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一个特别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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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晨的光线为阴暗的深巢镀上一层薄薄的金色。
小小的大黄蜂站在镜子前,穿着她最喜欢的红色披风,里面缝满了许多小口袋。
赫拉在她面前蹲下,仔细地做着最后的检查。
她将几块熏肉干和一小罐蜂蜜以及几枚亮晶晶的吉欧放进披风的夹层:“这是你的午餐和零用钱”。
又将一枚精致的、散发着微光的苍白护符别在大黄蜂的斗篷内侧:“这是你父亲的祝福,它会保护你。”
最后,她拿出一柄用白色根系雕刻制成的、未开刃的迷你织针,轻轻放在小黄蜂手中:“记住,力量是为了守护,而非欺凌。”
大黄蜂紧紧握着那柄小小的织针,用力点了点头,小小的两只眼睛里闪烁着对未知校园生活的期待与几分紧张。
泪水之城的雨幕一如既往,为整座城市蒙上清冷的面纱。
水滴从高大建筑的黑铁檐角串珠般滑落,在灰色调的石板路上溅起细小的水花。
大黄蜂路过中心广场时,她拍了拍次席戍卫的头,示意它放慢脚步。
就在那里,在圆形广场的中央,矗立着一座苍白的喷泉雕像。
水柱从基座周围涌出,落在水池里,发出永不停歇的、如同叹息般的淙淙声响。
而水幕环绕的,是她的形象——一个比她记忆中任何时刻都要更坚定、更光辉的“大黄蜂”。
雕像上的她,身形挺拔(虽然和现在一个身高),披风飞扬,手中的织针被高高举起,直指上空。
工匠显然倾注了所有的敬意与技艺,将苍白矿石打磨得每一道线条都充满了力量感,仿佛下一个瞬间,这位石刻的公主就要带领圣巢走向新的繁荣。
基座上镌刻着一行铭文,雨水也洗不亮那些深刻的笔画:
【因大黄蜂公主的奉献,圣巢永垂不朽。】
她站在雨中,任由冰凉的湿气浸润她的披风。目光扫过那些被雨水冲刷得光滑的字母。
“奉献”。
她无声地咀嚼着这个词。
广场上路过的虫子们认出了她,纷纷停下脚步,向她投来混杂着感激与敬畏的目光,而后深深鞠躬。
她早已习惯这样的礼节,只是微微颔首回应。
“妈妈,”一只年幼的幼虫被母亲牵着,用细小的前肢指向雕像,又指向她,“看,是公主殿下!故事里的公主殿下!”
那位母亲连忙将孩子的手按下,低声说着:“是的,就是她。正是因为她当年的勇敢,我们才能在这里安宁地生活。”
她们的对话顺着风,隐约飘进大黄蜂的耳中。
勇敢。
在大家的描述里,那段岁月被镀上了传奇的金边。
他们说,她曾以超凡的勇气直面她的父亲——那位苍白之王,直言不讳地指出纯粹容器的计划的隐患。
他们说,她以无比的智慧与辐光,那位梦境之神,进行了艰难的协商,最终达成了某种维系平衡的协议。
他们说,她更是带领着一众圣巢的精英骑士,闯入了那片遥远的边远国度——纺洛,为那片死寂的世界带去了秩序与生机,开辟了一片新天地。
每一个细节都被描绘得栩栩如生,仿佛讲述者亲身经历。
他们说起她如何在白色宫殿的王座扶手上与国王争辩,如何在深邃的梦境中与神明交锋,又如何在危机四伏的纺洛中指挥若定。
可是,对她自己而言呢?
那些波澜壮阔的冒险,那些决定命运的瞬间,在她的记忆里,只剩下一些模糊的、支离破碎的光影。
感觉更像是一个漫长而疲惫的梦,醒来后只记得些许情绪——或许是紧迫,或许是决然,但具体的对话、场景、面孔,都像是隔着一层浓雾,难以辨清。
她甚至记不得自己是如何举起织针,如何说出那些被传颂的话语。
是梦境的力量侵蚀了记忆?
是过于强大的力量冲击了心智?还是......别的什么?
她试图回忆,回应她的却只有脑海中的一片苍茫,以及一种深沉的、源自灵魂深处的疲惫感。
但所有虫子都这么说。
历史也这么记载。
雕像就在这里,沉默而坚定地作证。
如果全世界都指认那段传奇属于你,你又能如何反驳?
或许,只是自己忘记了。
大黄蜂最终什么也没说,只是将目光从雕像上移开,她挺直脊背,像那尊石像一样,迈步走入泪水之城无尽的雨幕中。
大家都这么说,她也只能,默默接受了这个被赋予的“过去”。
只是偶尔,在独处时,她会抚摸着冰凉的织针,试图从那空白的记忆里,打捞起一点点属于自己的、真实的回响。
当次席戍卫将她送到圣巢贵族幼虫园门口时,那里的老师早已恭敬地等候。
学院的装修风格以白色为主,但没有一些危险装潢,只有柔软的白色菌类。
这一天对大黄蜂来说是如此新奇。
她学东西极快——当老师教导最简单的算数,她听一遍就能全部算出。
当讲述圣巢的基础历史时,她甚至能补充一些连老师都未曾听闻的、来自白色宫殿内的冷知识。
然而,最明显的,还是其他小虫子对她的态度。
没有虫敢抢她的玩具,没有虫在游戏时不小心推搡到她。
每当她靠近,热烈的讨论会瞬间变得礼貌而克制,所有小虫子都会下意识地站直一些,用带着敬畏和好奇的眼神偷偷看她。
他们对她说的最多的话是“您好,公主殿下”和“您先请,公主殿下”。
大黄蜂起初有些困惑,她握紧了手里的小织针,想起母亲的教诲。
在一次集体搭建白色宫殿模型的游戏中,一个年幼的甲虫因为够不到高处而急得团团转。
大黄蜂看了看他,什么也没说,只是默默走过去,用灵丝精准地将他需要的那块“砖石”递到了他手中。
那个小甲虫愣住了,随即露出一个受宠若惊的、大大的笑容:“谢......谢谢您!公主殿下!”
小黄蜂看着他纯粹开心的笑容,又看了看手中母亲给予的、用于“守护”的小织针,似乎隐隐明白了什么。
她没有说话,只是微微扬起下巴,继续帮忙搭建,但那紧绷的小脸上,线条柔和了一点点。
放学时,赫拉亲自来接她,次席戍卫跟在身后。
“今天过得愉快吗,我的孩子?”赫拉牵起她的小手。
大黄蜂抬起头,光线照在她小小的圆角上。
她回想这一天——那些礼貌但疏远的问候,那些敬畏的目光,还有最后那个小甲虫者惊喜的笑容。
“嗯。”她点了点头,言简意赅地总结道,“他们都很......有礼貌。”
她没有说“开心”,也没有说“不好”。
但不知道为什么,她总觉得这样的学校生活并不是她想要的。
赫拉低头,凝视着女儿在暮色中初显沉稳的侧脸,那紧绷的线条和过于平静的眼神,让她这位母亲的心中瞬间了然,泛起一阵复杂的心疼与骄傲。
她轻轻握紧了女儿那只比自己小上许多、却已隐隐透出力量感的手。
“敬畏......疏远......”
“这就是王冠的重量,我的孩子。它在你与其他虫子之间,划下了一道无形的鸿沟。他们向你低头,却不敢与你对视;他们对你微笑,却不敢与你嬉闹。”
“或许,‘孤独’......将会是你在往后漫长的岁月里,最常品尝的滋味。即使在最喧闹的虫群中,这份与生俱来的孤独也会如影随形。”
这个认知像一根细小的刺,扎在赫拉的心上。她能看到那条通往王座的、注定孤高的道路,正在女儿脚下缓缓铺开。
下一刻,赫拉微微俯身,用一种不容置疑的温柔力道,将小大黄蜂稳稳地抱了起来,让她坐在自己坚实的手臂上。
这个突如其来的、属于母亲的高度,瞬间打破了小大黄蜂努力维持的沉稳姿态,她下意识地搂住了母亲的脖子。
“!”大黄蜂发出一声细微的惊呼。
赫拉用另一只手轻轻抚过女儿白色的小犄角,仿佛要将那无形的王冠暂时取下。
她的声音低沉而温暖,如同最柔软的绒毛,将小小的身影包裹:
“没关系。”
“至少在回家的这段路上,你可以不用自己走。”
“至少在母亲怀里,你可以不必当一个‘公主’。”
她没有说出那些关于孤独与责任的沉重话语,而是用行动告诉女儿:无论外界如何,总有一个怀抱会无条件地接纳她,总有一个港湾可以让她暂时卸下所有防备。
她无法消除女儿命定中的孤独,但作为母亲,她愿意倾尽所有,用自己的爱,去努力填补那份因血统而注定缺失的温暖。
如夕阳般的光将母女俩依偎的身影拉得很长,在这条回家的路上,没有公主与女王,只有彼此依靠的、最纯粹的母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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日子一天天过去,由次席戍卫护送大黄蜂上下学,已成为深邃巢穴通往幼虫园路上一道固定的风景。
然而在一个再平常也不过的日子里,一个小小的白色身影突然闯进了大黄蜂的世界。
“你这个坏虫子!我要打你一顿!”
小蕾丝从拐角冲出,挥舞着拳头朝大黄蜂袭来。
然而没等她触碰到大黄蜂的披风,甚至没靠近她五米之内,就被次席戍卫轻轻抓住后颈,提了起来。
“放开我,你这个笨铁皮!”蕾丝努力摇晃身子,试图用脚踢到次席戍卫,然而她矮小的身材完全做不到。
望着面前倔强又急躁,甚至对自己充满敌意的蕾丝,大黄蜂的心中升起某种趣味。
“次席戍卫,你放下她。”
“可是她想伤害你,朋友。”
“别担心,她伤不到我。”大黄蜂自信地从披风中取出织针,在地上敲了敲。
“好的。”
说罢,次席戍卫将蕾丝放下。
重获自由的蕾丝第一时间踢了次席戍卫一脚,结果对方没有半点剐蹭,反倒是她的小脚肿了一块,疼得她连忙捂住脚。
从脚痛中恢复以后,蕾丝转过身,恶狠狠地盯着大黄蜂。
“你这个坏虫子,你居然敢伤害我的姐姐!今天我就要为姐姐报仇!”
大黄蜂平静地看着她,眼中却闪烁着细微的光。
当蕾丝再次冲上来时,她只是微微侧身,用未开刃的迷你织针轻轻一绊——
砰!
蕾丝摔倒在地,身上溅满泥水,但她立刻爬起来,更加凶狠地扑上去。
一次,两次......每次都被大黄蜂轻松化解。实力的差距如此明显,但这反而让蕾丝更加固执。
最终,当蕾丝又一次被放倒,趴在地上气喘吁吁时,大黄蜂走到她面前,难得地开口:
“为了姐姐?”
“没错!”蕾丝倔强地抬起头,眼中燃烧着不屈的火焰。
出乎意料的是,大黄蜂并没有嘲笑她的不自量力,反而微微歪头,似乎在思考什么。
她收起小织针,从口袋里取出那罐王室特供的蜂蜜,放在蕾丝面前。
“给你的。”她顿了顿,补充道,“还有你姐姐。”
说完,她转身离去,留下蕾丝呆在原地,看着那罐蜂蜜,蕾丝复仇的决心出现了些微动摇。
这个仇人......好像和她想象的不太一样。
不久之后,另一个更为高大的白色身影冲进泪水之城连绵的雨幕,急切地出现在广场上。
她步履匆匆,冰冷的水珠从她洁白的外壳滑落。
“蕾丝!”
幽影的声音带着难以掩饰的焦急,她快步跑到喷泉边,一眼就看到了那个蜷缩墙边,被雨水浸得湿透的小小身影。
蕾丝抱着膝盖,白色的外壳在雨水中显得格外单薄可怜。
幽影的心一下子揪紧。
她立刻蹲下身,一把将蕾丝牢牢地抱进怀里,用体温驱散妹妹身上的寒意。
“你怎么一个虫跑到这里来了......” 她的语气里带着后怕的轻颤,手臂环得更紧了些。
感受到熟悉的怀抱和温暖,一直强忍着的蕾丝终于憋不住了。
她的小手紧紧攥住幽影胸前早已湿透的衣料,把脸埋进去,带着哭腔闷闷地倾诉:“姐姐,我太没用......我打不过她......不能帮你报仇......”
幽影闻言,轻轻叹了口气。
她用指节轻柔地拂去蕾丝脸颊混合着的雨水与丝线泪珠,眼神复杂地望向广场另一端——那是大黄蜂离开的方向。
她低下头,用额头轻轻抵着妹妹冰凉的小脑袋,声音温柔而坚定:
“傻孩子,还在记恨大黄蜂吗?当时的情况很复杂的。她并不是故意想要伤害姐姐的。”
“我不管!” 蕾丝猛地抬起头,湿漉漉的大眼睛里燃烧着倔强的火焰,小拳头握得紧紧的,“反正我就是要打败她!总有一天!”
看着妹妹这副义愤填膺、却又狼狈不堪的模样,幽影颇感无奈,随后她嘴角微微上扬,顺着蕾丝的话说道:“好,好。姐姐相信,我们家蕾丝总有一天能打赢她的,到时候姐姐给你加油,好不好?”
她巧妙地转移了话题,用手指轻轻梳理着蕾丝被雨水打乱的发丝,声音变得更加柔和:“好了,小蕾丝。告诉姐姐,今晚想吃什么?为了奖励你今天的勇敢,姐姐准备做点好吃的。”
蕾丝的注意力果然被食物吸引,她吸了吸鼻子,暂时将复仇大业抛在脑后,脆生生地喊道:“我想吃奥波肉排!”
“嗯,” 幽影笑着应和,抱着她站起身,稳稳地向家的方向走去,“那......加苔藓粉?”
“嗯!” 蕾丝用力点头,伸出两根手指,眼睛亮晶晶地强调,“多加一点!”
“好,多加一点。” 幽影宠溺地应承着,抱着妹妹的身影逐渐消失在泪水之城朦胧的雨幕与渐起的灯火中。
————小彩蛋————
飞蛾族的梦境。
辐光的辉光如同流淌的蜂蜜,笼罩着整个梦境。
她正为新生的飞蛾们描绘远古的神迹,声音恢弘而慈爱,为她的子民构筑着永恒不变的信仰。
飞蛾们沉醉在这金色的叙事里,翅膀随着她的话语微微颤动。
就在这时,一个不和谐的、迅捷的红色身影,像一颗小小的流星,蛮横地撞破了梦境的帷幕。
“哇!好大的毛茸茸!”
话音未落,大黄蜂已猛地扑上前,整个身子毫无保留地埋进了辐光周身最灿烂、最蓬松的光晕之中。
她像块甩不掉的贴纸,紧紧黏在上面,小脸满足地蹭着那散发阳光般温暖的绒毛。
辐光的讲述甚至没有停顿一瞬。
她只是稍微瞥了这团挂在身上的“小挂件”一眼,便继续着她的神圣布道,仿佛这一切早已是梦境日常的一部分。
然而,台下的飞蛾孩子们却无法平静了。
他们先是陷入巨大的震撼与惊诧,紧接着,一种滚烫的、无法抑制的羡慕在他们眼中点燃。
一双双小眼睛,像瞬间被点亮的星辰,闪烁着无比渴望的光芒,齐齐望向他们的神。
辐光的声音终于有了一个微妙的停顿,一声若有似无的、带着暖意的叹息在梦境中回荡。
“好吧,”她妥协了,神谕般宣告,“下不为例。”
话音落下的瞬间,梦境被点燃了。
一大群小小的飞蛾欢呼着,径直冲向辐光,尽情地拥抱他们的太阳。
Chapter 2: 丝姐妹的新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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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傍晚,与蕾丝那场“玩闹”过后,大黄蜂跟着次席戍卫返回深巢。
深巢的光线依旧晦暗,但在赫拉常用的那间编织室内,几盏白色的提灯提供了足够的光亮。
赫拉女王正端坐其中,修长的手指灵巧地牵引着闪烁着微光的灵丝,将它们缠绕成一个巨大的线轴。
那线轴规模惊人,几乎有三个大黄蜂叠起来那么高,散发着纯净而强大的能量波动。
“母亲?”大黄蜂走近,有些好奇地看着这庞大的工程,“您为什么要编织如此巨大的灵丝线轴?”
赫拉没有停下手中的动作,声音温和:“这是为居住在德特茅斯的灵丝姐妹准备的。她们与我们同源,却更为脆弱,需要稳定的灵丝供给才能存活下去。”她抬眼看了看女儿,“你之前在从纺洛返回圣巢的途中一直沉睡着,所以对这些安排尚不知情。”
在先遣队离开纺洛前,幽影向他们提出了一个请求。
她希望能跟随他们一同来到圣巢,她想离开纺洛,在这里开始新的生活。
她们现在暂时居住在德特茅斯,因为幽影拒绝接受圣巢为她们提供优待,她想靠自己的双手,从零开始新生活。
对于幽影的选择,赫拉完全理解,“幽影是个坚韧而聪慧的孩子,她会找到自己的道路的。”她顿了顿,目光似乎能穿透虫心,“我的女儿,你怎么了?我感觉到你今日的心绪有些不寻常。”
大黄蜂犹豫了一下,还是说了出来:“今天在泪水之城,我遇到了一个白色的小妹妹,她身上有灵丝的味道。”
她简略描述了相遇的情景,包括蕾丝那不顾一切的“复仇”冲撞,以及自己赠予蜂蜜的举动。但她没意识到,在讲述这段小插曲时,她的语气中不自觉地带上了几分前所未闻的轻松感。
赫拉静静地听着,眼中闪过一丝了然。
她看着女儿,那双总是承载着过多责任和孤高的眼睛,此刻竟难得地映着一点光。“看来,你很欣赏那位白色的小妹妹。”
大黄蜂微微一怔。
赫拉继续道,声音里带着洞察的温柔:
“因为她看待你的方式,与所有虫子都不同。她的眼中没有‘公主殿下’的光环,没有敬畏,也没有疏离。”
“她看到的,仅仅是你本身——‘大黄蜂’。她对你发脾气,向你挑战,也接受你的赠予,一切都如此自然,如此......平等。”
大黄蜂沉默了。
母亲的话像一把钥匙,精准地打开了她心中那扇朦胧的门。
是的,就是这种感觉。
在蕾丝面前,她不需要是那个被传奇故事包裹的公主,不需要是那个必须时刻完美的英雄。
她可以只是她自己,一个会被冲撞、会无奈、也会心软的她。
思索片刻后,大黄蜂仰起头,问道:“妈妈,那个白色的小妹妹是你刚刚说的灵丝姐妹吗?”
“嗯,你遇到的应该是妹妹蕾丝。”
“那......我想帮忙。”大黄蜂忽然说道,目光投向那些闪烁的灵丝,“我想帮忙编织线轴,可以吗?”
赫拉有些意外,随即眼中漾开欣慰的笑意:“当然可以,我的孩子。”
然而,编织灵丝并非易事。
大黄蜂努力集中精神,调动着体内传承自编织者血脉的力量。
纤细的银白色丝线从她的指尖缓缓渗出,她小心翼翼地引导着,试图将它们缠绕成型。
但与她母亲手下那庞大、规整、能量充盈的线轴相比,她最终完成的,只是一个拳头大小、看起来有些蓬松甚至凌乱的灵丝团子。
看着自己掌心那小小的、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的成果,再看看母亲那如同艺术品般的巨大线轴,一股挫败感涌上大黄蜂的心头。
她的小手默默握紧了那个小丝团。
赫拉注意到了女儿的失落。
她放下手中的工作,走到大黄蜂身边,轻轻抚摸着她的头角,语气充满了安抚与鼓励:“不必气馁,我的小蜘蛛。你还如此年幼,每日能产生的灵丝本就有限,力量的控制也需要时间来磨练。”
“强行透支自己并非明智之举。等你长大了,你的力量自然会增长,到那时,你一定会比我更加出色。”
随后,赫拉吩咐次席戍卫将那个巨大的灵丝线轴送往德特茅斯,交给幽影。
看着次席戍卫准备离去的身影,一个念头突然在大黄蜂心中萌发。
她捏了捏手里那个小小的、温暖的灵丝团,抬起头,眼神坚定:“母亲,我想......我想亲自去看看蕾丝住在哪里。这个,”她摊开手掌,露出那个小丝团,“我想送给她。”
赫拉看着女儿眼中那抹难得一见的、属于孩童的期待与分享欲,微笑着点了点头:“去吧。让次席戍卫陪你一同前往。”
乘坐鹿角虫一路向上,离开深邃阴凉的地下深处,德特茅斯带着清爽气息的风扑面而来。
在次席戍卫的导航下,她们很快找到了幽影和蕾丝暂时栖身的小屋。
然而,还未靠近,一阵喧哗声便打破了傍晚时分的宁静。
只见一小群看起来流里流气的虫子,正围在小屋门口。
为首的一个身材高瘦、甲壳油亮的虫子,正叉着腰,趾高气扬地对着门内叫嚣:
“里面那个白色的!对,就是说你!别以为我没看见!今天在广场上,你竟敢对尊贵的公主殿下不敬!推推搡搡,成何体统!”他唾沫横飞,“像你这种从臭乡下来的、不懂规矩的野虫子,就是欠教训!”
他越说越激动,随即大手一挥,“小的们,待会儿给我好好‘教导’她一下,让她知道知道圣巢的礼数!”
他内心暗自得意:“等公主殿下知道我如此维护她的威严,必定会对我另眼相看!到时候,攀上公主这条线,飞黄腾达指日可待!”
门内,幽影将蕾丝护在身后,面容平静。
她轻轻摸了摸蕾丝的脑袋,低声道:“别怕,交给我。”
随即幽影的目光落在了靠在墙边那柄散发着淡淡金色辉光的织针上。
她眼中的温和快速褪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冰冷的、如同捕猎前的锐利光芒。
她的右手正坚定地伸向她的武器。
就在这剑拔弩张,冲突一触即发之际——
“住手!”
一声清亮却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喝止,从人群后方传来。
所有虫子都是一愣,齐刷刷地回头。
当看到来者正是他们议论中心的公主殿下时,那群闹事的虫子瞬间像是被冻住了一般,随即慌忙地俯下身,为首的虫子更是额头冒汗,结结巴巴地解释:
“公、公主殿下!您、您怎么来了?我们......我们只是看到这个小家伙对您不敬,所以想替您教训一下她,维护您的威严......”
大黄蜂双手抱胸,小小的身躯却散发着凌人的气势,她走到那群虫子面前,目光扫过他们:“无故闯入他虫私虫领域,聚众滋事,意图伤害,这每一条,都违反了圣巢的律法。你们还有什么话想说?”
“请殿下明鉴!”为首的虫子急忙辩解,“我、我们亲眼所见!那个白色的小东西举着拳头冲向您,然后......被您的织针绊倒,摔在了地上!这、这分明就是对您不敬啊!”
大黄蜂冷笑一声,声音清晰地传入每个虫子的耳中:“你看清楚当时的画面了吗?她只是跑得比较急,没有看路,所以不小心被我绊倒了。一场意外而已,怎么就算是对我不敬了?”
为首的虫子不傻,他立刻从大黄蜂的语气和眼神中读出了明确的维护之意。
心知今天这马屁是拍到了马蹄子上,他赶紧顺坡下驴,脸上堆起谄媚的笑容:
“原、原来是这样!是小的眼拙,没能看清真相,实在是抱歉,是我太草率了!惊扰了公主殿下和您的......朋友。我向您保证,以后绝对不会再犯这样的错误!”
他转过身,对着门内的幽影和蕾丝,也深深地鞠了一躬,语气诚恳了许多:“非常抱歉,两位,是在下鲁莽,给你们带来这么多困扰,还请原谅。”
他身后那群跟班也如梦初醒,纷纷低头鞠躬,连声说着“对不起”。
一场风波,在大黄蜂的干预下,就这样消弭于无形。
她的目光越过那群讪讪离去的虫子,投向了屋内那个白色的、正用复杂目光看着她的身影。
————4————
“幽影朋友,这是约好的灵丝线轴。”。
“放在那边吧。”幽影指向一处空余的角落,次席戍卫将一大卷灵丝线轴摆放过去。
幽影打量了丝轴几眼,问道:“这样的量......3000吉欧足够吗?”
“赫拉女王说,你可以随意。”
“那就3000吉欧吧。”
说罢,幽影转身去屋内拿吉欧。
另一边,大黄蜂正在试图跟蕾丝说话。
次席戍卫将巨大的灵丝线轴安置在屋角,幽影正与它交谈。
而大黄蜂,则站在门口,目光落在那个小小的、白色的身影上。
蕾丝依旧躲在姐姐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一双大眼睛警惕地、又带着几分说不清道不明的情绪,盯着这位刚刚“救”了她们的公主殿下。
大黄蜂向前迈了一小步。
蕾丝立刻像受惊的小动物般,往后缩了缩。
大黄蜂停下脚步,想了想,没有像对待其他贵族幼虫那样等待对方先行礼问候。
她只是平静地看着蕾丝,率先开口,声音依旧带着她特有的清冷,但努力放缓了语调:
“你叫蕾丝,对吗?”
蕾丝没说话,只是用力点了点头,眼神里的戒备丝毫未减。
大黄蜂的视线扫过蕾丝还有些湿漉漉的脑袋,和沾着些许泥点的小腿。
她回忆起白天在雨水中的那次“交锋”。
“你的脚......还疼吗?”她问道。
这并非客套,而是她确实注意到了蕾丝之前捂脚的动作。
蕾丝愣了一下,似乎没料到对方会问这个。她下意识地动了动那只脚,然后梗着脖子,用带着点倔强的、细细的声音回答:“不疼了!一点都不疼!我......我可厉害了!”
这虚张声势的回答有些逗乐大黄蜂,但她没有戳穿,只是点了点头。“那就好。”
短暂的沉默再次降临。
大黄蜂似乎不太擅长主动寻找话题,她只是默默地从披风内侧的小口袋里,掏出了那个她自己编织的、蓬松的、看起来有些笨拙的灵丝团子。
那团灵丝在她掌心散发着微弱而纯净的光芒,像一颗小小的、温暖的火苗。
她将手掌朝蕾丝的方向伸了伸。
“这个,”大黄蜂的语气依旧平淡,但带着几分害怕被拒绝的担忧,“给你。”
蕾丝瞪大了眼睛,好奇地看着那个发光的小团子,又抬头看看大黄蜂,小脸上写满了困惑和怀疑:“......为什么给我?你不是......不是坏虫子吗?”她还没完全放弃“复仇”的立场。
大黄蜂看着蕾丝,那双总是承载着过多责任的眼睛里,此刻映着灵丝柔和的光。
“我不是坏虫子。”她陈述道,语气肯定。
“白天,也不是故意要绊倒你。是你先冲过来的。”
她顿了顿,似乎在组织语言,然后非常直接地补充了一句,带着她这个年纪特有的、不加掩饰的直率:
“而且,你打不过我。再来一次,结果也一样。”
这话听起来有些挑衅,但从大黄蜂嘴里说出来,却更像是在陈述一个简单的事实。
蕾丝的小脸瞬间鼓了起来,像只充气的小河豚,显然被这句话激起了好胜心。“你!我、我以后一定会变得超级厉害!到时候肯定能打赢你!”
“嗯。”大黄蜂居然点了点头,没有反驳,“或许吧。”
她并没有把蕾丝的“宣战”放在心上,或者说,她并不认为这是一种需要立刻打压的冒犯。
她再次将手里的灵丝团子往前递了递,执着于完成“赠送”这个动作。
“这个,是用灵丝编的。你应该会喜欢,拿着。”
蕾丝看着那团光,又看看大黄蜂那张没什么表情但眼神认真的脸,内心的天平在“这是敌人的东西”和“它闻起来好美味”之间剧烈摇摆。
最终,对于灵丝的渴求,以及内心深处某种模糊的、觉得这个“坏虫子”好像并不那么坏的感觉,占据了上风。
她小心翼翼地,从幽影身后慢慢挪了出来,伸出小小的、白色的手,飞快地从大黄蜂掌心抓走了那个灵丝团子。
灵丝团子入手温暖,散发着让她感到亲切安心的能量波动。
她忍不住用两只小手捧着,好奇地戳了戳。
看到蕾丝收下了礼物,大黄蜂似乎完成了某项重要任务,微微松了口气。
她看着蕾丝研究团子的样子,突然又冒出一句:
“你姐姐......很厉害。”她的目光瞥向屋内那柄散发着金色辉光的织针,以及幽影沉稳的背影,“你不需要急着变得‘超级厉害’。”
这话听起来没头没尾,但或许是她能表达的、一种笨拙的安慰。
蕾丝抬起头,捧着温暖的灵丝团子,第一次没有带着怒气直视大黄蜂。
她眨了眨大眼睛,里面的情绪复杂了许多,有好奇,有残留的不服气,还有一丝刚刚萌芽的、连她自己都未曾察觉的接纳。
她小声嘟囔了一句:“.......谢谢你的......线团。”
然后,她像是为了挽回一点面子,又赶紧补充道:“但是!我还是要打败你的!你等着!”
大黄蜂这次没有回应她的“战书”。
她只是看着蕾丝紧紧抱着灵丝团子的样子,轻轻点了点头。
“嗯。我等着。”
说完,她转过身,走向与幽影完成交易的次席戍卫,小小的红色披风在德特茅斯微凉的晚风中轻轻摆动。
蕾丝站在门口,看着那个逐渐远去的、挺直的背影,又低头看了看怀里发着光的小团子。她用力抱紧了它,感受着那份独特的温暖,小嘴微微撅起,不知在想着什么。
但至少,这一次,她的眼神里,不再只有纯粹的敌意了。
某种新的情感,慢慢在她身上萌芽。
————小彩蛋————
第二天,蕾丝又一次在放学路上堵住了大黄蜂的去路。
她目光游离,小手惴惴不安,“昨天你送的那个线团......还有吗?”
“你很喜欢?”大黄蜂露出惊喜的笑容。
蕾丝跺了跺脚,急躁地辩解道:“是,是我姐姐喜欢吃,她说味道特别好,想跟你再买一点!”
Chapter 3: 幽影的秘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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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黄蜂!大黄蜂!”
一个清脆又熟悉的声音伴随着轻快的脚步声从前方传来。
大黄蜂像往常一样走在放学回家的路上,只见蕾丝像一阵白色的旋风般冲到她面前,小脸上洋溢着藏不住的兴奋。
“我和姐姐搬到泪水之城了!”蕾丝迫不及待地宣布,眼睛亮晶晶的,“就在离白色宫殿不远的那个新区!以后我每天都能来找你玩了!”
看着蕾丝毫不掩饰的喜悦,大黄蜂感到一丝暖意。
能经常见到这个活泼的小家伙,对她来说也是一件喜事。
她点了点头,语气依旧平静,但嘴角有微不可查的上扬:“嗯,以后我们就能经常见面了。”
然而,这份喜悦并没有持续太久。
几天后的一个傍晚,大黄蜂在中心广场的长椅上看到了一个熟悉的身影。
蕾丝独自坐在那里,小小的身体耷拉着,双手托着腮,望着脚下汩汩流动的雨水渠,连雨伞都没有打,一副无精打采的模样。
大黄蜂脚步一顿,改变了方向,走到她面前。“蕾丝?你这样会被淋湿的。”边说着,大黄蜂从次席戍卫的手中接过雨伞,举到蕾丝的头上。
蕾丝抬起头,小小的眼睛里盛满了委屈和困惑。“大黄蜂......”她嘟囔着,“姐姐......姐姐最近变得好奇怪。”
“奇怪?”
“她每天晚上都很晚才回家,回来的时候累得连话都不想说,身上有时候还沾着......亮晶晶的粉末?”蕾丝努力回忆着。
“我问她去做什么了,她总是摸摸我的头,说‘很快你就知道了’,让我别担心。可是......可是我怎么能不担心嘛!”
就在这时,如同沉默影子般侍立一旁的次席戍卫,其面甲上的光芒微微闪烁,分析道:“根据蕾丝朋友的话语,你的姐姐或许在从事一部分非法交易。”
“非法交易?”蕾丝更加困惑,“那是什么?”
次席戍卫刚想开口,便回想起先前赫拉对它的叮嘱。
赫拉女王相关指令——涉及“夜间工作”、“高额报酬”、“隐瞒家人”等关键词的话题,暂不对大黄蜂公主开放。
“很抱歉,哨卫不应在此刻向你们说明该类职业的特性。”次席戍卫惭愧地低头。
大黄蜂蹙起眉头,她不喜欢这种被蒙在鼓里的感觉。
她思索片刻,提出了一个简单直接的建议:“要不,我们偷偷跟着你姐姐,看看她到底去做些什么了?”
这个提议瞬间激起蕾丝的兴趣。
“好啊!”她立刻响应,之前的沮丧被冒险的兴奋取代。
她本来还担心自己一个虫跟踪会被姐姐发现并责骂,但现在有大黄蜂和次席戍卫在,她感觉底气足了很多。
次席戍卫的核心处理器迅速分析着当前状况:
【指令:禁止“提及”特定职业。】
【现状:朋友和蕾丝朋友计划进行“亲眼目睹”。】
【逻辑判断:“亲眼目睹”不属于“提及”范畴。】
【结论:可以执行,不构成指令冲突。】
————6————
周六的清晨,计划悄然展开。
蕾丝假装赖床,听着姐姐在厨房为她准备一日餐食的细微声响。
幽影轻轻吻了吻“熟睡”中妹妹的额头,低声说了句“好好看家”,便掩门离去。
门一关上,蕾丝立刻从床上一跃而起。
窗外,大黄蜂和次席戍卫已在约定的角落等待。
三只虫汇合后,悄悄跟上了幽影的身影。
泪水之城的街道错综复杂,如同迷宫。
幽影的步伐轻快而警惕。
没过多久,她敏锐的感知便捕捉到了身后那几道若有若无的视线,以及某种熟悉的、规律的金属摩擦声?
