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圣诞的审判
12月24日的傍晚,玛吉·布鲁纳看上去疲惫不堪,她神色焦躁地走出哨站的门,敲开面前的一扇扇车窗。
“证件、驾照、手环、通行许可。好的......好的,先生,下一个......"
她熟练地完成一组清点和核验的动作,甚至无需抬头多看司机们一下。在检查至第四辆车时,她陡然提高的声调响在傍晚的天空中。她的同事艾尔·罗莱特听到,抿下一口加糖的热拿铁后便起身。
他带上帽子,推开哨站的门,注意到夜幕中飘着小雪。
“怎么了?谁又惹你心烦?”
“这位先生手环响了。”
玛吉的目光游移在她不靠谱的同事和车窗间,驾驶位上的矮胖男人正大声抱怨,他右腕上的手环正发出嗡嗡的警鸣声。
L低头看看电子数据板,又瞥了眼车内。
“晚上好,科米尔先生。根据联邦奇观综合征预防法案,恐怕您不得不处理掉您车上的盆栽才能解除警报、继续通行。”
“我又忘了。那只是盆栽,你们有什么毛病和盆栽过不去?!”
科米尔咒骂一声,泄愤般将车前那只小小的仙人掌丢远。下一瞬间,那刺耳的叮叮声立马静默下来。
L不以为意,“远离绿色总没错。祝您一路顺利,先生!”
艾尔来到玛吉身旁,这时她和又一位司机僵持在原地。
“没有通行许可当然是不准通过。这是堪萨斯区间通行许可申请步骤的详细说明,这可能耽误您1至3个工作日的时间,但是,现在是特殊时期,望您理解。”
玛吉划着手中的电子屏幕,娴熟地将一页长约1英寸的说明单印出来。
艾尔在这个间隙抬眼打量了一眼司机,那是个清秀的年轻亚裔男人,眉眼间有种被精心掩饰过的锐利,此刻却披上了一层恳切的焦灼。
“求求您,小姐,先生,我必须从这儿绕路走。”司机微微皱着眉,他礼貌地请求,“我需要加油,我得赶紧去工业区的加油站,如果返回的话,南边离这儿最近的站点也有13公里。”
玛吉没有回话,而是凑近艾尔的耳边轻声道:“他是维链公司的员工,很麻烦。——今天真他妈倒霉,维链的投诉和渎职举报,我多少要挨一个。”
“先生?小姐?”见没得到答复,司机如猜到他们心思般接着说,“请让我通过吧,我这是出差,有公司的运送业务在身,如果可以我可以出示员工证。”
调查员L轻拍同事的肩膀,“让我来吧,布鲁纳小姐。”
“可是——”
“交给我吧,放心。”
L说完,弯下腰来,将手臂盘起搭在车窗边,他再开口时语气多了些对年轻人的和蔼,“夜神先生,抱歉,结论还是禁止通行,当然我们很乐意提供其他帮助,不如将车停在哨站一晚?明天就可以联系援助公司了。”
“谢谢您的好意,但我不能让我的客户们失望。”
“我充分理解,现在工作可不好找。刚好我的轮班也快结束了。”L的目光停在他眼睛上,像在核对一个条码,但他仍微笑着,后半句将声音压得极低,“先把车停过去,我有别的载具,怎么样?”
夜神月愣了一秒,立刻接受这隐秘的好意,他打开车门栓,艾尔·罗莱特立刻坐上车后座,向堪萨斯16号哨站的西侧驶去,临时停车场四下无人。这里远离新都市,战争后这片区域就废止了,天空下着轻盈的白雪,落在灰、黑与锈色的城市遗址中。
没了热岛效应,郊区冷得出奇。月下了车便局促地摩擦着双手,微微哆嗦,裹紧他纯白色的厚羽绒服。L走向车库,三分钟后拖来一辆旧摩托车。
“冷吗?我是艾尔·罗莱特,堪萨斯文化区高速的临时检查员。”
“今天倒霉透了,但幸好还能遇上您这种好心人。您不会打算送我吧?”
