?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炼狱先生可以向我撒娇。”
杏寿郎道:“我还说过只有我们两个人的时候你只需要叫我的名字。”他将手伸进炭治郎的浴袍下,“唉,结果就是从来没有叫过。”
炭治郎身躯一抖,膝盖往上蜷缩,脸向着杏寿郎袒露的胸肌贴进,羞涩道:“因为那是炼狱先生的名字。”
“不是我的还能是谁的?”杏寿郎抚摸着炭治郎的脊背,倒是没在这件事上太纠结。感情是水到渠成的事,等到灶门少年他愿意了,自然而然就把他的名字喊出来了。虽然在那之前,他都会有些妒忌自己的弟弟。
他静了一会儿,心里头,胡蝶那句“你觉得他没有设想过一切尘埃落定后的生活吗?”正在反复回响。囿于情感不是他的风格,他抚摸的动作停了下来,在炭治郎也注意到什么的时候,问道:“灶门少年,你有没有想过自己未来的生活?”
炭治郎觉得,自己就快要触碰到今夜里特别感受到的,那些特别的,让人困惑的东西。他反问:“炼狱先生,发生什么事了吗?”他回忆着今日与杏寿郎相处的点滴,一路倒退到初见那时,“今天你和忍小姐在门外,是有在交谈什么吗?”
他看不到杏寿郎的表情,但苦恼的气息已将他彻底包裹。
“你就回答我吧!”杏寿郎道,隐隐透着一点儿哀求的意思。
炭治郎眨巴着眼,经过一阵深思熟虑后,道:“炼狱先生,我加入鬼杀队,最初是为了寻找将妹妹变回人类的方法。后来我在这里,遇到了许多伙伴,前辈,与你。我与你们相处的这段时光里,让我觉得又重新拥有了家人。我想过,如果人类与鬼这一千年的斗争能在我们这一代写下终章,等到我们将无惨斩杀,等到一切尘埃落定,等到我看着祢豆子变回普通的女孩,目送着她出嫁,获得幸福。等真的到那个时候,那么……那么——”
他越说越激动,整个人都在抖,闭着眼睛,不自觉地往杏寿郎怀里缩:“那么我就要和杏寿郎一直在一起,我们相互陪伴着,直至彼此都满脸皱纹,到白发苍苍。”
他说完,大口大口地喘气,自己紊乱的心跳声占据了他剩余的意识。
黑暗里,杏寿郎将人抱牢:“你呀!真诚到让我好感动。”
炭治郎缓了好久,才重新寻回自己的声音,他窝在杏寿郎臂弯里,声音闷闷的:“可以告诉我发生了什么事吗?”
“先睡吧。”杏寿郎叹息着,“等明天睡醒了,我就告诉你。我保证!”
炭治郎:“……好。”
黑夜终会过去,太阳重新升起。
杏寿郎答应的事要兑现。
他说了。告诉炭治郎,一旦斑纹开启,余生就再也没有回头的可能。
“身为炎柱,我要告诉你,于接下来的人生,你要勇往无畏地前进。如果终究不能在有限的生命里完成斩鬼大业,你就要比以往都要激进地去执行任务,在二十五岁寿终之前尽可能地燃烧自己,为后辈照明前路。”
“但作为恋人,我只想说,我很难过,我很迷茫。炭治郎,我不知道该怎么办了。或许我也会开启斑纹,那么就是我先在二十五岁死去,在黄泉路上等你几年,然后你我一同携手去往彼岸。”
“可要是,我始终没有开启斑纹,又不幸地活到了退役的年岁。如此‘不幸’的我该怎么熬过没有你所在的余生。”
他滔滔不绝,从一脸严肃说到满目忧伤。
炭治郎心里此刻只有一个想法:悲伤的表情并不适合这个男人。
他伸手,捧起男人低垂的脑袋,在男人唇瓣上啄了下,搂住男人的脖子,用尽全力地拥抱。
他与杏寿郎说,他不畏死。
他与杏寿郎说,能遇到炼狱先生,是神明赋予他最大的恩泽。
他与杏寿郎说,如果真到了这么一天,请与我,相约在没有恶鬼存在的世界里重逢。
……
在炭治郎去参加柱训练这段时间里,杏寿郎抽空去拜访了天元。
甫一照面,天元就对杏寿郎说:“你来晚了,灶门早就从我这里毕业了。我推测,现在不是到了伊黑那儿,就是到了不死川那儿。”
杏寿郎指正道:“要说,灶门少年已经通过了悲鸣屿先生的训练,此刻正在富冈处进精水之呼吸法的运用。”
天元眼前一亮:“真是优秀的孩子,好想把他收作继子。”
杏寿郎重重“嗯”了声,说:“正是因为灶门少年他优秀到每一位柱都想收作继子,所以我们才早早许下约定,谁都要将他当作继子训练,但谁都不将他记入自己名下。”
天元侧倚着门沿,做出一个慵懒的姿态,揶揄道:“可我们之中,有人作弊了。”
杏寿郎听出了对方话里的意思:“我没有作弊。我只是把我的感情告知给灶门少年,而他,也只是遵从他自己的心声,回应了我。”
天元做了个“捂耳”的动作,道:“好了好了,你们的爱情故事我已经从多个方面听得够多了,饶了我吧。”
杏寿郎爽朗地笑起。
屋外,要追着虹丸在屋顶上飞了两圈,落在同一个檐角。
虹丸问要:最近吃得好吗?