也许是武器的摩擦声,她如此猜测。
她微微蹙眉,不动声色地加快了脚步,利用对地形的熟悉,在狭窄的小巷、隐蔽的拱门和繁忙的市场中灵活穿行,试图甩掉跟踪者。
“她好像发现我们了!”蕾丝压低声音,有些紧张地抓住大黄蜂的披风。
“次席戍卫,快跟上她!”大黄蜂下令。
“明白。”次席戍卫锁定目标,庞大的身躯以一种与其体型不符的灵巧加速,抱着两个小家伙紧紧跟上。
幽影绕了许久,甚至故意穿过几条布满水洼的偏僻小路,但那跟踪感如影随形。
“到底是哪里来的家伙?居然这么难缠......”她心中暗忖,恼怒的感觉涌上心头。
既然甩不掉,那就正面解决。
她故意拐进一条看似通往某处、实则尽头是墙壁的死胡同,然后悄无声息地攀上巷壁,隐匿在阴影之中。
大黄蜂一行追进死胡同,看着空荡荡的巷道尽头,蕾丝疑惑道:“咦?姐姐呢?”
就在这时,一个清冷的声音从他们身后响起:“次席戍卫?你没事为什么要跟着我?”
三虫回头,只见幽影抱着手臂,靠在巷口,脸上带着些许无奈和审视。
次席戍卫非常诚实地回答了问题:“幽影朋友,你好。我们在试图调查你的秘密工作。”
蕾丝气得想跺脚:“喂!铁皮脑袋!你怎么这么快就把我们都卖了!”
大黄蜂的身子向前倾,将蕾丝稍稍挡在身后,主动揽责:“幽影,这件事是我提议的。请不要责怪蕾丝,她只是担心你。”
出乎意料的是,幽影脸上的严肃瞬间冰消雪融,她静静扫过眼前这三个“侦探”。
一脸“就是我干的”表情的大黄蜂、气鼓鼓的蕾丝、以及无比耿直的次席戍卫,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你们啊......”她摇了摇头,笑容里带着温暖和一丝释然,“算了,既然都被你们发现了......那跟我来吧。”
幽影没有带他们回家,而是走向了泪水之城最宏伟的建筑之一,湖心歌剧院。
它的建设位置刚好在蓝湖湖心的正下方。
刚到门口,焦急万分的剧院院长纳米斯就火急火燎地跑了过来。
“幽影!你可算来了!”纳米斯几乎要哭出来,“我们还以为你在来的路上遇到什么事故了,正准备派虫去求助守卫呢!”
“抱歉,院长,路上遇到了一点.......小意外。”幽影歉意地笑了笑,指了指身后的“小尾巴”,“不介意我妹妹和她的朋友在这里稍作停留吧?”
“当然不介意。你的妹妹就是我们的妹妹......”纳米斯脱口而出,随即意识到失言,连忙改口,“不对不对!你的妹妹也是我们尊贵的客人!她的朋友,呃,这位是......公主殿下?!”她这才看清大黄蜂,吓得差点行礼。
幽影及时扶住了她,“院长,我们先去后台准备吧。”
纳米斯连连点头,引着他们走进剧院。
穿过厚重的帷幕,一个全新的世界展现在大黄蜂和蕾丝眼前。
高耸的穹顶、华丽的吊灯、巨大的舞台、忙碌穿梭的剧团成员,一切都让她们感到新奇。
幽影让她们在观众席前排坐下,自己则走上舞台,融入了其他演员之中。
当灯光聚焦,音乐响起,彩排正式开始。舞台上的幽影仿佛变了一个虫,她的一举一动,一颦一笑,尤其是当她开口歌唱时,那空灵而富有感染力的声音瞬间抓住了所有虫的心。
她不再是那个默默照顾妹妹的温柔姐姐,而是故事里那个充满悲怆与力量的灵魂。
蕾丝张大了嘴巴,目不转睛地看着舞台上光芒四射的姐姐,小手紧紧攥着衣角,眼中充满了震撼与骄傲。
中场休息时,幽影走下舞台,来到她们面前。
她看着仍处于震惊状态的蕾丝,温柔地解释道:“抱歉,蕾丝,之前瞒着你。姐姐是在这里为歌剧演出做准备。因为首演的日子快到了,排练非常紧张,所以才经常晚归,让你担心了。”
她轻轻擦去蕾丝不知不觉流出的丝线泪珠:“本想等首演那天给你一个惊喜的。”
蕾丝猛地扑进姐姐怀里,用力抱住她,声音闷闷的却充满了释然:“我就知道姐姐不会做危险的事情的,我以后不会乱跟踪姐姐了。”
大黄蜂站在一旁,看着相拥的姐妹,又看向那宏伟的舞台,转头朝次席戍卫疑惑地发出提问:“剧院的工作哪里非法了?”
“......”次席戍卫没有响应。
————7————
半个月前。
泪水之城,歌剧院后台。
院长纳米斯焦躁地踱步,甲壳表面因缺乏光泽而显得黯淡。
她刚刚婉拒了又一位前来出演的歌手,因为对方的歌唱水平不足以胜任演出的要求。
原定的女主角在排练中受了重伤,而即将上演的《深渊挽歌》是这个季度最重要的剧目。
“院长,您需要休息。”一位剧团成员担忧地说,“您已经好几天没合眼了。”
纳米斯挥了挥手,布满血丝的眼睛盯着空荡荡的舞台,那里本该有一位光芒四射的女主角。“休息?没有主角,歌剧院就要停摆了......我怎么能休息?”
最终,在团员们的劝说下,心力交瘁的纳米斯终于决定暂时离开令人窒息的剧院,去外面透透气。
她信步由缰,乘坐鹿角虫来到德特茅斯。
夜晚的风带着凉意,吹拂着她因焦虑而发烫的甲壳。
她漫无目的地走着,思绪依旧被选角问题牢牢占据。
就在她路过一间不起眼的小屋时,一阵若有若无的歌声,如同纤细却坚韧的丝线,穿透木门的缝隙,轻轻缠绕住了她的听觉。
那歌声并非多么高亢嘹亮,却拥有一种直击灵魂的穿透力。
它低沉、温柔,像月光下的涓流,抚平着听者心中所有的褶皱。
歌词是古老的语言,旋律带着纺洛特有的、梦幻般的哀婉,仿佛在讲述一个关于失去与守护的古老故事。
纳米斯瞬间僵立在原地,连呼吸都不自觉地放轻了。
她作为歌剧院长挑剔的耳朵,立刻捕捉到了这声音中无与伦比的潜力——纯净的音质,饱满的情感,以及一种浑然天成的叙事感。
她内心的阴霾被这歌声驱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狂喜的发现。
歌声渐渐停歇,伴随着轻柔的安抚声。
过了一会儿,小屋的门被轻轻推开,幽影走了出来,准备收拾晾在外面的物品。
就在这时,一个紫红色的身影如同旋风般猛地从旁边跳了出来。
“太好听了吧!”
幽影被这突如其来的动静吓了一跳,下意识地后退半步,警惕地看着眼前这位情绪激动的虫子。
纳米斯双眼放光,手舞足蹈,语速快得像上了发条:“你唱歌真的好好听啊!简直就是天籁!”
“我刚才,在外面听到你唱歌了!”她激动地向前一步,几乎要抓住幽影的手,“我们以后一起唱好不好,一起唱?一起在舞台上高歌!”
她的声音因为兴奋而不由自主地拔高。
幽影微微蹙眉,迅速伸出手,径直捂住纳米斯的嘴,同时回头看了一眼屋内,低声道:“你安静点,我妹妹刚睡着。”
纳米斯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连忙点头,表示理解,并用眼神传递着满满的歉意和无法抑制的兴奋。
两虫走到不远处的一张长椅上坐下。
在德特茅斯微弱的星光下,纳米斯迫不及待地讲述了自己的身份和剧院面临的困境。
女主角重伤,演出濒临取消,她如何焦头烂额,以及刚才听到幽影歌声时那种如同发现宝藏般的震撼。
“你的声音里,有一种故事感。”纳米斯的目光灼灼,“它不只是在歌唱,更是在倾诉。这正是《深渊挽歌》所需要的灵魂!请务必考虑加入我的剧团!”
幽影安静地听着,脸上露出一丝为难。
她轻轻摇头:“感谢您的赏识,院长。但我需要照顾妹妹,恐怕无法胜任剧团规律的演出......”
“一次!就这一次也行!”纳米斯急忙打断她,仿佛怕她下一秒就会消失,“就算不长期加入,只要您愿意帮忙完成《深渊挽歌》这一次的演出,我愿意支付十万吉欧作为报酬!”
“十万吉欧?”这个数字让幽影微微一怔。
她回过头,看着自己简陋的小屋。
想到蕾丝经常跑去泪水之城,以及回来时脸上挂着的灿烂笑容。
她做了一个决定。
“好吧,”幽影抬起头,眼神变得坚定,“我答应您。我会尽力完成这次演出。”
纳米斯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她强压住喜悦,紧紧握住幽影的手:“太好了!谢谢你!相信我,你一定会闪耀整个泪水之城!”
泪水之城,湖心歌剧院。
宏伟的穹顶下,观众席空无一人,只有几盏工作灯在乐池和舞台边缘亮着,勾勒出空旷建筑的轮廓。
这是《深渊挽歌》危机后的第一次内部彩排,空气里弥漫着剧团成员们压抑的紧张与期待。
纳米斯站在舞台侧幕,触角因焦虑而微微颤抖。
她看着舞台中央那个白色的身影——幽影。她穿着临时改制的戏服,在庞大的布景前显得格外单薄。
“她能行吗?”副导演低声问,“一个从没受过专业训练的外来虫......”
“闭嘴。”纳米斯死死盯着幽影,“我相信我的耳朵。”
当哀婉的序曲在乐池响起,幽影闭上眼。
她想起的不是台词本上的标记,而是纺洛梦境里飘摇的光絮,是哄蕾丝入睡时指尖缠绕的灵丝,是那些深夜里独自哼唱的旋律。
然后她开口。
那声音起初很轻,像晨雾弥漫在剧场每个角落。
随着旋律推进,她的声音逐渐舒展开来——不再是德特茅斯小屋旁的温柔低语,而是充满了戏剧张力的咏叹。
当唱到失去挚爱的段落时,她的声音里带着灵丝将断未断的颤音;当演绎复仇誓言时,每个音符都像织针般锐利。
剧团成员们不知不觉放下了手中的道具。一位负责灯光的老技师停下调整滤光片的手,任由一束月光般的银白倾泻在幽影身上。
当最后一个音符在歌剧院宏伟的穹顶下缓缓消散,空气中仿佛还震颤着余韵。
舞台上的灯光为幽影勾勒出一圈朦胧的光晕,她微微喘息,从那个充满悲怆与力量的角色中缓缓抽离。
台下,先是一片极致的寂静。
随即,掌声如同迟来的潮水,猛地爆发开来。乐手们放下乐器用力鼓掌,舞台工作人员停下手中的活计,就连一向挑剔的舞台监督也忍不住点了点头。
纳米斯站在舞台侧幕,眼中闪烁着近乎狂喜的光芒。
她深吸一口气,像是下定了某种决心,快步走上舞台,在幽影面前站定。
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从怀里取出一个沉甸甸的、用上好绒布制成的袋子——那里面是约定好的十万吉欧。
吉欧的重量让袋子在她手中显得格外有分量。
幽影看着递到眼前的钱袋,脸上写满了惊诧,她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可我还没有完成正式的演出,这只是第一次试演......”
“拿着。”纳米斯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甚至因为激动而微微沙哑。
她不由分说地将绒布袋塞进幽影手中,幽影能清晰地感觉到那沉甸甸的分量和吉欧相互碰撞的细微声响。
纳米斯的触角因情绪的剧烈波动而微微发颤。
“这不仅是报酬,”纳米斯的目光灼灼,充满了艺术家找到知音般的真诚与敬意,“这是......对艺术的尊重。你的歌声值得这份诚意,甚至更多。”
幽影握着手中沉甸甸的布袋,那不仅仅是吉欧的重量,更是一份真挚的认可。
她回想起刚才站在舞台中央的感觉,被音乐包裹,用声音和情感去塑造另一个灵魂。
那种奇妙的、仿佛与某种更深层事物连接的感觉,让她内心深处某种沉睡的东西被唤醒了。
她之前答应演出,更多的是为了改善她和蕾丝的生活。
但此刻,站在这里,感受着掌心吉欧的冰凉和内心涌动的热流,她清晰地意识到——不仅仅是需要,她更是喜欢站在这里,喜欢这种用歌声讲述故事的感觉。
她抬起头,看向纳米斯,那双总是沉静温和的眼眸里,此刻燃起了一种新的光芒。
“纳米斯院长,”幽影的声音清晰而稳定,不再有之前的犹豫,“谢谢您的尊重。这十万吉欧,我收下了。”
她顿了顿,在纳米斯期待的目光中,说出了让对方几乎要跳起来的话:
“而我希望,这能成为我加入剧团的第一份薪酬。如果可以,我想留下来,不仅仅是完成《深渊挽歌》这一场演出。”
纳米斯先是一愣,随即巨大的喜悦淹没了她。
她猛地抓住幽影的手,激动地摇晃着:“当然可以!太好了!幽影小姐,不,幽影!欢迎你正式加入湖心歌剧院!你的舞台,绝不止于此!”
幽影的脸上也终于露出了释然而又充满期待的笑容。
她握紧了绒布袋,也握紧了这份崭新的、属于她自己的未来。
————小彩蛋————
刚到圣巢的一段时间里,幽影正在圣巢找工作。
虫才市场有许多正在招聘中的工作岗位。
鹿角虫清洗员、水晶山峰矿工、边境巡逻员、蛆虫饲养员等等。
看来看去,要么是不符合幽影的意向,要么是招收的门槛过高,幽影无法达到。
这时,幽影在其中一个摊位停留,摊位上没有写明招收内容,于是幽影开口询问。
“你们这里也在招虫?”
“我们正在招募新的下水道清理员,之前的那个神神叨叨,天天叫嚷着下水道里有怪物。”
“这个就免了。”
不知为何,她非常反感这个工作,总觉得自己好像做过类似的工作,而且做了非常久。
她快步离开,去寻找其他工作。
Chapter 4: 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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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
深巢的通道幽暗曲折,岩壁上悬挂的灵丝茧发出微弱的光芒。
幽影紧紧牵着蕾丝的手,谨慎地避开那些悬空结构的边缘。
蕾丝另一只手抱着一个盒子,这是她等会儿要用到的妙妙道具。
即使乘坐鹿角虫直达野兽巢穴,这里的危险依然无处不在。
“跟紧我。”幽影轻声提醒,“这里的道路很复杂。”
今天赫拉前去白色宫殿与白色夫人和蜂后维斯帕茶叙,巢穴里只剩下大黄蜂和编织者们。
一位圆脑袋的编织者迎上前来,认出蕾丝后温和地行礼。
“你们二位就是公主殿下经常提到的那位朋友和她的姐姐吧?”
“不!”蕾丝立刻挺起胸膛,怀里的盒子抱得更紧了,“我是她最大的敌人!”
“大黄蜂,我找到了新的方法打败你了,快出来应战!”
她的声音在巢穴中回荡,却没有得到任何回应。
编织者耐心解释:“公主殿下从今早起就一直待在房间里。请随我来,我去禀报。”
她们沿着蜿蜒的通道来到一扇雕花木门前。编织者轻轻敲门:“公主殿下,您的朋友想找您。”
门内寂静无声,但隐约传来断断续续的对话。
次席戍卫的声音带着某种不自然的停顿:“朋友,请小心,继续深入你可能会受伤。”
大黄蜂的回应显得心不在焉:“你别乱动啊。”
“抱歉,这是哨卫的基础反应。”
里面传来一些窸窸窣窣的动静。
突然,次席戍卫的声音开始失真,夹杂着刺耳的电流声:“朋-朋友,那-那边不能-能碰。”
“诶,里面是这样的构造啊,真有意思。”大黄蜂的语气带着好奇和惊喜。
“朋-朋友,危-危险-险!”
次席戍卫话音刚落,大黄蜂慌乱的喊叫声从屋内传出。
“啊啊啊——”
编织者脸色一变,猛地推开房门。
眼前的景象让所有虫都愣住了。
次席戍卫的外壳被拆开,零件整齐地摆放在绒布上,而它那颗骑士头盔般的脑袋正牢牢罩在大黄蜂头上。
被头盔困住的大黄蜂正跌跌撞撞地在房间里打转,双手在空中胡乱摸索。
蕾丝抱紧怀里的盒子,瞪大眼睛看着这出乎意料的场面。
幽影站在门口,轻轻叹息,仿佛已经看到了某种麻烦的未来。
————9————
看着倒在地上一动不动的次席戍卫,以及散落一地的金色金属甲片和闪烁着微弱光芒的灵丝线路,大黄蜂那双总是显得过于冷静的眼睛里,第一次涌上了真实的慌乱。
她小心翼翼地用指尖戳了戳哨兵冰冷的外壳,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怎么办,次席戍卫它不动了,它......它死掉了吗?!”
在她简单的世界观里,不动了,没有回应,大概就和她在花园里见过的、被雨水打落再也不会飞的小飞虫一样,是“死掉”了。
一想到这个总是沉默陪伴、保护自己的金甲虫可能因为自己的“探索”而永远消失,一种混合着内疚和害怕的情绪让她的小手都攥紧了。
旁边的编织者见状,连忙上前安抚,语气温和而肯定:“请公主殿下放心,次席戍卫是一名机械哨兵,并非真正的生命体。它只是暂时‘休眠’了。”
“理论上,只需将它......呃,拼合回去,重新连接核心能量,它就能恢复原状。”
“拼......拼回去?” 大黄蜂低头看了看自己空空的小手,又看了看地上那堆复杂程度远超她理解的零件,小脸顿时垮了下来。
她有些无措地将两只小手的手指搅在一起,委屈巴巴地对手手,声音也变小了,“可我不知道怎么拼回去......它们看起来好复杂......”
看着她这副模样,编织者心中升起一股责任感,试图给予更专业的安慰:“请勿担心,公主殿下。次席戍卫毕竟是我们编织者一族设计与参与制造的机械造物,所以......”
她本想说“所以原理上我们应该能处理好”,或者“可以请教更资深的工匠”。
然而,她的话还没说完,刚才还乌云密布的小公主脸上瞬间雨过天晴。
“真的吗?!” 大黄蜂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来,仿佛听到了最完美的解决方案,所有的担忧和内疚顷刻间烟消云散,“那接下来就拜托你啦!”
她像是卸下了一个巨大的包袱,脸上绽放出轻松又开心的笑容,语气轻快得像只小鸟:“太好了!我就知道编织者阿姨们最厉害了!那我就可以放心地去跟蕾丝玩游戏了!她还在外面等我呢!”
说罢,小小的红色身影带着一阵风,“哒哒哒”地就跑出了房间,只留下一串欢快的脚步声渐行渐远。
房间里,瞬间陷入了死寂。
只剩下编织者僵硬地站在原地,以及满地仿佛在无声嘲笑着它的、次席戍卫零散的身体零件。
编织者缓缓地低下头,目光从那个结构精密的球形关节,扫到那堆缠绕得像一团乱麻的灵丝能量导管,再落到那几个闪烁着错误代码的核心碎片上......
它脸上的温和表情渐渐凝固,然后碎裂,最终化作一片茫然的空白。
它喃喃自语,声音里充满了如梦初醒的绝望和欲哭无泪:
“虽......虽然是编织者一族的造物......但......但我只是个负责照顾幼崽和日常纺织的编织者啊......我......我完全没有机械组装这方面的知识啊......”
它伸出颤抖的前肢,碰了碰一块看起来应该是胸甲部分的碎片,又迅速缩了回来,仿佛那是什么烫手的东西。
“这......这要从哪里开始拼......能量核心是先接左边还是右边?这个符文序列该怎么校准?呜呜......女王陛下什么时候回来啊......”
它看着这满地狼藉,感觉自己圆圆的脑袋快要被这突如其来的、远超职责范围的技术难题撑破了。
此刻,它唯一的念头就是:现在申请调去最偏远的牧场饲养刻尘者还来得及吗?
————10————
“看!这就是我打败你的秘密武器!”蕾丝得意洋洋地打开那个精美的盒子,里面整齐排列着一堆光滑的甲壳。
这些甲壳与众不同,正面绘制着各种精美的图案——有发光的光蝇、圆滚滚的苔藓球、还有可爱的面具鸟,每一幅都栩栩如生。
而它们的反面则统一是朴素的银白色。
“这是什么?”大黄蜂好奇地拿起一片,指尖传来甲壳平滑的触感。
蕾丝兴奋地解释起游戏规则:“这些甲壳总共有21组,每组图案都是相同的!我们先把它们全部打乱,然后银白面朝上铺开。”
“然后我们轮流翻,一次翻两个,如果翻到图案一样的,就可以收走!最后谁拿到的多,谁就赢了!”
幽影微笑着看着两个孩子,主动承担了裁判的职责,用灵巧的手指将甲壳彻底打乱,然后银白面朝上,整齐地铺在柔软的地毯上。
游戏开始了。
“该我了!”蕾丝信心满满地翻开两个——一个是光蝇,一个是肥波。“哎呀,不一样!”
轮到大黄蜂,她平静地扫视全场,看似随意地翻开两个——两只一模一样的阴影 “我拿走了。”
几轮下来,局势逐渐明朗。
大黄蜂凭借过人的记忆力,能清晰地记住每个位置的图案。
她每次翻牌都精准无比,收集的甲壳越来越多。
而蕾丝则开始手忙脚乱,常常翻到后面就忘了前面看到过什么。
“唔.....怎么又不一样!”蕾丝看着自己面前寥寥无几的甲壳,小嘴撅得老高。
最终,大黄蜂以绝对优势获胜。
蕾丝看着自己惨淡的“战绩”,脑袋耷拉下来,像只被雨淋湿的真菌。
看到朋友沮丧的样子,大黄蜂收起胜利的淡然,轻声安慰道:“这个游戏很有趣。要不......我带你去蜂巢玩吧?那里有很多毛茸茸的蜜蜂,很可爱,你肯定会喜欢的。”
“蜂巢?”蕾丝的眼睛瞬间亮了起来,沮丧被新的期待取代,“那里是不是有很多蜂蜜可以吃?”
“嗯,”大黄蜂点点头,随即想起赫拉的叮嘱,认真地补充道,“不过不能吃太多,母亲说吃太多会蛀牙的。”
幽影看着重拾笑容的妹妹,也欣然同意了这个提议。
三个身影乘坐上通往蜂巢的电车,蕾丝扒在窗边,兴奋地看着窗外飞速掠过的景色。
然而,当电车行驶到一段较为偏僻的轨道时,突然发出一阵沉闷的“嘎吱”声,随后猛地一震,彻底停了下来。
车厢内的灯光闪烁了几下,熄灭了大半,只有应急灯散发着微弱的光芒。
“怎么回事?”蕾丝紧张地抓住姐姐的衣角。
幽影尝试按下开门按钮,毫无反应。
她走到门边,双手抵住冰冷的金属车门,深吸一口气,全身发力。
作为灵丝造物的力量在此刻显现出来,车门在令人牙酸的金属摩擦声中,被硬生生拉开了一道狭窄的缝隙。
“快,先出去!”幽影催促道,额角因为用力而渗出细密的汗珠,“去找其他虫子帮忙,说明这里的情况!”
大黄蜂和蕾丝迅速从缝隙中钻了出去。
轨道两旁是略显荒芜的土层,一些施工用的工具和材料散乱地堆放着。
“我们快去找......”大黄蜂的话还没说完,就感觉脚下一空!
“呀——!”
两个小家伙几乎同时发出惊呼。
她们完全没有注意到,就在轨道旁,有一个被临时遮挡物部分掩盖、正准备回填的大型坑洞。
脚下的土层无法承受她们的重量瞬间塌陷,两人猝不及防地跌入了深坑之中。
坑内传来一声焦急的呼喊:“姐姐——!”
随后声音越来越小,直到再也听不到。
还在车厢内的幽影听到声音,心中猛地一沉。
她试图从那道缝隙中挤出去,但成年虫的体型让她无法通过。
她没有携带织针,在和平时期,携带武器出行是被严格限制的。
“蕾丝!大黄蜂!你们怎么样?”幽影焦急地呼喊,声音在空旷的故障电车和深坑之间回荡。
————小彩蛋————
白色宫殿的私人书房内,苍白之王沃姆难得从繁忙的政务中抽身。
窗外,永恒的光芒柔和地洒在精心修剪的苍白植被上。
他俯下身,散发着柔和辉光的瞳孔温和地注视着正在摆弄工具的大黄蜂。
一种属于老父亲的、略带些幼稚的攀比心悄然升起。
沃姆用他那低沉而富有磁性的嗓音,故作随意地问道:
“女儿啊,”他顿了顿,似乎在斟酌这关乎王国命运的重要问题,“在你心里,你更喜欢父亲,还是更喜欢母亲呢?”
他内心早已预演了各种可能。
若是选择父亲,定要好好向赫拉炫耀一番;若是选择母亲......那也是理所当然,毕竟赫拉对她关怀有加。
然而,大黄蜂停下了手中的动作,抬起头,那双清澈的眼睛里没有丝毫犹豫,反而带着一丝疑惑。
她并没有直接回答,而是反问道:
“父亲,为什么选项里没有纯粹容器哥哥、小骑士哥哥和次席戍卫?”
这个出乎意料的问题让沃姆微微一怔。
他从未想过女儿会将他们也纳入“喜欢”的排序之中。
一丝微妙的、或许连他自己都未察觉的醋意掠过心头。
他顺着女儿的话问道:“哦?难道......你更喜欢他们?”
大黄蜂用力地摇了摇头,白色的圆角随着她的动作轻轻晃动。
她的小脸上浮现出一种非常认真的、近乎是主持公道的表情,用清脆的声音给出了她的理由:
“如果只有父亲和母亲两个选项,那么排在后面的那个就会显得很可怜,但增加其他选项后,就显得没那么可怜了。”
沃姆仿佛猜到了女儿的想法,在父亲和母亲后面增加其他选项,这样能更好地照顾父母的心情。
沃姆被女儿这份奇特的体贴所触动,不禁好奇地追问:“那......现在垫底的是?”
“父亲!”大黄蜂毫不犹豫地回答,声音清脆响亮,仿佛在陈述一个再明显不过的事实。
“......”
沃姆那威严的身形仿佛凝固了一瞬。
他预想了无数种答案,却万万没想到会是这样一个结果。
那位曾经与古神交锋、塑造了整个圣巢的伟大国王,此刻感觉自己那饱经风霜的身躯,突然被一支无形的小小弩箭精准命中。
这一箭,不偏不倚,正中一位老父亲脆弱的心。
他默默地直起身,望向窗外宏伟的王国,突然觉得今日的光芒似乎都黯淡了几分。
Chapter 5: 深渊的历险
Chapter Text
————11————
坠落。
白色的洞口快速缩小,直至几乎看不见。
碎石和尘土在身边翻滚,冰冷的深渊气息从下方直扑而上。
“呀——!”蕾丝的惊叫声在空旷的深渊中显得格外尖锐。
下坠过程中,蕾丝的手胡乱抓挠,幸运地握住了一根横生出来的、看似坚韧的古老藤蔓。
巨大的下坠力让她手臂几乎脱臼,但她死死抓住,另一只手在千钧一发之际,猛地攥住了大黄蜂的手腕。
“抓紧了!”蕾丝咬紧牙关,纤细的手臂因承受着两个人的重量而剧烈颤抖。
她试图用尽全身力气,一点点将大黄蜂向上拉。
大黄蜂抬头,看到蕾丝因用力而涨红的小脸,以及她紧握的藤蔓根部正在发出令人不安的“嘎吱”声,细密的纤维正在一根根崩断。
“别拉了!”大黄蜂冷静地喝道,目光迅速扫过下方。
脚下是吞噬一切的虚无黑暗,但在侧下方不远处,有一块突出的、看起来相对稳固的岩石平台。
“藤蔓要断了!听我指挥!”
蕾丝顺着她的目光看去,心脏几乎跳出胸腔。那平台看起来那么远,那么小!
“摆动我!像钟摆一样!”大黄蜂的声音不容置疑,带着一种让人安心的力量,“我数到三,你就松手!”
没有时间犹豫。
蕾丝深吸一口气,开始用力摆动紧握的手臂,大黄蜂的身体随之在空中划出弧线。
“一......”
“二......”
“三!”
在力道达到顶点的瞬间,蕾丝松开了手。
那一刹那,她的心也仿佛跟着一起坠了下去。
她看到那个红色的身影如同离弦之箭,险之又险地划过虚空,最终稳稳地落在了那块平台边缘。
大黄蜂甚至因为惯性向前冲了几步,才勉强稳住身形。
“成功了!”蕾丝几乎要喜极而泣。
然而,她还没来得及高兴,就听到脚下传来“咔嚓”一声脆响——她手中的藤蔓,彻底断裂了!
她赶忙抓住突出的岩壁,但以她的体力,已经无法支撑太久。
大黄蜂已经转过身,面向她,张开了双臂,那红色的披风在深渊的微风中展开,像一个明确的、安全的信号。
“跳过来!”大黄蜂喊道,“我接住你!”
蕾丝看着下方那令人晕眩的黑暗,又看看平台上那个张开怀抱的身影。
信任与恐惧在她心中激烈交战。
但此刻,她没有别的选择。
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然后用尽全身的力气和信任,向着那片红色跃去。
下坠的时间很短,又很长。
紧接着,她撞入了一个并不算特别柔软,却异常坚定的怀抱。
巨大的冲击力让大黄蜂闷哼一声,踉跄着向后倒退,但她双臂紧紧环住了蕾丝,硬是没有松手。
“接住你了......”大黄蜂刚松了口气。
但就在这时,她们脚下的平台边缘,因为承受了两次坠落的冲击,发出了不堪重负的呻吟。
碎石簌簌落下,裂痕像蛛网般蔓延。
“不好!”
根本来不及做出任何反应,伴随着一阵彻底的崩塌声,两个身影连同碎裂的岩石一起,再次坠向那无底的虚空。
急速下坠中,蕾丝紧紧闭上眼,将脸埋在大黄蜂的怀里,绝望地等待着被虚无吞噬的那一刻。
然而,预想中被撕裂的痛感并没有到来。
她感觉到下坠停止了,一种奇特的悬浮感包裹了她。
蕾丝小心翼翼地睁开眼,被眼前的景象惊呆了。
她们并没有坠入黑暗,而是像荷叶一样浮在虚空上方。
以大黄蜂为中心,散发着一圈柔和而稳定的白色光辉,如同一个保护性的卵壳。
光圈所及之处,那些翻涌的、试图撕碎一切的虚空仿佛遇到了克星,变得温顺而迟滞,失去了活性。
大黄蜂也低头看着自己,她发现光芒的源头,正是母亲赫拉为她别在披风内侧的那枚“苍白护符”。
此刻,这枚来自父亲的馈赠正剧烈地嗡鸣着,散发出前所未有的光芒,构筑了这个小小的安全区。
“是父亲的祝福......”大黄蜂喃喃道,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后怕。
她不再犹豫,抱紧怀里还在发抖的蕾丝,凭借着护符的力量,一点一点往岸边游去。
当双脚踏上坚实的地面时,苍白护符的光芒也渐渐平息下来,恢复了平常的模样。
大黄蜂松开蕾丝,两个小家伙看着彼此狼狈的样子,又看了看身后那深不见底的坑洞,一种劫后余生的庆幸感让她们都沉默了片刻。
蕾丝率先打破了沉默,她声音还有些发颤,却带着前所未有的真诚:“......谢谢你,救了我。”
大黄蜂整理了一下有些凌乱的披风,将苍白护符小心地按在胸前,在这片深邃的黑暗中,她的周身发出温和且明亮的白光,宛如一盏灯笼。
然后大黄蜂看向蕾丝,语气恢复了平时的冷静,但眼底深处多了几分柔和:“这是朋友间应该做的。”
“我们......是朋友?”蕾丝微微一怔,不解地问道。她小小的眉头困惑地蹙起,像是不理解这个简单的词语:“朋友是什么?”
在蕾丝那个由纺洛的丝线与姐姐的庇护所构筑的小世界里,关系的分类简单而直接。
有像母亲那样温暖却模糊的背影,有像姐姐幽影那样无微不至、可以全心依赖的守护者,有那些恭敬却疏远的“仆人”,当然,还有需要被警惕、被对抗的“敌人”。
她最开始就是将大黄蜂归为最后一类的。
但如今,这个曾经认定的“敌人”会送她灵丝和蜂蜜,会陪她玩游戏,会在危难时刻毫不犹豫地接住她,甚至用不可思议的力量将她从虚空中救起。
她显然不是敌人,但也绝不是其他几类。
那么,这种独特又令人安心的存在,就是“朋友”吗?
被蕾丝这么一问,大黄蜂也有些发懵,准备整理披风的手停在了半空。
是啊,“朋友”是什么呢?
她仔细回想,“朋友”这个词最常从次席戍卫那里听到。
它会用平稳的音调嘱咐:“朋友,请小心台阶。”“朋友,你今天的训练量有些过度。”
但它似乎对每一个遇到的虫子,都会使用这个称呼。
似乎在次席戍卫的词汇库里,“朋友”更像是一种通用的、不带特定情感的称谓,如同“顾客”、“用户”一样。
但这显然不是她和蕾丝之间正在发生的事。
她想起白色宫殿里那些向她深深鞠躬的臣子,他们称呼她为“公主殿下”,眼神里充满敬畏,却从不会叫她“朋友”。
他们不会气鼓鼓地冲过来挑战她,也不会在游戏输掉后毫不掩饰地撅起嘴,更不会在坠落的瞬间,将全部的信任交付给她。
大黄蜂努力地思考着,试图为这个陌生的概念找到一个准确的注解。
她看着蕾丝那双充满好奇和等待的眼睛,又感受了一下自己胸前那枚刚刚平息下来的苍白护符。
“朋友......”她缓缓地开口,语调不像平时那样果决,带着思索的痕迹,“大概......就是像刚才那样。”
“像刚才那样?”
“嗯。”大黄蜂点了点头,思路渐渐清晰起来,“就是......在藤蔓快要断掉的时候,你会相信我,愿意放手让我跳过去。”
“也是......在你掉下来的时候,我会想要接住你。”
她伸出手,轻轻指了指蕾丝,又指了指自己:“我们在一起,可以玩游戏,可以分享蜂蜜,可以一起去冒险。你会生我的气,但不会真的恨我;我会打败你,但不会想伤害你。”
她顿了顿,用了一个她认为最准确的总结:“朋友,就是,是很特别的,有些事情只想跟对方一起做的虫。”
蕾丝听着,大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努力消化这番话。
她低头看了看自己还沾着灰尘的小手,又抬头看向大黄蜂——那个在幽暗坑洞中周身散发着柔和白光,如同灯塔般指引着她的身影。
一种暖洋洋的、前所未有的感觉在她心里慢慢漾开。
她可能还没有完全理解“朋友”这个词在字典里的全部含义,但她觉得,如果“朋友”就是像大黄蜂说的那样......