“送人,不送车。刚好要回中心区,载您一程。”
“我真是不知道如何感谢你,L先生。”
“别这么客气。我侄子和您差不多大,他好不容易找了份文员工作,却在几年前那场袭击时去世了。”
“请节哀。”
“这也是为什么每逢12月检查都得格外收紧,为了各位市民的公共安全着想。”
“话虽这么说,那不是每个月不都有吗?10月末时也是,再往前5月初、4月初也是。哪天开始全年通行我也不会奇怪。”
“曾几何时,我们也觉得季节性奇观残留综合征只是个人的疾病,直到它诱发了那场夺去170人性命的恐怖袭击。所以——‘手环,护卫您的脑海’,带好手环,珍视新联邦公民的福利。”L压低嗓子,模仿维链公司的宣传语。
“不错,员工手册第一句就写着这话。我下次就告诉市场部同事,宣传片找点向您一样的公职人员来拍。”
“承蒙夸奖,销售素养不错。——吃点这个,补充热量。”
L从左口袋中掏出一盒巧克力饼干棒,递上一根给月。夜神月正伸手去接,在指尖触及那一秒,二人的手环却突然发出一致的嗡鸣声。
“低风险相似行为触发的轻微警告......是我没注意。”
月露出一丝介于轻蔑与愉悦之间的笑意。
“松手,L。”他的声音很轻,却不容置疑。
“抱歉?”
“听我的,松手。”
L放松手指,那根涂满牛奶巧克力的饼干棒自空中落下,它向着雪地坠去,夜神月的手却灵巧地闪过,他一把抓住了它,手环没有响。
L夸张地拍了拍手。“漂亮,看来你对如何钻系统的漏洞很有见解。”
饼干在他的口中发出清脆而愉快的断裂声。夜神月边嚼边说:“出发吧,早点下班。”
=
傍晚的堪萨斯洲,调查员L和维链公司的销售夜神月骑着摩托车开向中心城区。他们挑了条穿越别墅区的小路走,速度不算快,因为路面上已有了一层薄薄的积雪。迎面来的冬风如同一个冰冷的怀抱,将他们的身体紧紧裹在寒冷之中,絮状的雪花在他们身边像被惊动的蝴蝶,慌乱着飞开。
L驾驶着摩托车,偶尔回头顺着头盔玻璃看看他。月坐在后座,此刻他的背上是宽大而满当的行囊。
月的声音从头盔后传来,被风声割得有些模糊:“你的摩托车保暖性能可不怎么样。”
L没有回头:“免费服务,标准配置。嫌冷可以靠过来。根据《紧急避险互助指南》第3条,体温过低时允许有限接触。”
月犹豫后向他靠来,两人的手环同时发出轻微的、几乎被风声淹没的嗡嗡声,闪烁一秒后恢复平静。
“看,系统也同意了。”
“你让我自愧不如。”
“工作需要。”L顿了顿,“不过有些界限,条例也说不清楚。”
“比如?”
“比如现在这个距离算互助,还是算别的什么。”
月的声音和呼吸变得更近:“所以你不觉得疾病预防手段让人疑惑吗?”
“我得提醒你,这话有让你被审核和起诉的风险。我就这么值得你信任吗?”L轻快地回答。
“哈哈,如果举报我你也是共犯。——人赃并获!听我说吧,我知道些有趣的内部消息。”
“这种集体性癔症的诱因是战前奇观的相关符号,对吗?这就是自相矛盾的地方,预防癔症不像预防犯罪,只有了解符号才能预防,可符号的出现本身就意味着危险。”
“所以——每次手环报警都需要调查员来具体检测危险,大部分人们直到今天都对‘什么会触发警报’这件事一知半解。”
“如果我心胸狭隘些,可能要说:这是提供就业岗位的好办法,少些因被人工智能替换而饿肚子的人也不错。可这还是太蠢了。”
“感谢你对我养家糊口的工作一阵奚落,夜神先生。”
他在这个间隙轻轻将手伸向耳后,在无人察觉的地方,L按下了微型对讲机的黑色按钮,内特·瑞维尔立刻回复:“收到,行动开始。”
L与月穿梭在堪萨斯城的周边,给维链的客户们送上预定好的产品与贴心的慰问。夜神月的第五名客户家住在堪萨斯中心的卫星城中,他们在居民区穿行,街道正处于和平常无二的肃穆之中。几乎没有一家人还亮着灯,只有街灯在雪夜里发出微光。与其说他们在平静地睡着,不如说这只是种沉默而已。夜间集体娱乐和房屋装饰是中风险行为,这是常识。
L突然意识到了什么。随着月的引领,这种预感似乎更接近了现实。——他们停靠在查德街176号的门口,捧好商品的夜神月伸手去按门铃。
艾尔·罗莱特有一瞬间很想阻止他,又或者说,他很想转身离开,像个逃兵一样。但是都来不及了,门开了。
瓦塔利·华米身着深灰色睡衣的身影出现在门廊中。老人须发皆白,腰背依然是直挺的,但似乎只是花了眼——他正拼命地蹙进眉毛,试图从那指甲盖大小的镜片中认明眼前的状况。
L感到自己嗓子发干。“晚上好,渡先生。”
“L?是你吗,L?”