要说:挺好的,就是灶门少年不在,它又要跟着杏寿郎吃红薯。当然红薯也不赖啦。只是灶门少年的话,会特别给它准备一份谷饲。不过松卫门这小家伙总会摆出一副不爽的表情,让它有些苦恼。
屋内,五感极好的忍者,将两只鎹鸦的对话尽收入耳中。他露出让杏寿郎不解的笑容,朝着杏寿郎挤眼。
杏寿郎捏住领口朝内收了收,贞烈地表示:“我的身与心,皆是属于灶门少年的。”
天元捂脸:“你就不能不要三句话不离灶门吗?还是说,只有提的足够多,他额上的斑纹就会消失,他就能活过二十五岁了?”
杏寿郎愕然:“你知道了?”停了一下,“是少年跟你说的?”
天元道:“不是。是我乐意瞎操心罢了。”
屏风另一侧传出温柔的女声,解释道:“天元大人虽然从前线引退,但始终关心着鬼杀队核心内部的事,持续不断地跟主公大人保持书信交流。只是现在,主公大人的鎹鸦也不常来了。”
天元揉搓着脸:“雏鹤,你也饶了我吧。”
屏风另一侧的脚步声逐渐远去。
天元伏在桌面,朝对坐杏寿郎眨着未用宝石眼罩覆盖的那只眼睛:“我说炼狱,人这一辈子,是不能去设想太遥远的事情的。去吉原之前,我想的是做完这次任务,若能全身而退就向主公大人辞去‘音柱’职务。从吉原回来后,我只想要活好每一个‘今天’就足够了。你这么在乎灶门的事,就任自己去在乎好了,不必压抑自己,让自己去承担那些子虚乌有的压力。二十五岁早逝的现实固然可悲,可万一在那之前,你就和他一起死在猎鬼的路上了呢?这么看,二十五岁这件事是不还挺仁慈的?与其在我这里自怨自艾,倒不如从今日起,就把除却猎鬼以外所有能支配的时间都花费在喜欢的人身上。”
天元叩了叩桌面,示意杏寿郎面前久久不动的茶水:“喝了我的茶,就去找他吧。从十六岁到二十五岁尚有九年的时间呢!”抬手比划着一个高度,“九年呐,要是能生,九年过去,小孩都能长到这么高了。”
杏寿郎眉眼舒展开:“你说的对。”
他看杏寿郎总算不愁眉苦脸一副槙寿郎的模样,舒了一口气,端起他那只茶杯刚抿一口,屏风在毫无预兆下倒向桌面,杏寿郎本能反应握紧刀柄站起并做出防御姿势。
长得明媚张扬的女人即使被蓝衣女人用十字固锁住也仍然十分激动地朝天元表示:“天元大人,您的意思是,您终于打算要小孩了吗?我愿意,我愿意!”
天元噗一声将茶水喷出来:“愿意什么愿意,都给我回去!雏鹤,不要饶过我,快点回来。”
……
炭治郎在结束悲鸣屿行冥处的训练后,就去往富冈义勇处。
经过属于鳞泷师门内部的,一段不长不短的训练时光后,富冈突然表示,要将炭治郎送予炼狱先生处。
“为什么呢?”炭治郎歪着脑袋,一脸茫然。
“我没有什么能再教你的了。”富冈说,“至于十一之型,因为你的身体其实不太适合水之呼吸,教给你也没有什么意义。不如把你送去见炼狱,他的炎之呼吸或许能让你的火之神神乐使用得更为娴熟。”
“不过,”他话锋一转,手持套鞘的佩刀,刀柄抵着炭治郎的咽喉,威胁的语气与鳞泷如出一辙,“要是敢放弃水之呼吸拜投别处,我就即刻清理师门。”
炭治郎陡然回想起尚在狭雾山那会儿,鳞泷先生对他说“胆敢弄断刀就把你也砍了”的那段时光,抱着刀将自己蜷得小小的,连连应是。
时间悄然流逝,初雪落下,是冬天了。
或许是有修炼炎之呼吸的影响,杏寿郎一点也不觉得冷。只是他怕炭治郎冷,将羽织脱下来,朝炭治郎身后一扬,一落,火焰纹盖住市松纹,使用水之呼吸的少年被炎柱羽织包裹。
两人并坐在廊下,看小小的雪花簌簌飘落。杏寿郎说起,母亲还在时,冬天的炼狱家会围坐在暖炉旁吃烤红薯,那是一段宁静的时光。炭治郎说起,云取山在冬日能积起多厚的雪,他的弟弟妹妹会在放晴后堆起象征家人们的雪人。
说着说着,炭治郎往杏寿郎肩头靠去。
“今年冬天,我想和炼狱先生一起堆雪人。”一直以家中长男自勉的少年,在此时说起了很稚气的话。
“想要在我还活着的时间里,去和炼狱先生创造更多的回忆。”他在心里接道。
杏寿郎没有炭治郎那种特别的嗅觉,然而在此时,他察觉到少年身上正散发出一些特别的味道。淡淡的,又不能被忽略。是很难说清道明的滋味,闻得越细,自己的心绪就越被影响。
他感觉自己的心,被牵着,往下坠。
他没有戳破,没有声张,只是将手臂一展,让少年更贴近自己。
他们是猎杀鬼的剑士,从选择拿起日轮刀起,就背负下沉重的责任。现实的无奈要他们将很多情感排在职责之后,幸好他们还是互通心意的恋人,心有灵犀,许多的话不言自明。
杏寿郎亲吻炭治郎头上那昭告命运的斑纹,应道:“好。”
end.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