那这种感觉,真的很好。
————12————
白色宫殿,后花园。
这里是一片与外界隔绝的宁静绿洲。
由苍白根系编织的凉亭下,三位身份尊贵的女性正享受着难得的午后闲暇。
白色夫人优雅地端起白色茶杯,苍白的光芒在她周身流转。
赫拉女王披着深红披风,姿态从容。
蜂后维斯帕的翅膀在阳光下泛着光泽,手边放着一小罐珍贵的蜂王浆。
“说起来,”赫拉抿了一口花茶,眼中带着难得的轻松,“大黄蜂最近交到了一个特别的朋友。”
她向另外两位描述起蕾丝和大黄蜂平日里的互动:“从纺洛跟着我们回来的白色小家伙,几乎每天都要来找大黄蜂‘决斗’。有时是为了争夺一块甜点,有时只是为了证明谁跑得更快。”
维斯帕发出轻柔的嗡鸣,接过话题:“说到赛跑,大黄蜂在蜂巢的表现令人印象深刻。她对战斗技巧掌握得很快,不过——”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温和,“最让她着迷的,还是那些毛茸茸的工蜂。每次训练结束,她总要抱着它们玩上好一会儿。”
白色夫人微笑着放下茶杯:“在这里也是一样。她经常和纯粹容器在长廊里玩捉迷藏,那孩子虽然沉默,却总是陪着她玩到尽兴。偶尔小骑士来访时,三个孩子能在花园里玩上一整天。”
就在这温馨的氛围中,一只纯白色的飞蝶突然闯入凉亭,翅膀急促地振动着,在空中划出混乱的轨迹。
它径直飞向白色夫人,在她苍白的头冠旁焦急地盘旋。
“怎么了,小家伙?”白色夫人轻声问道,伸出根须让飞蝶停驻。
随着飞蝶翅膀的每一次颤动,白色夫人的表情逐渐凝固。
她周身的光芒微微波动,握住茶杯的根须不自觉地收紧。
“发生什么事了?”赫拉敏锐地察觉到了异常。
那只白色小飞蝶,应当是幽影派来的。
白色夫人抬起头,瞳孔中闪过一丝罕见的惊慌。
她一字一顿地说:“蕾丝和大黄蜂掉进了深坑,情况十万火急。”
茶杯与托盘碰撞发出清脆的响声。
赫拉猛地站起身,维斯帕的翅膀瞬间展开,发出警示般的嗡鸣。
宁静的茶会戛然而止。
————小彩蛋————
白色宫殿的殿堂宏伟而空旷,正是玩捉迷藏的绝佳场所。
三个小小的身影(其中一个不怎么小)正在这里进行一场“严肃”的游戏。
第一场,大黄蜂当鬼。
小小的红色身影面对着墙壁,用清亮的声音数着数:“......九、十!我来找啦!”
她转过身,那双锐利的眼睛如同最优秀的猎手般扫过整个殿堂。
她先是歪着头听了听,然后径直走向一扇巨大的落地窗帘。
“找到你了。”她轻轻拉开厚重的绒布窗帘,只见纯粹容器那高大的身影正一动不动地站在窗帘后面,像一尊沉默的雕像。
被发现后,他微微低下头,似乎在表示认输。
接着,大黄蜂走到一个比她还要高的苍白花瓶前,踮起脚,朝瓶口里面望去。
“出来吧,我看到你的角啦。”她敲了敲瓶身。
只听“咚”的一声,小骑士有些狼狈地从花瓶里爬了出来,头上还沾着一片小小的树叶。
他拍了拍身上的泥巴,默默地站到了纯粹容器身边。
第二场,纯粹容器当鬼
纯粹容器虽然沉默,但感知异常敏锐。
他那没有面容的面甲缓缓转动,似乎在捕捉最细微的动静。
他首先抬头,目光锁定了悬挂在高处的华丽吊灯。
只见他轻轻一跃,修长的身影便优雅地升至半空,手指轻轻点了一下正试图蜷缩在灯座阴影里的大黄蜂。
“唔,被发现了。”大黄蜂撇撇嘴,利落地跳下来,纯粹容器也张开双手,稳稳接住了她。
接着,纯粹容器走向一张铺着长长桌布的石桌。
他甚至没有弯腰,只是用骨钉的尖端轻轻挑起了桌布的一角——
只见小骑士正抱着自己的骨钉,一动不动地蹲在桌子底下,仿佛自己也是一件家具。
被发现的瞬间,他小小的身躯明显僵硬了一下。
第三场,小骑士当鬼。
现在,轮到小骑士寻找了。
他面对墙壁,耐心地等待计数结束,然后开始了仔细的搜寻。
他很快就在苍白之王沃姆的雕像底座后面,发现了纯粹容器那无处隐藏的高大身影。
纯粹容器也很配合地走了出来。
然而,接下来,小骑士遇到了麻烦。
他找遍了所有能想到的地方:窗帘后面、花瓶里面、桌子底下、抽屉里面,甚至检查了每一个烛台。
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那个红色的身影就像蒸发了一样,消失得无影无踪。
小骑士困惑地站在原地,脑壳左右转动,显得有些无助。
他看向纯粹容器,纯粹容器只是沉默地站着,没有任何表示。
终于,规定的寻找时间到了。
“时间到!”担任裁判的白色夫人微笑着宣布,“大黄蜂,出来吧。”
就在这时,令小骑士惊讶的事情发生了。只见一直静静站在原地的纯粹容器,他那宽大的披风般突然动了一下。
接着,一个红色的小脑袋从他背后的披风里钻了出来,脸上带着狡黠而得意的笑容。
原来,大黄蜂从一开始就利用纯粹容器作为最好的“掩体”,像只小树袋熊一样紧紧趴在他宽阔的背上,完全被披风所覆盖。
她利用了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这一道理,也利用了纯粹容器绝对不会“出卖”她的默契。
小骑士看着这一幕,难以置信地摸了摸自己的角。
Chapter 6: 失落之地的守护者
Chapter Text
————13————
古老盆地的上空,数名泪城守卫拍打着翅膀,他们手持散发着稳定白光的光蝇灯笼,小心翼翼地下降。
灯光驱散了部分黑暗,却照不穿那深不见底的虚无。
为首的守卫队长终于抵达坑底,他的目光锐利地扫过布满碎石的地面。
很快,他发现了目标——一根最近才断开的藤蔓,一些挣扎过的痕迹,还有几处新鲜的刮擦痕迹,一截断裂的、属于某种编织物的红色丝线。
痕迹一路延伸,直至坑底边缘那片如同黑色镜面般、缓缓翻涌的虚空。
那里,再无任何生命的迹象。
队长的甲壳瞬间失去了血色。
他立刻振翅攀升,以最快的速度返回地面,将这个噩耗带给了正在坑边焦急等待的众人。
“女王陛下......幽影小姐......”守卫队长单膝跪地,声音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我们发现了公主殿下和蕾丝小姐坠落的痕迹,痕迹......消失在虚空边缘。”
他顿了顿,才将后面的结论呈现,“根据现场判断,她们......很可能已经坠入虚空。”
话音落下,一片死寂。
“虚......空......”赫拉女王重复着这个词,身体几不可查地晃动了一下。
她那总是挺直的脊背仿佛瞬间承受了千钧重负。
任何了解圣巢历史的虫子都知道,虚空是生命的禁区,是连光芒都能吞噬的终极虚无。
掉进去,绝无生还的可能。
她唯一的女儿,她的小蜘蛛......
维斯帕闭上了眼睛,脸色变得比黑夜更加凝重。
另一侧,幽影眼中的光彩瞬间消失,变得与她的名字一样空无。
她猛地捂住嘴,却抑制不住身体的颤抖。
那双总是温柔坚定的眼睛里,此刻只剩下破碎的绝望和无尽的悔恨。
如果当时,她没有让她们离开电车的话,没有催促她们去找其他虫子的话......
就在绝望如同最浓重的夜色,即将彻底吞噬失去亲近之虫的两虫时——
“母亲!”
“姐姐!”
两个清脆、熟悉,甚至带着点劫后余生兴奋的声音,如同破晓的阳光,刺破了凝重的寂静。
所有虫都猛地转头望去。
只见在古老盆地通往泪城方向的通道口,两个小小的、有些狼狈的身影正站在那里。
大黄蜂的红色披风沾上灰尘,蕾丝的白色甲壳上也带着些许污渍,但她们的眼睛却亮晶晶的,充满了生命的活力。
赫拉和幽影几乎是在同一瞬间冲了过去。
赫拉一把将大黄蜂紧紧搂在怀里,手臂因后怕而微微发抖,仿佛一松手女儿就会再次消失。她什么也说不出来,只是不断地、轻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角和后背。
另一边,幽影也半跪在地,将蕾丝死死地抱在怀中,丝线构成的泪珠不断从脸颊滑落,滴在妹妹的肩头。
“还好你还在......”她哽咽着重复,声音里充满了失而复得的巨大喜悦。
良久,激动的情绪才稍稍平复。
赫拉捧着大黄蜂的脸,仔细检查她是否受伤,声音还带着一丝颤抖:“我的孩子......你们......你们是怎么......”
大黄蜂深吸一口气,握紧了胸前那枚已经恢复平静的苍白护符,开始向母亲讲述那段不可思议的经历。
————14————
苍白护符散发着柔和而坚定的白光,在无尽的黑暗中撑开一小片安全的孤岛。
光晕之外,是令人心悸的死寂与偶尔传来的、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窸窣声响。
大黄蜂和蕾丝背靠着冰冷的岩壁,脚下是堆积如山的、不知名的虫子尸骨,踩在上面的每一步都使她们心惊胆战。
空气中弥漫着陈旧死亡与虚空特有的冰冷气息。
“我们......该怎么出去?”蕾丝的声音带着压抑不住的颤抖,小手紧紧攥着大黄蜂的右手。
突然,头顶传来尖锐的破空声。
数只如同阴影凝聚而成的黑色飞虫俯冲而下,它们没有眼睛,只有一张布满利齿的嘴,直扑光晕的边缘。
几乎同时,侧方的黑暗中,一头体型臃肿、如同肿胀蠕虫的怪物张开口器,喷吐出散发着不祥气息的黑色液柱。
护符的白光将它们阻挡在外,黑色的液柱溅射在光幕上,发出“滋滋”的腐蚀声,光晕也随之轻微波动。
它们无法突破这层守护,但大黄蜂和蕾丝也同样被困在了原地。
怪物们将她们团团围住,就像是饥肠辘辘的蛮兽看到了两块可口的小蛋糕,丝毫没有放过她们的打算。
就在两虫以为这样的状况会持续很久时,一道迅如闪电的白色身影骤然切入战场。
他手中修长的骨钉划出冰冷的弧线,俯冲而下的黑影在空中被精准地一分为二,化作飘散的黑色尘埃。
紧接着,他身形一转,灵巧地避开黑色液柱,骨钉直刺,精准地刺入了那头喷吐怪物的核心。
怪物发出一声沉闷的嘶鸣,随即瘫软下来,化作一滩逐渐消散的虚空物质。
一切发生在电光火石之间。
大黄蜂这才看清来者。
他顶着光滑的白色甲壳,但头上的犄角却是不规则的三个,如同某种破碎王冠的象征。
他的身高比小骑士略高,身形更显修长,周身散发着与纯粹容器和小骑士同源的虚空气息。
“你......也是同胞?”大黄蜂试探着问道,将蕾丝往身后护了护。
三角容器安静地点了点头,面甲上看不出任何表情。
他收起骨钉,做了一个明确且不容置疑的“跟随”手势。
接下来的路途,成为了三角容器一场沉默的护航表演。
他仿佛对这片黑暗深渊的每一寸地形、每一种潜伏的危险都了如指掌。
他时而用骨钉精准地点杀从岩缝中袭来的小型虚空生物,时而用巧妙的身法引开难以力敌的大型怪物。
在短暂的休憩时刻,他甚至不知从何处找来了一些可以食用的、散发着微弱荧光的白色真菌,默默地递给两个惊魂未定的小家伙。
“你为什么会在这里?”大黄蜂忍不住问道,咬了一口味道寡淡但能补充体力的真菌。
三角容器停下脚步,用骨钉在地面的灰尘上轻轻划动。
他先画了一个小小的容器形象,然后画了许多箭头指向远方。
最后,他指了指自己,又用骨钉重重地点了点脚下这片土地。
(我的同胞们大多离开此地,踏上旅途,但我选择留下。)
三角容器没有想过眼前的红色小家伙能直接读懂他的想法,一边绘图一边将自己的话语传递了出去。
“那你为什么要留下来呢?”大黄蜂好奇地问道。
三角容器再次用骨钉刻画,先画了一个代表其他虫子的小小形象掉下来,然后画了自己伸手接住的简笔画。
(这个地方时不时会有虫子摔下来,我留下来就能帮助他们离开此处。)
“你留下来,是为了帮助那些像我们一样不小心闯进来的虫子?”蕾丝隐约感觉自己看懂了,小声问道。
三角容器再次点头。
接着,他的动作带上了一丝迟疑和歉意。
他画了一个脑袋是方形的容器形象,然后用骨钉向上方指了指,做了一个“凿击”的动作,最后画了一个代表坑洞的圆圈。
(有一名很执着的同胞,为了离开这里,不小心挖出了一个巨大的坑洞,正是这个坑洞导致那些虫子坠落此地。)
三角容器惭愧地低下头。
“所以你觉得,你有责任替你的同胞弥补这个错误,守护这里,帮助所有掉下来的虫子?”大黄蜂的声音里带着一丝动容。
三角容器郑重地点头。
“你好厉害,”蕾丝仰头看着他,大眼睛里充满了信赖,“又温柔,又可靠,就像我的姐姐一样。”
大黄蜂看着这个沉默、善良且背负着责任的同胞,心中涌起一股暖流和敬意。
他本可以像其他容器一样去往更广阔的世界,却选择留在这片被遗忘的失落之地,默默承担起一份并非属于他个人的责任。
“你守护着这片失落之地,帮助所有迷失于此的生灵,”大黄蜂看着他,认真地说,“我想叫你‘失落容器’,可以吗?”
“它寓意是,这片失落之地的守护者。”
三角容器——不,失落容器——愣了一下,他抬起手,轻轻摸了摸自己头上不规则的犄角,然后对着大黄蜂,深深地、郑重地点了点头。面甲之上,似乎有微弱的光芒流转。
在失落容器无声却无比可靠的引领下,他们走了很久。
当远处终于出现一丝不同于护符光芒的,属于古老盆地的自然微光时,大黄蜂和蕾丝都忍不住激动起来。
站在深渊与盆地的交界处,失落容器停下了脚步,他朝她们挥了挥手,示意前方就是安全之地。
“谢谢你,失落容器。”大黄蜂真诚地道谢。
蕾丝也用力地挥着小手:“再见!谢谢你救了我们!”
失落容器只是静静地站在那里,目送着她们。
直到两个小小的身影彻底融入古老盆地的微光之中,他才缓缓转身,重新步入那片吞噬一切的黑暗。
————15————
白色宫殿深处,沃姆的工坊内。
苍白之王沃姆,圣巢至高无上的统治者,此刻正对着一桌零零散散的零件陷入沉思。
他那通常散发着威严光芒的瞳孔,此刻明显地黯淡了几分。
桌面上,次席戍卫被拆解得相当“细致”。
胸甲、臂铠、腿甲等主要部件还算整齐地排列着,但内部那些精密的灵丝传导线路和金属骨架的连接处,却像是被什么小型野兽啃过一般,留下了不少蛮力拆卸的痕迹。
小小的红色身影则趴在桌边,那双总是带着倔强和冷静的眼睛,此刻却闪烁着孩童特有的、毫无杂质的期待。
大黄蜂仰着头,看着她那无所不能的父亲,语气雀跃:
“次席戍卫不小心被我拆开了,父亲你能修好它吧?”
在这次深渊之旅过后,大黄蜂对沃姆的敬佩之情明显增加了几分,也开始相信“父亲是无所不能的”这句话。
沃姆极其缓慢地抬起他那威严的头颅,目光从一堆明显已经变形的齿轮上移开,落在女儿写满“父亲什么都会”的小脸上。
他沉默的时间比平时要长那么一点点。
“这个嘛......” 沃姆的声音依旧低沉,但那份惯常的、掌控一切的从容里,混入了几分微妙的迟疑。
他用曾经塑造过整个王国架构的指尖,小心翼翼地拨弄了一下那堆乱麻般的线缆,“......构造比我想象的要......精妙一些。”
这个委婉的说法显然没能糊弄住他聪慧的女儿。
大黄蜂脸上的期待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垮了下来,小嘴不高兴地撇了撇,带着点失望,又带着点“原来你也有不行的时候”的小小埋怨,用清晰的、稚嫩的声音嘟囔道:
“父亲真没用。”
“......”
一瞬间,沃姆那苍白而光辉的身形似乎都凝滞了。
如果有谁能看到那王冠下的表情,大概会看到一种混合着震惊、无辜、深受打击和哭笑不得的复杂神情。
他,圣巢的缔造者,令无数虫敬仰的国王,虚空力量的掌控者,令辐光都不得不妥协的存在。
此刻,竟然被自己的小女儿,用最纯粹的童言,贴上了“没用”的标签。
这简简单单的五个字,比任何敌人的攻击都更具穿透力。
噗嗤——
一旁站着的赫拉实在没忍住,发出了一声极轻微的气音,肩膀微不可查地耸动着。
沃姆感觉仿佛有一支无形的、由最纯粹的虚空构成的利箭,精准地命中了他作为父亲和国王的核心。
一万点暴击?不,那计量单位或许得换成“国度级”的。
他默默地转过身,重新面对那堆烂摊子,巨大的手掌笼罩在次席戍卫残破的躯体上方,仿佛在凝聚某种强大的神力。
“.......给为父一点时间。” 他的声音里带着一种不容失败、不惜一切代价的沉重,“定让它......恢复如初。”
这一刻,修复次席戍卫不再是一项简单的技术工作,而是关乎一位老父亲尊严的圣战。
————小彩蛋————
(同胞,我回来了。)
小骑士提着一个布袋,愉快地回到深渊中的一处洞穴,这里是失落容器的小窝。
(欢迎回来。)
失落容器拍了拍一旁的石头,这是他找到的一块大小合适的椅子。
小骑士将布袋递给失落容器,他打开布袋一看,里面是各种圣巢出品的书籍,用来给失落容器解闷的。
随后小骑士跳上“椅子”,晃动着小短腿。
(我听说纯粹说,父亲已经在大力催促工虫们填上坑洞,之后就不会有虫再掉进来了。)
(那很好啊。)
失落容器将布袋里的书籍整理好,放在一旁。
(那你之后打算怎么办呢?要离开这里吗?)
(听上去也是个不错的主意。)
这时,外面传来深渊怪物的嘶鸣和咆哮。
(我有个想法,要不我们比一下,谁能在短时间内杀死更多敌人吧?)
小骑士兴奋地举起骨钉。
(好啊。)
失落容器迅速应下。
就这样,深渊里的怪物被杀得只剩寥寥几只阴影爬虫了。
Chapter 7: 小村庄
Chapter Text
————16————
白色工坊内。
苍白的光芒从高窗倾泻,照亮了悬浮在空中的微尘,也照亮了工作台上那一片狼藉。
圣巢的君王,沃姆,正对着次席戍卫的残骸陷入一场无声的苦战。
他虽有为虚空塑造外形的非凡技艺,却对这些合金零件颇感头疼。
外壳已被他凭借惊人的记忆力完美复原,金色的甲片严丝合缝,如同崭新。
然而,内部暴露出的景象却令人心惊——无数细如发丝、闪烁着微弱灵光的灵丝线路纠缠在一起,有些断裂,有些则如同拥有生命般,在他试图注入灵魂之力时敏感地蜷缩、抗拒。
“唔......”沃姆发出一声沉闷的低吟,一道细微如同电弧的白色力量在他指尖与灵丝接触点跳跃了一下,随即湮灭,留下一缕焦糊的气味。
编织者的技术自成体系,与他的力量难以相容。
他能够塑造王国,却无法理解这由灵丝编织而成的“神经网络”。
就在这时,工坊厚重的石门外传来隐约的争执声。
“很抱歉,陛下有令,任何虫都不许......”
守卫的话音未落——
“轰!”
一声巨响,整扇石门猛地向内爆开,碎裂的石块滚落一地。
沃姆愕然转头,只见高大沉默的纯粹容器正保持着突刺的姿势僵立在门口,那柄修长的纯粹骨钉尖端,还嵌着几块来自石门的碎屑,正簌簌地往下落。
但很显然,这不是他主动想做的。
答案很快揭晓。
一个红色的娇小身影灵活地从纯粹容器身后冒出,哒哒地跑了进来。
只见她双手叉腰,气势十足地喊道,“父亲!”大黄蜂的声音清亮,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白色夫人说你已经把自己关在这里快一个星期了!让我来叫你立刻、马上去休息!”
话音刚落,她的目光随即被工作台上的景象吸引。
看到次席戍卫依旧支离破碎的模样,她眼中闪过一丝难过,但很快被更强烈的期待取代。
她小跑过去,试图跳上工作台,但没能成功,小手勉强扒住光滑的桌沿,两条小腿在空中蹬了几下,却怎么也上不去。
沃姆叹了口气,暂时放下手中的难题,伸出宽大的手掌,稳稳地托住女儿的脚底,轻轻一送,将她送到了桌面上。
大黄蜂立刻扑到次席戍卫“沉睡”的躯壳旁,小手轻轻抚过冰冷的外甲,然后仰起头,那双清澈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望着沃姆,里面盛满了毫无保留的信任和期盼:
“父亲,你快要把次席戍卫修好了,对吗?”
那眼神纯粹得让沃姆无法直视。
他移开目光,威严的声音里罕见地带上了一丝窘迫和拖延:“嗯......只差最后一些......关键的步骤。再给父亲一些时间,很快就能......”
“很快?你已经‘很快’一个星期了。”
一个带着些许戏谑的温柔声音自门口响起。赫拉女王缓缓步入工坊。
她先是无奈地看了一眼被破坏的门,又扫过桌上那堆“金玉其外,败絮其中”的杰作,最后将目光落在她那不肯认输的“丈夫”身上。
“放弃吧,沃姆。”赫拉的语调平和,却一针见血,“这不是你擅长的领域。就算强行将你的力量灌入,也只会彻底毁掉这些精密的灵丝回路。”
沃姆沉默了片刻,疲倦的身躯似乎微微松懈下来,带着一种英雄迟暮般的无奈。他最终低沉地承认:“看来我不得不承认,你们编织者的技艺,确实有其独到之处。”
赫拉的嘴角勾起一抹复杂的笑意,她走到桌边,目光掠过次席戍卫,最终落在女儿身上,眼神慈爱:“毕竟,你最初找到我,提出交易,不就是为了编织者的符文与技术吗?如果你自己能轻易破解,当年也不必大费周章地与我和我的族群缔结盟约了。”
她顿了顿,语气带着几分对命运的感慨,“虽然从结果上来看,这场交易,好像从头到尾都是我受益最多。”
大黄蜂没有完全听懂父母之间关于过往交易的暗涌,她的注意力全在次席戍卫身上。
她伸出小手,紧紧握住次席戍卫那只毫无反应的金属手掌,冰凉的触感让她心里发堵。
记忆中,这只手曾为她撑过伞,曾抱住过她,也帮她偷拿过母亲赫拉藏在高处的点心。
“你什么时候才能回来陪我?”她小声地呢喃,像是在问次席戍卫,又像是在问自己,声音里带着些许哭腔。
看着女儿失落的侧影,听着她那充满依恋的低语,沃姆心中最后一丝倔强也消散了。
作为国王,他或许无法破解这技术难题;但作为父亲,他必须为女儿找回她重要的伙伴。
他抬起手,轻轻放在大黄蜂的头上,低沉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决定:
“看来,有必要将这台机器哨卫,送回它的诞生之地——纺络一趟了。”
————17————
由数只温顺的四足虫拉曳的华丽车驾,平稳地行驶在通往纺络的道路上。
车轮碾过地表,发出沙沙的声响。
车厢内宽敞舒适,铺着厚实的绒毯,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来自圣巢的幽香。
大黄蜂在母亲怀里睡得正熟,经历了之前的冒险与失落,小家伙似乎也耗尽了精力。
她的小手紧紧攥着一只用柔软灵丝编织成的蜜蜂玩偶,呼吸均匀。
赫拉女王姿态优雅地靠坐在软垫上,一只手轻柔地环抱着女儿,另一只手则无意识地搭在身旁一个精美而坚固的金属箱上——那里面,正静静地躺着次席戍卫所有的零件,也是此行最大的目标。
幽影坐在赫拉对面,蕾丝几乎整个人都贴在了姐姐身侧,她把幽影的左臂当成最舒适的抱枕紧紧搂住。依靠着这份温暖,她沉沉睡着,甚至传来均匀绵长的呼吸声。
“我本来以为,”幽影轻声开口,打破了车厢内的宁静,她的目光也投向窗外,带着一种复杂的追忆,“很长一段时间,甚至可能这辈子,都不会再回纺络了。”
那里是她出生的地方,但在她的记忆里,色彩却总是灰暗的。
灵丝编织的华丽之下,是秩序的严苛与情感的压抑,几乎让她喘不过气。
逃离那里,与妹妹在圣巢开始新的生活,是她做过最不后悔的决定。
“我和你有过相同的感受。”赫拉的声音低沉而充满理解,她看向幽影,仿佛看到了许多年前决心叛离故土的自己,“那一天,我的女儿突然跑到我面前,用我从没见过的、无比严肃的眼神看着我,对我说,‘母亲,我们必须去纺络’。”
赫拉顿了顿,仿佛还能感受到当时内心的惊涛骇浪:“你能想象吗?我和我的族人,耗费了无数心血,谋划了许久,才终于从那座华丽的牢笼里挣脱出来。可我的女儿,却一脸坚定地劝我回去。”
“你当时肯定觉得她疯了吧?”幽影忍不住问道,她能体会到那种荒谬感。
“何止是疯了。”赫拉嘴角泛起一丝苦涩又带着宠溺的笑意,“我几乎要怀疑她是不是被辐光蛊惑了心智。但她的眼神,她的语气......我能感觉到,那不是孩童的戏言,而是某种......不容置疑的决断。”
赫拉还记得那一刻大黄蜂的目光,清澈却又深不见底,比起一个冲动的孩子,更像是一位历经沧桑、决意要捍卫一切的守护者。
那份违和的成熟,至今让她心疼。
“不过,当时的‘她’,并不是现在的她吧?”幽影小心翼翼地确认。
她也清晰地记得,在花海与她短暂对峙的那个身影——身形骤然拔高,力量澎湃,战斗技巧老练得可怕,那绝不是一个普通幼崽所能拥有的姿态与力量。
“她说她来自未来。”赫拉的声音低沉下去,眼中掠过一丝难以化开的忧虑。
未来的女儿拼尽全力,逆转了悲惨的过去,为她们赢得了此刻的安宁与希望。
可那个完成了这一切的她,自己呢?是否还独自徘徊在时间线的另一端,守望着那片她亲手拯救,却可能已无她容身之处的故土?
想到这里,赫拉的心就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
“或许,”幽影试图宽慰她,语气温柔而坚定,“她现在正过得很好,很安心。毕竟,她已经亲手拯救了自己曾经失去的一切,弥补了所有的遗憾。”
“我想,完成了如此壮举的她,内心应该充满了平静与释然,不会再被过去的噩梦所纠缠了。”
赫拉沉默片刻,最终轻轻吁出一口气:“希望如此。”
她低下头,用指尖极轻地抚摸大黄蜂的额头,在心中无声地默念,如同最虔诚的祈祷:
“不论你在哪一个时空,哪一个未来,我的孩子......愿你一切安好。”
————18————
车队在途经一个宁静的小村庄时停了下来,进行短暂的休整与补给。
这个村庄坐落山谷内,没有荒原上常年呼啸的狂风,显得平和而安详。
一离开虫车,大黄蜂和蕾丝就像两只被放出笼子的小鸟。
她们在村子的广场上追逐,绕着村中央的水井玩起了捉迷藏。
“哈哈,抓不到我!”蕾丝灵活地躲过一个晾晒苔藓的架子,回头对大黄蜂做了个鬼脸。
大黄蜂不甘示弱,红色的披风扬起,利用灵丝敏捷地荡过一个小堆的货箱,瞬间拉近了距离。“现在呢?”
她们的玩闹吸引了村里一些小孩好奇的目光,但那些小家伙们只是远远看着,不敢靠近。
蕾丝注意到这一点,主动从口袋里掏出几颗在泪城买的、亮晶晶的普通石子,朝他们挥了挥手。
起初那些幼虫还有些怯生生,但最终好奇心战胜了羞涩,慢慢围拢过来。
很快,简单的捉迷藏演变成了规模更大的“圣巢大追捕”游戏,大黄蜂扮演卫兵,蕾丝则自封为“来自纺络的闪电侠盗”,其他村里的孩子们也被卷入这场欢乐的混乱中,欢笑声和尖叫声在村庄广场上空回荡。
“小心点,别摔着了。”赫拉站在不远处,看着女儿如红色旋风般跑过,忍不住出声嘱托。
“放心吧妈妈,我灵活着呢!哎呀——!”
话音未落,自信满满的小公主光顾着回头朝母亲喊话,没留意脚下那块被苔藓半遮住的顽石。
只听一声惊呼,她整个人失去了平衡,结结实实地摔在了地上,红色的披风边缘都沾上了湿泥。
赫拉立刻快步上前,蹲下身,从怀中取出绣着深巢纹样的手帕,轻柔地擦拭着女儿瞬间变得灰扑扑、甚至有些擦伤渗血的小脸和手掌。“你看你,刚说完就摔了。”她的动作小心翼翼,眼中既有心疼,也有一丝“让你不小心”的无奈。
“哈哈哈!”刚才还在被“追捕”的蕾丝立刻跑了回来,站在旁边,指着大黄蜂狼狈的样子,毫不客气地大笑起来,“你现在看上去就像是一只在泥巴里打滚的小爬虫,哈哈......脏兮兮的笨卫兵。”
这一下可戳到了大黄蜂的痛处。
她本来摔了一跤就有些懊恼,又被蕾丝当众嘲笑,小脸瞬间涨红(虽然大部分被泥巴盖住了)。
她气鼓鼓地顺手从地上抓起一小把湿泥,朝着蕾丝就丢了过去。
“啪!”
泥巴精准地命中了蕾丝的胸口,溅开一小朵“泥花”。
蕾丝被这突如其来的反击惊呆了,低头看看自己脏了的衣服,又惊又气,脚下下意识后退,却“噗通”一声,整个人跌坐进了身后一个积蓄雨水的小浅坑里。
冰凉的泥水瞬间浸透了她的衣服。
先是被泥巴打中,又跌进水里,双重打击让蕾丝的委屈达到了顶点。
她愣了一秒,随即小嘴一扁,丝质的泪珠止不住地往下掉,带着哭腔朝幽影喊道:“姐姐!大黄蜂她欺负我!呜呜......”
幽影立刻上前,半跪在水坑边,小心地将湿漉漉、哭得抽抽搭搭的妹妹抱了出来,用自己干燥的披风裹住她。“没事了,没事了,蕾丝最坚强、最大度了,对不对?”
她柔声安抚着,用手帕仔细擦去妹妹脸上混合着的泪水和泥点,“衣服脏了洗洗就干净了,我们蕾丝还是最可爱的”
在姐姐温柔的安抚下,蕾丝的哭声渐渐变成了小声的啜泣,她依偎在幽影怀里,委委屈屈地应了一声:“......嗯。”
就在这时,一位一直在一旁安静看着她们玩耍的蝴蝶少女走了过来。
她有着淡紫色的美丽翅膀,面容温柔,但脸色似乎有些过于苍白。
她轻轻走到蕾丝面前,弯下腰,声音如同微风般柔和:“小妹妹,别伤心了。看我给你表演一个魔术,好不好?”
她的出现和话语吸引了蕾丝的注意。只见少女微微一笑,纤细的手指轻轻挥动,那双淡紫色的翅膀也随之扇动,洒下一片细碎的、闪烁着星辉般光芒的鳞粉。
那些亮晶晶的粉末在空中缓缓飘落,在阳光下折射出如梦似幻的色彩,仿佛将一小片星空带到了蕾丝面前。
蕾丝瞪大了还含着泪花的眼睛,瞬间被这美丽的景象吸引,忘记了哭泣,小脸上露出了惊叹的表情:“好、好漂亮!”
她的心情肉眼可见地由阴转晴。
然而,表演完这个简单“魔术”的蝴蝶少女,却忍不住侧过头,用手掩住嘴,压抑地咳嗽了几声,肩膀微微颤抖,那苍白的脸色似乎又黯淡了几分。
细心的幽影注意到了她的不适,关切地问道:“你还好吗?需要帮助吗?”