华米浑厚的声音在颤抖,他的养父比几年前更为苍老了,但吐出他姓名的发音还和往昔——甚至和他年少时相同。L不知所措了,这种情况太突然,就算是他也会感到动容。可夜神月还在旁边,他可没忘掉。
月能看明白发生了什么,他将属于华米的包裹轻轻放在小桌上,然后向他们二人分别挥了挥手。房门咔哒地合上后,温暖的橙色灯光笼罩着他们的面容。瓦塔利·华米邀请L坐下来喝杯茶。
L同意了,这是他三年来首次将工作抛在脑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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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罗莱特再次来到雪夜的大街上时,发现夜神月没走太远。他半蹲在路边,静静仰头看雪落下。
或许是多少仍觉得冷,月戴起了一只带绒球的毛线帽子,他褐色的发丝半数拢在这顶白色织物中,他如果再走得远些,就快和雪景要融为一体。
L犹豫了一秒,也学着月那样蹲下,他做得不顺畅,膝盖直朝外拐。他以这个更礼貌的姿势开口:“渡也在邀请你喝杯热茶。进去坐坐?”
月摇摇头,他开始另一个话题。
“客户瓦塔利·华米,维链虚拟现实产品线的铂金级客户。但上次消费还是在两年前。他能突然重新发来消息,所有人都很惊讶。华米先生和我说,‘他如同鬼迷心窍般,突然在这个时候又想了起来’。”
“关照客户的精神健康状况也是你的工作内容吗?我得提醒你,他的手环没有响。”
“人们总觉得是战前奇观符号诱发了人脑的幻觉。但万一——我是说万一,正好相反呢?”月的手指在雪地上随意地划拉着。
“我听不懂你的意思。别为难我了,高材生。我只是个被迫加班的小管理员,堪萨斯的一颗小小螺丝钉。”
月仿佛根本没听到他的话,他自言自语道:“你送我饼干的行为会触发手环的风险预警。因为送礼物已被证明是此前各类季节性幻觉的显著诱因。可是你知道隐患是什么吗?”
L凝视着月的侧脸,他逐渐觉得对月撒谎没有意义。
“监测系统只能检测并识别符号和行为,也就是有型物质。”
“是的。但是那或许是过去式了。嵌入式颈部预防检测装置,俗称颈环,它能很好地感知人体的情感、需求和……思维。维链将在明年全方位用颈环取代手环。而今晚发布会的宣传资料就在我的包里。”
“停,夜神先生,你不该告诉我这些。”
雪静静落在二人的肩头,他们不约而同地沉默,凝望对方而又一无所获。
月轻飘飘地开口:“我也只是一颗小小的螺丝钉,L,我们都只是在干自己分内的事罢了。这没有善恶之分,对吗?我只是想说:我对此感到骄傲。维链和政府都在竭尽全力地证明他们能行。”
月带着畅然:“该回去了。请带我到堪萨斯市中心,维链总部,我要完成我的职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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堪萨斯中心广场是一片高约30米、大约几百平的六边形平面,四周高楼林立。
夜神月从后座下来,摘下头盔,他仔细地理好自己的衣物和背包,再转头看着L。他说:无比感谢今晚的帮助,L先生。
当月转身要进入大楼前,他又回了头,见L在原地没动,他斜倚在摩托车上。月眨眨眼。
“你应该还有事找我吧。我猜猜……是约会邀请?”
L对他微笑,“是,也不是,但我都很乐意。我会在这里等你。”
月温柔地抱怨:“你就这么急?”
“急啊,总有一天连约会我们都得写申请,等三个工作日后的回复,对不对?”