蝴蝶少女连忙摆手,强撑起一个令人安心的笑容,只是那笑容显得有些脆弱:“没关系的,只是一些......老毛病了,不碍事。我已经习惯了。”她的声音依旧轻柔,却透着几分不易发觉的疲惫。
另一边,虫车所在的地方。
“哎呦!哎呦......我的心脏......救命......”一位看起来年老体衰的虫子捂着胸口,痛苦地倒在虫车附近的路上,呻吟声凄厉。
留守的几名守卫见状,出于职责和同情,立刻上前查看情况。
就在他们的注意力被吸引的瞬间,一个瘦小的身影如同鬼魅般从另一侧溜上马车,迅速抱走了那个看起来最为华丽、也最显贵重的金属箱子,随即消失在村庄错综复杂的小巷里。
十几分钟后,玩得满头大汗的大黄蜂和蕾丝被幽影叫回时,才得知了箱子失窃的消息。
大黄蜂的小脸瞬间煞白,那个箱子里装着的,是次席戍卫复苏的全部希望。
守卫队长单膝跪地,甲壳因羞愧而显得黯淡。他沉声请罪:“赫拉女王,是我的失职。我们被表象迷惑,以为这等偏远村落无需严防......没想到竟让小贼得逞了。”
赫拉目光扫过一旁紧盯着失窃马车、小脸发白的大黄蜂,将斥责之言压回心底。
她语气平稳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漫长的安宁确实会磨损警惕。此事我亦有责任。但现在,追回失物才是首要。”
在女儿面前,她不想表现得太过不近人情。
随即,赫拉转向被匆匆请来的老村长,直接切入关键:
“村长,请仔细回想。村里有没有得了心脏病、行动不便的老虫?守卫们刚刚就是被他吸引了注意。”
老村长握着拐杖的手紧了紧,沟壑纵横的脸上露出笃定的神色:
“心脏病?在我们这种穷乡僻里,要是得了这病,早就没命了。怎么可能还有机会在外村虫面前露面。”
赫拉点了点头,目光转向女儿,意识到这是一个绝佳的教学时机。
“孩子,记住,”她牵着大黄蜂的手,走到马车边,“追踪敌人,不仅要靠眼睛,更要靠这里。”她指了指鼻子和脑袋。
“首先,是味道。”赫拉微微俯身,在马车车厢边缘嗅了嗅,“除了我们熟悉的气味,这里残留着一丝淡淡的、与村庄苔藓和泥土不同的汗水味,带着长途跋涉的酸涩和风尘。”
接着,她指向地面:“然后,是痕迹。你看这里,”她引着大黄蜂看向一条通往村庄外围的偏僻小径,“这根树枝被踩得很碎,显然是被比较重的东西快速碾过。村里的虫子大多瘦弱,而且他们熟悉路,不会走这条难走的岔路。这痕迹很新,有很大的概率,就是那个抱着沉重箱子的窃贼留下的。”
大黄蜂睁大了眼睛,努力记忆和消化着母亲的话。她学着母亲的样子,仔细观察地面,果然发现了一些模糊但方向明确的脚印,与村民们常走的路径截然不同。
她用力点了点头,将追踪的要点牢牢记在心里。
而与此同时,在村庄外一个废弃的石壁洞穴里,盗贼兄弟,一红一蓝的两只甲虫正为他们的“好运”欢呼雀跃。
与此同时,在村庄外一个废弃的石壁洞窟里,红甲虫正小心翼翼地将那个华丽的金属箱子放在干草堆上。
他的弟弟蓝甲虫则在一旁,兴奋地搓着手。
“哥,这箱子真漂亮!里面肯定有好东西吧?是不是够我们吃好多好多顿肉排了?”
红甲虫没有立刻回答,他深吸一口气,脑海中浮现出蝴蝶少女苍白的面容和那双总是带着一丝隐忍痛苦却依旧温柔的眼睛。
他偷东西,不仅仅是为了摆脱这饥一顿饱一顿的日子,更是为了一个深埋心底、不敢宣之于口的愿望——他听说泪水之城有擅长治疗各种奇异病症的医生,或许......或许他们能治好薇薇安的病。那需要很多、很多吉欧。
“少废话,老弟。”红甲虫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既是兴奋也是紧张,“等有了钱,不止是肉排......我们还能做更多事。”他掏出随身携带的、磨得发亮的撬锁工具,开始专注地对付那把看起来就价格不菲的锁。
“咔哒”一声,锁簧弹开。
两人屏住呼吸,蓝甲虫更是期待地咽了口唾沫。
红甲虫怀着仿佛能改变命运般的心情,猛地掀开了箱盖——
里面整整齐齐码放的,是各种他们完全看不懂的金属零件、细密的结构和缠绕的线路,在昏暗的光线下闪烁着冰冷的光芒。
蓝甲虫愣住了,拿起一个齿轮,呆呆地问:“哥......这、这些是什么?值钱吗?”
短暂的寂静后,红甲虫的脸色由期待转为茫然,再由茫然变为极度的失望和暴怒。
梦想瞬间崩塌的落差感吞噬了他。
“开什么玩笑!!!”他怒吼一声,像是要否定这残酷的现实,猛地将整个箱子掀翻,零件“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发出清脆却刺耳的声响。
“怎么是一堆破铜烂铁!这些东西全卖了也不值三块肉排!”他感到一种被命运戏弄的屈辱。
极度的失望化为无处发泄的怒火,红甲虫气得在原地跺脚,毫不留情地踩踏着地上的零件,几个精密的连接件在他脚下扭曲变形,发出“嘎吱”的哀鸣。
当他一脚狠狠踩中其中一枚纯净水晶般的构件时,却因它过于坚硬而被硌得生疼。
“嘶——!”他痛呼一声,脚底的疼痛仿佛点燃了最后导火索,连你也跟我作对!
他想起蝴蝶少女的病容,想起自己卑微的希望在此刻显得如此可笑,抄起旁边一把用来凿石头的锤子,将所有的愤懑都倾泻在那枚顽固的晶体上。
“砰!砰!”火星四溅,晶体表面虽然出现了几道白痕,却依然顽强地保持完整。
“妈的,什么鬼东西!”红甲虫喘着粗气,见砸不烂,终于气馁地将锤子扔到一边,巨大的无力感笼罩了他。
不仅没拿到钱,连发泄都做不到。
他颓然地看了一眼满地狼藉,拉着还在懵懂中的弟弟,骂骂咧咧地离开了这个让他梦想破碎的“晦气”地方。
洞窟重归寂静,只留下一地狼藉。
那枚水晶晶体,看似完好无损,内里却出现了几道细微的裂痕。
就在红蓝甲虫兄弟垂头丧气地走出洞穴时,几乎与洞外的一行虫撞个正着。
红甲虫心里猛地一沉——为首的正是那位气质高贵、披着深红披风的女王,她身后跟着几名全副武装、眼神锐利的守卫,无形的压迫感瞬间笼罩了二人。
胆小的蓝甲虫吓得甲壳颜色都变浅了,下意识就想往旁边的灌木丛里钻。
“等等。”红甲虫一把拽住了弟弟的手臂,强迫自己冷静下来。
他深吸一口气,反而上前半步,脸上堆起困惑又带着一丝戒备的神情,反客为主地问道:“你们是谁?看打扮不像是村里的,到这偏僻地方来做什么?”
赫拉的目光平静地扫过他们,那眼神仿佛能穿透甲壳,看清他们内心的慌乱。
她并未回答,只是用陈述的语气淡淡回应:“这句话,应该由我来问你们。”
红甲虫干笑两声,试图显得轻松:“我们?我们只是碰巧路过此处,随便逛逛,看看风景。”
“真巧,”赫拉的嘴角勾起一抹没有温度的弧度,“我们也是。”
她不再与他们废话,目光转向那幽深的洞口:“你们应该不介意我们进去看看吧?”
“当然不介意,请便。”红甲虫侧身让开,表现得十分大度,同时用眼神死死制止住想要说话的蓝甲虫。
赫拉微微颔首,带着大黄蜂径直走入洞窟。
就在她们身影没入黑暗的瞬间,红甲虫想拉着弟弟悄然后退,却被两名守卫上前一步,沉默地拦住了去路。
守卫队长的双眼如同最精准的探针,死死锁定红甲虫:“不好意思,在事情弄清楚之前,你们需要暂时留在这里。”
红甲虫脸上的肌肉抽搐了一下,但很快,他又露出了那种混合着无辜与狡黠的笑容,他注意到了守卫铠甲上清晰的圣巢印记。
“好吧,好吧。”他摊了摊手,语气甚至带上了一点委屈,“但是我要先问清楚,你们看上去是来自圣巢的大人物,讲究律法和证据,应该不会毫无理由就欺压我们这些手无寸铁、安分守己的村民吧?”
他将“律法”和“证据”咬得稍重,试图用规则来保护自己。
守卫队长的声音毫无波澜:“如果你与盗窃无关,圣巢的律法自然会保障你的安全。”
“那我就放心了。”红甲虫做出一副如释重负的模样,但眼神却不时瞟向洞口,内心远不如表面那么平静。
不一会儿,赫拉抱着那个重新盖好的金属箱,和大黄蜂一起走了出来。
大黄蜂的小脸上满是心痛和愤怒,她紧紧握着母亲的手,显然看到了洞内的惨状。
红甲虫立刻换上轻松的语气:“好了,这位尊贵的女士,洞窟里你也看过了,可以放我们走了吧?我和我弟弟真的只是碰巧路过,好奇进去看了几眼而已,里面的情况与我们毫无关系。”
赫拉停下脚步,转过身,深邃的目光再次落在他身上,她的声音不高,却带着洞悉一切的穿透力:
“或许如此。但你能解释一下,为什么我失窃的箱子和里面这些‘破铜烂铁’上,都沾满了你独特的、带着风干浆果与尘土的味道吗?”
红甲虫的笑容瞬间僵硬在脸上,他没想到对方的感知如此敏锐。他喉咙滚动了一下,强作镇定地辩解:“洞......洞窟里很黑,我不小心踩到了,这很正常吧?”
赫拉目光扫向红甲虫的脚:“不小心踩到?那请你解释,为何箱盖内侧也残留着你的爪痕?”
红甲虫依旧不死心,继续狡辩道:“我不小心被零件绊倒了,抓痕应该是那时候不小心留下的。”
这时,她怀里的大黄蜂突然拽了拽赫拉的衣服,小手指向红甲虫的脚:“母亲,他脚上除了箱子的味道,还有马车上绒布的味道!”守卫立即检查红甲虫脚爪,果然发现勾着几根马车绒布的纤维。
红甲虫见隐瞒不下去,眼中闪过一丝决绝,猛地扑向最近的两名守卫,用身体死死缠住他们,同时朝弟弟嘶吼:“快跑!”
蓝甲虫下意识转身要逃,却被另外两名守卫瞬间按倒在地。
兄弟俩被押到村中央的空地,村民们闻讯纷纷围拢过来。
老村长拄着拐杖颤巍巍上前,待看清被按跪在地的两人面容时,震惊得后退半步:“凯文!卡尔!怎么会是你们?”他痛心疾首地用拐杖敲击地面,“你们在村里一向安分守己,怎么会做出这种事?”
红甲虫凯文咬紧牙关别过脸去,蓝甲虫卡尔则慌乱地开口:“村长,我们是因为......”
“闭嘴!”凯文厉声喝止,额角青筋暴起。
就在这时,人群外传来一声轻柔的惊呼。
蝴蝶少女薇薇安挤进人群,难以置信地看着被缚的两人:“凯文?你怎么会......”她目光扫过一旁的金属箱子,瞬间明白了一切,“你竟然做了小偷?”
幽影敏锐地注意到,在薇薇安出现的那一刻,原本一脸倔强的凯文突然低下头,耳根泛起不自然的红色。
她轻声开口:“是为了心上人吧?”
凯文浑身一颤,震惊地看向幽影。
“太明显了。”幽影的视线在凯文和薇薇安之间流转,“这位姑娘出现前,你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可她一来,你连头都不敢抬。”她转向薇薇安,“想必,你就是让他铤而走险的原因?”
薇薇安捂住嘴,鳞粉随着颤抖的翅膀簌簌落下:“凯文你......原来你对我......”
“我哥哥可喜欢你了!”被按在地上的卡尔突然大喊,“他每天干活时都偷看你!还省下食物偷偷放在你家门口!”
“住口!”凯文羞愤地怒吼,甲壳因为激动微微发烫。
幽影继续平静地分析:“如果我没猜错,这位小姐患有相当严重的慢性病。”
“......是的。”薇薇安垂下眼眸,“村里的大夫说,我最多还能活两三年。”
“但这病并非无药可医。”幽影看向凯文,“只是需要一笔天文数字的医药费。这就是你孤注一掷的原因?毕竟像我们这样看似富有的车队,可能这辈子只会遇到这一次。”
凯文终于不再掩饰,沉重地点了点头。
薇薇安缓缓走到他面前,在众目睽睽之下抬手给了他一记清脆的耳光。
“你以为用这种方式筹钱,我会开心吗?”她的声音带着哭腔,“用偷来的钱延续的生命,每分每秒都会让我感到羞耻!”
“我只是想救你!”凯文终于崩溃大喊,“难道要我眼睁睁看着你死吗?”
薇薇安沉默良久,最后深深看了凯文一眼,转身拨开虫群离去。
她翅膀上抖落的鳞粉在阳光下闪着细碎的光,像一场无声的诀别。
“等等,薇薇安!”
凯文用尽全身力气嘶喊,声音因绝望而扭曲,每一个音节都像是从他甲壳裂缝中挤出的哀鸣。
他挣扎着想要站起,却被守卫牢牢按住,只能眼睁睁看着那道熟悉的身影决绝地穿过围观虫群,一次也没有回头。
那抹他曾在田间地头、在月光下偷偷凝望过无数次的倩影,最终消失在视野的尽头,也仿佛带走了他世界里最后的光。
他全身的力气瞬间被抽空,头颅重重垂下,几乎抵在冰冷的泥地上,用只有自己能听见的声音喃喃道:“抓我走吧,随便怎么处置......反正,我的虫生......已经完了。”
村庄边缘,堆放着干燥谷草的草垛旁,薇薇安独自坐着,望着远处起伏的谷地。
愤怒、失望、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楚,还有凯文那撕心裂肺的呼喊在她心中交织,让她心乱如麻。
就在这时,她感觉自己的裙角被轻轻拽了拽。低头一看,是那个之前被她用鳞粉逗笑的白色小家伙——蕾丝。
“大姐姐,”蕾丝仰着小脸,大眼睛里充满了纯粹的关心,“我听姐姐说,你得了很重的病,对吗?”
薇薇安勉强挤出一丝微笑,伸手摸了摸蕾丝的头角:“嗯。但是……也许这就是我的命运吧。不过没关系,我觉得在村子里的每一天,都过得很开心。” 这话像是在安慰蕾丝,更像是在说服自己。
蕾丝歪着头想了想,突然语出惊人:“大姐姐,那你要不要跟我们一起走呀?”
“嗯?”薇薇安愣了一下,“跟你们走?你们要去哪里?”
“我们要去纺络!”蕾丝兴奋地比划着,虽然她自己对纺络也知之甚少,但印象中那是个很厉害的地方,“姐姐说,那里有一个超级厉害,专门治病的地方,叫......叫‘白愈厅’!听说他们什么病都能治好!”
薇薇安眼中刚刚亮起的一点微光迅速黯淡下去,她苦笑着摇了摇头:“谢谢你的好意,小蕾丝。但是......我支付不起治疗的费用的。那一定是个天文数字。”
“我来付!”
一个清脆而坚定的声音插了进来。
只见大黄蜂快步跑了过来,红色的披风在身后扬起,她站定在薇薇安面前,小脸上是前所未有的认真。
薇薇安看着这个一脸稚气却口气不小的孩子,心中并无波澜,只当是孩童不懂世事的豪言壮语。
她柔声道:“小朋友,你的心意我真的很感动。但你可能不明白,治好我的病需要很多、很多吉欧,多到......”
她的话没说完,就被蕾丝急切地打断了。
小口蘑指着身边的小伙伴,用一种“你居然不知道吗”的语气大声宣布:
“但她可是圣巢的公主耶!”
“......公......主?”
薇薇安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仿佛被一道无形的闪电击中。
她难以置信地看向眼前这个穿着红色披风、之前还在泥地里打滚的小家伙,大脑一片空白,感觉自己的整个虫生观都在这一刻受到了前所未有的冲击。
圣巢......公主?那个传说中庞大王国的继承人?那个身份尊贵到遥不可及的存在......竟然就这样站在自己面前,说要为自己支付药费?
Chapter 8: 纺络的盟友
Chapter Text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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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往纺络的队伍比来时变多了一点,也沉重了许多。
队伍中段,凯文和卡尔兄弟俩被特制的甲壳手铐束缚着,步履略显蹒跚地走在接近队尾的位置。
他们身后,两名圣巢守卫的目光时刻锁定着他们的背影,以防任何逃跑的企图。这无声的监视比任何斥责都更让凯文感到无地自容。
而在队伍最前方那辆最为华贵的虫车上,气氛则有些微妙的不同。
车厢内,薇薇安有些局促地坐在柔软的绒垫上,那双淡紫色的、闪烁着星辉般光芒的美丽翅膀,因为紧张而微微收拢,却依然占据了不小的空间。
“我的到来......会不会让车里显得过于拥挤了呢?”她小声说道,努力想要再缩起身子,但那对引人注目的翅膀却无法被轻易隐藏,边缘的鳞粉在光线下流转着柔和的光晕。
“没关系的!”坐在她旁边的蕾丝立刻回应,小白虫的眼睛亮晶晶的,充满了对美丽事物的纯粹喜爱,“我喜欢你亮闪闪的翅膀!”
边说着,蕾丝忍不住伸出小手,极其轻柔地摸了摸薇薇安翅膀的边缘,触感薄如蝉翼,带着一种仿佛一碰即碎的脆弱感,让她立刻小心翼翼地收回了手。
幽影坐在蕾丝身旁,看出了薇薇安的不安,用她一贯沉稳的语气安慰道:“不必担心。这节车厢原本就是以搭载四名成年乘客为标准设计的。大黄蜂和蕾丝的个头都很小,即便加上你和你的翅膀,空间也完全不会拥挤。”
赫拉姿态优雅地靠坐在窗边,手中端着一杯散发着氤氲热气的红茶,轻轻抿了一口。她的目光掠过薇薇安,温和地指出:“你看上去很紧张。”
大黄蜂则安稳地坐在母亲的腿上,怀里抱着一个装满曲奇饼干的罐子,正“咔嚓咔嚓”吃得香甜,腮帮子塞得鼓鼓的,像只储备粮食的小仓鼠。
“我、我是第一次离开村子,”薇薇安坦诚地承认,双手紧张地交握在一起,“而且,而且没想到会是跟......跟你们这样尊贵的虫子一起乘坐虫车离开。”她的声音越来越小,带着一丝难以置信的敬畏。
这份情绪里,或许有紧张,但或许更多的,是一种恍如梦中的激动。
在好几年前,她就已经坦然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决心在村庄里充实地、安静地度过所剩无几的每一天。
她从未奢望过自己的病能有治愈的可能。然而,命运却在她最不经意的时候,以一种最意想不到的方式,将一份巨大的希望如同馈赠般降临在她面前。
这突如其来的转折,美好得让她感到不真实。
这时,薇薇安的目光不经意间落在了赫拉脚边那个精美而坚固的金属箱子上。
这就是那个引发了之后一连串事件的箱子吗?她不由得有些好奇,里面究竟装了怎样价值连城的珍宝,才会让凯文和卡尔决定鋌而走险呢?
她细微的视线变化,被敏锐的小公主捕捉到了。
“姐姐,”大黄蜂咽下嘴里的饼干,歪着头问道,“你想看箱子里的东西吗?”
薇薇安迟疑了片刻,她不确定探听这些是否合适,但好奇心最终还是占据了上风:“你......愿意让我知道吗?”
大黄蜂点了点头,从母亲腿上滑下来,跑到箱子前。
她没有完全打开,只是掀起一条小缝隙,然后从里面小心翼翼地拿了一个小巧的、闪烁着暗淡金光的齿轮出来,摊在掌心,展示给薇薇安看。
齿轮有些扭曲,似乎是被外力破坏的。
薇薇安困惑地眨了眨眼。这似乎......并非她想象中的金银珠宝。
“这是次席戍卫的零件,”大黄蜂解释道,声音里带着一丝落寞,“它是我的好朋友,一个很棒的机械哨卫,经常陪我一起玩。”
她顿了顿,语气变得更加低沉:“不过......我不小心把它拆坏了,父亲也修不好。现在就是要去纺络,找大姨她们修好它。”
听到这里,一股强烈的愧疚感瞬间攫住了薇薇安的心。
凯文为了给她筹措药费,竟然偷走了对别人如此重要的“朋友”。
“抱歉……”薇薇安的声音带着哽咽,她低下头,不敢再看那个小小的齿轮,“我......我替凯文向你道歉。这么重要的东西......他实在是不应该偷走......还把它弄坏了......”
“这并不是你的错,薇薇安。”一只温暖的手轻轻搭上了她的肩膀。幽影看着她,目光温和而坚定,“这是凯文自己的选择,他的过错,不应该由你来背负。不要把他人的罪责强加在自己身上,这不公平,也无济于事。”
薇薇安抬起头,迎上幽影充满理解与鼓励的目光,又看了看虽然难过却并无责怪之意的大黄蜂,心中沉重的负罪感似乎被这份宽容融化了一些。
她深吸一口气,努力露出一个微笑,虽然眼中还闪着泪光,但已明亮了许多。
“谢谢你们。”她轻声说道,这声道谢,既为这份宽容,也为这趟承载着希望的旅程。
————19————
车队缓缓驶入纺络的边境区域——翠庭。
与通往圣堡那险峻陡峭、如同被巨兽啃噬过的蚀阶不同,翠庭的道路虽然迂回,却平坦开阔,对于承载着重任的车队而言,无疑是更稳妥的选择。
毕竟,蚀阶那巨大的高低落差,除非虫车能长出翅膀,否则绝不会是车队的首选。
刚进入翠庭那被翠绿植株与清澈溪流簇拥的领域不久,一队翠庭战士便迎了上来,恭敬地将他们引向了翠庭的核心区域。
虫车停稳,大黄蜂和蕾丝迫不及待地跳下车。
当眼前的景象映入眼帘时,两个小家伙不约而同地发出了惊叹。
“哇——!”
她们从未见过如此浓郁、如此充满生命力的翠绿色。
巨大的、散发着柔和光晕的荧光球果,各种从未见过的奇异花卉在路边摇曳生姿,空气中弥漫着清甜的花香与湿润的泥土气息。
灵动的光蝇在蕨类植物间穿梭,划出一道道优雅的光轨。
这里不像深巢那般幽暗神秘,也不像泪水之城那样清冷庄严,这里仿佛是一个活着的、呼吸着的梦幻仙境。
“好久不见,大黄蜂小姐。”一个热情洋溢的声音传来。
只见翠王子快步走来,脸上洋溢着灿烂的笑容,用力地挥着手。
紧随其后的绿王子则显得更为沉稳,他优雅地微微鞠躬,语气充满敬意:“很荣幸能再次与你相遇,大黄蜂小姐。”
面对这两位陌生却异常热情的王子,大黄蜂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小手不自觉地抓住了母亲的脚踝。
她微微歪着头,白色的小脸上写满了茫然,完全一头雾水:“你们......是谁?”
“诶?”翠王子脸上的笑容瞬间凝固,像是被按下了暂停键,愣在了原地。
还是绿王子反应迅速,他立刻用手肘不着痕迹地轻轻戳了一下翠王子,侧过头,用极低的声音在爱人耳边快速耳语:“......是原本时间线里的她。我们认识的那位来自未来,所以她现在还不认识我们。”
“哦、哦!”翠王子这才恍然大悟,连忙点头,虽然那表情看起来还是有些似懂非懂。
绿王子转回身,脸上恢复了那无可挑剔的绅士风度,他向大黄蜂露出了一个安抚性的微笑,从容地解释道:“请不必疑惑,尊贵的小姐。你与你的母亲赫拉女王上一次造访纺络时,你因为旅途劳顿,一直在她的怀中安眠,所以对我们没有印象,这是非常正常的事情。”
他再次优雅地行礼,“请允许我重新自我介绍,我的名字是绿王子。”
随后,他非常自然地将手掌转向身旁的翠王子,语气温和而肯定:“这位,是我的爱人,翠王子。”
“总之,能再见到你,我们真的非常高兴!”翠王子也重新振作起来,恢复了那精神满满的状态,笑容阳光地说道。
然而,这番介绍在一旁的蕾丝听来,却像是一道惊雷在她小小的脑海里炸开。
“王子的......爱人是王子?!”
她那双白色的大眼睛眨了又眨,感觉自己的思维逻辑正在经历一场前所未有的风暴。
原来......故事书里不全是真的?王子不是只会爱上公主,然后幸福地生活在一起吗?那......公主是不是也......
一个前所未有的、大胆的念头如同破土的嫩芽,悄然钻出了她的心田。
她的目光不自觉地、悄悄地转向了身边那个穿着红色披风的身影。
大黄蜂感受到这束灼热的视线,疑惑地转过头,恰好对上了蕾丝的目光。
四目相对的瞬间,仿佛有微弱的电流闪过。
蕾丝像是被那道清澈而困惑的目光烫到了一样,心中刚刚萌芽的念头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心虚和脸颊发烫,她几乎是立刻猛地低下了头,慌乱地移开了视线,假装对地上的一片三叶草产生了浓厚的兴趣,只留下一个微微发红的小小后脑勺给大黄蜂。
大黄蜂看着她这副奇怪的样子,头上的双角中间仿佛冒出了一个更大的问号。
“翠庭近来可好?”赫拉女王与两位王子并肩而立,语气如同老友闲谈。
绿王子从容回应:“一切安好。自从上一次我们联手抗击圣堡的动乱之后,与斯卡尔部落的关系得到了极大改善,如今已建立起稳定的贸易往来。”
他话锋微转,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定,“不过,狩猎地盘的划分,还是一如既往。”
他语气中的强调让赫拉微微颔首,领地的界限,是生存的底线,自然不能轻易更改。
“圣巢的近况如何?”绿王子礼貌地回问。
“很和平,很繁荣。”赫拉的回答简洁而充满力量,这是她对治下王国最满意的总结。
就在大人们谈论着国家大事时,孩子们的欢笑声从不远处的池塘传来。
大黄蜂和蕾丝正兴奋地在巨大的、如同翠绿圆盘般的荷叶上跳来跳去,玩着惊险的“跳房子”。
然而,就在大黄蜂轻盈地落向其中一片看似普通的荷叶时,异变陡生。
那“荷叶”边缘猛地卷起,露出下方隐藏的、如同锯齿般的利齿,叶面如同巨兽的大嘴,从两边急速合拢,要将上面的红色身影吞噬!
“大黄蜂!”幽影瞳孔一缩,反手就握住了背后的织针,身形刚要闪出——
嗖!
一道锐利的破空声抢先一步!只见一柄造型奇特的旋转飞刀,如同拥有生命般在空中划出一道精妙的银色弧线,精准无比地切入“荷叶”与根茎的连接处。
如同热刀切过油脂,那伪装成荷叶的食肉植物被齐根斩断,失去了力量的半边叶片无力地垂落下去,再也构不成任何威胁。
“看来我今天的造访,还真是凑巧。”
一个带着磁性嗓音的声音响起。
众人望去,只见一位身形高大、姿态挺拔的红色蚂蚁,如同一位刚刚结束表演的优雅舞者,正静立在池塘边。
她甲壳鲜红似火,与翠庭的葱绿形成鲜明对比,正是蚂蚁们的女王,卡梅莉塔。
“你们翠庭的植物,还是一如既往地充满……活力。”卡梅莉塔转向绿王子,语气中带着几分调侃。
绿王子面不改色,平静地解释:“这是它们赖以生存的策略。我们尊重每一种生命的形式。”
“尊重固然可贵,”卡梅莉塔的眼眸扫过惊魂未定的大黄蜂,“但至少,不该让如此危险的‘生命形式’,混入尊贵宾客可能造访的区域。”
“这确实是我们巡查的疏忽,我们之后会加强管理。”绿王子坦然承认,随即话锋一转,“不过,你突然亲自造访,应该不只是为了帮我们清理庭院吧?”
卡梅莉塔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笑容:“嗯,更重要的谈话,我们可以稍后再进行。现在,请先让我与这位可爱的小家伙说几句话。”
她迈着优雅的步伐走到池塘边,向大黄蜂伸出手。
那姿态并非怜悯,而是平等的邀请,大黄蜂犹豫了一下,还是搭上了她的手。
卡梅莉塔轻轻一托,便将小家伙带离水面,让她能与自己的视线齐平。
“谢谢你救了我,红色的姐姐。”大黄蜂刚从惊吓中缓过来,但依旧保持着礼貌,“我的名字是大黄蜂,你呢?”
“我是卡梅莉塔。”女王的声音放缓了些,显得不那么有压迫感。
“卡梅莉塔姐姐,”大黄蜂好奇地打量着她,“你和翠庭的其他虫子长得都不一样,你来自其他地方吗?”
“嗯,就在离这里不远的远野,我来自斯卡尔部落。”卡梅莉塔耐心地回答,并向她发出邀请,“如果有机会,你要不要来我们部落坐坐?我们也会很欢迎你。”
又是这样熟悉的、仿佛旧相识般的语气。
大黄蜂想起了翠王子和绿王子初见时的热情,想起了泪水之城广场上那座属于她的雕像,以及在半梦半醒中,听到的母亲与幽影姐姐在马车上那番关于“未来”的对话。
一个清晰的认知,此刻在她心中彻底明朗。
“大姐姐,”她抬起头,清澈的目光直视卡梅莉塔深邃的眼眸,声音不大却异常坚定,“你和绿王子、翠王子一样,以前就认识‘我’了,对吗?”
卡梅莉塔微微一顿,随即坦然承认:“嗯。你上一次来到纺络,做了很多......了不起的事情。”
果然如此。
大黄蜂深吸一口气。
她确信了,在她不知道的时候,确实有另一个“自己”——一个来自未来的、更强大、更成熟的自己——接管了她的身体,完成了那些被传颂的功绩,并与这些身份显赫、力量强大的虫们结下了友谊。
那些成就,那些赞美,那座雕像……其实并不完全属于现在这个几乎什么都不会的自己。
她看着卡梅莉塔,眼中没有嫉妒,也没有自卑,只有一种纯粹的、想要了解的渴望。
“那么,”她轻声问道,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恳求,“你见过的那个‘我’......是什么样的虫子?可以请你......告诉我吗?”
Chapter 9: 更多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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卡梅莉塔微微仰起头,鲜红的外壳在翠庭的光线显得格外瞩目,她的目光仿佛穿透了时空,回到了那段动荡却又充满希望的日子。
“说实话,我跟她相处的时间并不算很久,”卡梅莉塔的声音带着些许怀念,“但她就像一道突然撕裂漫长阴霾的强光,以锐不可挡的气势,点亮了我们斯卡尔部落久违的希望与血性。”
她低下头,看着眼前这个小小的、眼神却无比专注的倾听者,继续描述着,每一个词都掷地有声:
“她有惊人的行动力,一旦认准目标便一往无前;她拥有敏锐的分析能力,能在复杂的局势中迅速找到关键;她懂得顾全大局,能以王国与同盟的利益为重......却也不会因此而冷酷地忽略任何一个微小个体的感受与苦难。”
卡梅莉塔的脑海中,清晰地浮现出一个短暂却深刻的画面——在战后短暂的休憩时刻,那个身披红色披风的身影,会同时伸出双手,一只轻轻放在那高大沉默的纯粹容器臂甲上,另一只则安抚般地搭在忠诚的次席戍卫身上。
那个动作里没有偏袒,只有一种无声的、对所有“同伴”的珍视。
“我本人没有亲自与她交战过,这是一种遗憾,”卡梅莉塔的语气中有明显的敬意,“但我亲眼见证了结果——是她,击败了那个盘踞在我们圣巢与纺络之上、带来无尽压迫的苍白生灵。我想,能完成如此壮举的她,必然拥有超绝的武艺,以及一颗如水晶般坚硬且不可动摇的惊人意志力。”
听着卡梅莉塔的描述,那个来自未来的、光辉夺目的“自己”的形象,从未如此清晰、如此具体地在大黄蜂心中树立起来。
那不再是一个模糊的符号,而是一个明确的存在。
她低下头,看着自己空空的小手,沉默了片刻。
周围的所有声音仿佛都远去,她沉浸在自己的思绪里。
她突然上前一步,小手不自觉地攥紧披风边缘,双眼炯炯有神地直视卡梅莉塔的眼睛:
“卡梅莉塔姐姐,”她的声音还带着稚气,但似乎已经下了某种决心,“谢谢你告诉我这些。”
小家伙深吸一口气,白色甲壳下仿佛有团激昂的火焰在燃烧:“母亲总说我不必活成别人期待的模样。但现在——”
她突然提高声量,带着无比坚定的意志喊道:
“我要成为你口中的那个‘她’!”
“不是成为别的谁,就是要成为那样了不起的‘大黄蜂’!”
“我会亲自走到她站立的高度,得到能配得上这份荣耀的力量!”
翠庭的微风拂过,卷起她红色的披风,这个自信斐然的小小身影与卡梅莉塔记忆中那个光辉形象在这一刻产生了奇妙的重叠。
“很好。”
斯卡尔女王的眼眸中掠过几分毫不掩饰的赏识,那是一种强者认出同类潜质时的光芒。
她微微俯身,向眼前这个小不点发出了郑重的邀请:
“既然你立下了如此志向,那么,如果不介意的话,我也愿意将我所掌握的技艺——属于斯卡尔部落的战斗之舞与飞刃之术,传授于你。不知你意下如何?”
“真的可以吗?!”大黄蜂的眼中瞬间迸发出惊喜与期待的光芒,像两颗被点亮的星辰。
对她而言,这无疑是向着目标迈进的第一步。
“当然。”卡梅莉塔直起身,语气轻松了些,甚至带上了一丝难得的打趣,“你看,你穿着如此醒目的红披风,而我们斯卡尔部落的子民,也拥有着这世间最热烈、最勇敢的鲜红。这难道不是一种奇妙的缘分吗?”
她顿了顿,看着小家伙认真听讲的模样,半开玩笑半是真心地感叹道:“如果可以的话,我都想让你当我的女儿了。”
这句话却让大黄蜂瞬间紧张起来,她把小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不行不行,”边说着,她立即从卡梅莉塔的手心跳下,跑到赫拉的脚边抱住她,大声告状:“母亲,这个红色的姐姐想要拐走我!”
赫拉有些疑虑,她的目光看向卡梅莉塔。
卡梅莉塔从容地将事情的经过,从大黄蜂立志到她自己提出授艺以及最后的玩笑,简要地叙述了一遍。
赫拉听完,眼中闪过一丝了然与温暖的笑意。她蹲下身,轻轻抚平女儿因激动而翘起的头发,耐心地解释道:“傻孩子,你理解错了。卡梅莉塔女王的意思,并非要你离开我。她是想让你当她的‘义女’。”
“义女?”大黄蜂困惑地歪着头,这个陌生的词汇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简单来说,”赫拉用最浅显的语言解释,“除了我这个生你的母亲以外,你还可以拥有其他没有血缘关系,但同样会关心你、教导你、爱护你的母亲。这是一种,基于认可和情感的联结。”
大黄蜂的小脸上还是带着一丝固执:“可我......我只需要一个母亲就够了呀。”
赫拉笑了,她引导着女儿去回想那些早已存在的温暖:“那么,你仔细想想。白色夫人是不是总是为你准备最柔软的靠垫和最可口的茶点?维斯帕是不是每次见到你,都愿意让你摸她毛茸茸的领子?在她们心里,也早就把你当成了自己的女儿。难道,你不喜欢她们吗?”
这番话如同一道光,瞬间照亮了大黄蜂的记忆。
那些被细致呵护的点点滴滴涌上心头,她忽然恍然大悟,小手一拍:
“啊!原来白色夫人和维斯帕女士,也早就是我的妈妈了!” 她这才意识到,母亲的爱,原来可以如此广阔,从不局限于唯一的血脉。
理解了这一点后,她立刻转过身,之前的警惕和抗拒一扫而空。
她主动伸出小手,郑重地握住了卡梅莉塔那带着战斗痕迹却无比温暖的手指,仰起小脸,露出了一个灿烂又带着几分羞涩的笑容,清脆地宣布:
“欢迎你,我的第四位妈妈!”
这声宣告,清脆而真挚,在翠庭充满生机的空气中回荡,为这段跨越部落与血缘的情谊,落下了一个温暖的锚点。
“好!那么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动身返回部落,为你举办一场盛大的欢迎宴会!”卡梅莉塔雷厉风行,鲜红的身躯因兴奋而显得更加明亮,她转身便欲领着大黄蜂前往斯卡尔部落。
“请、请等一下,卡梅莉塔妈妈!”大黄蜂连忙开口,小手拉住了她的裙角,“可以......把宴会推迟一点点再举办吗?”
卡梅莉塔停下脚步,疑惑地低头:“嗯?你还有别的要紧事?”
“我想先去圣堡,”大黄蜂仰起头,眼神恳切而坚定,“找大姨她们,修好次席戍卫。”
经她提醒,卡梅莉塔这才敏锐地察觉到,这个总是被一抹红色披风和一道金色身影相伴的小家伙,此刻身边确实少了那份沉默而可靠的守护。
她之前被重逢的喜悦和认亲的冲动所影响,竟未第一时间发现。
“那位忠诚的哨卫出了什么严重的故障吗?”卡梅莉塔的语气严肃起来。
“它......它被我......拆坏了......”大黄蜂的声音越来越小,最后几乎变成了嗫嚅,她不好意思地低下头,两只小手的手指不安地搅动在一起,一副自知闯了祸的模样。
卡梅莉塔看着养女这副心虚又可爱的样子,原本绷紧的神情不由得缓和下来。
她伸出手,轻轻拍了拍大黄蜂的头:“既然那位哨卫对你如此重要,修复它是理所当然的优先事项。我尊重你的想法。斯卡尔部落的盛宴随时为你准备着,等你觉得是时候了,再来告诉我便好。”
“嗯!谢谢卡梅莉塔妈妈!”大黄蜂用力点头,脸上重新绽放出安心的笑容。
待大黄蜂一行离开后,卡梅莉塔转身,脸上的温和迅速被属于女王的沉稳所取代,她走向一直在旁安静等待的绿王子与翠王子。
“那么,”绿王子率先开口,目光中带着询问,“你先前在信中提及,有要事需当面商议,所指为何?”
卡梅莉塔没有寒暄,直接切入主题,她的声音压低了少许,带着事态严重的凝重:“是关于近期在双方边境缓冲地带发现的一种……奇特的蓝色植物。它有奇特的力量,部分同族出于好奇尝试食用后,发现它能极大地刺激身体活性,伤口愈合速度显著加快,甚至连力量和甲壳的硬度都有所提升。”
翠王子闻言,脸上露出惊讶的神色。
但绿王子的眉头却微微蹙起,他冷静地分析道:“违背常理的快速提升,往往伴随着巨大的代价。这种‘恩赐’,必然带有我们尚未察觉的副作用吧?”
“你的猜测完全正确。”卡梅莉塔赞许地看了绿王子一眼,语气更加沉重,“确实有部分服用了该植物的同族,在力量提升的同时,出现了意识混乱、狂躁易怒,甚至......对身边的同伴发起了无差别的攻击,仿佛被某种其他意志支配。”
“这种东西太危险了!”翠王子立刻说道,脸上带着担忧,“必须尽快找到所有的植物,并将它们彻底毁掉,避免更多虫子受害!”
卡梅莉塔却摇了摇头,提出了不同的看法:“彻底毁掉固然是最安全的选择。但我认为,或许我们可以尝试研究它。如果能找到方法,分离或者中和掉它导致疯狂的副作用,那么它所蕴含的强大治愈力,将会成为一种前所未有的、能够拯救无数性命的神奇药品。就此毁掉,或许是一种浪费。”
绿王子沉默了片刻,他理解卡梅莉塔的考量,但依旧保持着审慎:“我明白你的想法,卡梅莉塔。若能成功,这确实是好事。但是,”他话锋一转,坦诚地指出了关键问题,“翠庭的子民擅长与植物共生,精于狩猎与自然之道,但对于这种来历不明、性质诡异的怪异植物……我们缺乏相关的知识和技术进行安全有效的研究。贸然尝试,风险极高。”
三位统治者的对话暂时陷入了沉思,如何处置这危险的“恩赐”,成了一个摆在面前的难题。
“不如,让编织者们研究它吧?”翠王子眼睛一亮,提出了一个看似完美的解决方案,“她们不是拥有很强的科技水平吗?圣堡里的那些精密设备和灵丝技术,说不定能轻易分析出这东西的构成!”
卡梅莉塔点了点头,脸上看不出太多表情,但语气中带着认可:“我也认为,将样本交由编织者进行研究,是当下最合理、也最安全的提案。实际上,这也是我得知这东西的危险性后,最先考虑到的处理方式。”
她话锋一转,目光在绿王子与翠王子之间扫过,语气变得更加正式和严肃:“但是,我们必须明确一点——这种蓝色植物,是在我们斯卡尔部落与你们翠庭的边境缓冲地带被共同发现的。根据我们长久以来互不侵犯、尊重领土的默契,我认为,我们对这种新发现的植物,拥有共同的知情权与处置权。”
她微微前倾身躯,带着一种部落首领特有的直率与坦诚:“我不能,也不会在未与你们达成共识的情况下,单方面决定将其送往第三方势力,即便那是我们共同的盟友。”
绿王子深邃的眼眸中闪过一丝了然,他完全理解了卡梅莉塔此番亲自前来的深层用意。
她不仅仅是来通报一个发现,更是来进行一次外交协商。
她尊重翠庭作为邻居和盟友的地位,前来确认他们对这件事的意向和立场,以避免未来可能因信息不对等或意图误解而产生的摩擦与冲突。
如果翠庭之后对这种能增强力量的特殊植物产生兴趣,而斯卡尔却已单方面将其交给编织者,哪怕初衷是好的,也难免会在双方信任中埋下猜忌的种子。
“我明白了,卡梅莉塔。”绿王子的声音沉稳而充满智慧,他迎上对方的目光,表达了充分的尊重与理解,“感谢你的坦诚与尊重。翠庭对此物的态度与你一致——在未知的全貌和有效的控制方法出现之前,我们对其所谓的‘益处’不抱任何幻想,并将其潜在的威胁视为共同的风险。”
他做出了郑重的承诺:“在此,我以翠庭统治者的名义表态,我们支持并将共同参与将样本送往圣堡交由编织者研究的决定。同时,我们承诺不会在未经斯卡尔部落同意的情况下,私自接触、研究或利用此物。”
这番表态,彻底消除了卡梅莉塔心中最后的顾虑。
翠王子虽然没有直接表态,但他与绿王子之间无需多言,一个眼神便已确认了彼此的信任与共同的决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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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堡,圣咏殿。
金色的穹顶高悬于上,精细雕琢的光辉建筑晃得初来者有些睁不开眼。
赫拉将大黄蜂、幽影和蕾丝暂时安置于此,柔声嘱托道:“你们在这里稍等,我去叫阿特拉过来。”
赫拉的身影消失在巨大的门廊不久后,另一群身影便从侧门走了进来。
她们身着素雅的白裙,有着标志性的圆球状脑袋,正是纺络的编织者们。
她们似乎正专注于某项议题,并未立刻注意到殿内的访客。
“卡拉卡那边的风蚀情况比预想的复杂,当务之急是先关闭高庭的截流管道。”名为卡恩的编织者语气急促,指尖灵丝闪烁,勾勒出简易的水道图。
“可那么多水直接灌进荒漠化的卡拉卡,只会引发洪涝,淹没下方的村落。”默格林冷静地指出,她的灵丝则在模拟着水流的走向。
“那你倒是说说有什么更好的方案?”卡恩停下脚步,语气带着些许焦躁。
“最根本的当然是启动大范围的植木造林,只要持续养护几十年……”默格林的语气带着理所当然。
听闻她的发言,卡恩差点气笑了,“几十年?那我们换换课题如何?我可不想在那边当几十年的护林员。”
“那你以为修复腐汁泽的生态是更轻松的差事吗?”默格林毫不退让。
就在争论渐起时,一直沉默旁听的辛德里尔轻声插话:“或许我们可以寻求尼莱斯的协助,她的力量或许能加速这一进程。”
这时,她们的脚步不约而同地缓了下来——终于注意到了殿内那个醒目的红色小身影。
“哦!看看这是谁来了!” 卡恩率先开口,原本严肃的语调瞬间变得轻快,充满了毫不掩饰的喜悦。
“是赫拉的孩子,我们的小公主!” 更为热情的卡莫拉立刻凑近,下意识伸出手,用指尖轻轻抚过大黄蜂洁白的犄角,动作温柔又带着长辈特有的亲昵。
转眼间,大黄蜂就被编织者阿姨们团团围住。她们的目光中满是慈爱与欣喜,先前关于水利工程的争论已被抛到脑后。
“旅途还顺利吗,亲爱的?” 辛德里尔微微俯身,声音里满是关切。
“确实长高了些呢,”卡莫拉用手比划着,“看这犄角的弧度,多像你母亲年轻时的模样……”
一直安静旁观的幽影,脸上带着理解的淡淡笑意。而蕾丝则有些怯生生地躲在姐姐身后,只探出半个脑袋,既害怕又好奇地打量着这些陌生的“大圆球”。
她们与深巢中的编织者同源,却显得更加高挑修长,周身散发着更强大的气场。
“在幼虫园过得如何?有没有调皮鬼敢欺负你?”默格林关切地追问。
“晚上想吃什么特别的?阿姨可以亲自下厨为你准备。”奇拉尔也加入对话,语气里满是宠爱。
然而,这番过度的热情却让大黄蜂有些无所适从。
她习惯了深巢的安逸,也习惯了在泪水之城的孤离,更习惯了与次席戍卫之间那种沉默可靠的陪伴。
此刻,她被这些热情洋溢的善意关怀层层包围,只觉得四面八方都是纷乱的声音与视线,让她头晕目眩,几乎要窒息。
她的小手不自觉地攥紧红色披风边缘,身体微微僵硬,一步步向后挪动,试图寻找一个安全的角落。
她并不讨厌这些编织者阿姨,只是这不加掩饰的、汹涌而来的关爱,让她感到陌生而慌乱。
她现在只想找到母亲,或者找到一个安静的地方躲起来。
“我……我想……” 她小声地嘟囔着,细弱的声音彻底淹没在编织者们热情的询问中。
就在她快要退到墙壁,退无可退之时,灵丝帷幕再次被掀开。
赫拉终于回来了,她的身边,还跟着一位看起来有些与众不同的编织者。
她的神情似乎更内敛,动作也带着一种长期专注于精细工作的沉稳,甚至看起来有点睡眠不足——她正是所有编织者中最擅长工程技术也最“宅”的阿特拉。
“姐妹们,看来你们太热情,吓到我的小蜘蛛了。” 赫拉的声音带着一丝无奈的笑意,及时地为女儿解了围。
编织者们这才意识到小家伙的窘迫,发出了一阵善意而理解的轻笑,纷纷优雅地向后退开,给大黄蜂留出了呼吸的空间。
阿特拉的目光越过众虫,直接落在了大黄蜂身上,她的声音平静而直接,带着技术虫员特有的专注:
“你母亲说的那个被拆散的哨兵在哪里,先让我看看具体是什么情况。”
这直奔主题的问话,对于正陷入“社交困境”的大黄蜂而言,简直如同救赎。
她立刻从编织者阿姨们的包围中钻了出来,小跑到那个一直被她小心看护的金属箱子旁,用力拍了拍箱盖,急切地回答:“在这里!”
阿特拉走上前,俯下身,解开箱盖上的锁扣。她没有对零件的损坏程度发出感慨,只是沉默地检视着箱内那些复杂而残破的零件,她的目光迅速掠过每一个扭曲的齿轮、每一段断裂的灵丝回路,以及一枚略有瑕疵的记忆晶体。
“怎么样?”赫拉在一旁轻声问道,她也关心着女儿的期盼。
大黄蜂更是紧张得屏住了呼吸,小手紧紧攥在胸前,仰着小脸,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阿特拉,声音里带着一丝颤抖和巨大的期盼:“阿特拉阿姨......它......它还能修好吗?”
阿特拉没有立刻回答,她轻轻合上箱盖,然后转过身,面向大黄蜂。
她那通常没什么表情的脸上,此刻却流露出一种属于顶尖工匠的、沉稳的自信。
她对着大黄蜂,非常人性化地、清晰地用指尖比了一个代表“没问题”的“OK”手势。
“内部结构损伤明确,无不可逆性损毁。灵丝回路可重构,记忆晶体也没有什么大问题。”她的用词依旧专业而简洁,但随即给出了一个让大黄蜂几乎会蹦起来的承诺:
“工程量在可控范围。只需要两天时间就能完成修复。你大后天早上,准时来中央工坊找我。”
这简短的几句话,对于大黄蜂来说,却如同世界上最动听的乐章。
巨大的喜悦像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垮了所有的不安和焦虑。
她再也抑制不住内心的激动,像一颗红色的炮弹般猛地冲了上去,伸出小手紧紧抱了一下阿特拉那带着机油味的长裙,然后踮起脚尖,在她那圆圆的、光滑的脸颊上,“吧唧”一声,用力地亲了一口。
“谢谢你!阿特拉阿姨!你最好了!”
这个突如其来的、充满孩子气的亲密举动,让一向冷静自持的阿特拉也微微愣了一下,她有些不自然地轻轻拍了拍大黄蜂的背,语气中带着几分害羞:“嗯。约定好了。大后天,工坊见。”
Chapter 10: 寻找礼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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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午,阳光透过工坊高窗,为修复一新的次席戍卫镀上一层温暖的金边。
它静静地伫立着,外壳光洁如新,仿佛从未被拆解过。
“次席戍卫!”大黄蜂欢呼着冲了进去,张开双臂就想给它一个巨大的拥抱。
然而,次席戍卫却反响剧烈,它的手掌精准地攥住了大黄蜂的披风,像拎一只不听话的小猫一样把她提了起来。
金属面具下传来前所未有的、带着电流嘶鸣的愤怒声音:
“朋友!你这次做得太过分了!哨卫的尊严不容践踏!哨卫决定——跟你绝交!”
“不——!”
大黄蜂猛地从床上弹起,冷汗浸湿了她的额角,心脏在胸腔里咚咚直跳。
月光从窗外洒入,悄然提醒她刚才那恐怖的一幕只是个梦。
“你怎么了?突然叫这么大声……”睡在她旁边的蕾丝被吵醒,迷迷糊糊地揉着眼睛,声音里带着浓重的睡意。
“我、我刚刚梦到次席戍卫它……它要跟我绝交!”大黄蜂的声音还带着梦魇带来的惊恐。
蕾丝打了个大大的哈欠,把小脸埋回柔软的枕头里,闷声闷气地安慰道:“怎么可能……大铁皮的脾气最好了……你把它当滑梯它都没生气……它肯定不会生你气的……”
“可万一它真的生气了怎么办?”大黄蜂忧心忡忡地躺下来,望着天花板,“我是不是应该给它准备一份道歉礼物比较好?”
这么想着,她随即推了推快要睡着的蕾丝:“蕾丝,你知道次席戍卫喜欢什么礼物吗?”
蕾丝困得不行,勉强抬起一只手,睡眼惺忪地直接指向了大黄蜂本人。
大黄蜂疑惑地回头看了看,后面除了墙壁什么都没有。
“我没看到你指的东西。”
“我的意思是,”蕾丝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梦呓一样,“它喜欢你……你就是它最喜欢的……”
“我吗?但我不是一个礼物啊。”大黄蜂更困惑了。
“我觉得……你什么礼物都不需要准备……大铁皮也会原谅你的……”蕾丝的声音几乎听不见了。
“那怎么行!”大黄蜂一下子坐直身体,责任感爆棚,“我可是把它拆得七零八落的罪魁祸首!必须好好道歉才行!”
“那你……自己去想吧……我要继续睡了……”说罢,蕾丝脑袋一歪,彻底陷入沉睡,甚至还发出了细微的鼾声。
然而,内心被愧疚和焦虑填满的大黄蜂根本无法入睡。
她跳下床,开始在房间里翻找,拿出沃姆在她生日那天派虫送来的完整工具套件和备用零件,开始拆解齿轮蜂的构造。
寂静的夜里,这声音显得格外刺耳。
刚刚睡着的蕾丝被这噪音折磨得痛苦不堪,她猛地坐起身,抓起自己的枕头就朝着噪音的源头——大黄蜂砸了过去,带着愤怒的哭腔喊道:“我要睡觉啊!!”
大黄蜂反应敏捷,一个矮身躲开了枕头的袭击。
然而,她桌上那个刚刚拆到一半、结构还不稳定的齿轮蜂却被枕头精准命中。
“嗡——!”
被砸中的齿轮蜂发出一阵不祥的震颤声,其内部的灵丝回路瞬间错乱。
它猛地从桌上弹起,像一只没头苍蝇一样,带着疯狂的嗡嗡声在房间里横冲直撞,时而撞向墙壁,时而掠过桌面,将上面的小物件扫落一地。
大黄蜂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吓了一跳,努力闪躲着这只失控的机械造物。
而一旁的蕾丝,则在齿轮蜂失控的瞬间,就展现出了惊人的敏捷和……熟练度?
她几乎是本能地一个翻滚,迅速钻进了床底,然后才把小脑袋探出来,焦急地朝还在发愣的大黄蜂拼命招手:“快!来这边!”
大黄蜂心领神会,一个标准的滑铲,利落地滑入了床底的避难所。
那只发狂的齿轮蜂试图追击大黄蜂,但它无法飞到那么低的高度,只能徒劳地一次次撞击在坚实的床沿上,发出“砰砰”的闷响。
躲在安全的床底下,大黄蜂看着身边惊魂未定的蕾丝,由衷地赞叹:“你好聪明,居然这么快就能找到这么完美的躲藏地方!”
蕾丝摸了摸小脑袋,有些不好意思又带点小得意地压低声音说:“因为每次我闯了祸,想躲开我姐姐的时候,第一个想到的地方就是这里。”
“你都干了些什么,需要这样躲着你姐姐?”大黄蜂的好奇心被勾了起来。
蕾丝掰着手指头,小声地数着自己的“罪行”:
“比如……不小心把饮料撒在姐姐演出要用的裙子上。”
“还有,有一次想帮姐姐清洗织针,结果手一滑,让它掉进了泪城的排水渠,最后还是姐姐亲自去下水道里找了老半天。”
“最严重的一次,是我想学习姐姐的十字绣,结果没控制好,把家里天花板垂下来的装饰绶带弄断,让它掉进壁炉里,差点引发火灾……”
大黄蜂听得目瞪口呆。
这位看似柔弱的口蘑朋友,破坏力意外很惊人。
在经过多次疯狂的撞击后,外边的齿轮蜂终于耗尽了能量,或者说内部结构彻底损坏,“哐当”一声掉在地上,不动了。
两个小家伙又耐心地等了一会儿,确认外面彻底没了动静,才小心翼翼地从床底下爬出来。
就在两个小家伙看着一片狼藉的房间,四目相对时,房门被轻轻推开了。
身着白裙的幽影站在门口,她沉静的目光缓缓扫过房间——地板上散落的工具、零件,撞歪的椅子,以及那个瘫在房间中央、显然已经“殉职”的齿轮蜂。
整个房间仿佛刚被一只发狂的复仇蝇之王席卷而过。
她的目光最终落在了并排站着的、脸上还沾着一点机油的大黄蜂和蕾丝身上。
没等幽影开口,蕾丝立刻举起小手,用她那极为无辜的声音,毫不犹豫地指向身边的好友,抢先告状:
“是她干的!”
大黄蜂难以置信地扭头瞪向这个瞬间“叛变”的盟友,气得小脸都鼓了起来,急忙辩解:“明明是你先用枕头砸我的!”
“是你先吵得我睡不着觉!”
“都安静一下。”幽影温和却不容置疑的声音打断了这场幼稚的争吵。
她走进房间,小心地避开地上的零件,然后蹲下身,平视着两个小家伙,“谁能从头告诉我,这里发生了什么?”
在两虫七嘴八分、互相补充(以及偶尔互相指责)的解释下,幽影终于拼凑出了事情的全貌。
“原来如此。”幽影看向大黄蜂,眼中带着几分敬佩,“所以你拆解齿轮蜂,是准备研究它的飞行结构,然后想给次席戍卫做一对翅膀,作为礼物?”
“嗯!”大黄蜂用力点头,眼中重新燃起光彩,期待地看着幽影,“这样它就能去更多地方了!”
幽影温柔地微扬嘴角,却轻轻摇了摇头:“你的想法很有创意,也非常体贴。但是,这个方案行不通哦。”
“诶?为什么?”大黄蜂眼中的光彩瞬间黯淡,充满不解。
“因为次席戍卫的身体结构从设计之初,就是为了稳定地站在地面上。”幽影耐心地解释,用手比划着,“它的重量、重心分布,以及四肢的构造,都不适合飞行。强行安装翅膀,不仅无法飞起来,反而会破坏它的平衡,让它连走路都变得困难。除非,你把它的核心设计全部推翻,重造一个。”
听到这里,大黄蜂终于彻底明白,她失落地低下头,“原来是这样......”
果然自己一点都不了解次席戍卫,责备的声音在大黄蜂的脑海中萦绕。
“别灰心,”幽影轻轻拍了拍她的肩膀,声音柔和而充满鼓励,“礼物最重要的是心意,而不是它有多复杂。有时候,最简单的反而最合适。”
“走吧,我们可以去纺络的市集到处逛逛,那里有很多能工巧匠和有趣的店铺。或许,我们能在那里找到真正适合送给次席戍卫的礼物。”幽影做了一个代表出发的动作。
这番话像一缕阳光,再次驱散了大黄蜂心中的阴霾。她抬起头,振作精神,用力地点了点头:“嗯!我们现在就去!”
————23————
走廊中,大黄蜂一行恰好遇到了正在执行巡逻任务的首席戍卫。
它布满战斗痕迹的金色外壳,在圣堡的光线下散发着沉稳的气息。
“前面的机械哨卫,请等一下!” 大黄蜂小跑着拦在它面前。
高大的首席戍卫停下脚步,面甲上的传感器光芒稳定地聚焦在大黄蜂身上。
“检测到:大黄蜂公主。请问有何指令?”
“指令……嗯,不算是指令。” 大黄蜂仰着头,小手比划着,语气带着期盼和一丝忐忑,“我想请教你一个问题。你觉得......次席戍卫会喜欢什么样的礼物呢?”
【分析请求……检索数据库中‘喜欢’与‘礼物’的定义。】首席戍卫的体内传来细微的处理器运转声。
片刻后,它用一成不变的音调回答:“哨卫们不具备‘喜欢’的功能。哨卫们的核心协议是执行指令,维护秩序。哨卫们不需要,也无法理解‘礼物’。”
这个答案像一盆冷水,让大黄蜂眼中的光芒黯淡了些许。
但她不甘心地追问:“真的什么都没有吗?哪怕是一点点……特别渴望得到的东西?”
“渴望……” 首席戍卫重复着这个对它而言异常陌生的词汇,它的处理器似乎在进行一次更深度的逻辑推演,内部组件发出比平时更响亮的嗡鸣。
突然,它的右臂关节处发出一声不自然的“咔哒”轻响,整个手臂的动作出现细微的凝滞。
它低下头,看了看自己的手臂,然后重新将目光投向大黄蜂,用那毫无波澜的语气陈述道:
“根据当前状态扫描,本哨卫检索到一项迫切需求。哨卫躯体内的3号轴向关节磨损度已超过临界值7.3%。这影响了巡逻路径追踪的精准度。”
“结论:哨卫‘渴望’更换零件了。”
随后,首席戍卫判定自身已回答了大黄蜂的问题,询问道:“大黄蜂公主还有什么需要哨卫回答的问题吗?”
大黄蜂知道继续问下去也无济于事,语气无奈道:“不用了,你继续巡逻吧。”
“明白。”说罢,首席戍卫转身离开,继续它原本的巡逻指令。
看着那金色的背影消失在走廊尽头,大黄蜂抬起头,拽了拽幽影的裙角,小脸上写满了困惑与不甘:“幽影姐姐,难道次席戍卫真的没有任何‘喜欢’的东西吗?它和其他机械哨卫是一样的吗?”
幽影温柔地牵起她的手,语气肯定地安慰道:“放心吧。根据我的观察,次席戍卫的指令模式,或者说它的‘个性’,与其他机械哨兵截然不同。我相信,它肯定有自己偏好的东西,只是需要我们用心去发现。”
这番话重新点燃了大黄蜂的希望。
随后,幽影便带着她和蕾丝来到了钟心镇,这里聚集了许多商人。
她们刚一踏入小镇,耳边便传来阵阵清脆悦耳的叮当声。
只见街道两旁悬挂着、摆放着各式各样的铃铛,微风拂过便奏响一曲轻柔的交响乐。
“哇!”大黄蜂一眼就看中了一条编织着金色小铃铛的红色丝巾,觉得这抹红色和金色与次席戍卫很是相配。
她想象着把丝巾系在它的脖子或手腕上,行动时发出清脆的声响,该多么有趣。
然而,她正准备开口询问时,却看到旁边一位商人的脚边,一只温顺的滑水者宠物脖子上,正系着一条几乎一模一样的同款丝巾。
“……还是算了吧。”大黄蜂的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她可不想送给次席戍卫一个“宠物同款”。
接着,她们又去了以奇异植物闻名的甲木林。
大黄蜂想着,或许可以摘一些美丽的白色花朵送给次席戍卫,为它冰冷的金属身躯增添一抹生机。
结果,她们刚靠近一片看起来十分美丽的花丛,那些植物纷纷“活”过来,挥舞着带刺的藤条冲上来,幽影只能抱着两虫赶紧逃离了这片“暴躁”的林地。
不甘心的她们又来到了位于灰沼中途的旅馆,这里以出售各种口味的蜜酿闻名。
可次席戍卫根本不需要进食,自然不喝蜜酿,这个选择显然也不对。
正当她们思索时,大黄蜂看到一名服务员正拿着一小瓶深色机油,小心翼翼地给门轴上锈的合页添加润滑油。
伴随着“吱呀”一声,原本滞涩的门轴立刻变得顺滑无比。
这个简单的日常场景让大黄蜂眼前一亮,她拉住幽影的裙角,兴奋地压低声音说:
“幽影姐姐,你看!如果是高级的润滑油,次席戍卫一定会喜欢的!它全身有那么多齿轮,如果用了最棒的润滑油,活动起来肯定会更顺畅,更方便!”
正在柜台后记账的酒馆老板听到“润滑油”三个字,立刻抬起头,脸上堆起了精明的笑容。
他放下账本,身体微微前倾,对看起来最像是能做主的幽影说道:
“这位尊贵的小姐,您身边这位小客人的眼光真是独到!润滑?这确实是门大学问。普通的机油只会沾灰,真正的好货,那得是像我们店里‘陈年蜜酿’这样的档次,才能配得上讨论它。”
他不动声色地将一瓶包装精美的蜜酿推到幽影面前,蜡封上印着复杂的纹章。
“您想想,”他压低声音,仿佛在分享一个秘密,“这寻找好东西啊,就像品鉴美酒,需要清晰的头脑和绝佳的运气。喝点好的,思路就打开了,说不定……连哪里能找到传说中的‘润滑油’都能想起来呢?我们这蜜酿啊,提神醒脑,最是激发灵感不过了。”
幽影立刻听懂了他话里的暗示——他知道一些相关信息,并且希望通过推销这瓶昂贵的蜜酿来赚一笔。
她看了看满脸期盼的大黄蜂,无奈地轻笑一下,还是付钱买下了那瓶“陈年蜜酿”。
见到念珠到手,老板的笑容立刻真诚了不少。
他一边熟练地将蜜酿打包递给幽影,一边用闲聊的语气,仿佛是刚刚才想起这件事一样:
“哦,对了!您几位要是真对顶级润滑油感兴趣,我好像偶然听来往的客商提起过......低语书库,应该是这个名字,它那边藏着些不一般的老物件。好像是瓶叫什么......苍白油的?传得是挺神乎的,就当是个故事听吧,呵呵。”
————小彩蛋————
清晨,赫拉以及她身后端着一份早餐的侍女来到大黄蜂的房间门口。
盘中盛着温热的蜂蜜奶和刚烤好的种子饼——这是她特意吩咐厨房为长途跋涉后的小女儿准备的。
赫拉在门前驻足,抬手轻叩门板。
被窝里窸窣的翻身声,地板上的落脚声,任何一点动静都会让她嘴角泛起笑意——然而,门内一片沉寂。
“今天居然赖床了。”她在心中莞尔。
或许是连日乘坐虫车太过疲惫,才让大黄蜂有些贪恋被窝的温暖。
这么想着,她放轻动作,缓缓推开了房门。
门轴转动的轻响过后,映入眼帘的景象让这位冷静的女王瞬间瞳孔收缩——
房间仿佛刚被一场微型风暴席卷而过。
工具与灵丝零件散落一地,齿轮蜂的残骸歪倒在床边,椅子翻倒。
而最扎眼的是,那张小床上被褥凌乱,却空无一虫。
她亲爱的大黄蜂,不见了。
一股冰冷的恐惧如利刺般扎进赫拉的心脏,这感觉远比昔日被丝之母的爪牙追捕时更加令她心悸。
她猛地转身,目光如锐利的刀锋,瞬间锁定门外值守的守卫。
她一步上前,几乎是本能地,一把攥住了守卫的臂甲。
那力量之大,让坚硬的金属甲胄都发出了细微的呻吟。
她平日沉稳的声音此刻压抑着火山般的惊怒:
“你们是怎么看守的!连公主被绑架了都没发现?!”
守卫在女王磅礴的气势下瑟瑟发抖,几乎能感受到那目光带来的实质压力。
他舌头打结,用尽全身力气才颤颤巍巍地挤出解释:“赫、赫拉女王,请息怒!不、不是绑架!是幽影小姐……是幽影小姐带公主和蕾丝小姐一起出门了!”
“幽影……?”
这两个字像一道清泉,瞬间浇熄了赫拉心头狂燃的焦灼火焰。
她紧攥着守卫臂甲的手指倏地松开,紧绷的肩膀也随之松弛下来。
一场想象中的灭顶之灾化为乌有,巨大的心理落差让她甚至感到一阵晕眩。
“呼……”她长舒出一口气,抬手轻轻按了按太阳穴,脸上严厉的表情如冰雪消融,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无奈又带着几分纵容的柔和。
“还好是虚惊一场。”
她的目光再次扫过那片狼藉的房间,这一次,眼中已没有了惊恐,只一位母亲看着调皮孩子闯祸后的些微头疼。
Chapter 11: 突发情况
Chapter Text
————24————
始源钟殿,位于圣咏殿的右上方,如同一个被时光遗忘的角落。
这里曾聚集过无数虔诚的朝圣者,钟声终日不绝。但自从丝之母苏醒后,便用无数坚韧的灵丝将这里彻底封锁,让洪亮的钟声彻底沉寂。
由于幸存的编织者们都在忙于处理卡拉卡渗漏、腐汁泽生态恢复等更紧迫的事务,至今还没有虫来得及清理这个被遗忘的殿堂。
幽影展开一张略显古旧的地图,纸张在微风中轻轻颤动。“根据指引,这附近应该有一条通往低语书库的入口。”
其他已知的入口,比如从圣堡工厂进入的通道,早已被坍塌的废墟彻底掩埋。而机枢核心的入口则完全不被纳入考量——那里布满永不停转的锋利齿轮,其危险程度堪比白色宫殿里那些令人胆寒的电锯阵列。
“那些机械陷阱.......”幽影轻声解释,目光扫过两个小家伙,“我一个人或许还能勉强穿过,但要确保你们俩的安全......”她摇了摇头,没有说下去。
于是,始源钟殿这个被标记为“隐藏入口”的地方就成了最后的选择。
然而“隐藏”这个词说得实在太轻巧了——三人在断壁残垣间搜寻了整整两个小时,除了蛛网和灰尘,一无所获。
“到处都找不到啊......”大黄蜂沮丧地垂着头,仿佛红色披风都失去了往日的光泽。
这时,蕾丝突然想起什么,小手一拍:“对了!我们刚到的时候,不是在不远处看到一个白色帐篷吗?既然有虫住在附近,他一定对这里很了解!”
说罢,她也不等回应,就一溜烟跑了过去。
蕾丝站在那个破旧的帐篷前,毫不客气地晃动支撑帐篷的杆子。
“嘿!里面有虫吗?有的话就滚出来!”
帐篷里寂静无声。
幽影快步跟上,轻声提醒:“蕾丝,这样说话不太礼貌。”她不禁思索,到底是谁教妹妹用这么粗俗的用语,自己向来注重礼仪,从不会如此无礼。
蕾丝歪头想了想,换了个句式,但内容似乎还是不堪入目:
“请问里面有虫吗?在的话,请滚出来。”
幽影无奈扶额,对这个妹妹的语言表达能力感到深深的忧虑。
“如果你不说话,那我就进去找你了!”