他的话语脱口而出,这个玩笑有让他被审核和起诉的风险。——如果面前不是夜神月的话。
如果面前不是夜神月的话,不是这个他们已经严密监视了一天、技术部已布下隐形收容网的、即将被关入新联邦研究中心的目标的话……
面前传来的是夜神月的声音,他的思维立刻切回现实。现实本该拥有另一种冰冷,可此时截然不同。柔而易碎的泡泡漂浮在L的面前,心脏如要跳动出鼓点来震颤着,他赭色的眼睛光芒闪烁。
夜神月抬起手,指尖轻轻拂过L头盔面罩上凝结的冰霜,然后他拉起了面罩。
夜神月在维链总部闪烁的LED灯牌下,轻柔地吻了他。
现实将L轻轻推回了汹涌着的意识海里,他终于确认了他曾断裂的想法:如果面前不是夜神月的话,他会邀请他约会,他告诉他自己有多喜欢他,在这短短几个小时里,他有多为他着迷。
他清醒过来,感到嘴唇上残留的凉意,以及看见月离去的身影。月已经转身,步伐平稳地走向维链总部那扇宛如巨兽咽喉的玻璃大门。在踏入前他再次回头,朝L挥了挥手,轻快地说:“等会儿见。”
L僵立在原地,手指无意识地攥紧了摩托车的把手,金属的冰冷直透掌心。他可以预测很多东西,比如警报阈值,事故率上升的百分点以及人的心理。但他预测不了夜神月。预测不了他的每次发言、每个动作,更预测不了他会在闪光灯牌下,给他一个告别吻。
尼亚的声音在耳机中响起:“L,现在确认对象K-25的情况,坐标显示他已进入维链总部,地面人员会在10分钟后就位准备收容。L,你那边情绪指数有些波动,需要支援吗?”
“收到,不需要。”
L切断通讯。艾尔·罗莱特站在灯火通明的广场上等待夜神月,宛如等待一场漫长的审判。
直到意料之外的枪声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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玛吉·布鲁纳在打开洗碗机后,迈着沉重的步伐来到客厅,然后长舒一口气,放心让自己陷在柔软舒适的自动按摩躺椅中。
她一手遥控起电视,一手探向玉米片包装袋深处。
维链公司的年末发布会开始了,正在总部大厦顶层的全景大厅里进行。环形屏幕上展示着来年的蓝图:“嵌入式神经界面和谐计划。颈环,迈向安全的最后一步”。发言人语调激昂,描绘着一个不被幻觉困扰的未来。
等她再一眨眼,却变故陡生,摄像机大幅摇摆着,屏幕内的影像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员工们慌乱来去的身影。
玛吉睁大了眼睛,她甚至从沙发上直起了腰,这里很关键,她得看清楚些。
哦,看到了。那是一名年轻男子,他身穿白色棉服和帽子,样貌多少有些熟悉。直播间一片混乱,他行动迅捷而激进,似乎是想要抢夺什么。
颈环……?他想要破坏原型机颈环?他冲到镜头前,似乎还想要说什么,他似乎在说……不,不要相信…
玛吉急切地按着音量键,但如同一个想听清敌方情报的探员。然后她发现年轻人口中大概是说不出什么了,他挣扎的躯体被两旁的警卫紧紧锁住。接着,尖锐的破空声响起。
玛吉惊叫一声,她攥住靠椅扶手。
屏幕中,子弹精准地击中了男人的胸膛。闯入者的身体晃了晃,向后倒去。
现场一片死寂,唯有警报嘶鸣。广场四周所有的公共屏幕,画面同时一闪,切换成了发布会的实时直播,他倒在血泊中的身影被高清摄像头捕捉、放大,投射到无数人眼前。
鲜血浸透了他白色的衣衫和帽子,他倒在直播室光洁的地板上,犹如躺在雪地中。
她出了一身冷汗。这太恐怖了,没人能给她一点解释吗?他中了几枪,流了那么多血……这怎么能是现实?
或许这是电影、演出。没错了,是她记错了。玛吉拿纸巾,擦了擦脸,果断地关掉电视。她唐突地开始低吟,喃喃吐出了一个早已被深埋的词语。
圣诞老人?那是什么?她从来没有听过这个词汇。可它熟悉的音节让她想起了她的父母,小时候的冬天,坐在炉火边,他们听着她慢慢弹吉他……
直播被彻底切断,电视屏幕泛着蓝色光芒。她迷茫地站起身来,突然想,她该去看看她的旧吉他,她喜欢唱歌的。她是个吉他天才,初中时组了很棒的乐队。后来第27号预防法案约束私人演奏后,她就放弃了它。她没有每次都写申请的热情。
34岁的玛吉·布鲁纳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她喃喃自语:“说真的,我该写首曲子的,就现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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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上。我的提议就是这样。”
“又来?上次的瑞安计划不就被华米议员强烈反对吗?你们拿虚拟现实技术伪造袭击,说什么170人殒命……漏洞百出!还欠下维链一笔人情!”