话音刚落,蕾丝就一头钻进了帐篷。幽影和大黄蜂同时惊呼:“等等!里面可能有危险!”
就在这时,帐篷剧烈地抖动了几下,随后帘幕掀开,一个穿着破旧白袍的虫子提着蕾丝的后颈走了出来。
他看起来年岁不小,但眼神却异常锐利。
“这个不懂礼貌的小不点是你们家的吧?”他没好气地说,“管好她!”说着把蕾丝轻轻丢向幽影。
他揉着自己的头顶,抱怨道:“她刚刚跑到我的脑袋上,敲了我好几下!要不是我脑壳结实,现在都要脑震荡了。”
看守者打量着幽影和蕾丝丝质的白色外壳,语气带着几分戒备:“像你们这么......尊贵的存在,找我有什么事吗?”他下意识地后退半步,“别告诉我是这地方要收租,我身无分文,也手无寸铁。”
幽影立刻明白了他眼中的顾虑——他显然把她们当成了前来驱逐或伤害他的势力。
“抱歉,先生,我们无意打扰你的休息。”幽影优雅地致歉,随后切入正题:“我们正在寻找进入低语书库的入口,如果你对此知晓一二,希望你能告诉我们。”
“如果你愿意告诉我们,我可以给你一些吃的!”大黄蜂试着将手里的蜜糖棒递给看守者——这是她们在中途酒馆买的小零食。
她踮着脚,努力表现出最大的诚意。
这时看守者才注意到这个披着红披风的小不点,他仔细打量着大黄蜂,心中暗自思忖:
“这就是传说中解放纺络的那个半血编织者吧?”他回忆着姐姐来信中的描述,“感觉也没说得那么厉害啊......”
看着眼前这个递来蜜糖棒、眼神天真无邪的小虫子,他得出了一个结论:
“感觉就跟一个心智不成熟的小孩子没两样嘛。”
随后看守者抱起双臂,从鼻子里发出一声不屑的冷哼:“哼,那你们可要失望了。这边的入口早就从里面被什么东西卡死了,凭你们是绝对进不去的。”
他慢悠悠地往前踱了几步,在一处看似毫无异样的地面上用力跺了跺脚。
果然,脚下传来一阵轻微的松动感,伴随着沉闷的回响。
“喏,入口就在这里。”他斜睨着三位访客,语气里带着一丝看好戏的意味,“至于能不能进去,那就看你们的本事了。我可帮不上忙。”
幽影闻言,眉头微蹙,迅速思考着替代方案。
或许她可以独自冒险从危机四伏的机枢核心进入低语书库,再从内部打开这个被卡住的入口。
但这个念头刚一浮现就被她否决了——她绝不能将蕾丝和大黄蜂这两个至关重要的孩子,独自留给这个才第一次见面的陌生虫子照看。
就在幽影陷入两难之际,大黄蜂却突然行动起来。
她伸出小手,拉住看守者破旧的白袍衣角,不由分说地将他拽到远离入口的一根柱子后面。
“喂喂!小不点你干什么?”看守者一脸错愕,但看着大黄蜂那认真的小脸,还是半推半就地跟着她走了。
只见大黄蜂在她那件红色小披风的内衬口袋里摸索了一阵,竟然掏出了一个由甲壳制作的红色圆球。
“等、等等!那是......”幽影的警告还没来得及喊出口。
大黄蜂已经像投掷石子一样,熟练地将那个红色圆球精准地丢向了刚才地面松动的位置。
轰——!
一声不算巨大但足够震撼的爆炸声在空旷的钟殿内回荡。
刺眼的火光一闪而过,伴随着飞扬的尘土和碎石。紧接着,是一声沉重的、仿佛某个锈死机关终于被震开的——“咔嗒!”
烟尘缓缓散去,只见原本平整的地面上,赫然出现了一道向下倾斜、黑黝黝的入口,一道明显因爆炸冲击而变形的金属门板可怜地耷拉在一边。
大黄蜂拍了拍小手,脸上满是“任务完成”的得意,她转过头,用一种分享宝贵经验的语气对目瞪口呆的看守者说:“小骑士哥哥告诉我,在圣巢冒险时,遇到打不开的通道,最简单有效的办法就是——炸开它!”
幽影看着那扇报废的金属门,感觉自己的神经在隐隐作痛,她扶着额头:“大黄蜂……你不觉得这样会大大增加编织者阿姨们日后修复的工作量吗?”
大黄蜂眨巴着大眼睛,试图狡辩:“可是......可是这道门本来就坏了呀!它自己卡住了,作为一道门,它不应该阻拦我们。对吧,蕾丝?”
“就是就是!”蕾丝立刻跳出来声援好友,小手指着那扇惨不忍睹的门,“是门不好!是它先动手的!它把我们挡在外面了!”
幽影看着眼前这两个一唱一和、理不直气也壮的小豆丁,深知跟她们讲道理是行不通了。
她无奈地叹了口气,至少大黄蜂在使用这种危险手段前,还知道先把无关人员拉到安全距离,这也算是不幸中的万幸吧。
“唉,走吧。”幽影放弃了挣扎,率先走向那被炸开的入口。
三个身影依次消失在那黑黝黝的洞口之后。
始源钟殿内,只剩下看守者独自站在原地,呆若木鸡地看着那还在冒烟的入口,又低头看了看自己刚才被大黄蜂拉过的衣角。
一阵后怕涌上心头,凉意从背脊窜上脑门。
他无比庆幸地拍了拍胸口,喃喃自语:“幸好我刚才只是态度差点,没说什么真正激怒她的话......”
他简直不敢想象,如果自己刚才表现得再无礼一些,那个红色的、看起来人畜无害的小不点,说不定会把那个危险的圆球直接塞进他的袍子里。
————25————
低语书库,这座圣堡中负责分类与储藏知识的古老图书馆。
高不见顶的书架上,密密麻麻地堆满了各种卷轴、典籍和被封存的厚重文件,空气中弥漫着陈年纸张、灰尘与一种淡淡的霉味混合的独特气息。
“咳、咳!这里的气味真难闻!”蕾丝一进来就被灰尘呛得连打了好几个喷嚏,她用力扇动着小手,满脸嫌弃,“我讨厌这里!你要找的那瓶油到底在哪里?我们快点找到它然后离开这个鬼地方吧!”
大黄蜂也用披风的一角掩住口鼻,闷闷地回答:“我也不知道具体位置啊……那个旅店老板只说在这里能找到‘苍白油’,可他根本没告诉我们它具体藏在哪个角落。”
蕾丝仰起头,望着那如同迷宫般向黑暗中延伸、仿佛没有尽头的巨大书架丛林,小脸瞬间垮了下来,声音里充满了绝望:“这书库也太——大——了!我们要找到什么时候啊?”
幽影看着两个焦躁的小家伙,温和地安抚道:“知识总是需要耐心才能获取的,寻找宝物也是一样。静下心来,慢慢找,我们总能找到的。要有耐心,知道吗?”
就在这时,蕾丝拽了拽幽影的裙角,然后张开双臂,眼巴巴地望着她,做出了一个明确的“要抱抱”的姿势。
幽影立刻心领神会——这个小家伙是走累了,不想自己走路了。
她温柔地笑了笑,俯身轻松地将蕾丝抱了起来,让她舒舒服服地坐在自己的臂弯里。
安顿好妹妹,幽影将目光转向同样面露疲态的大黄蜂,刚想开口询问她是否也需要帮助。
“我就不用了!”大黄蜂立刻挺直了小身板,强打精神,还用力拍了拍自己的胸口,努力表现出精力充沛的样子,“我的体能可是很好的!这点路不算什么!”
被她抱在怀里的蕾丝听了,心里莫名地升起一股好胜心,觉得被比下去了。
她立刻在幽影怀里扭动起来:“放我下来!我的体能也很不错,才不会输给你呢!”
说着,她便挣脱了幽影的怀抱,跳回地面,努力迈着和大黄蜂一样“坚定”的步伐。
然而,这份强撑起来的斗志,在庞大、单调且令人疲惫的书库迷宫中,并没能持续太久。
大约半小时后......
幽影低头,看着自己怀里——去时还雄赳赳气昂昂的两个小家伙,此刻正一左一右地靠在她身上,睡得无比香甜。
大黄蜂的小脑袋枕着她的肩膀,红色的披风歪在一边;蕾丝则整个人蜷缩着,小手还无意识地抓着她的衣襟。
看着她们熟睡中毫无防备的可爱模样,幽影的眼中溢满了宠溺与怜爱。
她轻轻调整了一下姿势,让她们睡得更舒服些。
这也难怪,她们俩大半夜就因为一个噩梦惊醒,之后又马不停蹄地寻找礼物、穿越众多区域。
经历了这么多,这两个小不点的精力早就耗尽了,能撑到现在,已经是意志力惊人了。
幽影抱着两个沉浸在梦乡里的小家伙,继续在寂静无声的书库中搜寻。
就在她检查一个布满灰尘的书架时,隔壁房间突然传来一阵细微的、像是卷轴被碰落的窸窣声。
她立刻警觉起来,快步赶过去,眼前的景象让她一愣——只见一只形迹可疑、背着麻袋的虫子,正手忙脚乱地将架子上的物品扫进袋中。
而他此刻拿在手里的,赫然是一个造型古朴的玻璃瓶,里面晃动着某种苍白色的、质感奇特的油状液体。
那窃贼虫也发现了幽影,吓得浑身一颤,立刻将苍白油塞进麻袋,转身就逃。
“站住!”幽影低喝一声,立刻追了上去。
然而怀里抱着两个小家伙,她的速度大打折扣,只能眼睁睁看着那窃贼虫灵活地钻进另一个出口,冲进了通往圣咏殿的走廊。
沉重的脚步声和追逐的风声终于惊醒了熟睡中的两个孩子。
“嗯……?姐姐,发生什么事了?”蕾丝揉着惺忪的睡眼,迷迷糊糊地问。
“有虫偷走了放在低语书库里的苍白油,”幽影一边加快脚步,一边简洁地解释,“我正在追他。”
这句话像一道惊雷,让大黄蜂瞬间瞪大了眼睛,睡意全无。
“可恶的小偷!那是要给次席戍卫的礼物!”她气愤地喊道,随即小手迅速伸进披风内侧,掏出了她的“军火库”——十几枚锋利的飞镖,六七轮电锯,她看也不看,一股脑地朝前方那个逃窜的背影扔了过去。
正在狂奔的窃贼虫听到身后传来的破空声和危险的嗡鸣,惊恐地回头,只见一堆奇形怪状的武器朝着自己飞来。
他吓得魂飞魄散,连滚带爬地左右闪躲,险之又险地避开了攻击。
这一耽搁,让他更加慌不择路,竟一头冲进了阴冷的罪石牢狱区域,并且不管不顾地直接钻进了通往费耶山的寒冷通道。
刺骨的寒气从洞口扑面而来,幽影在通道口刹住了脚步。
她看着怀里两个刚刚睡醒、衣着单薄的小家伙,无奈地叹了口气。
以她们的体质,进入费耶山肯定会生病。
“算了,就让他跑吧。”幽影只能放弃追击。
她们返身回到罪石牢狱相对温暖的主区域,恰好遇到了正在此处的薇薇安。
她的气色看起来红润健康,脸上带着平和的笑容。
“卡莫拉女士用灵丝技艺帮我彻底调理了身体,”薇薇安微笑着对牢房里的卡尔说,她的声音不再虚弱,“我现在已经可以像正常的虫子一样生活了。”
“那太好了!”卡尔激动地扒着栏杆喊道。
而凯文沉默地坐在石床上,背对着所有虫,肩膀微微耸动,不知在想些什么。
这时,薇薇安注意到了幽影一行,有些惊讶:“这不是幽影小姐吗?你们怎么会来这里?”
“情况有些复杂。”幽影轻轻放下两个小家伙,整理了一下被弄乱的裙摆。
“你还记得次席戍卫吧?”
“嗯,”薇薇安点头,“它是大黄蜂公主的好朋友,对吧?”
“是的。目前次席戍卫已经被送去修理了,不过大黄蜂想送它一份道歉礼物,所以我们在纺络四处寻找合适的礼物。”
大黄蜂气鼓鼓地插话,小拳头攥得紧紧的:“我本来找到了一瓶很特别的苍白油要送给次席戍卫的!没想到被那个坏虫子偷走了!”
幽影接过话头,指了指费耶山的方向:“我刚刚就是追着窃贼来到这附近的,可惜他躲进费耶山里了。我不能带着这两个小家伙冒险进去,她们会冻坏的。”
薇薇安听后,脸上露出理解和遗憾的神情:“好不容易找到的礼物却被偷走,那确实很让人遗憾。”
“不过,既然你在这里,”幽影看向薇薇安,语气诚恳,“我可以拜托你先照看她们两个一段时间吗?我独自进去搜寻,速度会快很多,应该很快就能回来。”
“当然可以,”薇薇安爽快地答应下来,温柔地牵起大黄蜂和蕾丝的手,“我会照顾好她们的,请你放心。”
幽影点了点头。
监狱这边已经被编织者们接管,并且配置了可靠的机械守卫,无需担忧安全问题。
她最后叮嘱了两个小家伙一句“要听话”,便转身化作一道白影,切入费耶山凛冽的寒风之中。
花了些许时间,幽影很快找到了窃贼虫的身影。
只见那名窃贼虫正蜷缩在一盏散发热量的暖灯旁,贪婪地汲取着温暖,怀里的麻袋被他死死搂住,仿佛比他的命还重要。
察觉到幽影的存在,窃贼虫如同惊弓之鸟,猛地从地上弹起,也顾不上取暖了,抱着麻袋连滚带爬地继续向山脉深处逃窜。
幽影没有丝毫迟疑,白色的身影在嶙峋的冰岩间几个起落,便如一道鬼魅般追了上去。
她的目光穿透呼啸的风雪,紧紧锁定着前方那个在及膝深雪中踉跄挣扎、姿态狼狈却依旧将那个脏兮兮的麻袋护在胸前的逃窜身影。
窃贼虫对这里的地形似乎颇为熟悉,专挑崎岖难行的小道,试图利用复杂的地势甩开追踪者。
幽影凭借灵丝造物卓越的敏捷与力量,在冰岩之间轻盈地跳跃、追击,不断拉近着距离。
眼看就要追上,幽影足尖在一块覆满冰雪的悬空岩石上猛地一点,试图借力凌空越过一道冰裂隙,直接拦在对方面前。
然而,她低估了这块岩石的脆弱——或者说,高估了费耶山积雪的稳定性。
咔嚓——!
一声清脆又令人心悸的碎裂声,在她脚下炸响。
那块承受了她下坠力量的悬冰,应声而断,带着大片的积雪滚落深渊。
这声异响,在寂静的山谷中被无限放大,如同一个不详的信号。
紧接着,是一阵低沉的、仿佛来自山体内部的“轰隆” 闷响。
幽影心头一凛,立刻稳住身形,抬头望去——只见上方高耸的山脊线上,那积累了不知多少年、厚如云层的雪盖,边缘处开始出现一道明显的裂缝。
裂缝如同一条急速蔓延的白色巨蟒,瞬间撕裂了整片山坡。
“糟了……”幽影瞳孔骤缩。
下一秒,天地失色。
万亿吨的积雪失去了最后的维系,如同白色的海啸般从山顶倾泻而下,裹挟着雷霆万钧之势,吞噬着沿途的一切。
冰块、碎石在雪浪中翻滚、碰撞,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刚才还清晰的山路、岩石,瞬间被一片奔腾的、毁灭性的纯白所淹没。
巨大的轰鸣声淹没了窃贼虫惊恐的尖叫,也淹没了幽影试图闪躲的思考余地。
白色的洪流以无可阻挡的姿态,朝着她所在的位置,奔涌而来。
Chapter 12: 温暖的披风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26————
“姐姐——!”
蕾丝带着哭腔的尖叫在冰冷的监狱走廊里回荡。
她像只受惊的小兽,拼命想要冲向费耶山那寒气森森的入口,却被大黄蜂死死地从身后抱住。
“不能过去!蕾丝,你会被冻伤的!”大黄蜂用尽全身力气拽住她,小小的身躯因为对抗而微微颤抖。
“放开我!我要去找姐姐!姐姐还在里面!”蕾丝急红了眼,气急败坏地用小手捶打着大黄蜂的手臂和后背,但大黄蜂只是咬紧牙关,默默承受着。
她迅速放出几缕灵丝,轻柔却牢固地将蕾丝捆住,然后一转身,将这个不断挣扎的小家伙背在了自己背上。
“呜……呜呜……放开我……”见反抗无效,蕾丝终于崩溃,将脸埋在大黄蜂的披风里,发出压抑而绝望的啜泣。每一滴眼泪都像冰珠一样砸在大黄蜂的心上。
一旁的薇薇安同样心急如焚,她的脸色此刻毫无血色,转向驻守的机械守卫:“守卫先生,你们能进入雪山帮忙寻找幽影小姐吗?每多拖延一刻,她在里面的危险就多一分啊!”
大黄蜂摇了摇头,小脸上带着几分与年龄并不完全相符的机敏。
她看得出来,这些临时抽调来的机械守卫,外壳光滑,关节处没有任何防寒处理。
进入费耶山那种极寒环境,它们的精密零件会迅速冻结、失灵,最终变成一堆废铁。
眼下虫手极度匮乏,监狱里原本的狱卒,大部分早已被纯粹容器、次席戍卫和小骑士清理,侥幸残存的也早已四散逃命。
求援?母亲和编织者阿姨们都在圣堡深处,等找到她们再赶来,一切可能都晚了。
“怎么办……现在去找母亲她们,时间来不及……幽影姐姐等不了那么久……”大黄蜂无意识地攥紧了披风,声音因焦虑而压抑。
可如果在这里犹豫不决,幽影生存的希望只会随着时间流逝。
时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缠绕着她的心脏,步步紧逼,催促她必须立刻做出决断。
就在这令人窒息的僵持中,一个低沉却异常清晰的声音,从旁边的牢房里传来:
“我能去。”
凯文不知何时已站在牢门边,粗糙的双手紧紧握着冰冷的铁栅栏。
他迎着众人惊愕的目光,重复道:“我的身体素质很好,耐寒。在雪地里撑一段时间,不是问题。”
薇薇安看着他,眼神复杂,迟疑地开口:“凯文……你……真的确定吗?”
凯文侧过头,避开了薇薇安的目光,他望着墙壁上冰冷的石砖,心中一片苦涩的决然:
“反正……我已经没有什么可以再失去了。这条命,如果能做件正确的事,也算值了。”
“哥!你别犯傻!”卡尔抓住凯文的肩膀,猛地摇晃几下,声音带着哭腔,“那可是费耶山啊!比我们经历过最冷的冬天还要冷上好几倍!你会没命的!”
凯文没有理会弟弟的劝阻,他蹲下身,目光与大黄蜂齐平,隔着牢笼,语气是前所未有的郑重与恳切:
“小家伙……公主殿下……如果你愿意,相信我这个罪人的话……”
大黄蜂紧紧地盯着他的眼睛。
那双曾经充满狡黠和贪婪的眼睛,此刻却像被清水洗过一般,清澈、坦荡,没有丝毫的虚伪与逃避。
最终,大黄蜂用力地点了点头。
“好。”她转向机械守卫,用清晰的声音命令:“守卫,打开牢门。”
然后,她再次看向凯文,稚嫩的声音里承载着沉重的嘱托:
“我会让守卫放你出来。请……一定要安全地,把幽影姐姐救回来。”
凯文深吸一口气,重重地点头:
“嗯。我会尽力。”
————27————
费耶山的寒风如同冰冷的刀刃,刮在凯文的甲壳上吱吱作响。
他深一脚浅一脚地在及膝的积雪中艰难前行,呼出的白气瞬间凝结成冰霜。每一步都耗费着巨大的体力,但他不敢停下。
他的脑海中反复回响着在牢房里听到的对话——是那个叫蕾丝的白色小家伙,第一个提议让薇薇安来纺络治疗。
正是这份来自陌生虫子的、不计回报的善意,为他黯淡的世界留住了一线光明,拯救了他心上人的生命。
“蕾丝救了薇薇安……现在,该我去救她的姐姐了。”这个念头如同炽热的火种,在他心中燃烧,支撑着他在酷寒中前行。
他的目光如鹰隼般扫过白茫茫的雪地,不放过任何一丝痕迹。
很快,一些散落在雪堆里的不和谐色彩引起了他的注意——几卷从低语书库偷来的古老卷轴,一个摔碎的灵丝饰品,还有几枚散落的红色念珠。
“是那个窃贼的麻袋破了!”凯文立刻意识到。他蹲下身,仔细观察这些“赃物”的分布方向——它们歪歪扭扭地指向一条通往山坳的下坡路。
窃贼显然是在慌乱逃跑时,麻袋被冰棱划破都无暇顾及。
“他们就在这个方向!”凯文毫不犹豫,立刻沿着这条由贪婪和慌乱铺成的“路标”追踪下去。
果然,在一个背风的冰壁下,他发现了几乎被冻僵的幽影和那个同样奄奄一息的窃贼虫。
幽影的白裙上结了一层薄冰,而那个窃贼虫则蜷缩在一旁,麻袋里的赃物所剩无几。
凯文立刻脱下自己相对厚实的外袍,紧紧裹住幽影,然后将她和那个窃贼虫用找到的破烂麻绳捆在一起,咬紧牙关,一个背起,一个拖动,踏上了艰难的归途。
然而,归途比来时更加艰难。
深厚的积雪无情地吞噬着他的体力,极寒如同无数根细针穿透他的甲壳,刺痛着他的筋骨。
每迈出一步,都感觉双腿如同灌了铅。
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急促,视线开始模糊,意识也逐渐游离。
“不能……倒下……薇薇安……还在……”这个念头是他最后的支撑。
但最终,体力透支到了极限,他的膝盖一软,眼前一黑,重重地栽倒在雪地里,失去了知觉。
不知过了多久,一股暖意将他从昏迷中唤醒。他缓缓睁开眼,惊讶地发现自己正枕在薇薇安柔软而温暖的腿上。
她正用关切的眼神注视着他,轻轻为他拂去脸上的冰渣。
“你醒了……真是太好了。”薇薇安的声音带着后怕的颤抖,“这次能救回你们,多亏了大黄蜂公主。”
她解释道:“你进去太久没消息,公主殿下急中生智,临时调整了几个机械守卫的能量核心,让它们超频运行。虽然这样会大大缩短它们的寿命,但产生的过量热能足以让它们短时间内抵御严寒,进入雪山找到你们,把你们三个都拖了回来。”
凯文躺在薇薇安温暖而柔软的膝枕上,望着监狱粗糙石壁的天花板,心中百感交集。
劫后余生的恍惚、完成承诺的释然,以及这份近在咫尺的温暖,都让他觉得极不真实。
就在他心神摇曳之际,一片阴影温柔地笼罩下来。
薇薇安俯下了身,淡紫色的翅膀如同夜幕般轻轻合拢,将两人笼罩在一个私密的空间里。
下一秒,一个轻柔如羽、带着她独特花香的吻,落在了凯文因惊愕而微张的嘴唇上。
时间仿佛在这一刻静止。
凯文的大脑一片空白,仿佛被一道温暖的闪电击中,全身的感官都集中在唇瓣那转瞬即逝的柔软触感上。
他彻底僵住,连呼吸都忘记了,只能瞪大眼睛,难以置信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薇薇安微微颤抖的睫毛。
一吻过后,薇薇安迅速直起身,偏过头去,试图用垂落的发丝掩饰自己已然通红的脸颊和脖颈。
她纤细的手指无意识地绞着裙摆,用细若蚊蚋、却清晰无比的声音说道:
“其实……我也……喜欢你很久了……”
但随即,她的声音带上几分现实的沉重与苦涩。
“可是……凯文,有件事我必须告诉你。虽然大黄蜂公主坚持要为我垫付所有的医药费,但我……我不能接受。那份恩情太重了,重到我无法心安理得地承受。”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看向他,眼中闪烁着坦诚与忧虑。
“所以,我向编织者们立下了契约,靠自己工作来偿还这笔巨额的债务。这可能需要很久,很久……甚至可能是一辈子。这样的我,”她的声音里带着不忍的颤抖,“你……还确定要和我在一起吗?”
这番话语像一盆冷水,瞬间浇醒了尚在震撼中的凯文。
但也正是在这一刻,所有的迷茫、犹豫和不安都烟消云散。
一种前所未有的清晰和坚定涌上心头。
他猛地坐起身,不顾身体的虚弱和酸痛,双手郑重地握住薇薇安的手,目光灼灼地凝视着她的眼睛,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确定!我当然确定!”
“薇薇安,听着——是我先亏欠了你,亏欠了大黄蜂殿下。还债算什么?就算这笔债一辈子也还不清,只要能和你一起,用我们自己的双手去努力,去偿还,那我凯文,也绝不会有一丝一毫的后悔!”
“从今往后,你的债,就是我的债。你的路,就是我的路。”
墙角边,蕾丝探出半个小脑袋,纯白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将不远处那温情的一幕尽收眼底。
她看到薇薇安羞涩的亲吻,听到凯文那番掷地有声的誓言。
一种陌生而温暖的情绪,像初春的藤蔓,悄悄缠绕上她的心头。
那是一种朦胧的羡慕。
她并不完全理解那种复杂的情感,但她能感受到那种氛围——一种彼此认定、愿意共同承担一切的坚定与温柔。
这种氛围让她心里有点发酸,又有点发痒。
就在这时,一个画面不受控制地、清晰地在她小小的脑海中浮现、上演:
场景仿佛被镀上了一层粉色柔光。
她看到穿着红色披风的大黄蜂,不再是平日里打闹嬉戏的模样,而是带着一种她从未见过的、如同卡梅莉塔或是维斯帕那般帅气又沉稳的神情。
大黄蜂向前一步,郑重的握住了她的手,那双总是清澈锐利的眼睛,此刻只映照着她一个人的身影。
然后,她想象中的大黄蜂微微扬起下巴,用清亮又笃定的声音,说出了一句在蕾丝看来,比凯文的誓言还要酷上十倍、百倍的话:
“从今天开始,你的丝就是我的丝,你的命也是我的命。”
这句话在她脑中回荡,带着一种至高的浪漫感。
在她单纯的理解里,“丝”是她们灵丝造物最本源的核心,而“命”则代表了一切。
幻想中的画面让她黑色的小脸微微发烫,她下意识地用小手捂住了胸口,感觉里面的灵丝心脏似乎都跳动得快了一些。
她赶紧缩回墙角,背靠着冰冷的石壁,用力甩了甩头,想把那“羞人”的画面赶出去,可嘴角却忍不住偷偷扬起了一个小小的、甜蜜的弧度。
“你一个人躲在这里……在笑什么呀?”大黄蜂的声音突然从身后传来,带着纯粹的好奇。
蕾丝被吓了一跳,像只受惊的小松鼠般猛地转过身,只见大黄蜂正歪着头,一脸探究地看着她。
“那、那个……”蕾丝的心跳骤然加速,刚刚脑海中那个“你的命就是我的命”的幻想场面再次浮现,让她面对正主时瞬间慌了神,小脸憋得通红,支支吾吾了半天,也没能编出一个合理的解释。
就在这时,大黄蜂忽然凑近了她。
苍白的、带着凉意的额头直接贴上了蕾丝滚烫的额头,脸颊也靠得极近,近到蕾丝能清晰地感觉到她的呼吸。
“!”蕾丝感觉自己的脑袋“嗡”的一声,脸上的温度急剧飙升,仿佛快要烧起来,头顶甚至夸张地冒出了丝丝缕缕、具象化的白色蒸汽。
“你果然是感冒了吧?”大黄蜂退开一点,担忧地皱起了小眉头,语气笃定,“额头这么烫,脸颊也红红的。”
说着,她毫不犹豫地解下了自己那件标志性的红色披风,不由分说地披在了蕾丝肩上,仔细地帮她系好。
“披上这个会暖和一点。”她的话语简单而直接。
感受到披风上残留的,属于大黄蜂的温暖和气息,蕾丝心里甜丝丝的,但又忍不住担心:“可是……你把披风给了我,你自己会冷的吧?”
“没事的!”大黄蜂立刻双手叉腰,挺起小小的胸膛,努力摆出最强壮的样子,声音里满是自信,“我可是经常训练的!而且我继承了父亲的血脉,体质很厉害的,一点都不怕冷!”
然而,帅不过三秒。
一阵凛冽的寒风恰好从走廊的尽头呼啸而来,精准地吹打在大黄蜂单薄的身子上。
“呜……”她猛地打了个寒颤,脸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僵硬了几分,刚才那副“我很厉害”的气势瞬间垮掉了一半。
蕾丝见状,立刻站起身,她将宽大的红色披风左右张开,像一只展开翅膀的小鸟,然后向前一步,将大黄蜂也一起裹了进来。
两个小家伙瞬间挤在了这小小一方温暖的红色世界里。
“你看,这样我们就可以一起取暖了。”蕾丝心满意足地环抱住大黄蜂的腰,将下巴搁在她的肩膀上,嗅着她身上淡淡的机油气息,一点也不想松手。
大黄蜂却有点别扭地动了动:“可是……这样裹在一起,走路很不方便啊。”
蕾丝的眼睛狡黠地转了转,立刻想到了办法,用带着点撒娇的语气说:“那你背我不就好了?你之前可是用灵丝绑着我,背了我一路呢!”
大黄蜂试图讲道理:“那是因为要阻止你跑到危险的雪山里去啊!”
“那我不管!”蕾丝立刻耍赖,作势就要挣脱披风往费耶山的方向跑,“我现在就要去雪山里玩!”
“等等!等等!”大黄蜂果然上当,连忙用力拽住她,生怕这个任性的小伙伴真的冲进冰天雪地里,“我背你!我背你总行了吧?我们回休息室去!”
最终,大黄蜂认命地背起裹着红披风的蕾丝,一步一步,稳稳地朝着温暖休息室的方向走去。
趴在熟悉的背上,蕾丝偷偷地笑了,将脸埋在大黄蜂的颈窝,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而背着她的黄蜂,心里却充满了大大的疑惑。
她实在搞不懂蕾丝的小脑袋瓜里整天都在想些什么,为什么她的要求总是这么突如其来,又......这么莫名其妙呢?
————小彩蛋————
纺络圣堡,中央工坊。
阿特拉正在以精准而高效地将次席戍卫的部件逐一复位,金属与灵丝在她手中发出细微悦耳的嗡鸣,仿佛在庆祝重获新生。
大多数损坏的零件已被替换一新,闪烁着均匀的金色光泽。
然而,当她拿起一块位于次席戍卫肩部内侧的弧形甲板时,指尖传来的微妙触感让她动作微微一顿。
这是一块明显有些年头的旧外壳,边缘有着长期使用留下的细微磨损痕迹,与周围崭新的部件格格不入。
按照标准的修复流程,它理应被替换下来。
但就在这块甲板一个不起眼的角落里,阿特拉看到了一幅小小的涂鸦。
那图案显然是用某种坚硬的矿石碎屑,带着孩子气的笨拙和认真,一点点刻画上去的:
一个极其简洁的红色身影,披着三角状的披风,头上顶着两个可爱的角——正是迷你版的大黄蜂。
线条虽然稚嫩,却充满了生动的活力。
阿特拉甚至可以想象出当时的场景——小小的公主或许是在某次等待它巡逻归来时,或许是趁着它待机休息的片刻,偷偷地、专注地在这位沉默的钢铁伙伴身上,留下了属于自己的小小印记。
冰冷的机械,与这充满童趣的温暖笔触,形成了奇妙的对比。
阿特拉的嘴角向上扬起了一个微小的弧度。
“至于这块外壳……”她轻声自语,像是做出了某个重大的决定,语气却带着不容置疑的肯定,“就留着吧。”
她小心地将这块承载着一段温暖记忆的旧外壳,重新安装回了它原本的位置。
Notes:
接下来就等我慢慢更新咯。
Chapter 13: 机械之心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28————
远野,斯卡尔部落的聚居地。
一股节庆前特有的忙碌与喜悦气氛,取代了往日的肃杀。
鲜红的旗帜与象征部落荣耀的战利品被高高悬挂,在风中猎猎作响。
整个部落的蚂蚁们都在奔走忙碌,为即将到来的盛大宴会做准备。
卡梅莉塔女王伫立在场地中央,她那鲜红似火的外壳在阳光下熠熠生辉。
她环视四周,锐利的目光审视着每一个细节,不时发出清晰而果决的指令。
一位身披重甲、气质沉稳的最终之爪护卫在她身侧,他不仅是女王最信任的守卫,也是少数能在此刻向她提出疑问的近臣。
他微微躬身,声音带着不解:“女王陛下,请恕我直言。您在两天前就已认下那位外族的小公主作为义女,这对我族而言是件大事。为什么不在那天举行盛宴,而要等到今日才举办?”
卡梅莉塔的目光依旧扫视着正在搭建的宴席长台,嘴角却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
“因为我的女儿希望,她那位重要的家人——次席戍卫,能够一同见证并参与这个时刻。她将修复那位机械伙伴视为优先事项,所以,我尊重她的意愿,将这场庆典推迟至今日。”
她顿了顿,语气中透出不容置疑的坚定与潜藏的温柔:“斯卡尔部落的盛宴,理应全员到齐。更何况,那位金色的哨卫,也是她‘家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解释完毕,卡梅莉塔立刻恢复了雷厉风行的指挥官本色。
她手臂一挥,指向一处正在悬挂的鲜红帷幕:
“那边的帷幕,再挂高一些!要让所有来宾一眼就能看到斯卡尔的旗帜!”
她又转向另一群正在搬运巨大蜜酿酒桶的工蚁:
“小心摆放!这些可是部落珍藏多年的佳酿,是款待贵客的珍品,不容有失!”
“长桌上的战利品装饰要摆放整齐,既要展现我族的勇武,也要体现对待盟友的礼仪!”
在她的指挥下,整个部落如同一台精密的机器一样高效运转,只不过这次的目标不是征服,而是为了迎接一位新家庭成员,举办一场充满荣耀与温暖的盛宴。
空气中弥漫着烤肉的香气、蜜酿的甜醇,以及一种前所未有的、欢庆的期待。
与此同时,大黄蜂像一阵红色的旋风,迫不及待地冲进了纺络圣堡的核心工坊。
一进门,大黄蜂就兴冲冲地喊道:“阿特拉二姨!它醒了吗?次席戍卫醒了吗?”
阿特拉站在工作台前,她对着大黄蜂温和地点了点头,食指轻轻按在一个闪烁着符文图案的控制台上。
“正在启动……”
随着一阵低沉而熟悉的能量嗡鸣声,平台上的金属身影微微一震。
左边仪表盘上的指示灯依次亮起,次席戍卫的眼睛也由黯淡的灰色转为白色,如同沉睡之虫缓缓睁开双眼。
“次席戍卫!你终于醒了!” 大黄蜂欢呼着冲到平台边,踮起脚尖,小手扒着平台的边缘,努力将自己的笑脸凑到它面前,期待着这位老朋友像过去一样,第一时间注意到她,并用那平稳的声音问候一声“朋友”。
然而——
次席戍卫直直地站了起来,动作流畅却空洞。它的传感器扫过眼前充满期待的小脸,没有任何停顿,就像扫过工坊里任何一个无关紧要的物件。
【检测到,未知个体。】
【正在检索,无数据记录。】
【当前指令,无。】
【更新状态,待机。】
随即,它如同雕像般静止不动了。
“次席戍卫?” 大黄蜂脸上的笑容僵住了,她困惑地又喊了一声,甚至伸出手在它的面前晃了晃。
没有任何回应。
巨大的恐慌瞬间攫住了她。
她猛地转身,小手紧紧拽住了阿特拉的白色裙角,用力摇晃着,声音里带上了哭腔:“二姨!次席戍卫它怎么了?它怎么不理我?!”
阿特拉俯身,轻轻拍了拍大黄蜂的后背以示安抚。
“我检查一下。”她的声音平静,但眼神已变得凝重。
她将数据传输线接在次席戍卫的身上,然后打开仪器进行全盘扫描,最终,一个不妙的提示出现在屏幕上。
【记忆中枢损坏】
“记忆中枢出现了故障,”她向大黄蜂解释道,“内部灵丝回路完好,能量供应稳定,但存储记忆数据的核心晶体上,出现了一些非常细微的裂痕。”
“是在路上颠簸产生的?”赫拉走了过来,问道,目光关切地落在女儿身上。
“不应该啊,”阿特拉摇头,语气肯定,“机械哨卫的记忆晶体是编织者工艺的结晶,结构非常坚固,常规的运输颠簸绝不可能造成这种损伤。”她顿了顿,指向屏幕上浮现出的内部结构影像,“你们看这裂痕的走向……这更像是被某种钝器集中用力敲打导致的。”
大黄蜂拽着阿特拉的裙角,小手因为用力而微微发白。
她仰着头,那双总是闪着光的眼睛里,此刻盛满了不愿相信的祈求,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未察觉的颤抖:
“二姨,你告诉我,次席戍卫为什么不理我?是……是我之前拆开它,所以它生气了吗?它在怪我,对不对?”
她宁愿它是生气了,生气是可以哄好的,是可以道歉弥补的。
阿特拉看着这孩子强撑着的、几乎一触即碎的眼神,心中涌起一阵酸涩的怜惜。
她俯下身,温暖的手掌轻轻覆在大黄蜂的头上,声音放得极柔,却不得不吐出那个残酷的事实:
“不,孩子。它没有生气。一个机械造物……尤其是一个愿意称呼你为‘朋友’的伙伴,是不会用‘沉默’来表达愤怒的。”
她顿了顿,寻找着更委婉,但必须清晰的措辞:“它应该是……在之前的损伤中,损失了原有的数据。换言之……”
阿特拉的目光不由自主地飘向那具静立不动、仿佛与整个世界隔绝的金属躯壳,终于轻声说出了那个结论:
“……它不记得你了。”
“……不记得我了?”
大黄蜂像是没听清,又像是无法理解这几个字组合在一起的含义。
她喃喃地重复了一遍,小小的身体猛地一僵,拽着阿特拉裙角的手无力地滑落。
她踉跄着向后退了两步,仿佛要离这个可怕的消息远一些,再远一些。
那双明亮的眼睛瞬间失去了所有神采,变得空洞而迷茫。
阿特拉看着孩子瞬间煞白的小脸和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疼与自责交织在一起。
她轻轻叹了口气,语气充满了歉意:“很抱歉,孩子。我早该在初步检测时就发现它内部记忆晶体那些细微的结构性损坏……是我疏忽了,没能提早让你做好心理准备。”
但此刻,大黄蜂已经什么都听不进去了。
阿特拉自责的话语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模糊不清。
她的整个世界,都仿佛被“它不记得你了”这几个字冰封了。
数日的担忧、失而复得的狂喜、以及此刻被彻底遗忘的茫然……所有情绪混合成一种尖锐的刺痛,狠狠地扎在她的心口。
她只是站在那里,像一尊被定格的小小石像,与对面那尊金属的雕像无声地对峙着,中间隔着一道名为“遗忘”的、深不见底的鸿沟。
一股混合着内疚和绝望的情绪涌上心头。
她不死心地又跑回次席戍卫身边,用力晃着它那只毫无反应的金属手臂,仿佛想通过这种方式将它摇醒。
“你看看我呀!你肯定还记得我吧?我们一起去过很多地方,你还帮我拿过妈妈藏起来的点心,记得吗?”她急切地说着,试图用共同的回忆唤醒它。
次席戍卫默不作声地低垂着头。
【检索中……】
【检索失败,数据库中无该个体的资料。】
内部逻辑无声地运行着,却做不出任何外在反馈。
看着眼前这具熟悉又陌生的金属躯壳,感受着掌心传来的、不再带有任何回应的冰冷触感,大黄蜂最后强撑着的一点点力气也消失了。
她缓缓松开手,后退了一步,然后猛地转身,一头扑进母亲赫拉的怀里,小脸深深埋入那温暖的深红披风中。
压抑数日的担忧、一路的奔波、以及此刻期盼彻底破碎的委屈,化作无法抑制的泪水,汹涌而出。
她小小的肩膀在赫拉的怀抱中剧烈地颤抖着,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滚烫的泪水无声地诉说着她的伤心与自责。
“如果不是我……如果我没有好奇地去拆开它……次席戍卫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都怪我!都是我的错!”
压抑了许久的情绪终于决堤,大黄蜂将脸深深埋在母亲赫拉的怀里,瘦小的肩膀因哭泣而剧烈地颤抖着。
泪水浸湿了赫拉深红的披风,那里面饱含了数月来的担忧、失而复得的惊吓,以及看着昔日伙伴变得陌生而带来的巨大失落和自责。
赫拉没有说话,只是用双臂紧紧环抱着女儿,一只手轻柔地、一遍遍地抚过她的后背。
她知道,此刻任何语言都是苍白的,女儿需要的只是一个可以尽情宣泄悲伤的安全港湾。
就在这悲伤弥漫的空气中,静静地站在一旁的次席戍卫,其面甲下的光学传感器,正倒映着那个在母亲怀中哭泣的、小小的红色身影。
【检测到高优先级保护目标:大黄蜂朋友。状态:悲伤。情绪等级:高。】
【标准协议:待机。提供物理安全。】
【观察:物理环境安全。威胁源:未知。】
它的逻辑核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处理着这个矛盾。
没有物理威胁,但保护目标正处于显著的痛苦之中。
它那刚刚被修复的金属身躯,产生了一种并非由程序驱动的、细微的震颤。
一种陌生的、强烈的冲动,正在其冰冷的电路与新生的灵丝回路中奔流。
但它明明没有收到任何行动的指令。
【检验指令:待机。】
核心程序重复着最基本的状态确认。
【错误。】一个并非来自外部,而是源于内部的反馈信号弹出。
“待机”状态无法缓解目标的悲伤,此状态不符合核心守护协议的最高准则。
【尝试更新指令......】它开始自主搜索协议库,寻找“安抚”、“消除悲伤”的相关指令模块。
【错误。】数据库检索失败。
【尝试更新指令......未接收新的指令......】它被动地等待着,却没有任何来自外部的命令可以填充这份突如其来的“冲动”。
【错误。】
【错误。】
【错误。】
警告标识在它的处理核心中无声地刷屏。
它无法理解这种矛盾,也无法找到执行的依据。
它只能僵立在原地,金属的身躯在此时显得如此笨拙而无用。
然而,在那片数据的废墟之下,在那丢失的万千数据碎片之中,仿佛有一块重要的碎片渐渐浮起。
那不是存储的数据,而是被无数次重复的行动所刻印下的、近乎本能的痕迹。
于是,在赫拉温柔的目光中,在大黄蜂压抑的哭泣声里——
次席戍卫那金属铸就的手臂,极其缓慢地、带着生涩的迟疑,缓缓地抬起来。
它绕过了所有失效的程序,遵循着那道源自“过去”的刻痕,用一种与它钢铁身躯不符的轻柔,笨拙地、却又无比坚定地,将那只坚硬的手掌,轻轻覆在了大黄蜂小小的、颤抖的背上。
这是一个未被编程的动作。
这是一个没有指令的行为。
这只是一个朋友,想要安慰它最重要的朋友。
大黄蜂停止了哭泣,她猛地抬起头,沾满泪珠的小脸上瞬间绽放出惊喜的光芒,她紧紧抓住次席戍卫覆在她背上的金属手指,声音因激动而颤抖:
“你还记得我?!你记得的,对不对?!”
面对这充满期盼的追问,次席戍卫的面甲只是平静地倒映着大黄蜂的身影,没有任何语言回应。
【载入历史数据......】
【载入失败。】
【情感交互协议:缺失。】
【逻辑结论:无法确认目标身份。】
它内部的核心在飞速运转,处理着巨大的矛盾——数据库里空空如也,但某种更深层的东西,某种跨越了数据与逻辑的东西,驱动着它的行动。
它无法回答“是”或“不是”。
在短暂的沉默后,次席戍卫的手臂再次动了起来。
它没有收回手,而是调整了一下姿势,用那坚硬的、却异常稳定的指关节,非常非常轻地、模仿着刚才赫拉的动作,在大黄蜂的背上笨拙地、一下、一下地拍着。
这个动作毫无程序依据,僵硬得甚至有些滑稽。
但它所做的,是此刻它最想做的事情。
赫拉也温柔地抚摸着女儿的头发,接着说道:“或许次席戍卫只是暂时不记得你,只要给它一点时间,它或许就会想起来。”
大黄蜂仰头看着次席戍卫那沉默的、毫无表情的面甲,又感受着背后那笨拙却坚定的拍抚。
她眼中的光芒从最初的狂喜,慢慢沉淀为一种更深沉的理解和感动。
她松开了紧紧抓着金属手指的手,然后伸出双臂,轻轻地抱住了次席戍卫那冰冷坚硬的手臂,将脸颊贴在上面。
“没关系。”
她的声音还带着哭过后的鼻音,却充满了力量。
“不记得也没关系。”
“我会把我们的故事,再讲给你听一遍,我相信你一定会想起来的!”
这一次,次席戍卫的内部没有再弹出错误的警告。
那位红色的小身影,倒影在它的眼中,逻辑核心的内部,一条新的日志正在生成:
【协议更新:持续关注个体“大黄蜂”的动向。】
————29————
夜晚的斯卡尔部落,盛大的庆典本该充满欢声笑语。
然而,作为主角之一的大黄蜂却坐在篝火旁,小脸在跳跃的火光映照下显得有些黯淡。她虽然强打精神,但次席戍卫失忆的阴霾依旧笼罩着她。
卡梅莉塔走到她身边,将手轻轻放在她小小的肩膀上,声音比平时柔和了许多:“别太难过,孩子。记忆的纽带不会如此轻易断裂,你的机械朋友……一定会想起你的。”
“嗯。” 大黄蜂点了点头,声音闷闷的,努力挤出一个笑容,但那笑容怎么看都有些勉强。
一旁的蕾丝将这一切看在眼里,急在心里。
她看着那个像个大铁块一样呆立不动的次席戍卫,又看了看强颜欢笑的好友,一股“我必须做点什么”的冲动涌了上来。
突然,她灵机一动,想起了在家里常见的场景——当姐姐那台老旧的唱片播放器卡住不出声时,只要用力拍打几下,它往往就能恢复正常。
“对呀!” 蕾丝眼睛一亮,“肯定是某个零件卡住了,敲一敲就好了!”
这个朴素又直接的“维修理念”让她立刻行动起来。
她的目光锁定在武器架上的一根装饰用的长矛上,跑过去踮起脚,费力地把它拽了下来。
然而,这根为成年斯卡尔战士打造的长矛,对蕾丝来说实在太长太重了。
她双手握着矛杆,摇摇晃晃地转过身,瞄准次席戍卫的脑袋,正准备实施她的“修复计划”。
可她光顾着瞄准,没注意脚下的一块凸起的石头。
“哎呀!”
蕾丝惊叫一声,被石头绊了个结结实实,整个小身子向前扑去,双手下意识地松开,那根长矛立刻脱手飞出,像一支离弦的箭,带着一股傻乎乎的劲头,嗖地射向不远处一名正在享用蜜酿的斯卡尔战士——
“噗!”
一声轻微的、令人尴尬的闷响。
长矛的钝头,不偏不倚地戳中了那位倒霉战士的臀部。
“嗷!” 战士吃痛,猛地一跳,手中的木质酒杯瞬间抛飞出去。
杯中金黄的蜜酿在空中划出一道弧线,不偏不倚,全都泼进了场地中央最大的那堆篝火里。
“轰——!”
富含糖分的蜜酿遇火即燃,篝火猛地蹿起五六米高的烈焰,火舌贪婪地舔舐着空气,发出呼呼的声响。
这突如其来的爆燃,恰好烧灼到了悬挂在篝火上方、用于固定某条庆典彩旗的垂落绳索。
绳子迅速被烧断。
失去了绳索的牵引,一根原本横架在上方、用来悬挂照明灯笼的长木棍失去了平衡,带着风声,“哐当”一声砸落下来。
这根木棍恰好掉在一丛看似普通的“草茎”旁边。
巨大的震动惊动了潜伏其中的一只拟草虫——这是一种擅长伪装的小生物,此刻它正睡得香甜。
“吱?!” 拟草虫被吓得魂飞魄散,瞬间解除伪装,从地上一弹而起,慌不择路地向前猛冲!
结果,它一头撞进了部落为了捕捉小型猎物而设置在营地边缘的骨刺陷阱里。
“唰啦!”
伴随着一声干脆利落的机括声响,隐藏在落叶下的绳索瞬间绷紧、收缩,带动着周围一圈锋利的苍白骨刺猛地从地下弹起、合拢,形成一个冰冷的囚笼,将这只倒霉透顶的拟草虫结结实实地困在中间,再也动弹不得。
而这个精巧的陷阱在设计时,为了确保能困住力气较大的猎物,运用了一个简单的杠杆原理。
在陷阱被触发的瞬间,作为平衡配重的一块巴掌大的黑色石块,因为杠杆的另一端猛然弹起,而被高高地翘飞了出去。
只见那块石头在空中轻巧地翻滚着,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抛起,在篝火与星光的映照下,划过一道明显的弧线。
它的划过喧闹的虫群,越过了跳跃的火焰,最终——
“铛!”
一声清脆而响亮的金属撞击声,清晰地传入了大黄蜂的耳中。
石块不偏不倚,精准地命中了次席戍卫那坚硬头部装甲上,然后无力地弹开,落在大黄蜂脚边。
被砸中的次席戍卫,金属的身躯纹丝未动,仿佛只是雨滴从天空落下。
但它面甲上那稳定的传感器光芒,却微不可查地急促闪烁了几下,内部传来一阵极其细微的、电流嗡鸣声。
就在这短暂的瞬间,一次物理的震动如同钥匙,巧妙地撬动了内部受损的结构。
次席戍卫体内,那枚有着细微裂痕的记忆晶体发生了微小的位移,一段被孤立、无法读取的、关于“朋友”的核心数据碎片,因这次巧合与主逻辑回路重新建立了连接。
它那原本空洞扫描着四周的传感器猛地定格,如同探照灯般牢牢锁定了正担心地望着它的、那个红色的身影。
“朋-友……” 一个带着强烈电流杂音、断断续续,却无比熟悉的声音,艰难地从它的发声器中挤了出来,“哨-哨卫……记-记得……”
这微弱而断续的声音,对大黄蜂而言,却如同划破夜空的惊雷。
她眼中的阴霾瞬间被驱散,取而代之的是难以置信的狂喜与重新燃起的光芒。
她像一道红色的闪电,瞬间冲到次席戍卫面前,小手激动地抓住它冰冷的臂甲,声音因极度的喜悦而颤抖:
“你、你想起来了?!你记得我了?!”
它顿了顿,传感器光芒柔和地聚焦在大黄蜂脸上,努力传达着最核心的意念:“请-请朋友……放-放心……”
尽管话语断续,但那熟悉的关怀语气和“朋友”的称呼,已经足够让大黄蜂确信,她最重要的伙伴正在归来。
“太好了!这真是……太好了!” 她激动得几乎要跳起来,原本沉重的负担在这一刻烟消云散。
然而,当她试图追问更多细节时,情况似乎并没有那么乐观。
“那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认识的吗?我第一次带你出门是去哪里?”大黄蜂急切地问。
次席戍卫的头部微微偏转,似乎在检索,但传感器光芒很快恢复了平稳的扫描状态。“检索……相关数据片段……缺失。”它的声音恢复了之前的平稳,不是空洞的机械播放音,而是带着一种,努力的痕迹。
“那……帮我拿点心的事情呢?”
“检索中……关键事件日志……无法访问。”
大黄蜂眼中的光芒从狂喜稍稍沉淀,但她立刻明白了——次席戍卫的“核心”已经回来了,它记得她是谁,记得要守护她这份“本能”,但那些共同的、宝贵的记忆数据,仍然散落在破损的晶体中,需要时间去慢慢寻回和重组。
但这已经足够了!
仅仅是知道它依然视自己为“朋友”,就足以驱散所有的阴霾。
修复的旅途不再是黑暗迷宫中的无序摸索,而是朝着明确方向前进。
就在这时,她的余光瞥见了还坐在地上、揉着膝盖、一脸茫然的蕾丝。
大黄蜂立刻松开次席戍卫,转身飞奔过去,给了蕾丝一个结结实实的、充满感激的拥抱。
“谢谢你,蕾丝!你真的太厉害了!你把次席戍卫修好了!” 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毫无保留的兴奋和感谢。
蕾丝被这突如其来的拥抱和夸奖搞得更加懵了,黑色的小脸上写满了问号。
她回头看了看那根惹祸的长矛,完全不明白大黄蜂为什么会觉得是自己“修好”了大铁皮。
“我、我都还没敲着呢……’”她在心里小声嘀咕。
但看着大黄蜂那张灿烂的、许久未见的真心笑容,看着她眼中重新闪烁的星光,蕾丝决定把所有的疑问都咽回肚子里。
她伸出小手,回抱住大黄蜂,也露出了一个开心的、虽然有点懵懂的笑容。
“算了,”她想,“只要大黄蜂能重新笑起来,就算是我修好的吧!”
————小彩蛋————
就在大黄蜂还沉浸在失而复得的喜悦中时,次席戍卫的传感器突然规律地闪烁起来,发出一阵平稳的汇报声:
“开始回溯‘朋友’相关日志。”
“检索到第一条:圣巢历xxx年4月26日。记录事项:朋友没有控制好灵丝能力,在进行基础训练时,将自己从头到脚缠绕成一个致密的线团。最终由哨卫执行分离程序,耗时七分十四秒。记录状态:已归档。”
“等等!” 大黄蜂的小脸瞬间涨得通红,像是被蜜酒呛到一样,慌忙挥舞着手臂,“次席戍卫!回忆…回忆放在心里就好!不用全部念出来啊!”
然而,一旁的蕾丝已经笑得前仰后合,她用胳膊肘顶了顶大黄蜂,脸上写满了幸灾乐祸:“别呀别呀!大铁皮,不要停!我喜欢听!多说说这些!” 她那双亮晶晶的眼睛里充满了对更多“黑历史”的渴望。
次席戍卫忠实地接收着外部反馈,它的头部微微转向蕾丝的方向,似乎在处理这条新的“指令”。
“指令确认。继续检索‘朋友’相关日志。”
“检索到第二条:圣巢历xxx年5月12日。记录事项:朋友在走廊进行高速机动时,不慎撞碎赫拉女王的古董花瓶。后续:朋友请求哨卫协助,使用高粘度粘合剂尝试修复。结论:修复效果不良,接口处明显可见拼合痕迹,并于三日后被赫拉女王发现。记录状态:已归档。”
“噗——!” 蕾丝笑得更大声了,几乎直不起腰,“原来你也有这么狼狈的时候!”
大黄蜂又羞又急,跺着脚喊道:“不许再检索了!这是命令!”
但次席戍卫的处理器似乎正忙于处理刚刚被蕾丝强化的“指令优先级”。
它顿了一下,传感器光芒流转。
“检测到关联词‘蕾丝’。开始交叉检索…”
“检索到关联日志:圣巢历xxx年7月1日。记录事项:个体‘蕾丝’到访,不慎撕裂朋友珍藏的仿制蜜蜂玩偶。填充物泄露。后续:个体‘蕾丝’表现出焦虑。哨卫被蕾丝要求保密,并协助其将破损玩偶残骸置于工坊熔炉内销毁。记录状态:已归档。”
空气突然安静了。
蕾丝脸上那看热闹不嫌事大的灿烂笑容瞬间冻结,然后像风干的泥巴一样,一点点碎裂、剥落。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因为此刻,大黄蜂那原本充满喜悦和感激的目光,已经缓缓转向她,并且变得无比锐利。
那目光,仿佛能穿透甲壳。
“等、等等……大黄蜂,你听我解释……” 蕾丝结结巴巴地说,脸上写满“完蛋了”三个字。
大黄蜂双手抱胸,一只脚开始有节奏地轻轻点着地面,脸上露出一个“和善”到让蕾丝头皮发麻的微笑。
“哦?” 大黄蜂拖长了语调,每一个音节都像小锤子敲在蕾丝的心上,“原来,我那个‘不小心被风吹走’的蜜蜂玩偶,是这么‘飞’进熔炉里去的呀?”
次席戍卫安静地伫立在两个女孩之间,传感器平静地闪烁着,完美地执行了它的日志回溯功能,并成功地将“危机”均匀地转移到了每一位相关的“朋友”身上。
Notes:
坏消息是,次席戍卫拒绝删除任何与“朋友”有关的数据记录。
次席戍卫同样收录了许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其中也包括像赫拉、沃姆他们的事情。
所以你最好对你的ai朋友好一点。也许是我猫和老鼠看多了,我挺喜欢这种多米诺骨牌式的连锁反应,光是看到文字描述,都能自动在脑海中脑补出相应画面。
Chapter 14: 赤血仪式
Notes:
(See the end of the chapter for notes.)
Chapter Text
————30————
赤血仪式在斯卡尔部落中心的演武场举行。
这里没有华丽的装饰,只有被踩踏得坚实的土地、环绕场地的粗粝石柱,以及空气中弥漫着,混合着尘土与青草的凛然气息。
所有斯卡尔战士身披战甲,如同红色的磐石般肃立环绕,手中的武器拄地,在中央篝火的光线下泛着冷硬的光泽,气氛庄重而肃杀。
卡梅莉塔女王她站在场地中央,声音不高,却清晰地压过了风声,传遍全场:
“斯卡尔的亲族们!今日,我们聚集于此,并非为了征战,而是为了迎接!一位流淌着战士之血的后裔,一位以勇气证明了自己的幼崽,将从今日起,成为我卡梅莉塔之女,成为斯卡尔部落的一员!”
她的目光转向身旁那抹醒目的红色,语气变得更加深沉:“但是,斯卡尔的家门,从不向弱者敞开。我的女儿,你需要证明你拥有守护家人的力量。”
卡梅莉塔抬手,指向一位身材最为魁梧、气息沉稳的最终之爪。
“一场试炼,三回合为限。无需你取胜,只需让我看到你的反应、敏捷,以及永不熄灭的战斗意志!”
在开战之前,大黄蜂拽了拽卡梅莉塔的裙角。卡梅莉塔微微俯身,以为这孩子是感到紧张,低沉的声音带着安抚:“别担心,我的护卫不会真的伤到你,他很有分寸。”
却见大黄蜂仰起小脸,眼神清澈而认真,问道:“那个,卡梅莉塔妈妈,这场试炼有什么限制吗?我可以用自己擅长的工具吗?”
卡梅莉塔微微一怔,随即嘴角勾起一抹几不可查的弧度:“当然没问题。不同种族间本就有巨大差距,用工具弥补自身的缺陷,是再明显不过的战术智慧。”
“那我就放心了。”大黄蜂点了点头,小手轻轻按在了自己披风内侧的口袋上。
就在这时,那名被指派的最终之爪动了。
他身着厚重的白色骨甲,手持巨大的骨刺镰刀,如同一座小山般从高处轰然落下,重重砸在演武场中央,激起一圈尘土。
他摆开架势,骨镰横陈,磅礴的气势如同实质般压向对面那小小的红色身影。
就在他准备发起突击的瞬间——
却见大黄蜂不退反进,小手猛地一扬,红色披风如同怒放的花朵般展开。
“嗡——!”
四只闪烁着金属光泽的齿轮蜂,如同被激怒的蜂群,从她的披风下疾射而出。
它们灵巧地避开骨镰的挥砍,如同拥有生命般,精准而凶狠地叮咬向最终之爪关节连接处、头盔的视野缝隙等薄弱环节。
“铛!铛!嚓!”
金属撞击骨甲的声音密集响起。
最终之爪空有强大的力量,却被这些烦不胜烦的“飞虫”扰得束手束脚,挥舞的骨镰屡屡落空,庞大的身躯反而成了最好的靶子,显得颇为狼狈。
围观的一名斯卡尔族人忍不住低声质疑:“这样……不算作弊吗?把这种机器飞虫给我,我都能打赢。”
他身旁另一位年长的战士立刻沉声回应,语气带着训诫:“别忘了我们部落的传统,战斗本就允许使用陷阱和机关。按你的说法,那些依靠陷阱技艺在战斗中取胜的族人,他们的荣耀难道就不作数了吗?”
质疑者顿时语塞,讷讷道:“……也是。”
在齿轮蜂精准而高效的骚扰与牵制下,大黄蜂本尊则如同一道红色的闪电,利用灵丝在场中快速移动、迂回,偶尔抓住机会,用未开刃的织针进行精准的突刺与格挡。
她完美地撑过三个回合,甚至在场面上占据绝对的主动。
当卡梅莉塔高喊“停”时,演武场出现了瞬间的寂静。
随即,卡梅莉塔脸上露出了毫不掩饰的、充满赞赏的笑容。
她大步上前,先是看了一眼有些郁闷地拍打着身上齿痕的最终之爪,随即目光扫视全场,声音洪亮:
“看到了吗,我的战士们?!”她指向大黄蜂,“不要因为她身形娇小就轻视她的力量!她向我们证明了,智慧与准备,同样是战士的武器,甚至是更锋利的武器!”
“吼——!”
周围的斯卡尔战士们不再沉默,他们用武器有节奏地、沉重地敲击地面,并发出低沉而统一的吼声。
这声音如同擂动的战鼓,震撼人心——这是斯卡尔部落表达认可与尊敬的至高礼仪。
卡梅莉塔走到大黄蜂面前,郑重地取出一个以深色木材和红色皮革打造的匣子。
打开后,里面是两柄闪烁着寒光的弧形飞镖,尺寸完美契合大黄蜂的小手,流线型的镖身上,镶嵌着用斯卡尔战士的红色甲壳打磨而成的部落印记,如同炽烈的火焰。
“拿起它。”卡梅莉塔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从此,你的敌人,便是斯卡尔的敌人;你的荣耀,亦是斯卡尔的荣耀。”
大黄蜂小心地接过这对飞镖,感受着其沉甸甸的分量与冰凉的触感。
接着,卡梅莉塔接过族人递上的、一个需要双手才能环抱的巨大角杯,里面盛满了琥珀色的蜜酿。
她仰头豪迈地饮下一大口,随即递给大黄蜂,目光灼灼:
“饮下这杯蜜酿!它的甘甜,是我们未来的喜悦;其背后的烈性,是我们未来将共同面对的苦难。从今往后,我们同甘共苦!”
大黄蜂双手捧起对她来说过于巨大的角杯,努力地喝下了一小口。
蜜酿的甜美与一丝辛辣的暖流瞬间涌入喉咙,让她的小脸微微泛红。
最后,卡梅莉塔高高举起大黄蜂那只握着飞镖的小手,向所有部落成员宣告:
“看清楚了!这就是我卡梅莉塔之女,斯卡尔部落的又一位公主——大黄蜂!”
“吼——!!!”
瞬间,整个演武场爆发出震耳欲聋的欢呼、战吼与武器敲击声。
先前所有的肃杀气氛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部落盛宴中充满野性与热情的狂欢。
场地周围所有的篝火被同时点燃,跳跃的火焰驱散了清晨的寒意,烤肉的浓郁香气开始弥漫,一桶桶散发着诱人甜香的蜜酿被兴奋的战士们抬了出来,欢声笑语和豪迈的交谈声瞬间淹没了整个部落。
这场独特的认亲仪式,在所有虫的见证下,圆满落成。
————31————
斯卡尔部落的盛宴仍在继续,火光跃动,映照着一张张酣畅淋漓的脸庞,豪迈的笑声与清脆的碰杯声交织成一片欢腾的海洋。
大黄蜂则因为刚刚饮下的蜜酿过于强烈,不胜酒力的她在母亲赫拉温暖的怀抱中沉入梦乡。
然而,在这片喧嚣的角落里,另一颗小小的好奇心却被彻底点燃。
蕾丝蜷在不起眼的阴影中,纯白色的大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那些畅饮的斯卡尔战士们。
他们手中的木杯里,琥珀色的液体随着豪迈的动作轻轻晃荡,在火光下折射出诱人的光泽。
每一次仰头痛饮,随之而来的便是更加高涨的欢声笑语。
“那东西……真的那么好喝吗?为什么大家喝了之后,都显得那么快乐?”
难以压制的好奇心在她心里悄悄萌芽。
趁着幽影姐姐正专注地与卡梅莉塔女王交谈,周围无人留意到她这个小不点,蕾丝像一抹白色的幽影,灵活地溜到堆放酒桶的长桌下。
她小心翼翼地探出手,飞快地从桌沿摸走了一小瓶装满蜜酿的酒壶,紧紧抱在怀里,心脏因这小小的“罪行”而怦怦直跳。
她将酒壶递给次席戍卫,让它代为保管,毕竟她不像大黄蜂一样,有很多小口袋能藏东西。
直到宴会结束,众虫返回圣堡后,蕾丝才从次席戍卫处要回酒壶,随后回到她与大黄蜂的房间,迫不及待地捧起酒壶,学着战士们的模样,仰头“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
“咳!咳咳!”
预想中纯粹的甘甜并未出现,取而代之的是一股极其猛烈、带着灼热感的激流猛地冲过喉咙,呛得她立刻咳嗽起来,眼角都逼出了生理性的泪花。
这感觉……可真冲!
然而,当那股灼热感顺着食道滑入胃里,并迅速扩散开后,一种奇妙的变化开始发生。
最初的辛辣刺激感慢慢沉淀,转化为一种浓郁的、带着独特花香的甘甜回味,暖洋洋的感觉从肚子里升腾起来,仿佛在体内点燃了一个小小的、温暖的火炉。
她咂咂嘴,感受着口中残留的复杂滋味,似乎……确实不坏?
而且,脑袋好像变得有点轻飘飘的,像是踩在软绵绵的云朵上,看东西也有些朦胧,世界仿佛被罩上了一层柔和的、梦幻的光晕。
她放下酒壶,原本黑漆漆的小脸蛋,此刻已彻底红透,像一颗熟得快要滴出汁水的盛夏浆果。
眼神失去了平日的清澈,变得迷离而水润,焦距有些涣散。
她试图站起来,身体却不听使唤地微微摇晃,不得不重新靠回墙壁,发出了一声带着醺然醉意的、小小的喟叹。
“嗝……”
一个不受控制的气泡从胃里涌了上来。她揉了揉发热的脸颊,目光不由自主地、慢悠悠地飘向了床上那个熟睡的红色身影。
一个模糊而强烈的念头,在酒精蒸腾的脑海里逐渐成形,并且再也抑制不住。
大黄蜂躺在柔软的床铺上,昏暗的光线与斯卡尔蜜酿的后劲让她睡得格外沉。
然而,一种奇特的、被紧紧缠绕的束缚感,将她从混沌的梦境中缓缓拖出。
她费力地睁开沉重的眼皮,模糊的视野逐渐聚焦——首先映入眼帘的,是蕾丝那张近在咫尺、红得不像话的小脸。
她整只虫像一只固执的树袋熊,双手紧紧环抱着大黄蜂的脖子,双腿则缠在她的腰间,整个人几乎“挂”在了她身上。
“诶嘿嘿——”蕾丝发出带着鼻音的、傻乎乎的笑声,眼神迷离得像蒙了一层水雾。
她似乎觉得大黄冰凉的红色披风很舒服,发烫的脸颊无意识地在上面蹭了蹭,像一只寻求安抚的小动物。
然后,她抬起头,撅起小嘴,“吧唧”、“吧唧”两声,带着湿漉漉的口水印,结结实实地在大黄蜂两侧脸颊各亲了一口。
“我好喜欢你啊,大黄蜂~”她的声音又甜又黏,仿佛能拉出丝来,像融化后过于浓稠的蜜糖。
大黄蜂彻底懵了。
大脑仿佛被卡住的齿轮,运转得异常缓慢。
她下意识地伸手,抵住蕾丝的肩膀,想把这块突如其来的“牛皮糖”从自己身上撕下来。
可平时力气远不如她的蕾丝,此刻却像在甲壳上生了根,任凭她怎么推搡,都纹丝不动,反而抱得更紧了。
“蕾丝?你到底怎么了?”大黄蜂的语气里带着罕见的慌乱和彻底的不解。
蜜酿让她的思维有些迟钝,眼前的景象更是超出了她的理解范围。
她的小手徒劳地用力,却像是在推一座温暖的棉花。
蕾丝仿佛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对大黄蜂的推拒毫无反应,继续用梦呓般的语调,断断续续地表白:“你真的……好帅气……打架也厉害……还会用那么漂亮的灵丝……我、我从没见过像你这么棒的虫子……”
这些直白得近乎露骨的赞美,像小锤子一样敲在大黄蜂的心上,让她感到一阵莫名的害羞和更深的困惑。
这真的是那个平时会气鼓鼓地喊着“我要打败你”的蕾丝吗?