“效果很好,有预算,有民众支持。至于华米?他明显不适合这个职位,所以他退休了。”
“我得提醒您,他不是退休,是因为这件事被你们逼走的。”
争吵不休,而艾尔·罗莱特一语不发,丝毫没有抬头看屏幕,他局促地用指尖按摩自己的额头中心。他又要开始头痛了。
这一切有什么意义呢?他为什么会坐在这个愚蠢、乏味和充满蠢人的会议室里?还是8年之久?
他身旁的内特·瑞维尔瞥了他一眼,站起身示意中止会议。
“你该去休息了,L。”
迅速而无声下降的电梯里,尼亚轻轻卷着耳边的银发。
“无论如何,今年的研究成功了。——多少有些巧合性,但是对象K-25夜神月的行为数据,为我们解决了尚未破解的核心形象构建,和‘礼物赠予’与‘自我牺牲’两种高危行为模式的完整神经映射。”尼亚道,“‘前20世纪商业公司营造的、身穿红衣骑着驯鹿雪橇、给人们送去礼物的‘圣诞老人’?这个符号可比情人节、感恩节明晰多了。”
L没有回答。落地窗外,堪萨斯市中心区灯火辉煌,衬得飞扬的雪花是那样细小、单薄,一旦降在城市中便会被即刻湮没。它们消失在灯光中、车流里。
“我帮你申请了半天休假,好好睡一觉吧。”尼亚说,“编码、维护,和维链开设备更新会议,这个月会很忙。”
L点点头。电梯抵达车库,他的学生随他来到他的轿车旁。
“明天见,尼亚。”L朝他点点头表示感激。
见到他的神色,内特·瑞维尔的脸上也露出淡淡的笑容,他的学生向来很关切他。
“明天见,L。——圣诞快乐。”
“你说什么?”
L猛地回头。
尼亚因他的反应而无措,“我说‘明天见,L。’,怎么了?”
他没有说谎,尼亚从不向他说谎。
L说:“抱歉,我想我是该休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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艾尔·罗莱特回到了他位于中心区的公寓中,回到他简洁干净到几乎空无一物的房间中。
时钟发着幽幽蓝光。今天是12月25日,在战前曾是白雪皑皑、万家和睦的圣诞节。那个时代真的曾存在过吗?或者那只是又一个谎言?
就像夜神月一样。他在哪里?他曾存在过吗?——那个在雪夜中与他交谈、吻他、最终倒在血泊里的人,是否只是他高度紧张下产生的一个承载了所有反叛欲望的幻觉?他真的在那个晚上死去了吗?那之后过去了多久?
不,一切都是错的,或许夜神月才是唯一的真实。
L走进浴室让冰冷的水缓解自己的头痛,他必须休息了。
可是当他走出浴室,他忽然看到,枕头微微隆起了一个不自然的弧度。他沉默地站了片刻,闭上眼睛再睁开,它没有消失。于是L走过去,掀开枕头。
下面是用牛皮纸包裹的、书本大小的方正盒子,以及一张卡片。他打开纸盒,里面是几块手工制作的、形状规整的姜饼人。散发出温暖的肉桂、姜粉和蜂蜜的混合气味。
便签上是手写的一行字:「给总是加班的好心调查员。圣诞快乐。」
他的目光落在饼干上抬起,看向空荡荡的房间。艾尔·罗莱特死死攥着那个纸盒,可他的嘴角最终只是勾起了一个微笑。
他想:你在干什么呢?艾尔·罗莱特。你像个疯子。但是他妈的我只是开心而已,我收到了圣诞礼物,独我一份。
一个声音在他心中响起,在雪地里的路灯下,他说出了真正想说的话:“……总有一天,系统能处理一切异常,除了‘人仍然会期待’这一点。这是你的愿望,就像见你是渡的愿望一样。”
维链和新联邦政府竭尽全力地证明了一件事:它们的无能。
一阵尖锐高昂的警报声响起,在艾尔·罗莱特的胸中连同呼啸的风雪声、他抬起头盔面罩的咔哒声和枪声一同响着,他的手环忠诚地护卫和囚禁着他的脑海。
L坐在黑暗里吃完了一整块姜饼。窗外的雪还在下,手环持续不断地响着,响彻夜晚的堪萨斯城,从每个角落响起,如同旧时代彻夜的歌声与铃音。
他知道它不会停下了。
END