她用力捏了捏蕾丝温热的脸颊,试图确认这是不是梦境。
“唔……”蕾丝被捏了脸,非但没喊疼,反而像被顺毛的宠物般,发出舒服的哼哼声,更加用力地往她怀里钻,仿佛要把自己彻底嵌进对方的披风与怀抱里。
突然,蕾丝仰起头,目光无比坚定地盯着大黄蜂,然后用异常认真的语气说道:“我……我可以嫁给你吗?”
“诶?”大黄蜂彻底愣住了,大脑因为这过于超现实的问题而瞬间宕机。
嫁……嫁给?这个词的含义她隐约知道,但那似乎是属于成年虫子的,非常遥远而正式的事情。
怎么会用在她和蕾丝之间?
短暂的沉默却让醉酒的蕾丝误解了。
她的小嘴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撇了下去,眼眶迅速泛红,晶莹的、由丝线构成的泪珠在里面迅速汇聚、打转。
“你不答应……呜……”她的声音带上了浓重的、委屈至极的哭腔,每一个音节都像是浸满了泪水,“你是不是……讨厌我?呜……呜……” 眼看那泪珠就要决堤,顺着她滚烫的脸颊滑落。
“没有!”大黄蜂见状,几乎是出于本能地、斩钉截铁地否认。她很不希望看到蕾丝哭泣,那种心被揪紧的感觉让她顾不上思考其他。
“我也很喜欢你!” 这句话脱口而出,是她此刻最真实也最不加掩饰的心意。
这句话像拥有神奇的魔力,瞬间止住了蕾丝即将崩溃的泪水。
她抬起泪眼婆娑的大眼睛,眼角上还挂着细碎的泪珠,充满期待地、小心翼翼地确认:“真的?你……你真的很喜欢我吗?”
“当然是真的!”大黄蜂用力地点头,试图用最肯定、最坚定的语气来安抚眼前这个情绪极不稳定的蕾丝,“你是我最好最好的朋友!”
她以为,“最好的朋友”就是这世上最亲密、最牢不可破的关系,是她能给予的最高级别的认可和喜欢。
然而,话音刚落——
蕾丝的眼泪非但没有止住,反而像断了线的珠子,掉得比刚才更凶、更委屈。
“呜……呜……哇——!”她不顾形象地哭出声,小小的身体因为抽泣而剧烈颤抖着。
大黄蜂彻底慌了手脚,完全不明白这突如其来的情绪风暴因何而起:“你、你又怎么了?” 她感觉自己像是在应对一场毫无逻辑可言的战斗,所有的招数都落在了空处。
蕾丝抽抽搭搭,用带着浓重鼻音、如同控诉般的语气哽咽道:“你……你居然……只是把我当朋友!只是……朋友!”
大黄蜂如遭雷击,彻底愣在当场,小小的脑袋上仿佛瞬间被无数个巨大的问号淹没。
“诶?诶?”
她贫乏的情感词汇和直线逻辑思维,完全无法理解这其中的因果。
“最好的朋友”难道不是最珍贵、最值得骄傲的关系吗?
为什么蕾丝反而为此伤心欲绝?她不想当朋友,那她想当什么呢?姐妹?可是她们明明没有血缘关系啊……还有什么关系,是比“最好的朋友”更亲近、更特别的吗?
就在大黄蜂陷入逻辑混乱的泥潭,试图从贫瘠的知识库里搜寻答案时,酒精的后劲涌了上来。
蕾丝的哭声渐渐微弱下去,变成了细小的、无意识的呜咽,沉重的眼皮缓缓合上,最终,脑袋一歪,带着未干的泪痕和满腹的“委屈”,彻底陷入沉睡。
随着她意识的离去,那紧紧缠绕、如同焊在大黄蜂身上的力气也瞬间消散无踪。
她的身体顿时变成一团柔软而沉重的棉花,“咚”地一下,整个虫的重量毫无保留地、结结实实地完全压在了大黄蜂的身上。
大黄蜂躺在床上,动弹不得,只能茫然地睁大眼睛,望着天花板上模糊的阴影。
身上传来蕾丝均匀而深沉的呼吸声,温热的气息混合着蜜酿的甜香,一阵阵地拂过她的脖颈和脸颊,带来一种奇异的痒意。
大黄蜂眨了眨眼,脑海中反复回响、盘旋着蕾丝最后那句带着哭腔的控诉。
“她不想当我的朋友?”
“那……她想当什么呢?”
这个前所未有的复杂谜题,让大黄蜂陷入深深的困惑之中。
她静静地躺着,被这份沉甸甸的、带着蜜酿甜香与温热体温的重量禁锢在原地。
身体的感知与思维的混乱交织在一起,让她再也无法分辨,此刻萦绕在心头的这份浓重得化不开的疑惑,究竟是刚刚发生的现实,还是蜜酿催生下的一场光怪陆离的梦境。
————小彩蛋————
宴会开始前,斯卡尔部落的一处房间里。
卡梅莉塔女王站在一面打磨光滑的金属镜前,她那身经百战的鲜红甲壳在光线下熠熠生辉。
然而,此刻这位以勇武著称的女王,眉头却微微蹙起,罕见地流露出了犹豫的情绪。
她宽阔的手掌中,正拎着三件几乎铺满了整张床的衣服。
它们如同三道流淌的红色瀑布,却又在细微处呈现出截然不同的光泽与质感。
“卢卡斯,”卡梅莉塔唤着她最信任的最终之爪护卫的名字,语气带着难得的斟酌,“你觉得,我今天要穿这一件,还是穿这一件出席仪式比较好呢?”她将手中的两件衣服微微提起,向门口的护卫展示。
卢卡斯闻言,那张鲜少有表情的脸上,掠过明显的茫然。
他依言上前一步,目光极其认真地在那两片汹涌的红色上来回扫视,仿佛在侦察敌阵的薄弱环节。
沉默地审视了足足十秒后,他最终选择放弃,用那一贯沉稳的声线坦诚回答:“恕我直言,女王陛下。在我眼中,这两件……看上去完全一样。”
“一样?”卡梅莉塔的声调微微扬起,带着一种被冒犯了专业鉴赏能力的不敢置信。
她立刻将手中的衣服展开,如同展示战利品般,同时点明区别:“卢卡斯,你的眼睛需要好好训练了。看清楚了,这件是猩红色的,这件是玫红色的,还有床上那件,是鲜红色,不同的红色拥有不同的意义......”
她如数家珍,试图向这位忠诚却显然缺乏色彩分辨能力的护卫灌输关于“红”的复杂谱系。
卢卡斯沉默地听着,目光随着女王的指尖在那片红色的海洋中移动,但他显然未能成功捕捉到那些精妙的差异。
就在卡梅莉塔准备进行更详细的色彩学讲解时,卢卡斯似乎基于某种战术逻辑,提出了一个简单直接的建议:“陛下,既然难以抉择,选择与大黄蜂小姐的披风相同的颜色,如何?”
这个提议如同一道闪电,瞬间劈开了卡梅莉塔纠结的思绪。
她愣了一下,随后明朗而真切的笑意驱散了她眉宇间所有的犹豫,她朗声赞道:
“好主意!”
她毫不犹豫地将手中那几件精心挑选的衣服放下,转身从衣柜深处,取出了一件颜色更为纯粹、炽烈,与大黄蜂的披风相同色号的衣服。
Notes:
这就是为什么我从不喝酒,太危险了。
虽然原作里没有表明过卡梅莉塔是否有这些小反差设定,但我觉得在二创里加上这些内容挺有趣的。
卢卡斯虽然很直男,但是他很聪明,这就是为什么他能当上最终之爪。
Chapter 15: 回应
Chapter Text
————32————
返回圣巢的虫车上,轮轨规律的撞击声构成了沉闷的背景音,车厢随着行进微微摇晃,窗外是缓缓掠过的荒野景色。
大黄蜂坐在次席戍卫的旁边,那双平日里敏锐的眼睛,此刻却有些游移不定,她的手指无意识地蜷缩又松开。
最终,仿佛下定了决心,她从披风下方取出盖在下面的一个质地古朴的玻璃瓶——里面盛着的,正是珍贵的苍白油。
她没有立刻递过去,而是先双手捧着,低头看了看那浓稠醇厚的液体,似乎在最后一次确认这份礼物的分量。
然后,她抬起头,望向身旁那沉默金色身影,将苍白油轻轻推了过去,声音比平时低了几分,“这个……送给你。”她顿了顿,补充道,“之前的事,我很抱歉。”
次席戍卫那毫无表情的金色面甲转向她,视线先是落在她的脸上,停留了片刻,似乎在读取她表情中的含义。
随后,它的目光才缓缓下移,落在了那瓶被郑重递出的苍白油上。
它没有立刻去接,那短暂的沉默让大黄蜂的心微微悬起。
它只是望着,仿佛在审视一件与己无关的物品。
几秒后,它的声音才在车厢内响起:“哨卫机能完善,液体维护机体,哨卫,不需要。”
话语简洁、直接,不带任何修饰。
“……”大黄蜂伸出的手僵了一下,眸子里刚刚亮起的一点微光黯淡了下去。
她抿了抿嘴唇,一点点收回手,一种混合着失落和“果然如此”的情绪悄然蔓延。
或许,对于这样一位纯粹为职责而生的存在,自己的歉意和礼物,是否显得多余且毫无意义。
然而,就在她的手即将完全收回的那一刻,次席戍卫的手却突然动了,以与其体型不符的轻巧和精准,伸了过来,用指尖拈住玻璃瓶的顶端,从她手中将苍白油取走。
这个动作让大黄蜂一怔,重新抬眼望去。
次席戍卫将苍白油举到眼前,再次端详一下,然后将其稳稳地放在了自己身侧。
它重新转向大黄蜂,那平直的声音再次响起,语调依旧没有任何起伏,但说出的话语却已然不同:
“但是。”
“哨卫会收下。”
它停顿,金色的面具正对着大黄蜂困惑又隐隐期待的小脸。
“因为,是朋友送的。”
“朋友”这个词,从它口中说出,显得那么自然,又那么郑重。
一瞬间,大黄蜂脸上那点残存的失落如同被阳光驱散的阴霾,彻底消失无踪。
她没有说话,只是用力地点了点头,先前那点小小的忐忑已被一种暖融融的满足感所取代。
虫车规律的摇晃中,大黄蜂的视线不由自主地,悄悄飘向了对面。
蕾丝正蜷在幽影的腿上,她捧着一本摊开的绘本,封面上用鲜明的色彩画着《小红帽》的故事。
她看得入神,手指偶尔划过书页,眼神专注而平静,仿佛完全沉浸在那个童话世界里。
砰咚、砰咚。
大黄蜂觉得自己的心,突然像被翠庭的苜鹿撞了几下,跳得有点乱,有点响,脸上也莫名其妙地有点发热。
她怎么……怎么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昨晚,就是这只白色的虫子,像块融化了的黏黏糖一样挂在她身上,用滚烫的脸蹭她的披风,还用那种又甜又糊的声音说“喜欢”,说……说要“嫁给她”!
那些话像带着电,把她整个虫都搞得晕乎乎的,最后还哭得那么委屈,好像自己做了什么天大的坏事。
结果呢?太阳一出来,蜜酿的味道散了,她倒好,安安静静在这里看童话书。
那我怎么办?
那些话还在她脑子里打转呢!
像飞绕的萤火虫,抓不住,又忽闪忽闪地提醒她存在。“结婚”......她不完全理解它所代表的含义,只知道这一定是件意义重大的事情,不能随便听听就算了。
“我必须得给蕾丝一个答复。”大黄蜂在心中暗暗想着。
可是该说什么?答应?好像不对。
不答应?……可她不想再看到蕾丝哭了,一点都不想。
对了,去找母亲,母亲什么都懂。
但这个念头刚冒出来,就像被针扎破的气泡,噗一下没了。
不行!要是妈妈问起来“蕾丝为什么会对你说这些?”,那她偷喝蜜酿的秘密就守不住了。
蕾丝肯定会被骂得很惨,说不定以后再也喝不到甜甜的饮料了。
光是想象蕾丝耷拉着脑袋、眼泪汪汪的样子,大黄蜂就立刻把这个选项扔到脑后。
那……幽影姐姐? 也不行!幽影姐姐眼睛那么厉害,肯定能看出来。
大黄蜂看着对面那个对此一无所知、甚至因为看到虚空怪物出现而嘟起嘴的蕾丝,一种莫名的、想要把她护在身后的感觉涌了上来。
好吧, 她悄悄握了握小拳头,不告诉别人。这是我和她之间的秘密。
可是,秘密是守住了,那个难以给予的“答复”,却沉甸甸地压在了她的心里。
她把自己往赫拉的位置里缩了缩,红色的披风裹紧了小小的身体,眉头皱起,一张小脸上写满了“困扰”两个大字。
她一会儿偷偷瞟一眼蕾丝,一会儿又盯着窗外飞驰的景色发呆,完全不知道接下来应该怎么办。
这份坐立难安的模样,自然没能逃过赫拉的眼睛。
“我的小公主,”赫拉温柔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带着令人安心的暖意,“你看起来心事重重。愿意和妈妈说说吗?是试炼累了,还是别的什么?”
温暖的靠近让大黄蜂几乎想要脱口而出。
她抬起头,撞上母亲关切的目光,她张了张嘴,那个沉重的秘密几乎要冲破喉咙——
可就在这时,眼角的余光再次捕捉到那团白色的、仿佛一无所知的“罪魁祸首”。
她甚至拿起一块饼干咬了一大口,然后翻开下一页。
不行!不能说!
到嘴边的话被硬生生咽了回去,变成了一阵含糊的咕哝。
大黄蜂用力地摇了摇头,小手不自觉地将披风边缘,声音低低的:“没、没什么......母亲。我只是......有点困了。”
她假装犯困,打了个小哈欠,然后飞快地低下头,避开赫拉那仿佛能洞察一切的凝视。
她能感觉到母亲的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片刻,但最终,赫拉只是轻轻抚了抚她的头,没有继续追问。
这份沉默的体贴,反而让大黄蜂心里的负担更重了。
最终,这份答复困扰了大黄蜂一整路,直到回到圣巢,她也依旧没想出一个合适的回答。
————33————
螳螂村的训练场上,回荡着年轻螳螂们挥动利爪的破空声。
大黄蜂独自坐在边缘的一条长椅上,小小的红色身影与周围充满律动的战斗氛围有些格格不入。
她双手托着腮,手肘撑在膝盖上,目光涣散,眉头微微蹙起,像是一道乌云笼罩在她头上。
此时,路过的小螳螂注意到了她的异常,走上前,关心地问道:“大黄蜂公主,你看起很烦恼。有什么是我能帮上忙的吗?”
大黄蜂抬起头,看了看对方真诚的复眼,犹豫了一下,声音压低,带着几分恳求:“那……你能替我保密吗?”她伸出小手,认真地一个个数着,“千万不要告诉我的母亲赫拉,还有幽影姐姐。”
小螳螂愉快地用前肢拍了拍胸口,发出清脆的响声:“当然!我们螳螂村向来最重视承诺,我愿意帮你保密。”
听到这个保证,大黄蜂稍微松了口气,刚准备开口,却又像是突然想起了什么极其重要的事情,猛地坐直了身体,表情变得更加严肃,补充道:“啊!还有!白色夫人和维斯帕女士也不能说!”她顿了顿,似乎在确认这个关系的表述是否正确,然后用力点头,“对,她们也是我的妈妈。”
小螳螂被她这一连串的“妈妈”名单弄得愣了一下,眼睛眨了眨,似乎在努力理清这复杂的关系网,但最终还是郑重地点头,表示明白。
得到了全面的保密承诺后,大黄蜂才仿佛卸下了一个重担,但随之而来的,是更大的困惑。她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黑色的小脚,声音变得更小,几乎像是在自言自语,带着浓浓的迷茫:
“就是……有个虫……她说……希望嫁给我……”
她的话音刚落,小螳螂的触须微微一动,几乎是瞬间,一个白色的、经常和这位红色公主形影不离的娇小身影就浮现在她的脑海里。
这并不难猜。
“原来是这样,”小螳螂的声音放得更柔和了些,她在长椅边坐下,“那你的想法是什么样的呢?你喜欢她吗?”
“喜欢!”这一次,大黄蜂的回答几乎没有犹豫,她抬起头,眼神清澈而肯定,“我很喜欢她。”但紧接着,她的光芒又黯淡下去,带着不解和一点点委屈,“但是……好像她不是很满意我的喜欢。”
“哦?为什么这么说?”
“因为……我跟她说,我们是最好的朋友。”大黄蜂回忆起蕾丝那晚汹涌的泪水,小手无意识地揪着自己的披风边缘,语气充满了无措,“结果……结果她哭得很伤心,非常伤心……好像我做了什么特别坏的事情一样。”
她抬起头,望向身边见多识广的小螳螂,轻声问道,“螳螂姐姐,我应该怎么办呢?”
小螳螂看着大黄蜂纠结的小脸,用前肢轻轻点了点她的肩膀,语气带着鼓励:“既然对方已经对你袒露心声了,你确实应该好好回应她。”
“可、可是……”大黄蜂捏着自己的披风角,声音越来越小,“她当时喝醉了……会不会,这都是她胡乱说的?”
就在这时,一个沉稳的声音从旁边传来。
“酒醉,只会让心防松懈,却不会让真心变质。”
泽莫尔不知何时走了过来,她修长的身影在光线下显得格外优雅。
“她只是喝醉了,而不是换了一个虫。”泽莫尔的声音很轻柔,却带着一种让人信服的力量,“那些藏在心底不敢说的话,那些最真实的情感,往往会在那种时候,不由自主地跑出来。所以,她说的,都是她真正想说的话。”
这番话像一道光,穿透了迷雾。
大黄蜂愣在原地,眨了眨眼,脑海中再次浮现出蕾丝昨晚那双迷离却异常认真的眼睛,以及那带着哭腔的“喜欢”。
是啊,醉酒的蕾丝,依然是蕾丝。
一股前所未有的决心取代了之前的迷茫。
她猛地抬起头,眼中重新燃起了火焰般明亮的光彩,用力点了点头:
“……我明白了!谢谢您,泽莫尔大人!我会好好回应她的心意的!”
话音未落,那道红色的身影已经像离弦之箭般冲了出去,瞬间消失在村子的通道尽头,只留下一阵微小的风声。
泽莫尔望着她消失的方向,优雅的嘴角勾起一抹温柔的弧度,轻声自语道:“很像啊。”
站在她身旁的小螳螂歪了歪头,眼中流露出疑惑:“嗯?”
泽莫尔转过头,目光含笑地落在小螳螂身上,那眼神仿佛穿透时间:“就像你以前,总是躲在暗处的阴影里,自以为隐蔽,偷偷看着我练习骨钉。”
小螳螂的甲壳表面似乎微微升温,她有些不好意思地用前肢摩擦了一下,低声笑道:“果然……什么都瞒不过你啊。”
“因为,”小螳螂的声音充满怀念,带着清晰的回忆,“你在月光下挥舞骨钉的模样,优雅而别致,我一下子就被吸引住了。”
她们的思绪,一同飘回了那个多年前的夜晚。
那是在一个僻静的秘密花园,古老的石雕被藤蔓缠绕,地面上绽满了散发着幽光的白色花朵,将夜色点缀得如梦似幻。
年轻的泽莫尔正在这里潜心练习她的骨钉技艺,身影在月光下如同舞动的精灵。
而那时的小螳螂,则因为与父亲的一次激烈争吵,负气离开了家,漫无目的地乱走,却意外闯入了这片仿佛不属于现实的花园。
她被那道舞动的身影牢牢吸引,忘记了烦恼,躲在巨大的叶片后,看得入了迷。
直到泽莫尔的骨钉轻轻点在她藏身的叶片前,带着笑意问:“这位偷偷观摩的观众,不打算出来打个招呼吗?”
她们就这样相识,在月光与白花之间,从生疏到熟稔,聊着各自的见闻与烦恼。
就在她们相谈甚欢之时,一名泪城守卫匆匆赶来,恭敬地行礼:
“泽莫尔大人,有事务需要您尽快处理。”
泽莫尔微微蹙眉,带着几分歉意,小螳螂却洒脱地挥了挥手,表示完全没关系。
“放心吧,”她向前凑近了一点,声音轻快而带着亲昵,“我会在‘老地方’等你,记得早点来哦~”
泽莫尔闻言,脸上的歉意化为了一个安心而温暖的笑容,她郑重地点头:“嗯,我会尽快处理好一切的。”
望着泽莫尔离去的背影,小螳螂站在原地,感受着心中那份酸涩而甜蜜的期待。
那个夜晚,那个花园,成为了只属于她们两人的故事的起点。
————34————
泪水之城,幽影和蕾丝的住所。
蕾丝正坐在床头安静地看书,房门突然被猛地推开。
“蕾丝!”
大黄蜂的声音带着前所未有的郑重,红色的身影如旋风般冲到床前,小手“啪”地一声按在蕾丝身后的墙壁上,形成了一个小小的“壁咚”姿态。
“我想好了!”她仰起头,眼神灼灼,像是下定了某种重大决心,“我是专程来给你答复的!”
被堵在墙角的蕾丝眨了眨纯白色的大眼睛,里面盛满了纯粹的困惑:“答复?什么答复?”
这反应像一盆冰水,瞬间浇灭了大黄蜂大半的热情,她难以置信地追问:“诶?你……你不记得了吗?”
“记得什么?”蕾丝歪着头,书本从手中滑落,脸上的茫然不像假的。
“就是……”大黄蜂的脸颊微微泛红,声音也不自觉地低了下去,带着难得的扭捏,“就是你上次喝醉以后……抱着我……对我说的那些话……”
“啊?那个啊!”蕾丝恍然大悟,随即小嘴一撇,委屈地抱怨起来,“我不是喝完就睡着了吗?醒来什么都想不起来,还被姐姐狠狠骂了一顿呢!说我居然敢偷喝蜜酿……”
大黄蜂的心彻底沉了下去。
她紧紧盯着蕾丝的眼睛,一字一句地问:“所以……你对那天之后发生的事情,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
“我真的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呀。”蕾丝的回答干脆又无辜,像一块被擦得干干净净的白板。
“轰——”
仿佛被一道无形的巨力击中,大黄蜂猛地向后踉跄一步,单膝跪倒在地。
一只手撑住地面,另一只手捂住胸口,小小的身躯笼罩在一片具象化的灰暗阴影之下。
“怎么会这样……”
“我连‘如果你愿意,等我长大,我会对你负责的’这样的话都对着墙壁练习了好多遍了……”
“我都做好未来要‘娶’她回家的心理准备了……”
“结果……当事人居然全忘了?!”
一股混杂着极度失落、羞愤和无处发泄的憋屈感涌上心头。
她为了这个答复辗转反侧、苦苦思索,甚至去寻求外援,结果对方却轻飘飘地忘了个一干二净。
大黄蜂猛地抬起头,看向那个依旧一脸“发生什么事了”的蕾丝,一股强烈的冲动让她非常、非常想把这个健忘的小家伙按在地上好好“教训”一顿。
但理智告诉她不能这么做。
于是,在蕾丝的惊呼声中,大黄蜂猛地扑了上去,利用体重和格斗技巧,成功地将蕾丝压倒在柔软的床铺上,自己则整个虫像块固执的红色石头般,严严实实地趴在了上面,还把发烫的脸颊埋进了对方温润柔软的外壳里。
“呀!你干嘛啊!快起来!压死我了!”蕾丝在下面徒劳地挣扎着,小手小脚乱蹬,却根本无法撼动下定决心要“惩罚”她的大黄蜂。
大黄蜂一言不发,只是固执地压着,用沉默表达着自己的不满。
然而,压着压着,她发现……触感好像还不错?
蕾丝的外壳不像她的那么坚硬,反而带着一种独特的、温润的柔软和丝滑,像是最上等的灵丝绒毯,还散发着淡淡的、好闻的气息。
……好像,还挺舒服的。
原本的愤怒和委屈,竟然在这种奇妙的舒适感中,像阳光下的冰凌般,渐渐融化消散了。她突然就觉得,这样静静地趴着,感受着身下的温暖和柔软,也挺好的。
身下的挣扎渐渐微弱,传来蕾丝闷闷的、带着困惑和一点点无奈的声音:“大黄蜂……你到底怎么了嘛?突然这样……”
大黄蜂依旧没有回应,她正沉浸在这种复杂的情绪和前所未有的亲密触感中。
“吱呀——”
就在这时,门口传来开门声和熟悉的、轻盈的脚步声——是幽影回来了。
大黄蜂像被针刺到般,瞬间从蕾丝身上弹了起来,飞快地整理了一下披风,规规矩矩地站到一边,眼神飘忽,假装无事发生。
重获自由的蕾丝立刻爬起来,像一颗受了委屈的白色炮弹般冲到幽影脚边,抱住姐姐的腿,大声控诉:“姐姐!大黄蜂她又欺负我!”
幽影的目光柔和地扫过两个孩子。蕾丝身上干干净净,只是头发和衣服有些凌乱;大黄蜂则别开脸,耳根泛着不自然的红晕,手指紧张地绞着披风边缘。
完全没有打斗过的痕迹,倒像是……玩闹过头了?
她蹲下身,平视着妹妹,温和地问道:“她是怎么欺负你的?”
蕾丝伸出小手指着大黄蜂,气鼓鼓地告状:“她压在我身上好久好久,都不让我走!像块大石头一样,我都喘不过气了!”
幽影微微挑眉,带着一丝探究的笑意,看向明显有些心虚的大黄蜂:“大黄蜂,蕾丝说的是真的吗?”
大黄蜂抿着嘴,目光游移,像是不敢直视幽影,最终还是轻轻“嗯”了一下,极轻地点了点头。
幽影看着大黄蜂那副难得一见的、别扭又不好意思的模样,再联想到刚才进门时瞥见的、那几乎可以称之为“亲密”的压制姿势,一个有些好笑的念头闪过脑海。
她忍着笑意,用温和语气轻声问道:
“你该不会是……觉得蕾丝抱起来很舒服,所以压上去之后,就舍不得起来了吧?”
“!”
大黄蜂的身体瞬间僵住,白色的面部甲壳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唰”地泛起一层明显的粉色。
她像是被说中最隐秘的心事,猛地将头转向另一边,彻底不敢看幽影和蕾丝,连脖颈都透出了淡淡的粉色。
那无声的反应,已然是最好的答案。
幽影看着大黄蜂红透的耳根和蕾丝依旧气鼓鼓却带着好奇的小脸,心中已然明了。
她轻轻拍了拍妹妹的脑袋,语气带着调侃:“看来,有人是把你当成了特别柔软的垫子呢,觉得我们的小蕾丝抱起来很舒服。”
蕾丝困惑地眨眨眼,看看姐姐,又看看面红耳赤的大黄蜂,突然像是明白了什么。
她凑到大黄蜂面前,歪着头,纯真又直接地问:“所以你是因为觉得我很舒服才压着我的吗?像喜欢一个超大的抱枕那样?”
大黄蜂别扭地转过头,声音细若蚊蚋,还在做最后的挣扎:“才不是……!”
“那是什么?”蕾丝不依不饶地追问,眼睛里却闪着狡黠的光,似乎很享受看到大黄蜂这副窘迫的模样。
“都是蕾丝你不好!是你忘记了!”被逼到墙角的大黄蜂气愤地喊道,试图转移焦点。
“你明明说……”就在大黄蜂准备把下半句惊世骇俗的“你要嫁给我”喊出来之时,她突然灵光一闪,硬生生刹住了车。
如果把这话说出来,而蕾丝又不记得,那岂不是显得自己很在意、很蠢?不行!
“我说了什么?”蕾丝的好奇心被彻底勾了起来。
大黄蜂深吸一口气,扬起下巴,带着一点小小的报复心理和扳回一城的得意:“我就不告诉你~”
蕾丝顿时不干了:“你凭什么不告诉我!”
“因为是你自己忘记了,”大黄蜂叉着腰,理直气壮地说,“我为什么要告诉你?想知道就自己想起来呀!”
“你……!”蕾丝气结,小脸鼓成了圆球。
幽影实在看不下去她们俩这幼稚的置气行为,出面调解:“好了好了,你们都冷静一下。”她温和而富有权威的声音让两个小家伙暂时休战。
幽影面向大黄蜂,循循善诱:“心里的话,要好好说出来才行。这样互相争执,只会让误会越来越深,矛盾也越来越大。”
她又转向蕾丝,语气同样耐心:“妹妹,你也该好好回想一下,那天喝完蜜酿之后,你到底对大黄蜂说过什么?那可能就是今天这一切的起因。”
蕾丝闻言,努力蹙起小眉头,认真地思索起来,小手无意识地卷着衣角。
过了好一会儿,她最终还是沮丧地垂下头,声音里带着歉意:“对不起,姐姐,大黄蜂……我真的一点印象都没有了。我只记得蜜酿很辣,后面就全是空白。”
大黄蜂见蕾丝态度诚恳,不像是装的,心里的那点委屈和气愤也消散了大半。
毕竟喝醉断片这件事,她从斯卡尔战士那里也听说过,似乎是很常见的现象。她小声嘟囔了一句:“……算了。”
屋子里忽然安静下来。
两个小家伙面对面站着,刚才的“激烈交锋”过去了,一时都不知道该说什么好,气氛有些微妙的尴尬。
最后还是蕾丝先开口,她轻轻拉了拉大黄蜂的披风一角,声音软软的,带着残留的困惑和一丝期待:“所以…大黄蜂,你刚才气势汹汹地冲进来,说要给我什么答复呀?”
所有人的目光再次聚焦到大黄蜂身上。她的脸又“腾”地一下红了,比刚才更甚。
她深吸一口气,鼓起所有的勇气,避开蕾丝过于直接的目光,盯着自己的脚尖,用清晰却带着羞涩的声音说道:
“我想说的是……我也……很喜欢和你在一起。”
话音刚落,蕾丝的眼睛就像被点亮的灯笼,瞬间迸发出惊喜的光芒。
所有的不解和委屈都被抛到九霄云外,她欢快地轻呼一声,像一只归巢的小鸟般扑上前,紧紧抱住大黄蜂:"我也是!最喜欢你了!"
这一次,大黄蜂没有推开她,也没有像以前那样僵硬。
在短暂的停顿后,她抬起手臂,轻柔地回抱住了这个柔软、温暖,让她心情复杂又莫名安心的小伙伴。
幽影站在一旁,看着这对终于暂时解开误会、拥抱在一起的小家伙,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
————小彩蛋————
白色宫殿,沃姆静立于纯粹容器面前,柔和的光芒自他的身躯流淌而出,却驱不散此刻凝重的空气。
“纯粹,”沃姆的声音低沉,在空旷的宫殿中回响,“你最近,是不是有事情瞒着我?”
“……”
纯粹容器一如既往地静默矗立,如同最完美的雕塑。
它的面具空洞,不泄露任何思绪——或者说,它本就不该拥有思绪。
然而,沃姆的目光如炬,穿透那片刻意维持的平静。
他的视线下移,“我已经知道,你并非全无自己的想法了,”沃姆的声音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他伸出手指,直指那处破绽,“但你觉得,如此……拙劣的藏匿,能骗得过谁?!”
话音落下的瞬间,仿佛按下了某个开关。
紧接着,在沃姆的注视下,几个小小的、身影各异的身影,你推我挤、略显慌乱地从纯粹容器宽大的披风下方钻了出来。
他们同样有着苍白面具,身形大抵与小骑士相仿,显得稚嫩而矮小。
然而,他们头顶的角却形态各异,有的弯曲如新月,有的尖锐如利刺,有的则分出小小的枝杈,他们怯生生地聚拢在纯粹容器身边,如同受惊的幼虫寻求庇护。
沃姆沉默地看着这群突然出现的、本不应存在的“瑕疵品”,宫殿内的气压仿佛更低了。
纯粹容器缓缓地俯下身,拾起一旁为沟通准备的羽毛笔,在一块光滑的木板上工整地写下:
【这些同胞无处可去。我想照顾他们。】
沃姆的目光从那些形态各异的角,移到纯粹容器那看似空洞、却仿佛蕴含着某种坚持的面具上,最终落在那行清晰的字迹上。
“……”
沃姆陷入了长久的沉默。
时间一分一秒流逝,小容器们不安地交换着眼神,紧紧依偎着纯粹容器。
终于,沃姆再次与纯粹容器“四目相对”,那目光复杂难明。
他没有给出任何赞许或斥责的言语,只是深深地看了一眼,然后,蓦然转过身,任由华丽的袍袖划破寂静,一言不发地离去,将一殿的忐忑留在身后。
看到他离去,小容器们似乎瞬间泄了气,连头上形态各异的角都仿佛耷拉了下来,浓浓的失落感弥漫开来。
纯粹容器伸出巨大的手,轻轻抚过其中一个同胞的头角,无声地安慰着。
然而,没过多久,一阵急促而规律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一位身着圣巢官服的大臣手持一卷厚重的地图,快步走了进来。
他仿佛对刚才发生的一切毫不知情,脸上带着公事公办的严肃表情。
“诸位,”大臣在它们面前利落地摊开地图,指向上面一条精心规划、连接着圣巢与遥远纺络之地的线路,“国王陛下有令,即将在此处修建联通圣巢与纺络的虫车轨道。工程浩大,沿途需有战斗能力的勇士清除威胁,保障安全。”
他顿了顿,目光扫过纯粹容器和它身边那群小容器,语气平稳地抛出了最关键的信息:
“所有参与此次建设护卫工作的虫子,无论出身,王国都将为其提供稳定、安全的居所。”
这句话如同投入静湖的石子,瞬间激起了涟漪。
失落的气氛一扫而空。
小容器们猛地抬起头,面具上的反光都亮了几分,他们互相看着,小小的手激动地拉扯着彼此的臂膀。
就连一直静默的纯粹容器,此刻也放松了下来,它低头看着雀跃的同胞们,一种名为“安心”的情绪,在寂静中无声地传递。

tol_critter on Chapter 12 Sat 15 Nov 2025 03:00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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smallyxx on Chapter 12 Sat 15 Nov 2025 05:21PM UT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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